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宁静的地方,哪怕是荒芜也能够变成写意的禅道,或许正是有了小姐这样年轻的灵魂吧,让这破落的旧宅也为兰花重新焕发生机。
真田信藏不由沉浸在这奇妙的意韵中,恍惚间他失去了视力,双目所示尽是一片片细微的声音,双耳所闻尽是一阵阵暗兰幽香,像是雪国的大雪,深深淹没小腿,又像是雨后的土地,小草从腥湿的泥土里冲出嫩芽。
那是过去不曾体会过的东西,如此缓慢而无能为力的衰朽,就像是斜阳一样,渐渐无力托举太阳,于是不得不无奈而愁怨地渐渐落入海面。
但是同时又有什么年轻的,充满生机与活力的东西在其中玩耍,带着好奇,勇气,希望,像是…啊,对了,就像是即将从海面上探出头来的朝阳一般。
“到了。”
小姐的声音将真田信藏从这奇妙的幻想中惊醒,石子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出现在脚下的是木制的地板。
“请进吧。”
虽然院落十分荒芜衰败,但是大宅的房屋却意外地整洁,虽然称不上是光彩照人,但是道一句井井有条倒是足够了。
屋子的结构复杂,几绕几转,最后施施然停在了一扇拉门旁。
小姐俯下身,跪坐在门侧,低声朝门内询问。
“打扰了,母亲,客人到了。”
“请进吧。”
房间里的声音威严庄重,虽已开始衰老,却仍带着华族的傲慢和锐利。
“刷——”纸门被拉开,真田信藏走进去。
六叠的会客室,壁橱前面摆着一张方形茶几,一位身着紫色和服的中年女人笔直的坐在桌后,想必是这家的女主人。
真田信藏走到女人对面盘腿坐下。
“老身藤原登和。”夫人微微倾身,脊背挺直,阖目颔首,将一盏香茗推至真田信藏面前。
“藤原夫人。”真田信藏同样回礼,接过香茶轻抿一口。
“在下真田信藏,偶路此地,冒昧打扰,想借住几日。”
“恕我无礼,真田先生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夫人的目光停留在真田信藏身旁用黑布缠绕的刀剑上,随即离开。
“受人恩惠,特来此处寻一物以报。”他顿了顿,伸手抚上身旁的刀剑,将黑色的绸缎解开,露出刀柄和一小段刀鞘。
“失礼了,这是在下的刀剑。”
藤原夫人的目光扫过刀柄,稍稍停顿一下,略带诧异却仍维持住表情,声音也仍旧矜持。
“看得出来是把好刀啊。”
“您过誉了。”真田信藏重新将刀剑包好。
“屋陋人寡,恐招待不周。”
“是我冒昧叨唠才对。”真田信藏俯身致谢。
藤原夫人扭头,朝房间外吩咐:“阿白,带真田先生去客室吧。”
“是,母亲。”拉门外传来小姐清丽的声音。
“真田先生到底在找什么东西呢?”小姐将真田信藏送至客室,却在门口突然开口,她低着头,语速很快完全没了之前的喜悦,反倒带着点抱怨。
真田信藏顿了顿,才开口:“不知道哦。”
“欸?!不知道?!”小姐惊讶地抬头,对上真田信藏的目光,顿时又感到羞愧,迅速偏过头去低声嘟囔,“不知道的东西让人怎么找啊,真是难为人。”
武士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空气中只剩下小姐轻微的呼吸声,和老房子木制地板不时发出的吱呀声。
“真田先生会一直住在这里吗?”小姐低着头,右手食指和拇指摩挲着和服的衣角,她的手指纤细,指甲修剪的很整齐。
“啊,大概是吧。”黑发的武士回答,“叫我信藏就好,说实在的,我也不比小姐大多少。”
“啊…是,信藏先生。”小姐应声答应,“信藏先生喊我阿白就好,大家…都是这么叫我的,小姐小姐的,听着真奇怪啊。”说着说着一面自己先笑起来。
空气中传来少女轻快的笑声,连带着老旧木屋衰老的灰尘也一起变得年轻。
“我要走了,母亲还有事情吩咐。”
“请便。”真田信藏颔首。
阿白行了礼告辞,迈着轻快的步子小跑着离开,走廊里回荡着噔噔噔的声音。
“啊,对了,听说镇上来了位很厉害的阴阳师大人,或许可以去找他看看?”
