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昔日辉煌的家族,竟沦为焚火弃尸的乱葬岗。
作孽之人其心可诛,已亡之人却不能复活,流落的魂魄,又该归于何处?
那猩红的血液就是从这里,被雨水毫不留情地冲散。
没人能想象这里经历了什么。唯有七安百姓耳边的呐喊,哭泣,乃至刀剑相交的清响声,如怨灵般,徘徊不去。
“咳咳……”
大雨依旧。
雷鸣电闪下,一声轻微的咳嗽声微不可闻。
这里竟然还有个喘气的?
雷声渐淡,夜空只余一道青亮的残影,短暂几秒光明,似乎想找出那个尚还存活的生命。残破的府邸现出它的惨状,顷刻,终于在一堆倒塌的木柱上,找到一个幼小的身影。
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他正面趴着,除了刚才一声咳嗽没有其他生命迹象。浑身焦黑,还冒出糊糊的味道。一头乌发炸成蓬松的卷发,比他整个脸还大上几分,雨水也拯救不了他充满喜感的造型。脸颊更不必说,好像被谁用一池水墨水染过似的,黑的看不出人样。如果不是大雨冲刷,稍微露出的一点白皙的皮肤,怕是会被人当做一根烧焦的柴火。
和那些锦衣玉袍,最差都是细致布料的府里死尸不同。他身上挂着几条堪堪掩体的破布,似乎稍微大一点的动作都能彻底裸奔。整个人就这么死死地躺在上面,亏得大火没有蔓延到这里,否则他的下场就和院子里的焦尸一模一样了。
“咳咳……”
公孙如鱼被青烟呛得不行,眼咕噜转了转,悠悠转醒。
他刚开始是懵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好像啥都没看清,又好像看见了什么。他动弹一下手指头,正想回忆自己是怎么从忆盈楼跑到这个鬼地方的,突然几滴冰雨顺着头发流进眼睛里。
公孙如鱼:……!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好难受!”
“我要瞎了!啊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完了完了,要瞎了要瞎了!”
“啊啊啊——”
公孙如鱼内心咆哮,眼睛里冷冰冰的触觉很陌生,差点以为要瞎。事实上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支持这个动作,头上顶着十几层的伤害buff,估计动个手指头都是勉强的。
没过一会儿,雨水被他的泪水暖化,眼珠子终于感觉不到冷了,公孙如鱼才冷静下来。
因为后怕,他没敢再睁开眼,就着这个姿势回想了下。
自己被工作室追到最后,好像还是被雷劈了。也就是说,工作室成功拿了为媒介的雷云修复他这一bug,他会被数据重组,清除掉一切记忆,然后重新投放到游戏里。所以他现在理应是没有意识的,并且第二天师姐会看到一个崭新的公孙如鱼,给他唠嗑给他跳舞……
但是现在,他不仅有意识,还有之前的记忆。
除此之外……还能感觉到身体的状况。
公孙如鱼心中窜起一朵小火花。
也就是……他现在还活着!?还没死!
HAPPY!
公孙如鱼喜出望外,忘记刚才怎么被辣了眼睛,猛地一睁眼,黑乎乎的脸上差点笑开了花。很快下一秒乐极生悲,又有雨水顺着眼角流下来,他痛呼着紧紧闭起,同时感觉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四面八方的朝自己打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雨!?
MORE HAPPY!
呃,等等。
公孙如鱼仿佛意识到什么,突然头皮一紧,笑容一滞,心中的兴奋一扫而空。
如果刚刚他没看错的话……
他的血条……
公孙如鱼抬起红了一圈的眼睛,心情忐忑地朝自己左上方撇了撇。然后:
“我日你……”
mmp!
8000!他只剩8000的血了,谁能想象他一个血量浑厚到二十万,一个伤害就是两万以上的犀利秀太只剩8000血是什么样的感受。而且这血还不给他面子,不要命的往下掉!一掉250,一掉250……
公孙如鱼一口老血。
呕——
-500
秀坊犀利冰爹,猝于心肌梗塞。
公孙如鱼拔凉拔凉,瞪着不停后退的血条,内心五味杂陈,只觉它每掉一下,自己的小心脏就狠狠的揪一下。血条下方叠加了至少十层寒冷buff,还有两层麻痹buff,就这五秒掉一层buff的速度。他恨不得起来拧着血条不让它继续作妖!
离死期不远!
又双叒叕要凉!
