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人格吗?”与谢野晶子愣了一下,皱起的眉头没有松开,“唔……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如果照你所说,是后天形成,那么我觉得比起‘双重人格’,更倾向于那是他在意识不清醒时身体对大脑发出的警告,这种解释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假设他是长年都有这样感觉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太宰治眨了眨眼。再一次想到十五岁那年,兰波死前对他们透露的,“荒霸吐”只是一段如同地震台风一样的能量;中也诉说每次见到荒霸吐都不是在昏迷就是在战斗中的事;还有这七八年来都没能感觉到体内力量拥有人格的事。
“当然,这只是我身为医生角度做出的推测,仅供参考。”与谢野晶子的目光重新回到昏迷中的中原中也身上,她缓缓拉开双手,手指上带出了蝴蝶般绿色的点点荧光,“我的异能‘君死给勿’,虽然无法抵抗衰老之类的事,但要将濒死的人恢复成这个这个年龄符合的健康状态还是没问题的。”
那手上的绿色荧光变得更耀眼了:“看在守护这座城市的份上,这次就算了,黑手党。但如果不好好爱惜健康和生命,下次不管是重伤还是力量失控的事都休想我再救人,不尊重的生命的人,没有资格……得到救赎!”
在越来越耀眼的绿光中,太宰治极缓极缓地吐出一口气。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平静和温柔,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回答:“我知道了,医生。”
中原中也身处在一片黑暗中。
近一年来他已经很习惯了这个场景,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时,接下来他不是会听到一个粗哑的声音、就是会看到一个有着和他一样面孔却更为邪恶的“人”的身影。
今天有点拼过头了啊。他在黑暗中心想,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撑这一次,希望能再努力一下啊,我的身体。
然而直到他于一片混沌中看见了微光,他下意识朝着那边的方向走去,光芒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最后逐渐笼罩了他的整个世界——
——周围的黑暗中却自始至终悄无声息,仿佛从前的一切都只是他臆想的可怕梦境。
中原中也睁开眼睛的时候,太宰治已经取代了与谢野晶子的位置抱膝蹲在他身边。像个小孩子一样伸出了手指,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无聊戳着他的脸颊。
中原中也静静看着头顶的天空,感觉到脸上的一小块肉被戳来戳去,绝对已经红起来了。就这样过了几秒后,他才幽幽地开口:“喂。”
“嗯?啊……中也你醒啦。”
“什么‘中也你醒啦’——啊,白痴。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咦,做什么……在戳你的脸颊?”
“……”
太宰治默默收回手,双手一撑膝盖——掐算极为精准地,在他站起来的同时分毫不差地与中也暴起的飞踢擦肩而过!
中原中也双手猛地反向一撑耳后地面,在暴起飞踢后利落地一个空翻起身,极为利索地由躺着的状态站了起来。他随手扯着身上变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咬牙切齿地咒道:“我才是要一拳揍死你啊混蛋——给我去死……欸?”
刚醒时感觉不明显,活动起来才察觉到了身上与之前的不同之处——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舒适,同现在相比,哪怕是先前度假时都活像是身上绑缚了锻炼用的负重铁块。
中原中也一脸茫然和惊奇,刚才还在骂别人幼稚的小个子青年现在像十几岁多动症一样快速做了几个深蹲起跳,粗略测试过后他顿时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太宰:“喂——太宰,你看啊!身体好轻松!”
“是,是……一会儿别忘了好好向与谢野医生道谢哦。”太宰治叹了口气。
他提到之后中原中也才猛然记起来那个上来二话不说把自己劈晕的女医生,倒抽一口凉气颇为不自然地扭头四处看了看,结果除了那冷艳的女医生之外,还看到了几步远外的果戈里,以及更远处之外的江户川乱步和爱伦坡……
于是继打晕自己的女医生后,昏迷前正在发生的事情记忆悉数回笼,包括那些无法说出口的猜测与隐秘复杂的担心。只是看现在的情况,好像又不是他所猜测的那个样子……
不,不对。好像从那个女医生来到这里时,事情就与他预测中的发展不一样了。
在他的想法中,自己恐怕今天运数不佳,陀思妥耶夫斯基是铁了心地要置他于死地;而太宰将书放在他这里大约也有这方面的关系,他可以用那本书与那个俄国佬周旋更多的时间……
但那太危险了。而且国木田明显是被引开的,敌人设了一个局,就是要他自己落单。
所以他把书给了国木田独步,并告诉他假如这边出了什么事,又提前遇到了太宰治的话,就赶紧逃——因为那就证明事情与他的猜测一样,太宰治的确会有利用那本书做点什么的打算。
说起来,那个女医生是谁叫来的,太宰?还是……
国木田??