阿白又从拐角处探出半个身子,望着真田信藏的眼睛说道,耳边的鬓角挂在脸庞,全然没了刚刚那种淑静有礼的模样,话说完便一笑,再度伴着噔噔噔的踏步声消失不见。
真田信藏坐在客室里静思,老旧的木屋带着木材发霉的腐朽气味,空气中漂浮着尘埃,这样的环境让他很是心安,在这样的室内静坐,让他不由想起曾在织田家修习刀术的日子。
那里的道场的空气中一样充满了带着阳光味道的尘埃,木制的地板会发出吱呀的声音,很安静,什么人也没有的安静,什么声音…
这是什么?真田信藏的耳畔突然传来细微悠远的犬吠声,凌厉的,愤怒的,凶狠的。由远及近然后突然出现在耳边紧贴着耳廓!
有什么潮湿冰冷的柔软东西舔过他的耳廓,粗重的喘息在耳边响起,寒冷的吐息喷洒在他的颈侧,让他寒毛耸立。
真田信藏猛地静思中睁开双眼,大声喘息着右手抚上身侧的刀剑。
但是耳畔的犬吠声不见了,就在他睁眼的那一刻突兀地消失不见了,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幻听罢了,不过是心魔罢了。
但是果真如此吗?真田信藏眉头紧锁,右手抚上心口,感受着胸腔中有力的跳动。
那样凶狠的,充斥着愤怒和怨恨,不甘和仇憎的叫声,让人颈骨发寒,让人不寒而栗,让人觉得那只凶残的狼狗下一秒就要扑上前来咬碎人的颈骨,嚼碎人的血肉。
“呼…哈…”真田信藏喘息着,冷汗从脊椎骨冒出来,他弓着背,大口喘息着缓解刚刚的魔怔带来的恐惧的窒息感。
“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武士的手紧紧握上刀柄,感受着胁差安抚的嗡鸣声。
“是那个吗?我来此地的目的便是那个…东西吗?”真田信藏喃喃低语着,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他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胁差的刀柄,呼吸也变得平稳,瞳孔散失焦距,思维变得僵缓,意识游离在身躯之外。
屋内重归安静,没有人只有自然存在的安静,坐在客室的少年也仿佛成为了一颗枯树,树根从泥土中冲破地板缠上他的手臂,绕过他带着薄茧的手指,从手肘的内侧刺进静脉,在血液的流动中向心脏扎根。
他的皮肤渐渐发黑,变成树皮一样枯裂的褐色,带着绿色的经脉,他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变成残留着死亡的瞳孔,被树脂包裹成琥珀,他的头发变成藤蔓和枝叶,他最后吐出的语词变成熟透的浆果。
他的刀剑变成树根下供给营养的骸骨。
“叮铃——”黑暗中传来神社的摇铃声。
“叮铃——”铃声由远及近,在左耳边回响。
“叮铃——”铃声又在右耳边突然响起。
有点吵,真田信藏想着。
是谁在打扰我的睡眠?是谁在我耳边喧闹?
闭嘴,快闭嘴吧,让我再睡一会,就一会…
“睁眼。”耳边传来谁的呼喊。
真田信藏的眼皮抖了抖,缓缓睁开茫然的眼,他的思维还僵持着,记忆还被堵塞着。
他看到眼前飘着一张纸,视线被纸张阻挡了一半,隐约可见纸张背后渗透的朱红色纹路。
而另一半的视线,真田信藏顿住,目光被巫师蓝色的眼眸摄取。
蓝色的眼睛挨得很近,近在咫尺,近到武士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眼白上布着的细小的血丝,看到那蓝色的瞳孔中不均匀分布的色彩,像大理石,像冰层,像瓷器。
像语言,像灵魂,像巫师使用的爱情魔药。
“你醒了。”他听见声音,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鼻尖的前面。
“你是谁?”武士被魔魅迷惑,情不自禁地发问。
作者有话要说: 如您所见,本篇的目的是为了剧情,所以对于人物的塑造会大大减少,真田信藏将作为参与者,成为您的眼睛,见证这发生的一切。
(我有1点点喜欢这个阿白小姐www,顺便药郎又出场了呢:)
那句诗依旧是我xjb编的x
最近事情好多啊...更不过来了想鸽(bu
但是每次打开文档都会很开心地写下去
有1点点喜欢日本文学风但是我写不来qwq
还是很喜欢这个故事的!希望你们也喜欢(欸嘿
以上。)
第42章 第三剂药
看到的看不到,看不到的看到。
狗叫着,人听着;树长着,人死着。
烟啊,心啊,告诉吧
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呢?