公孙如鱼此时手足无措,动也不能动,求救就更不用说了。这里地图列表上显示根本没有一个活人,死人倒是不少。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死人,不过他就快和他们一样了。
怕是活不过几秒,这比被工作室追杀还要来得迅速!公孙如鱼愣愣看着他生命流逝,拳头握出了冷汗。
无计可施。
眸里的微光随着血线一点点退减暗淡下去,咬了咬唇,鼻子一酸,公孙如鱼终于放弃挣扎。尽管心里难受,但他现在,更多的反而是轻松。
真的是莫名其妙。
他任由刺骨的雨水打进自己的瞳子,再淌下来,不知是雨还是泪。
哎~刚活了又要去死,这酸爽的刺激不亚于坐云霄飞车。
公孙如鱼默叹一声。突然一道刺眼白光闪过,他眯了眼,紧跟着耳边一声惊雷巨响!天空刺啦出长长的白影。
“嗒哒。”继雷鸣之后,公孙如鱼清清楚楚听到某个踏水的声音。他缓缓睁开来看,一双白净的绣鞋出现在眼前。不知抱着什么希望,看到这双鞋的瞬间,公孙如鱼的眸子扩大了几分,再往上去,是一身素白的衣裳。
分明下着雨,这人身上却是干的,一点褶皱也无。她正对公孙如鱼,居高临下,整个脸因为光线的问题,深深藏在阴影里。
公孙如鱼突然感觉心脏漏了一拍!
……
鬼兄你好。
鬼兄再见!
荒郊野岭,荒无人烟,还遍地死人,这时候出现一个白衣女子,jio不沾地,下雨不湿身。不是鬼是什么!?确认过列表这里确实没有活人,公孙如鱼心惊胆战,身为NPC,临死前居然还能碰见传说中的鬼差也是世间少有的。
他现在就一个问题,鬼差不是两个嘛,一个黑无常一个白无常。他想知道黑无常在哪儿,就一个站这真的叫他有点呴不住啊。
黑无常兄被次了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那白衣女子伸手,攀上他的脖子。因为缺血,脖子上的经脉跳的很慢,几乎快停止跳动了。
白衣女子毫无察觉,公孙如鱼却倏地气息一乱。
因为就在她碰上来的那刻,他的血量竟然稳了!不仅没有掉血,还隐隐有些回升的趋势。血量停在750,极限救亡!
这人不是鬼,搞不好是个神仙!!
公孙如鱼劫后余生,心跳逐渐加快。眼看着buff一层层减掉,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可惜他现在动不了,便稳住心情,抽空去瞄了眼救命恩人的长相,不过阴影面积过大,实在看不清楚。
然后他顺势往下瞅了瞅。
公孙如鱼:“……”
血条:+100、+200、+300、+400……
公孙如鱼扑腾一声,小脸一红,眼珠飘忽不定朝其他地方晃了晃。咳咳!这不怪他,是恩人她自己弯下腰的救他的,他只是无意中看到,无意……
好像……
还,还挺白。
第5章 第五章 是醒来的方式
那对引以为傲的双峰没停留多久,在公孙如鱼鼻子里淌下什么可疑的红色液体之前,白衣女子退身而去,脖间的玉手也拿了下来。
暖暖的温度抽离,没了热量的来源,重新扑面盖来的雨珠刺激的公孙如鱼一抖,打了个哆嗦。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女子好像轻轻笑了一声。公孙如鱼透过焦煳煳的刘海去看她,却讶异的发现女子背过去抬脚就是走。
雪白的衣袂划过一道弧线。公孙如鱼懵逼地望着她的背影,一时脑袋当机。
欸?咋走了?!
小姐姐做人不能这样半途而废啊,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为什么不加满血再走?他其实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的!看他这么可爱的份上,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公孙如鱼愣了一下,突然想到。刚才不小心偷看了小姐姐的胸,小姐姐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公孙如鱼:……不明觉悟!
大概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公孙如鱼完全没有作为当事人的愧疚。发僵的指头动了一下,朝着那个窈窕的背影伸出去。嗓子因为被雷劈过,说话还带点烟气,他几乎使尽全身力气,道:“小姐姐……”等一哈。
噼哩哗啦——
天上一道不应景的雷响起,盖过他蚊子般的嗓音。不要说小姐姐,就连他自己都没听到自己说了什么。
公孙如鱼吸一口凉气,再次蓄力喊道:“那个,小姐姐……”
噼啦轰隆——
“小……”
嚯咔嚓——
雷击三连!
“……”
mmp!