中原中也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些条缕分析,随后皱起眉看向太宰;太宰治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然而还未来及说什么,那边的果戈里却率先感觉到了什么,紧张地说了句“他要出来了”后,太宰治便又把目光放到了那边,中原中也跟着看过去,发现那“果戈里”的斗篷上居然挂着一本书。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那本书中出现,落在了地上。
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三十分钟的倒计时于这一刻归为零,计时器滴滴滴地放出尖叫。太宰治伸手将计时器的开关按掉,随即看向睁大了双眼、眼瞳中盛满了奇特的光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微笑着开口:
“原来你也会露出这种惊讶的表情……怎么,读了一个好故事吗?”
……
杂乱的脚步逐渐靠近,在全副武装抵达的警察中,国木田独步带着硝烟和脸上不知在哪里蹭到的几处灰黑,在处理完了那边市中心的暴徒之后,终于带着援护赶到了。
“举起双手,停止抵抗!你被逮捕了,陀思妥耶夫斯基!!!”
“啊……国木田警部。”陀思妥耶夫斯基垂眼笑了一声,背对着一众包围过来的警察缓缓将双手举过头顶,抱在脑后,“在我的计划中,除了江户川乱步的合作之外出乎意料之外,还有一处令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就是你了……那位女医生,是你叫过来的吗?”
“我不会放弃任何人的生命。尽我所能的情况下,我会让所有我能看见的罪恶都付出应有的代价。”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语气冰冷地说,“这就是我要坚持的,正义。”
“呵呵呵……你有着美丽的灵魂啊,国木田警部。”陀思妥耶夫斯基“呼呼”笑了几声,“但很遗憾……你们无法制裁我哦。从果戈里被替换到我身边的情况看,真正的他应该是在那架白鲸上时就被菲茨杰拉德抓住了吧?但他们伪装成平手的样子,甚至以假乱真从白鲸上撤离,就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好计划,但可惜,现在被抓住的果戈里,不久之后你们也很快会不得不放人的。”
国木田独步:“我不管你现在如何大放厥词……”
“他说得是真的哦,国木田君。”太宰治在这时开口,不轻不重打断了他的话,“战斗已经结束了,但事情还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国木田独步皱眉看向太宰治,却在接触到他那看不分明真意、复杂又含着一点无趣的眼神后猛地反应过来,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你是说……上面。”
“是的。他和果戈里是‘天人五衰’的人,他们在日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但‘天人五衰’背后站着欧洲联盟,而最近我接到线报,俄罗斯方也已经知道这两人的存在了。——想想他们的能力与作用,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我想不用再多解释了。”太宰治耸了耸肩,“不过那就是国家之间的暗中角逐了,我们想插手也插不上。”
陀思妥耶夫斯基叹息一声:“就是这样。”
“………………”
“……即使如此,我也会尽力,争取和您相应的惩罚协议的。”国木田独步最后冷冷地说,“就不劳您费心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
陀思妥耶夫斯基感到很有趣一样微笑了起来。
“把他带走。”国木田独步下令。陀思妥耶夫斯基非常顺从地被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包围在其中,逐渐走远了。
与谢野晶子和散去了伪装的谷崎润一郎好似是旧识,于是拉上江户川乱步、被江户川乱步拉来的爱伦坡,四个人一起先走了。
最后这里只剩下了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两个人。
“……”
中原中也在目不暇接看完整件事的结局后,轻而易举猜出了事情全貌、那本异能书里的内容和放在自己这里的那本书的真相,无形中又被利用了一次的黑手党干部没好气哼了声,斜眼瞥向太宰治:“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太宰治转过身面朝向他。港口强烈的海风令他披在肩上的西装大衣下摆猎猎作响,太宰治嘴角的弧度不知道何时抹平了,他抿嘴看向中原中也,看了好久,才缓缓地开口说了一句:
“九百九十次。”
中原中也一眨眼:“哈?”
