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竟不知你看着鬼精,对待案子居然这样认真。”
可不是,不认真怕是他的乌纱帽不保。吴清源过了这关,暗蓄一口气,见傅擎员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站起来,朝着屋外慢慢踱步。这次他是有目的的,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到一间内室停下。
这间屋子和其他地方一样,因为比较靠后院,所以极少部分被火焰烧着,大多数都保存完整。可就是保存完整,在傅擎员看到崭新的门窗,以及里面一尘不染的家具被褥和木板后,内心升起阵阵凉意。
原来这短短十年,竟是有人住进去了。府里一点位置也没给他留下。傅擎员蹒跚着环顾四周,记忆中家具摆放位置与眼前的一一错开。陌生,有的只有陌生。他逐渐笑了起来,嘶哑的笑声越来越大。
他情绪波动十分剧烈,筑基期的威压瞬间四散,将屋子里的桌椅震开,杯具在地上砸出一声稀碎的清响。吴清源和几个随从当即被压得跪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傅擎员!冷静,别笑了!”吴清源捂住耳朵,四面八方的威压叫他肝胆俱碎,感觉命不久矣。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自己拼着命的喊出来。修者之于凡人,真是神与蝼蚁的区别。
似乎想起现下的事态,或者根本不想对以前的事附之感情,傅擎员骤然停了疯狂的笑,威压却没有收回去。他根本收不回去,他的心境已经崩了。云鸽说的对,他根本是个不求上进的老顽固,这身修为也不过是刚进去那几年凭着仇恨上去的,他有心魔,再修炼,他怕是要控制不住落得个爆体而亡的后果。他不想,他不想让傅家上下看到自己不人不鬼的样子,尽管他们死了,他也要重振辉煌!
他宛如疯子般,咆哮:“傅辛仁!你想不到吧,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铸就的家业,最后还是会落到我手里!我这个当初被你看成一条狗一样的亲叔叔手里!真想把它就这么毁了,可我偏不,我不仅不会轻而易举的毁掉它,我还要好好的经营它,我就不信我不比你强!”
天雷滚滚,一道在空中酝酿已经的霹雳终于落下。刺眼的光照亮他脸上的狰狞,和余下人的痛苦神色。吴清源脸色苍白,一股股血顺着长胡子流到地上,他费尽最后的力气道:“傅擎员,你这么说,就不怕云少爷怀疑你别有用心?”
“哼,别有用心?人又不是我杀的,我为何要怕?”傅擎员歇火,手里拐杖在地上敲出一声一声响,走到屋外看了眼天上的云。他也该放下了,不然就以这个脾性,未必说比过傅辛仁,他连他那关都过不了。近十年的沧桑浮现在他身上,他收了威压,地上的人才好过些。
他自言自语道:“也亏那帮人把傅辛仁的族给灭了,有他们一日,这偌大的地方就没我傅擎员的位置。就算回来,也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苍天有眼,他死了儿子,断子绝孙!断子绝孙!哈哈哈哈——”
笑到一半,他瞪着空中涌动的暗芒,声音戛然而止,倏地回头问吴清源:“等等,你是否说过傅家只死了一个小子?”
吴清源尚还清醒,扶着门框站起来,回他:“是,咳咳,傅家就一个十四岁的小公子。”
傅擎员瞳孔猛地一缩,不顾他严重的内伤,扯着他的衣领喊:“不对!傅家还有个娃娃,他是在我入狱前一天出世的,到现在估计十岁,他也死了吗?”
吴清源快被勒死,勉强挣脱他的钳制,抚胸顺气,一听也傻了。回想了下傅家近十年的记录,却不知哪里来的另一位公子。而傅擎员的样子不像撒谎,吴清源暗自揣度,道:“傅家向来就一位公子,难字辈傅难祥。”
“不对不对。”傅擎员捂着额头使劲回想着,说:“我记得那时傅辛仁和一个外来女子生下的一个小野种,他根本不喜欢那个孩子,甚至起名,起名……”
“傅难收!”傅擎员突然忆起,瞪了昏花的眼睛看着同样震惊的吴清源。
雷声在此时落下,一道惊鸿划破天际。有几珠冰冷的雨水砸在傅擎员脸上,他仰头,接着,大粒如豆的雨瓢泼而来。
彼时,也是这样的雷雨夜…………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命中克星
“老爷!老爷!我求求你了,小少爷他是无辜的……”
门外滂沱大雨,夜间,一个婢女拥着尚在襁褓的孩子闯进门内。全身湿透,雨水顺着头发和单薄的衣裳流到地面,耳发紧紧贴在脸颊,发白的嘴唇颤抖着,浑然一个落汤鸡似的。饶是如此,怀中的孩子被她保护的好好的,没占到半点雨气,闭了细软的睫毛兀自酣睡。
屋中几个皆望向她,其中夹杂了些许冰凉的厌恶。傅家家主傅辛仁站在床铺旁,周围还有他的夫人叶子蓓和叶子培的陪嫁丫鬟。而床上那人,是唯一一个没有表露出厌恶神色的陌生人,他一身雪白的里衣,面色有些苍白,好似大病初愈。见这个突然闯入的婢女,刚毅的眸中带着些许好奇。
那女子也是识时务的,知晓在陌生人面前不能议论家事。可看着怀里恬静的孩子,她实在忍不下心,扑通一声给傅辛仁跪了下来,乞求老爷能原谅这个无辜的孩子。偏偏她默不作声,给了傅辛仁无形的压力,他本想挥手叫她下去,免得驳了贵人的面子。云帝阻止了他:“这女子是谁?缘何跪在这里?”
