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有些怅然地转过头,继续听着这杂剧,而剧情才刚刚一半不到。
唐雪见已经一头扎在花楹的身上,哭得稀里哗啦了。
“天啊!为什么上天不让这一对有情人在一起呢?”
与此响起的是新的一曲,那么欢乐而充满了诱惑,恰似那跳着舞的美丽女郎。
紫衣的少女的妆容变为了正剧最开始的模样,散开的长发,淡紫色的美丽长裙,笑起来的样子却是一如既往。
如同往日的明朗,然而却更为深重,如笼中飞鸟,又如形影单只的鹿。
白衣人又出现了,妆容微微不一样,却似乎是同一个人。
“百年前,我与你第一次相见,百年后,我与你第一次再见。”
紫衣的女子轻轻地将那面具扔下,扔在地上,而一旁站着拿着一本书在读的白衣人捡了起来,上前几步喊住了女子。
“臭道士,你怎么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看?”女子暧昧地说着,嘴边如推演千遍般熟练,恰到好处又不失礼。
“贫道不是,非礼勿视。”
他似被猜中了心事般低下了头。
而台下的徐长卿却缓缓地抬起了头,那面具落下的声音不知为何就响在了他的耳边一样,“咚”地一声。
在那一刻,他的脑海中连续地闪过某些画面,但细细想去,却根本与他的人生不对,也在那斑斓处一片空白。
忽然,脸庞有着某种痒痒的感觉,似某物慢慢划过的触觉,一点一点地把那些散开的思绪收回。他漆黑的瞳孔收缩片刻,下一秒回神,便看见了面前人手上的一根草,正一下又一下地擦着自己。
这边,发现白豆腐回了神的某人神气十足地转了转眼珠子,莫名那眼中有着那盛阳一样,绚烂无比,令他呼吸突然一颤,而后某人又讪笑着收回了手。
却又被猛地一把抓住,抓住了蠢蠢欲动的手;那同样宽大的手掌覆盖住那手腕,不知为何,居然显得那一片无比纤细,像是那一夜他身下微微醉红了脸的少年,肌肤交融的温度如此令人眷恋。
被交收了的“犯事工具”,就平静地放在了他的手掌中,一根绿油油的草,应该是刚从旁边的草丛堆里偷偷扯下来的。
徐长卿有点无奈地笑着,视线从这根草上又转回到景天身上,而对方仿佛不在意地吹着口哨,唇上还泛着红润的光,但那一旁紧贴着衣摆的手却十分诚实地出卖了他,他仍旧是旧日那性子——改了一点,又没改太多。
他啊……
“白豆腐,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问题,又突然响起的愉悦的曲子,在那点点的光斑中破碎着,散开。
不知为何,他在这一片的光中看见了一位陌生的少女亲吻着像是他的男子,那嘴角的弧度似曾相识。
而后,他有些神志不清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在否定什么,还是在将什么驱除他的脑海。
然,一片火光,燃起。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应该算是糖吧……话说这杂剧的内容是徐长卿前两世改编的,当然不可能完全一样了,而且紫萱也不可能让人来扮演她的情郎吧……
写着写着,就想……想……大庭广众之下,卿景二人是不可能那样的哈哈哈。
话说……我怎么又变了文风了……
☆、杂剧(完)
曲终人散伊人愁,白日青天旧时怨。
“你真愿意还俗,娶我?”
紫衣的女子在那一片红色中愉快地笑着,朱唇张张合合,便是定下了又一个终生,而转眼间便换了嫁装,与这还俗的道士跪拜了天地。
听说过和尚吃肉喝酒,亦要加一个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说法,而道士呢?在这城里久负盛名的年轻的道士——又是受了什么蛊惑才被她所迷惑,褪去了那洁白的一身,心甘情愿地染上尘世的爱欲。
是你六根不净,是你欲望横生,是上天派下的苦难,为这转世的善人给予这情的考验。
无论如何,流言总是不经意就扩散,闲谈他人的话——更何况是一位有名望的人——他们的兴致越发高涨,最初不过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到最后,最后,在躺在一张床的妻子忽然对着他的脸庞念出陌生的呼唤时,而淹没了一切。
“你在看着谁?”
“我在看着谁?”
这是同一个问题吗?亦或是有不同的答案?
