果然如贾赦料想的那般,他一回府,贾母立即就寻他问话了。
有了当今和林陌的支持,这次面对怒容满面的贾母时,贾赦只觉底气十足,他把贾珍近些日子干的那些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说了,贾赦迟疑了。
贾琏怕把他爹给气出个好歹来,连忙把林陌给出的主意和贾赦说了,贾赦迟疑了。
还是那句话,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这个时代的人,宗族之于他们,都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这忽啦吧的,就让他们分宗另立,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接受得了的?
也只有林陌这个觉醒了前世记忆的人,才会将这种事情看得如此的淡然吧。
贾琏瞧见他爹的样子,暗道:“果然。”
好在林陌劝说他的那些说辞,也可以用在贾赦的身上,相信听了林陌给他们画出的前景道路,没有人会不心动的。
果然,当贾琏的话音落下,贾赦便停下了原地转圈圈的动作,转头看向贾琏:“另立一个京城贾氏?”
但见贾赦双目放光,显然对这个提议十分心动。
“正是呢,儿子觉得,陌表弟的主意很是不错。宁府那边,已经是从根子上就烂掉了,更别说远在金陵的那些族人了,不知道打着咱们府里的名头做了多少坏事呢。如今事情还没有被人捅出来时还好说,若是他日,上头的人有心去查,那些人所做下的事情,还不是要咱们府里来背?好处却是一点都没有!趁早儿的分了宗也好。”
更不要说,他们现在有当今的支持,只要他们下定了决心要分宗,陛下肯定是会支持他们的。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荣国府从贾家,这个只会拖后腿的宗族泥潭里拉出来的话,将来想要再有这样的机会,可就不多了。
天予不取,会遭天遣的。
贾赦慢慢踱步,眉头紧锁,他在仔细的思量着贾琏说的这些话,说的这些事,事情是不是已经到了不得不和宁国府分宗的地步了。
“你且先回去吧,我先想想再说。”
贾琏唇角微动,还想再说些什么,贾赦却已经摆手让他出去了,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贾琏无法,只得满心忧虑的出了外书房。他很担心,担心贾赦最后还是囿于宗族的观念过重,最终还是没能采用林陌给出的这个解决方案,那就真的麻烦了。
好在贾赦最后还是没有让他失望,第二天就让贾琏执笔,写了一封请罪的奏折,交由林陌,递到了当今的御案上。
徒祁拿起贾赦的这封折子,摇头,对徒阡道:“这是怀瑾给出的主意吧?也只有他才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了,先请罪,再请求朕许宁荣两府分宗,这是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徒阡道:“皇兄,看破不说破。”
说着,还冲着当今眨了眨眼睛。
当今气笑了,这小子,眨什么眼睛啊,眨!这是拐着弯儿的,又明晃晃的在暗示他让林怀瑾出手相助荣国府吗?
咳!虽然这的确是事实,可是被自家兄弟当着面儿的指出来了,那也真的是怪不好意思的。
这回真的不能怪他,正巧如今太上皇薨了,那些老臣们没了太上皇的庇护,他能放开手脚来勋贵老臣了。既然林陌想要保下荣国府这一脉,他也愿意给林陌这份体面,那么,宁荣两府分宗就成了必要的一个步骤了。
第二天的大朝会上,贾赦难得的穿戴齐备,上了一回大朝会,在金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又提起了两府分宗的事情,这一言即出,惹得百官一片哗然。
更加让众人意外的是,当今竟是当殿同意了贾赦的奏请,同意两府分宗。
那速度快的,让某些有心提出反对意见的人,都没能来得及做出反应,当今就直接让魏全宣而退朝了。
这明显是不想让其他人阻止的意思么。
得了当今的支持,贾赦自然是一刻都不打算耽搁了,下朝后立即回府,大张旗鼓的张罗着分宗之事。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贾母和贾珍等人的耳里,激起了多少涟漪,就不足以为外人道了。
贾赦回到荣国府时,第一时间就被贾母叫到了荣庆堂。
“你老实的交待,究竟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竟然到了要分宗的地步了?”