公孙如鱼很想对着上天比一个中指。不是他说,他觉得自从上次从忆盈楼醒来,每时每刻都要小心被气出一口血。是不是他重生的方式有问题,不然怎么老有鬼畜和他做对?这样的话,以后出个门都要好好找个半仙算命了。
前面走远的白衣女子不知他的纠结,被雷声吸引去注意力,侧首往浑浊的夜空望去,下一秒,倏地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公孙如鱼被这道光唤回了神,猛地一惊!乍一看那空无一人的小院,顿时追悔莫及。
索性身上buff已经消除,血量停留在5000上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自动回复。公孙如鱼暂且不用担心这条捡回来的命,他反倒是在意救命恩人是谁。系统显示的列表上没有她的名字,而那些死去的人,直接标注为宅院家丁,宅院公子,宅院小姐,老太老爷等。从她出现到消失,都没有变动过。
唉,真是个神奇的小姐姐。
“也不知道她神行到哪里去了。”
公孙如鱼勉强坐起来,在冷冷瑟瑟的雨中打了个颤,摆成打坐的姿势。闭上眼,周身有细长的白雾环绕。
翌日。
七安城内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街头相传,七安一方富豪傅老爷一家惨遭灭门,全家上上下下七十二口人,皆在一夜之间,被歹人屠杀殆尽。包括傅家唯一的小少爷,全部死于非命,不得瞑目。一把野火烧尽了傅家整个大院,里面钱财珠宝一扫而空,该没的都没了。
歹人何其猖狂,七安城乃皇都城下最太平安和的地方,有城主云帝坐镇,二十余年无事发生。只因其手段雷霆,胡作非为的人一到他手上皆能被治的服服帖帖,知晓的人断不敢知法犯法。然而傅府这件事已经发生,七安百姓民心动荡,除同情傅府一家,心头无不希望那些贼人落入牢网。
街道旁,昨夜亲身经历了傅家被屠的几户人家围坐在一起,互相解说着当时的惊心动魄。有的人说自己已经收拾好包裹,就怕那些杀人的波及到他们;有的仍然面露恐色,道夜里失眠,闭眼睁眼全是血腥的画面,本以为一场噩梦,今日醒来竟是真的;有的还给他们普及傅家的一系列恩仇,猜测幕后凶手的真身,比茶馆说书的说的还悬乎。
不止这处,其他只要能落脚的地方,必有人说起这件事。
昨夜惨案才过,这条街竟这么热闹了起来。
才从事发现场爬回来的公孙如鱼,就看到这么一幕。
“你想胡吹胡吹就是,做什么诋毁我白家!”一馄饨摊子前,尖嘴猴腮的白脸男子推了把对面的布衣大汉。他一身蓝色锦袍,手里拿着铁质的扇子,推大汉的时候还故意蹭到他脸上。大汉铜色的脸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线,他也不是个受气的人,当即反过去瞠目道:“说你怎么了!你们白家就不是个好东西,同样是富豪,怎么没见你们也像傅家一样拿出来捐献一点?自己私吞不说,还霸占农家亩地,胡乱报税!”
“你!胡说八道!”蓝袍男子气急,铁扇子直指着大汉,挑了眉就要呲牙反驳。
大汉眼疾手快,一把夺过铁扇,高高举起。向周围看戏的众人展示道:“什么我胡说八道,你们看,这把扇子是纯银做的,里面不知道砸进我们多少血汗钱,都是从我们这里克扣的税,白家,上上下下人手一把!”
“你们还敢说没有,我看,这次傅府之事,八成是你们这群见不得好,专门做阴私勾当的狗贼做的!不是你们做的也有你们参合!!”大汉越是斩钉截铁,怒目熊腰。男子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撕成两半:“你但说无平,何必在这里妖言惑众,我白家没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也不屑对付傅家那群傻冒。”
“再者说,我白家家主英明神武,岂是心肠歹毒的小人!这么做对我白家毫无利益,你凡是长点脑子,就知道不是我们做的。”男子眯了眯细长的眼,恶劣地笑道:“倒是你,在此随意污蔑我白家,意欲何为?以为我白家好欺负是吗!”
被这么多人看着,大汉也不怕他会拿家势压他,当下逞了嘴快,理直气壮道:“你又缘何证明白家没有参与此事?不拿出证据来我们凭什么信你,信你白家不盗不抢,不偷税不私吞?还是你们会对谁慷慨解囊,施以援手!?”
“傅家平时做过的好事,你们怕是一件都没做过!”大汉拿扇反指着他的鼻子道:“既然你以为你们白家真的清白,又何惧我们起疑,恐怕你自己都打不定主意吧,哈哈哈哈……”
蓝袍男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趁他仰头大笑,一把抢回铁扇,刷的一声,背在背后。
“谁说他傅家做的事我白家从未做过!?”男子冷声,目光毒蛇般刺在大汉身上,仿佛要把他看穿一个窟窿。大汉惊奇地止住笑,低头毫不忌讳地盯着他,似要看他搞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