台后琵琶的声音逐渐悲凉起来,像是在为这台上相互恩爱着的两人的争吵而悲切着,不必要的责问,必要的答案,然后撕裂,斩断了那牵连着的红线。
白衣人不明白,他也没有得到女子的解释,而是在女子愤怒地离开之后,在这暗淡的黄昏中失神落魄地打开了柜子,取出了当年女子落下的金黄面具;他悲凉地看着,那诡秘的线条上是隐秘的感情,隐藏在时光中,落得了满地的红。
咿咿呀呀地,故作低沉的女声唱起了白衣人的心思。
你怎可一言不发就离开?你怎可不信任我的忠诚?是情来到太快,而如在路边买下的簪子,只是得你一句夸赞,所能得到的只是片刻相聚的光阴。
白衣人将这张面具,紧紧地捏在了手中,他不经地想到,这与那陌生的名字是否有所联系,却在女子无情地遗落下之后,内心涌现了一阵悲伤。
而后。幕后响起了间隙的曲子,如不断翻涌的浪潮。
“……郎君你何来?问君归期,问君期许。昔日一见呀,花灯幕下的两人,面具成双,光影成线,月老相连,又绕多圈,圈住何人之手,不断线,却又不续前缘,却是回头一眼……”
一首词后,便又是那女声念起蒹葭,而莫名让人感觉泪雨泣下。
唐雪见便是哭了满脸眼泪的人之一,她小声地跟花楹抱怨着男子的无情,明明是一个人。
明明是一个人。
徐长卿心里一跳,他突然想到了这一句话。
而此刻,景天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他刚才在想什么?
“白豆腐?”景天偷袭般猛地掐了过来,不久前学会的飞龙探云手真是用得炉火纯青,不过还是白豆腐技高一筹,在敌人到达战场前就先绕后攻击了敌军,让敌人队形大散,虽还有个样子,但总归是软绵绵地着了地,更像是爱抚一样。
而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景天被狡猾的白豆腐反手一击后,笑得晕晕的,直接就倒在了他的身上,扒着他的肩膀,笑个不停。
像是被点了笑穴一样,但徐长卿很清楚自己刚刚只是擦了一下对方的后背而已,他不由得内心有点好笑。
“景天。”他打算先讲一讲刚才的问题,但这个开头很快就被景天随意地打断了。
“这不重要,白豆腐你是想刚才我问的事情吗?这样想罢,难道一定要买豆花的问清楚客人喜欢喝咸豆花还是甜豆花才好吗?虽然我呢,两样都不怎么喜欢吧,但两种都会吃吃看,偶尔的尝试也不错嘛!如果你不能诚实地说出来,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得了!”
他将双手交叉着放在后脑勺,只在嘴角边上勾勒出阳光温暖的样,但却让人无比信服
“你说的是,长卿明白了。”
徐长卿这样说道,视线偏过来又移到了不远处还在继续着的杂剧,隐去了内心在到来之后始终没有停下的不安;他带着一抹如沐春风的笑容,但细看过去却是跟走了神没什么两样。
他该认真看着自己的爱人,却仿佛魔怔般盯着那白衣人手掌中的黄金面具。
如那久远的岁月,在海浪之中夹杂着爱的悲糖和甜蜜的潮湿而来,落下的是浪潮,但留下的是扑面的湿气,从眼中顺着那狭小的缝隙延伸进那身体里隐藏着的灵魂中。
是来自灵魂的感觉。
徐长卿在心底叹息着,注意力牢牢地集中在那张黄金面具上。
那黄金面具上的纹路,就这么不可思议地把抓住了他大部分注意力,小部分还在景天身上。
他静待着下文,也许是杂剧的下一幕,也许是来自景天的回答——生气,冷呵?