固执、怨憎、愤怒、嫉妒、谎言。
没有人可以…
“不认得我了吗,武士先生?”巫师,不,之前在院外见过的奇装异服的买药郎这样说着,一面把贴在真田信藏额头上的纸条拿下来。
黄褐色的纸张,带着裁剪的毛边,上面用朱砂描绘着奇怪的纹路,像一道符咒,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是你啊。”真田信藏回过神来,褪去的记忆重新苏醒、匹配,带着奇怪的错位感。他眨了眨眼,似才睡醒一般。
“这是什么?”武士注意到卖药人手上的符纸,刚刚仿佛熟睡般的奇异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一般,安静的,祥和的,让人的灵魂不再躁动,仿佛是智人窥见真理,安然地怀抱着所有的答案入睡。
但是比起那时心灵的安然,现在想来倒觉得有几分诡异。像是蛊惑一般,那种缥缈而美妙的感觉真的存在吗?真的不是虚伪的蜜糖吗?
不知道,真田信藏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疑惑带来的烦躁。
“你知道的吧,卖药的,刚刚的是什么?”
“物怪…大概是吧。”卖药的青年稍显迟疑。
“物怪?”真田信藏拾起地上散落的泥土,用指腹碾碎,黑色的细碎土沫沾到指腹,将指纹凸显出来。
“那种事情确实非人力可为。”武士这样说着,拍去指腹的泥土,环视周围,木制的房屋古老而陈旧,散发着难以掩盖的衰朽,黑暗角落的灰尘背后,似乎闪烁着鬼神贪婪的眼睛。
“和这里有关系吗?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卖药人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将符纸收进药箱。
武士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审察着古老的宅邸。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请自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尤其是在深夜造访只有女人的宅子。”武士开口,但是看向卖药人的目光却不含责备之意,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将一切收整好。
“那个药箱里装的都是这样的神怪之物吗?”武士的目光直直盯着那个绘着古怪花纹的木箱,“你卖的都是这样的‘药’吗?”
“不,只是一些普通的药罢了。”卖药郎说着,拉开一个抽屉,露出里面包装简陋的印着‘无痛药’字样的民间药。
愚昧的习俗向武士发出刺耳的低俗的讥笑。
“你在耍我吗!”武士突然发难,抽出身侧的胁差横在卖药郎的脖颈,一手扯起对方浮夸和服的衣领。
他的脸和卖药人的脸贴得很近,近到真田信藏可以清晰地看到映在巫师蓝色眼眸中的自己眼睛的倒影,黑色的,愤怒的,焦急的,恐惧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能不能看见!”
武士的眼神锐利,逼迫着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一个能够让他沸腾的思维平静下来的答案。
“我不过是个卖药的罢了。”
武士怒视着卖药人,对方明显敷衍掩饰的回答让他感到被戏耍,让他感到被算计。他的双眼被蒙蔽,他的意识被牵引,他的行为被另一个心灵所俘获。
他想要将刀再往前递一点,将刀锋镶嵌进青年白皙的脖颈,让他的鲜血顺着刀刃流下来,滴在榻榻米上,渗进木制的地板的纹路里,最后消融在腥湿的泥土中。
“我什么都看不见。”
武士一愣,突然松了手,心中的愤怒也好,不甘也好全然消失不见,他颓然地坐在地上,看着药郎药箱里的‘无痛药’喃喃自语。
“是吗,你也看不见啊,那还真是好运。”
‘咔吧’药箱合上的声音将武士从杂乱的思绪中唤回,黑色的眼睛无神地望着衣着浮夸的卖药郎。
“你需要休息一下了。”卖药人点燃一柱安魂香,静静跪坐在一旁。
真田信藏突然觉得困意上涌,眼皮变得沉重,混乱烦杂的记忆被强硬地沉淀,思绪终于变得干净。
“睡吧。”
他听到巫师的催眠术,于是他闭上了双眼。
“那么,客人想要知道什么呢?”
真田信藏猛地从回忆中惊醒,发现自己已经踏入了阴阳师的小阁,他与阴阳师之间隔着一扇屏风,阴阳师像是焚烧纸张一样衰老低哑的声音从屏风背后传过来。
真田信藏张了张嘴,原本想问的事情话到嘴边却被咽下。
“我想,我想知道我所借宿人家的事情。”
“探听屋主的秘密可不是客人该做的事。”
“只是有关不可思议之事罢了,他事我并不好奇。”
“好吧。”
屏风后面传来阴阳师的声音,低哑细小的声音念叨着什么听不太清楚的咒语,伴随着物体碰撞的声音,摩擦桌面的声音。
屋内光线昏暗,唯一的阳光从一扇纸窗透过白纸照进来,屋顶部悬挂着结绳,一切神秘而让人心生敬畏。
“怪。”阴阳师?3" [综]Saber真田信藏的异世界生活0 ">首页15 页, 冢性拥纳舳枷Я恕?br /> “什么?”
“有怪,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