近些年来,贾府经历过了几次事情,随着二房搬出荣国府,贾母在府里的权力已经被贾赦收拾得差不多了,如今的她,已经完完全全的成了一位有名无权的荣国府老封君了,外头的事情,只要是贾赦父子不想让她知道的,她就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宁国府的这件事,委实是太大了些,当日贾宝玉从“美食楼”回府后,纠结了两天,在贾赦来之前,就已经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贾母听。再加上贾赦也没有瞒着她的意思,这才会让贾母在第一时间就得知消息。
果然如贾赦料想的那般,他一回府,贾母立即就寻他问话了。
有了当今和林陌的支持,这次面对怒容满面的贾母时,贾赦只觉底气十足,他把贾珍近些日子干的那些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第58章
顿了一下, 贾赦接着又道:“老太太且想想,那几个和珍哥儿往来密切的各家子弟,都是出自谁家的?哼!珍哥儿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连皇家的事儿都敢掺和。
圣人正当壮年,身边又都是能人异士, 当年又是从兄弟阋墙里走出来的,一步步踩着兄弟的尸骨走到了今日,如何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们重蹈他们这一代人的覆辙的?珍哥儿难道忘了早些年的那些事情了吗?就这么巴巴儿的往这事上撞, 是打量着圣人抓不住他们的把柄吗?”
贾母沉默,她也是真的没有想到贾珍还能胆大至此,不说参和到皇位更迭里去,所要承担的风险吧, 单说在两重孝期里, 他就行此不端之事, 也实在是, 让她无话可说了。
她叹气道:“唉, 我老了, 这些事情, 你自己作主便是了, 只是,族中并非都是如珍哥儿这样的人, 你也去问问他们吧, 看看是否愿意随我们一同分出金陵贾氏宗族, 若是愿意, 无妨将他们带上吧,总归,一个好汉三个帮,族里多几个品行上佳的族人,总亏不了咱们的。”
贾赦自是同意的,这话,林陌也是同贾琏说起过的,甚至还说了几家人品和德行都不错的贾家族人,示意贾赦若是要带着族人出宗,这几家人都是可以放心带着的。
如今听到贾母这么交待,知道贾母这是真的在为他们这一支的族人考虑,多年来因为贾母偏心而渐行渐远的母子之情,也有了回暖的意思了。
“老太太放心吧,这些我心里有数。”贾赦如是说。
贾母点头,心里暗叹,虽然还是很不喜欢贾赦这个儿子,却不得不承认,当年老国公夫人对贾赦的教导的确比她对贾政的教导来得强,至少在大是大非面前,贾赦的确当得起国公府继承人的重任来。
“我知道你和政儿关系不亲近,这原是我当初做得不对,害得你们兄弟两个离了心,但你二人终归是亲兄弟,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政儿在为官之道上失了几分伶俐,往后他若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儿,你且看在兄弟一场的份儿上,能拉时,拉他一拉吧。”
最重要的是,这次的分宗,别把贾政给落下了才是,否则,将来圣人清算时,贾政这一房可要如何是好啊。
贾赦自然是听明白了贾母的未尽之语,他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和贾母对着来,没那必要。
正如贾母所说,他和贾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并不想看着贾政这一房,因为行差踏错而招来杀身之祸。
只是,他这里同意了也没用,事情还需要贾政息愿意按受他的好意才行。
在贾赦想来,那贾政可不见得愿意分宗出来,若真是那样,贾赦可不会死拉着贾政不放,非让他跟着自己的脚步来,这一点,他可是要和老太太说明白的。
“若真是那样,那也是他命该如此,我自是不会怪罪于你的。”
有了贾母的这番话,贾赦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去着手联络各家,商议着分宗之事。
第二日恰逢初二日,正是椒房入宫请见的日子,因着这件事,贾母不顾年老体衰,一大早就往宫里递了牌子,请见贾元春。
毕竟贾赦即将要做的事情,涉及到二房,作为二房出来的娘娘,贾元春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
这几年来,因为林陌和贾琏等人的关系,贾元春在后宫里,虽然没了皇帝的宠幸,日子却过得比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几年下来,她倒是歇了争宠的心思,安安心心的呆在宫里,只做养老了。
王夫人已经不在,贾母年纪大了,邢夫人又不再入宫见她,贾元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娘家的人来探望了,今天冷不丁的得知贾母要来,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她皱着眉对抱琴道:“不知道家中又出了什么大事了,竟然需要老太太亲自来这一趟。”
抱琴安慰她道:“娘娘莫要想多了,老太太多日未见娘娘,想来是想念娘娘得紧,想来看看娘娘的。娘娘想想,如今咱们家可不是以前了,不说林侯爷吧,便是琏二爷也是进益了,入了圣人的眼,将来的前程自是不必说的,家中哪里会出什么大事呢?”