但景天只是转了转眼珠子,侧过身去了,将自己的位置往旁边的树丫上移了移,然后抬头往四周看去。
白豆腐的走神好像不那么奇怪,最初可以追溯到渝州时他与白豆腐在一起找某种东西时,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周围的事物上而不是他本人的滔滔不绝上。
好像白豆腐无论什么时候都在忙碌一样,忙着抓住毒人的凶手,忙着抓捕狐妖,现在也忙着与他们一同去寻找水灵珠以及把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带到天界去。
即使刚才,休息的一段时间里,他也在思考着什么(其实是在想入非非)。
所以,这个杂剧是意有所指吗?如果是,那是什么意思?那白衣服的跟他的白豆腐有什么关系吗?还有,景天嘴角抽搐地看着台下面坐在椅子上捂住脸小声哭泣的唐雪见——这个八婆也真的是太多愁善感了吧!怎么云霆还没有过来把她领回去?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唐雪见红肿着两眼,转头就是一瞪,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
而唐雪见平日里也更多是这样子,要是温柔得让人感觉是个大家闺秀的样,景天还会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附了这刁蛮任性大小姐的身,妄图想套个近乎——别想了,他可是白豆腐的——不不不,他已经有白豆腐了。
景天摸了摸下巴,又把视线移到龙葵身上;他的妹妹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杂剧,从刚才站着到现在坐在一个长板凳上,而这条板凳的另一头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笑眯眯地摸着自己的短胡子,沧桑的脸上似乎睿智无比;这个老头儿应该是个好人,不过他的妹妹也是非常棒的,所以,那个八婆还真是速度惊人。
被遗忘了的花楹:……主人最好了!主人一定要有个好位置!这位才是帮助唐雪见找到唯一一个可以坐的地方的正主儿。
接着,景天又看向茂茂,他——已经开始打哈欠了,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低着头,一点一点的,像是经不住无聊就睡着了,也的确如茂茂的性子,积极品尝人间至高美味鸡屁股,然后,对于其他都有点迷迷糊糊的,对于这样的深奥的连他这个老大都看不明白的杂剧,茂茂也看不明白,自然也无聊地想睡觉了。
于是呢,他又回头看了眼白豆腐,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紫衣的女人在红色的幕布中夸张地描绘着她的爱情,而景天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舞台上被紫衣女子拿在手中的黄金面具,不是看紫衣女子。
黄金面具?没想到白豆腐还喜欢黄金啊!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想得扯淡,但思来想去,他竟然不愿意承认白豆腐对此有任何熟悉的感觉。
是否曾经有人说过,在元宵节的花灯晚会上,那个让人摘下面具看清他的脸庞的人,纵使不是一世的爱人,也是姻缘一线。
那么,是否那一次的元宵晚会,白豆腐戴着那面具,行走在挂满了花灯和拥挤的人群的街道上,与何人相撞,然后一眼,便是一万年。
“奇了怪了……”
“怎么了,景天?”
这简直是最为尴尬的时候了,不过,最尴尬的在后面。
景天非常认真地盯着白豆腐那双像是玉石般澄净的眼,瘪起了嘴,一字一字地蹦了出来。
“白豆腐,我想我是嫉妒了。”
“那么你是在嫉妒何人?”
徐长卿虽然惊讶于这个答案,但他的回答却像是有所笃定的。
究竟是在说什么,还是在问什么,其实他都不甚了了。
正如这杂剧,他也不甚明白究竟为什么要在他的面前出现,是为了什么?如果是妖魔,他早会有察觉,但里面的人修为远在他之上,而其气息不同,更类似于人类。
景天挠了挠头,似乎刚才自己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些画面却又迅速消失,但这一次他好说歹说,还是看到了什么。
眉间忧郁的紫衣女子挡在了他的面前,接住了那神经兮兮的男子——也就是自称魔尊重楼之人的一剑,倒了下来。
还有……白豆腐与她之间……
“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还会嫉妒一个从未认识也不知道的人呢?”他颇为苦恼地开口,即使如此,语气还是那么调皮,也这般令人察觉到一丝甜蜜。
徐长卿眼中带笑地点了点头,就这么说了一句。
“也许,我们曾经见过。”
在何处,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艰难的一章,写得格外地慢……
下一章要跳进度……
☆、徐长卿失踪
任凭东风与子归,昂首不动亦不悔。
该死的白豆腐!见鬼的白豆腐!无故失踪的白豆腐!——“他到底去哪里了?!”
酆都,往生客栈里,一个看起来穿得别具一格的少年抓狂地大叫着,旁边是淡定喝着茶的唐雪见和担心看着他的龙葵和茂茂——后者似乎早上才起来,困得那小眼睛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茂茂——”少年突然拉长了声音喊道。
“是的,老大!”
忽然被点到名的茂茂立刻就精神抖擞地站立起来,双眼如焗地望向自己的老大——景天。
景天则死鱼眼地回望了他。
“你,说,今天早上有没有听见什么人离开的声音啊!茂茂——?”
“没有啊,老大……”茂茂挣扎着挥了挥手,苦瓜脸地继续说,“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睡着了之后雷打都不醒,我怎么听得到啊?”
“那,下一个。”
“哦。”
景天目光移到了龙葵的身上,语气温柔得多。
被差别对待的茂茂心塞地捂着自己的小心脏——继续打着瞌睡。
龙葵也像茂茂一样站了起来,她有点局促不安,于是景天便温声细语地告诉她不用紧张,他就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