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円。”
“哎?!树!树说话了!”
黑发的小孩儿睁大了眼睛,愣了愣然后猛地扑了上去,柔嫩的脸蛋撞在了粗糙的树干上,小孩儿疼的眼里蹦出了一些泪水,但他又开心的大喊起来,一时没想起脚上还带着东西,就直接猛地摔在地上,大概是真的开心到了极点,他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就打起了滚,身上全是发黄的灰尘还带着几根草叶子。那树也不管他,小孩儿马上就安静了,又想起刚刚树说的那两个字:“五円,是什么?”
他蹲在树干旁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小孩儿仰着头仔细打量着会说话的树,大概是想要看看哪里是它的嘴巴。
“就是钱财,小小的圆圆的。”
小小的圆圆的?小孩儿想了想,从层层衣服里面翻来翻去终于找出了一个用布条包裹的整整齐齐的玩意儿,他扯开上面盖着的布料,里面果然是一个价值五円的钱币。
“是这个么?原来它叫做钱么?”小孩儿拨弄着手中的钱币,他咬了咬牙,看着手中被自己保管多年的小玩意。
“那我该怎么把钱给你?”小孩儿玩耍的把钱往上一抛,在最高点时那钱突然消失,反而是一个身上穿着发黑衣物脏兮兮的孩子跳了下来,头发不及他长,但是却长得非常凌乱,差不多快要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漂亮的冰蓝色眼睛。
“归音!归音!!!归音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疼痛席卷身体,配音是夜斗嚷嚷的声音,十分烦人,归音蜷缩起来捂住自己的肚子干咳着,也不知道这笨蛋神明是怎么做的,几乎是要把他五脏六腑给锤出来了。
“夜斗你就这么想要再换一个神器么……咳咳……”
“唉?归音啊……你哭什么啊,难道我下手真的这么重的么?好了别哭了别哭了,夜斗的乖……”
手刀毫不留情的伤害着卖傻的神明,归音嫌弃的看着也蜷缩着捂着自己肚子的夜斗憋了瘪嘴:“我才没有哭呢……谁会因为这个就哭啊……”
但脸上的确是有眼泪划过时轻微的瘙痒感,归音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手上感受到的是一片水迹:“我只是……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我梦到了……”
梦到了什么呢?归音想着,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梦到了什么呢?
为什么感觉这么难过呢?
记不起来,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梦到了什么。
他擦了下脸上的泪水,也有些莫名自己突然做了这样一个梦。
房子有些昏暗,这是他跟夜斗好不容易找到的住处,采光不是很好,但好歹也还算干净,毕竟总不能一直赖在别人家,最后还是自己搬了出来,两人没有工作时就当做这是自己的地方。
大概是从契约上感觉到了神器的情绪不太好,夜斗也没将自己作死的性格发挥到极致。
“喂,归音有工作哦,是时候发挥你身为祝器的功能了,这是你变成祝器的第一次工作,有没有觉得非常兴奋呢!”
夜斗坐在床上揽着归音笑了笑,等神器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迎接着普通人类们对自己的惊讶与敬畏的呼声。
这次的委托人是男性,家中大概是富贵之家,神明和神器出现的时候委托人正躺在床上满脸憔悴,旁边是两名女子正服侍着这男子,旁边搁着发黑的汤药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这三人看见半空中突然凭空掉下来均是一惊,那年老的嬷嬷吓得转过身去拍拍自己的胸口,年轻的女孩儿胆大一些但还是惊恐的抓住了躺在床上的男人。
男子大概也是被吓到了,但是神色只是变了变就又稳定下来,他打了个手势支开了那一老一小侍奉自己的女子,等两人离开之后他便从床上下来恭敬地跪在了地上先行了一个大礼:“是夜斗大人么?家中侍女失礼了,请您不要责怪。”
大概是在社会中自己的地位也不算太高,男人并没有一些富家子弟高傲的态度,到时给夜斗和归音留下了一些好印象,两人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性格,归音倒是觉得是笨蛋神明出现的太过突兀了把别人吓了一跳。
男子对于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有些探究又有些敬畏,毕竟这样的两个自称神明的年轻人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但这两人又是这样突然冒出来……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男子还是说出了自己最近的遭遇。
这次的委托并不算夜斗精通的范围,毕竟身为武神的夜斗更多的是在打斗方面来解决委托,但这次男子的委托便是解决自己每日做噩梦的问题。
如果说是普通的噩梦就好了……夜斗眯了眯眼,这房间中并没有留下什么妖魔的气息,说明此次委托并不能跟妖魔扯上关系,如果是这样一来说轻松也真的轻松……
不过……
假如是梦魇呢?