“这……她是我一个内室的贴身丫鬟。”傅辛仁无奈回答,被旁边的夫人扯了下袖子,边在底下安抚她边解释道:“我内子昨夜生了个小少爷,可惜小儿生下来身体不好,不仅风寒不断也不见哭嚎。大夫说他恐将难保,故让人送到乡下去养着,总说乡下的生气好,能养活这孩子。”
他再看了看地下跪着瑟瑟发抖的婢女,冷声道:“这丫鬟不信那大夫的话,偏生要把我儿留在府中,我又何曾不想。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与其将他留在家中等着收尸,不如放手一搏,兴许捡回一条性命。”
一句话,把她说成了见识短浅的妇人。
谁正谁恶,立竿见影。
婢女阿信攥紧襁褓一角,缓然抬起头来,眦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分明是在说谎,哪里有大夫哪里有风寒。这孩子分明好好的,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娼妓的种,他竟能狠心的把他丢掉!
她本是一家青楼馆的侍女,一辈子都跟着那位小姐。小姐是青楼的头牌,却只卖艺不卖身,有人称她倾国倾城,有人说她多才多艺貌若天仙。有她作为背后灵护着,他们根本碰不到她分毫!可惜最后还是栽在了男人手里,就是这个看似正直的男人,傅辛仁!
阿信不可能让他这么做,不可能让他再对不起自家小姐!
她嘶哑道:“老爷,小姐要是泉下有知,必然不会放过你!你何时认他做过儿,今日当着外人的面,你说他是你儿子,真是可笑!你这人当真虚伪!虚伪!”
“你!”傅辛仁指着她,欲哭无奈:“不就是送乡下个把月,你至于这么说我?”他连忙转身向观望状态的云帝解释说:“城主你有所不知,那大夫也是个会算命的,他说我儿八字过硬,容易克家里人,便叫我在他三岁之前不要认他做儿。”他说的半真半假,之前没请过大夫,但确实请了算卦的,可惜傅辛仁向来不信天命,只是借此来缓解当下的尴尬。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他看向阿信的眼中,渐渐带了杀意。
阿信恍若未觉,张嘴欲言,云帝突然道:“把孩子给我看看。”
“不行!你是何人,我为何要将少爷给你。”阿信现在信不过任何人,只要有人上来抢少爷她就奋死抵抗。可七安城主是谁,他想看自然有人端了脑袋也要给他过目。叶子蓓的贴身丫鬟一把上去将襁褓裹着的婴儿拉出去,阿信有心阻拦,谁想刚才跪地的时候硬生生把膝盖磕破了,足下一失力,再次跪倒在一片混杂血色的水渍中,忍痛撕心裂肺道:“不——你们这些抢娃的强盗,人渣!土匪败类!”
“吵什么,我又不是吃小孩的怪物。”云帝挠了挠耳朵,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女人的分贝为何能达到这种强度,他一个金丹都受不住。想着可能是内伤未愈造成的,他接过孩子看了看,这一看不得了。他微微瞠目,默默望向傅辛仁,眼色中尽是一言难尽,道:“这孩子,确实命中克人。”
原本担心他看出什么,暗搓搓握了双手的傅辛仁一怔,道:“果真?”一个说也就罢了,两个人这么说,而且此人还是七安城主,德高望重。如若不是今日受伤,无法独自回到城中,只能暂住他傅府,他傅家哪能坟头冒青烟,等到城主光临门下。彼时傅家尚在雄起前期,听闻此言,傅辛仁激动道:“既然如此,城主可有办法抵消此灾祸?莫非真的叫老夫不认这儿?”