“是我在那六个月里,同乱步先生下棋的局数。一共九百九十盘棋,我赢三百四十六次,输三百四十六次,还有二百九十八次和局。乱步先生可真是太有趣了。”太宰治微笑着说,“我作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模拟器,在和乱步先生一边下棋一边推算他的所有计划的过程中,推算九百九十次,其中中也死去的结局是……九百七十二次。”
中原中也怔住了。
“因为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计划,是他计划会发生的事,是他计划中会看到的‘世界’,所以即使不愿意我也要这样写下来,因为要做错开书内与书外的发展,来争取到时间。这是那本异能书真正的意义——三十分钟,足够我改变一个我觉得无趣的结局了。”太宰治低声说,“但你知道,这种事有着极其庞大的工作量,其中有很多变数。我们要推测的不只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一个人的心理,还有出现在那个结局里的所有人。稍有不注意也许就会被陀思发现端倪,那样就会前功尽弃,你也许还是会死。”
中原中也怔怔地看着太宰治。
“将你放走六个月,一个是为了让你放松,还有是我需要六个月无任何干扰的环境来完成这件有趣的工作。但我在那六个月无法看见中也的时间中,写了无数的废稿,而每当我写到中也死去的那一节……我就会忍不住想,那也许就会是真正发生的事。”
“于是渐渐地,我开始想念中也,想念得不得了,想看见你的脸,想听见你的声音,想得不得了。我的腿上扎着滚烫的针灸,却只能忍耐着不动,承受着这种煎熬。*”
“所以……直到我来到这里,发现你还活着。”
在那种极为隐秘的恐惧中,太宰治闭上眼,很轻地说道。
“中也还活着,真的是太好……”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听到这里的中原中也三步并作两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为零,直接上前狠狠搂住了太宰的腰,然后踮起脚,用力吻住了闭着眼、低声对他说着可能再也无法听到第二遍的情话的,他的搭档。
中原中也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完成这个吻,两人的嘴唇紧密相贴,搅弄着彼此的齿列和舌尖。太宰治的手僵在空中好几秒,才慢慢放下来,用力将他的搭档拥进怀中。
“……我也是。”
漫长的一吻终了,中原中也还保持着?3" [文豪野犬太中]此刻无声0 ">首页35 页, 飧黾钻堑淖耸疲唤齑嚼肟艘坏悖谱派ひ艨冢骸拔乙彩前。住!?br /> “此时此刻,我还能站在这里,用这双手拥抱着你,用嘴唇亲吻着你,还能听到你和我的心跳……”他的声音非常沙哑,说到最后,非常短促地笑了一下。
“真的是,太好了。”
太宰治静静地看了他两秒,随后闭上眼,重新吻了回去。
成群的海鸟在密布的阴云下经过这个小小的港口,又展开双翅,在阴云间隙的金色日光中滑向更远的远方;海风经过拥抱在一起的两人身边,温柔缱倦地卷起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发丝,而过去那些令人快乐的事也好,痛苦的事也好,甜蜜也好,嫉妒也好,在此刻统统都融化在了这个无声的吻之中。
“那么,我们的任务就到此结束了吧?”
“是哦……啊,还有最后一件事。”
“?”中原中也疑惑地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冲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于是半小时后,石油联合厂区再一次爆炸了。
TBC.
*一两岁:设定中谷崎比宰小四岁,才18 ,不过为了迎合一下本文他能当上警察的这个设定,所以悄悄让他长大了一两岁(?!
*渐渐地,我开始想念……只能忍耐着不动一样:这句话化用自太宰治的《斜阳》
第四十章
尾声
事情结束半个月之后,陀思妥耶夫斯基连其同伙果戈里,这两个特一级危险的异能力者果然没能在国境内得到制裁,在经过暗中又是一系列的势力交锋后,由大英帝国接手,态度强硬地将他们引渡了回去……虽然英方由阿加莎·克里斯蒂女爵作为代表出面,保证将会使他们得到应有的制裁,但引渡回去之后会关在哪里,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就暂时与身在日本的警察也好、黑手党也好,与他们完全无关了。
而在接走两人的监察机起飞、离开日本领空后,没过两天,警视厅的福泽谕吉管理官正式提交相关文件,卸任退隐;这是件撼动了整个警察系统的大事,由于福泽谕吉管理官才四十多岁,还正是一般人在公司熬资历即将能混出头的年纪,所以年纪大了不堪重任的说辞被不明真相的众人直接否决,有关其卸任的内幕一天换一个版本,在各地区警局的茶水间内盘踞了整整一个月之久,而与其相比,警视厅总局内有几个年轻警察跟着辞职的事情就如同小石子投进了池塘一样,完全没溅出一点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