他叹了口气,这样两条线的发展基本上就是靠运气,如果是梦魇的话就很麻烦了,而身为祸津神的夜斗,运气不能算好。
“现在就只能等晚上再看情况了。”
第15章 (十五)
神明和神器站在一旁,夜晚已经降临,家中卧室点起了许多盏油灯,照得这样一处不大的房间中几乎看不到一点暗处,面色憔悴的男人面露恐惧之色,再三确认的看了看催促着自己上床睡觉的两个少年。
男人曾经也是觉得一个小小的噩梦而已,又能影响到自己什么呢?不过每晚每晚同样的噩梦,每天起来之后越发萎靡的精神,使得身躯日渐消瘦,精神也几乎是到了一个临界点。为了不再每晚做同一个噩梦,男人开始强迫自己不睡觉,或者每次都是浅眠的小睡一段时间,不过后面发现就算是浅眠都会做噩梦之后,男子也就下定决心不到身体撑不下去之前不再睡觉。但是一个普通人又能坚持多久不睡眠呢?就像是跟噩梦杠上一样靠药物,靠疼痛,但是终究还是抵不过睡眠,身体倒是得到了一时的满足,但那不停上演的同一个噩梦几乎是要逼疯他了。
这样不寻常的噩梦理所当然不是普通的噩梦,运气极差的神明大概也有给自己做了心理准备,只是无奈的又感叹了自己最近接的怎么都是一些麻烦的委托,但再不情愿也没办法,毕竟接下任务的是自己,轻易放弃也不可能。
极大的概率是梦魇,而最快的方式便是引它出现再将它解决掉,不过梦魇生于梦,梦不停梦魇不死,只能切断了男人与梦魇的“缘”才行,斩杀梦魇仅仅只是一时的应对方案而已。
所以自己要自己凑上去做噩梦么?
男人叹了口气,理智以及身体对睡眠的渴望终究是压住了心中的愤怒,家中按照神明的指示点上了灯光,那光亮大概也是驱散了一些他心中的恐惧,男人磨蹭的上了床,躺下的那一瞬间骨头发出了碰撞发出的舒缓的声音,全身的肌肉放松了下来,男人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叹息,一阵睡意就猛地扑了过来,就算是屋中如同白昼的灯光也无法轻易打破那如潮水般涌来的睡意。
仅仅是上床没多久,男人就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放松的毫无戒备的表情,夜斗和归音相视一眼点点头均退了出去,卧室的门并没有关上,也是为了更好的观察里面的动静,二人跳上房顶,外面一片寂静出了主房之外的房间都是不见光亮,今日家中其他人都被支开,没有人会来轻易打扰。
夜斗轻呼了一声神器的名字,一把太刀便出现在手上,冰蓝色眼睛的神明站在屋顶上,背后是月光,手中持着发出漂亮荧光的太刀,随着风吹过上面还飘过了幻化出来的樱花,到是一幅美景,神明细听着下面的动静,脸上认真的表情大概会迷倒了一众不知世事的女性,不过事实是没人欣赏就对了,在场的唯一一个能欣赏美景的神器也是满心注意着下方的动静。
“来了。”
夜斗轻念了一句,同时屋中灯光几乎是一瞬间全部熄灭,手持着太刀的神明等了一会儿便轻轻一跃跳了下去,三两步跨进房间。房间中还有些灯盏熄灭时的味道,对于曾经有见过梦魇的神明倒是没什么,未曾见过的神器倒是愣了愣,那梦魇是蝴蝶的模样,却不止一只,是落在男人脸上将其面部覆盖完全的数量,梦魇翅膀的纹路发着不同的闪亮的光芒,双翅一扇落下了一些粉末落在男人的脸上。
梦魇其实是一种非常好看的生物,但是好看的生物带来的却是噩梦,那多只蝴蝶趴在男人脸上,看得归音一个寒颤,这样密密麻麻的虫子凑在一起又有多好看呢?大概对于不是很喜爱虫类的归音只能是避而远之。
手中的太刀一挥,将那些梦魇打散,受惊的梦魇四散开来在空中到处飞着,身穿的并不是很方便战斗的衣服,但依旧不影响夜斗的发挥,神明转动着手中的太刀,只在空中留下几道粉色的残影,甩出了几个刀花,樱花瓣随着刀刃出现将神明包裹起来,刀刃划过那些梦魇的身体,一只只断成两截的蝴蝶掉下去躺在地板上,身体上的光芒也逐渐消失,而随着那些个梦魇死亡,屋中本消失的灯光又一盏盏亮了起来。
地上尽是那些蝴蝶干瘪暗淡的尸体,梦魇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被其附在身上之后却很麻烦,夜斗小心避开那些梦魇,为数不是很多的梦魇快要被砍了个遍,剩下的几只想要逃出当然也是被直接斩杀。
夜斗站在床边,男人刚刚被众多梦魇附身大概也是做起了噩梦,脸上扭曲着张大嘴却喊不出一个字来,那些梦魇被斩杀之后噩梦暂停男人脸上的神色才好了许多。梦魇并非妖魔,神明无法明确感受到它的气息,夜斗不敢小看那些小家伙,确认男人周围没有梦魇存留之后又环顾了周围才将归音放回了人形。
而在那一瞬间屋中的灯光却闪烁了一下,然后突然灭下来几盏,屋中的光线又暗了许多,夜斗一愣刚想喊出归音的名字,却只感觉在自己身边的归音将他一拉,一只梦魇扇了扇自己的翅膀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正好掉在了夜斗所站的位置。
“归音!”