他一向在外人面前做的极好,可做生意的,哪个干干净净。阿信直想咬他,只是有丫鬟托着,而且听傅辛仁叫那人城主,终于稳定下来的情绪,带着脑子也开窍了些。安静的放弃挣扎,静观其变。
云帝摇首道:“不知,我修为尚浅,仅能看出这点天机。不过你既然生了他,他和你血肉相连,?" [剑三]秀太要饭中太要饭中0 ">首页10 页, 词鼓悴蝗希斓廊纤!痹频鄱运醺酰路鹪ち弦桓鋈吮囟ɑ岵鹊降乩祝锤嫠咚悴荒懿徊龋凑家馈?br /> 屋外雷声骤响,傅辛仁失魂落魄,想起自己对那人做出的亏心事,呐呐道:“天要亡我啊……”
“请节哀顺变。”云帝沉着的拍拍他肩膀,从人生在世开始,命就由不得自主。所以才要修仙,逆天而行勘破天机,方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大道。可傅辛仁不行,他没有灵根,比起他那个拥有四灵根的叔叔,简直无可比拟。所以即使命已定,也只能老实接受。
但他们一家救了云帝,亦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缘分。除了一句节哀顺变,他还提醒道:“从今往后你们只要好好做人,不做鸡鸣狗盗之事,不以踏人而上阴私谋商为荣。我想天道有知,会给你们一条生路的。”即使没有生路,起码死得痛快。
傅辛仁莫不敢言,秉手道:“多谢城主吉言,我傅家定当会做好人好事。”他已经泪流满面了,感觉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真的是一种很刺激的事,但是一想到要死,心情就不是那么美妙。哭笑不得刮了云帝手里的娃娃一刀子眼,分分钟想掐死这个丧门星。
他的夫人早已哭红了眼,捏着帕子捂住半张面孔,花容失色。云帝深感愧疚,若是不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大家都不会这么糟心。他从怀中拿出一颗碧绿的珠子,轻手放在婴儿手里,道:“此乃碧云珠,有滋养护体之效,贵公子身体不好,也算我的一点小小心意。日常带着暖身,风寒断不敢侵袭。”
有得修士赠礼,宝物必然不同寻常,傅辛仁连忙谢过。他夫人吸了吸鼻子,看那碧绿的珠子目露眼红。随后云帝极快的掐了一下娃娃的指尖,在他还没感觉痛的时候挤出一滴血,滴在碧云珠上,笑道:“碧云珠已滴血认主,放心,其他人是抢不去的,即使抢去也毫无用处。一旦碧云珠距离贵公子一里远,便会化作砂石。”
叶子蓓:“……城主英明。”
然后她更大一声哇出来。
云帝笑容僵在脸上,说真的,他真的不了解女人这种神奇的物种。看一眼傅辛仁,他眼里闪着泪花,情绪似乎很是挣扎,道:“城主,您要理解夫人,她只是有点兴奋。见你对我儿这么好,即使知道他克我们,还给他护体的法宝……”
门口凉薄一声:“呸,报应!”
“你闭嘴!”傅辛仁甩脸道:“你也是傅家的人,他也克你!”
“我乐意!”阿信低下仇恨的眸子,脸上大大的笑,怎么也收不住。她就是喜欢看到傅家上下忧心的样子,都是报应!
傅辛仁气得面部扭曲,不过到底没在城主面前放肆。心底暗自琢磨着什么时候把这个婢女拉出去乱棍打死,云帝突然道:“对了,你们如果都被他克了,这娃娃以后岂不是孤苦无依一个人,那多可怜。”
“这样吧,本城主向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到时这孩子可以拿着碧云珠来城中求助于我,也好结了这厢因果。”他语气十分正直。
傅辛仁&叶子蓓:“……”
其实你才是来克我们傅家的人吧!
这样当面给他们总结后事真的好吗!
傅辛仁彬彬有礼,抱拳:“小儿有幸托付给城主,不若城主今夜就抱回去养着,何必等到以后?”
“这不行,近日城中内乱,我自己都保护不好,更别说带着个孩子。”云帝蹙眉,思及城内的事务便觉恼闷。况且这娃娃是走哪儿克哪儿,如果认了他做亲人,可不得把自己仙途给乱了。
他垂眉,怀中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睁着双黑曜般的瞳子一眨不眨的看他。
云帝背后发凉:“……”
作者有话要说:
感jio越来越水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用银子砸
十年后。傅家后院。
晴朗的太阳高高挂在空中,四散下来的日光打在一颗高大的庭树下,落了一片灰暗的阴影。那阴影中站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身着金贵而简约的白衣,腰封和发带竖的规矩。斑驳的光影打在他长密的睫毛上,轻轻眨了眨,仿佛纳进了所有景色。
就是这样一个精致如陶瓷般的娃娃,有一道天妒蓝颜的污泥砸向了他。树外的孩子们嘻嘻哈哈,从墙边的花坛里捡来了不少泥团,扔在他身上。傅难收不躲不避,任由一份份不小的重量打痛自己。
他敛下眉头,淡漠地看着身上的污渍。听着耳边日复一日鞭策他的话:“傅难收,小杂种,没人要的小废物。见到本少爷不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