贾元春却是不这么想,“林表弟和大伯一家,我倒是不担心,我只担心父亲那里……”
提起贾政,抱琴劝说的动作顿住,神情有些迟疑,别真的是二老爷又干了什么事了吧?
别说,贾元春对自家族人的性子,拿捏的还是很准的。贾母这次入宫,可不就是为了和她说起宁荣两府分宗的事么?
面对贾元春,贾母没有一点的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贾元春,并且还说了贾赦自请分宗时,圣人的态度。
“珍哥儿怎的这么胆大?”贾元春被惊得差点儿就跳起来了。
贾母也是叹息不已,那天贾赦和她说过分宗之事后,她到底是不放心,又让几个她用惯了的老人去查证这件事。
虽然她手下的这些人做这件事情,远不如贾赦和贾琏手底下的人,但是查出来的一些东西,也足够贾母气晕过去几回了。
若非如此,她哪里会那么干脆的同意分宗一说?
“分宗一事,已经定下来了,我今日来,主要是想请娘娘给政儿写一封信,将这件事情同他分说分说。”贾母这才说起了今天进宫的目的。“娘娘的身份毕竟在这里,说的话,政儿多少也能听一听。”
提起贾政,贾元春面容哀戚,对于贾政这个父亲,贾元春已经无力再说什么了,自王夫人“被病逝”后,贾政娶了继室,那二房,对她和弟弟贾宝玉来说,已经不再是他们姐弟两个的家了。
“既如此,祖母稍等一下,孙女这便写。只是,祖母也知道,我父亲的脾性是什么样儿的,他若是不信我,祖母也不必事事为他烦心了,到时候让宝玉分家另过,顺便帮宝玉分宗便是了。这些年,祖母为了父亲操碎了心,他若是再不懂得珍惜,我们也没甚办法不是么?”
贾母欣慰的点头,伸手搂过贾元春,如她小时候那般,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低声道:“只是苦了你了。”
贾元春无声的在贾母的怀里摇了摇头,经历过了这么多事情后,她要是再看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就枉费老太太多年的教导了。
事情果然如贾母所想的那般,贾政一听说荣国府这一脉,将会从金陵贾氏一族里分宗出来,在贾赦按着贾母的意思,来询问他是否愿意一同分宗时,义正辞严的拒绝了,即使贾政拿出贾元春的亲笔信也是一样。
贾赦再三确定,并且拿到了贾政亲笔所写的字据后,贾赦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府,将事情告诉给了贾母。
捏着这张由贾政所写的字据,贾母沉默了良久,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对贾政,也是完全的放弃了。
直到这个时候,贾母才不得不承认,她这些年来,把贾家复兴的希望,全都放在贾政的身上,果然是大错特错了。
“这也是他的命!既然政儿不愿意分宗,就随他去吧,只是宝玉那孩子,我却是不愿意让他跟着他那个不着调的爹,一起没了性命的。”
贾赦皱眉,这老太太,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吗?
不能怪贾赦会这么想,实在是贾母这些年来偏心的太过了,贾赦都不敢再相信她了。
贾母扫了一眼贾赦的神情,立即知道这个大儿子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
所谓知子莫如母,再怎么对这个儿子不上心,贾母终归是贾赦的生母,这是他们两人,永远也不能割舍的缘。
如今被长子这么怀疑,贾母却是无力再说什么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了吧。
“这件事,你不必插手了,明儿我让政儿过来一趟,亲自和他说,让宝玉从二房分家出来,自立门户,分宗时,让他跟着一起出宗,也就是了。”
听闻此言,贾赦这才放下心来,不由对自己方才的“小人之心”充满了愧疚,满口的应承了下来。
反正贾宝玉从小在荣国府长大,那孩子,除了天真单纯了一些外,也没有其他的毛病,至少比起贾政来,他更喜欢贾宝玉这个侄子。
而且,贾宝玉也入了林陌的眼,多少在当今的面前挂了号了,贾赦也愿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伸手拉一把这个命不怎么好的侄子。
第二天,贾母果然把贾政叫到跟前来。
正好,贾政也有满肚子对贾赦的不满,想要对贾母说,以期能得到贾母的支持。
可惜的是,这一次,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至于让贾宝玉分家单过什么的,就更不是个事儿了。
不说贾宝玉那不喜读书,不愿入朝为官的性子,都与贾政的人生理念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