夜斗还未站稳,转身之际叫出了自己神器的名字,太刀再次出现在手上,正要向上前斩杀那只梦魇却见那断了半截翅膀的蝴蝶居然扇着半边翅膀扑了过来,夜斗将手中的太刀挥下,那梦魇却突然变得与死去的梦魇一样身体变得干枯被太刀轻松的斩成两半,但一道黑雾却从它的身后钻出来狠狠地撞进了太刀中,太刀身上的荧光闪了闪便失去了光泽不受控制的变成了人形。
变成了人形的神器却并没有意识倒了下去,夜斗上前接住了身体软成一团已经失去意识的神器,“喂!归音!”
黑发的小孩儿蹲在树干旁边,蜷缩着将自己的脸埋在手臂中,身前放着的是一小盘糕点,并不精致,却是他能够拿出的最好的吃食。听到有人喊自己,小孩儿猛地抬起了头,一双绿色的眼睛闪了闪,满眼都是他眼前坐在树枝上面的脏兮兮的孩子。
“神明大人!”
被称作神明大人的孩子跳了下来轻松的落在了地上,绿眼睛的孩子惊喜的站起来跳了跳,乌黑的脚链也叮叮当当的响了几声,被一个看起来是同龄的人唤作小孩儿他也不恼,反而开心的大喊:“神明大人好久没来啦!”
绿眼睛的小孩儿看着树上的刻痕,数了数然后笑着又补充了句具体时间,但他又没有什么埋怨的意思,说完便再也不提这个,只是推了推叠放着几块糕点的盘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所认为的神明:“这是贡……贡品?是这样说的么!神明大人说的那个!对不起我只有吃的了……香火,我不知道香火是什么……”
小孩儿低下了头,似乎有些难过,说话的声音渐渐没了底气,眼睛也不敢看自己眼前一直以为话不怎么多让他不敢接近却依旧心心相念的小伙伴。
大概也是知道这个被关在院中长大的孩子没有任何自理能力,并且对外界的东西也根本不了解,同样也还是小孩儿的神明也并不在意,或者说能够收到贡品这件事都足够让他高兴的了。但看自己眼前拥有漂亮眼睛的信徒似乎很是难过,不擅长安慰别人的神明也有些慌张,被挡在头发下的眼睛看着周围最想要找到话题,最后终于脱口而出:“你的脚上,为什么要带这个呢?”
大概是第一次这个被视作小伙伴的神明对自己说话,绿眼睛的孩子低着的头向上抬了抬,眼睛瞟了几下那神明,似乎是确认对方并没有生气,小孩儿又开心的笑了起来:“扫地的嬷嬷说,我是罪人,所以不带这个就会死掉。”
小孩儿笑嘻嘻的又做起了思考状:“可是罪人是什么?死掉是什么?神明大人你知道么?”
他该怎么跟这个自己不谙世事的小信徒解释呢?
罪人是不讨人喜欢的家伙,是不被期望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家伙。
死亡是离开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会忘掉你的意思。
难道他要这样解释么?神明看着这个跟他同样身高,却能笑得跟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纯洁的家伙心里一紧。
“罪人是跟我一样的意思。”
——我是不被期望存活于世界的神明,所以你跟我一样。
“死亡就是你不会长大了,会被人忘掉的意思,不过我是神,我会记得你。”
——在我消失之前,我不会忘记你。
神明攥紧了手中的糕点,看着自己眼前的小孩儿,那小孩儿惊讶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脸上的笑意又重了几分,他开心的拖着自己的锁链跳来跳去,差点摔打也不能打散他身体周围散发的开心的气氛。
“我好高兴!那我和神明大人一样都是罪人!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