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和一点线索都没有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同,Q的身体里有黑手党先前放进去的纳米信号发射器,多了一重筛选,导致分析进度好歹有了对比项,即使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也总算是能慢慢推演真正的位置了,所以他们才把“拯救Q”放在了一系列计划的开端。
“从困住果戈里开始、到救出那个小鬼,后面的计划能不能成功实施全看这两件事做得够不够快,中间最好一点不给那只老鼠反应时间。所以就速度和效率上考虑,这种事还是我和中也两个人比较方便。多的人跟在身边也只是累赘罢了。”太宰治淡淡说,“当然,你能提供更好的人选的话也不错,去救那个小混蛋又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像是在炫耀一样啊,这种‘只有我们能做到’的口吻。”菲茨杰拉德眯起眼,架起手臂,“果然我还是讨厌你。”
关于刚才果戈里所说的那些话他也听到了,却聪明地没有多开口。虽然根据之前的事和情报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果戈里话中的深意,比如什么样的血样被送到相关机构去会是一种威胁?这种深意他虽然能猜出来,却看在还想要维持这个同盟的份上,还是决定忽视了。
“足够了,不讨厌我难道还要喜欢我吗?恶——不好意思,喜欢我的人太多了,还轮不到菲茨杰拉德先生你。”太宰治眼皮也不抬地将话堵了回去,把菲茨杰拉德噎得一边艰难微笑一边额角青筋直冒。但下一刻他却换了话题,淡淡看向那个从见面一直没开口说过话的阴郁男人:“说起来那个人,先前没有见过啊。”
“嗯?你说拉夫克拉夫特?”菲茨杰拉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前段时间找到的新人。”
“听起来像是我多管闲事,但我还是不得不问一下:在这种关键时刻招新人,你能保证他的安全程度吗?”
“当然。我当然能保证。”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菲茨杰拉德嘴边露出一个稍显微妙和得意的笑,“他绝对是安全的。不会是那边的人。”
太宰治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不说话了。
半小时后,太宰治和中也目送白鲸的离开。两人打开留下的那辆车的车门坐进去,中原中也坐驾驶位,太宰治打开他旁边的门,坐在了副驾驶上。
手机滴滴两声显示收到了新邮件,太宰治一边习惯性地收起两条天怒人怨的大长腿,整个人舒服地蜷在副驾上,一边点开邮件查看信息:只有一串坐标,但背后的意味他心知肚明。黑手党的年轻首领把地标拖入地图,发现是札幌距离他们现在所在地完全相反方向的一个角落。
他告诉了中也去这个位置就没再说话了,抱着膝盖,斜斜倚靠进椅背里闭目养神;中原中也启动车子开上海岸大道,用眼角余光看了太宰好几眼,最后拿起烟盒磕了支烟草出来咬在嘴角,一边垂眼点火一边漫不经心地含糊道:“昨晚光线问题没注意到,今早又忙成了一团乱,不过……你的黑眼圈好明显,最近有什么忙到睡不好的事吗?”
“是在关心我吗?真令人感动。”太宰治闭着眼睛,嘴角却翘起来了一点,然后大方承认了,“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好了。安眠药也不管用。”
中原中也听到“安眠药”这个词,攥着方向盘的手不由自主抓紧了点,用压着火气的声音说:“……我不是警告过你不准再吃那些东西了吗?!”
“呼呼呼,好凶啊中也。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睡不好吗?”太宰治抬手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困倦得很,“都是因为你啦。都是中也不好,没有在我身边睡,我每天晚上都寂寞得要死,根本就睡不着嘛!”
“还是小鬼吗你?”中原中也冷笑一声,打下转向灯在十字路口向左拐进一条小路里,“再说了,我不是有发照片在Twitter上…………”
“咦——中也好H,故意发那些照片原来是笃定我会拿中也在海里游泳的照片自黌慰吗?”
“好像不经意间说出了很可怕的话啊你这混蛋,色黌情黌狂魔吗你是?不要擅自就曲解别人的话啊。”
“开玩笑的啦,中也还是那么好骗。”大约清楚之后还有要提心费力的工作,所以太宰半眯起眼,打算在路途中养一养精神,嘴里喃喃地说,“不过因为中也睡不着这件事是真的。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俗语?总之这段时间,总是会做一些和中也有关的梦,啊啊,想起来可真是糟糕透了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中原中也直觉这并不是一句随口而出的肉麻情话,而是有着另一层的含义。但这些想法只是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紧接着被后面半句话抓住了注意力,终于有点惊讶地偏头看了身边的英俊首领一眼:“梦到我??”
说着他想起了什么,脸色猛地沉下来:“是冬天时你和我提过的,在火车上做过的那个……?”
“和那个无关啦。”太宰治闭上眼的表情透出一点毫无情绪的冷淡来,“只是不停地梦到那场惹人厌的戏剧而已。”
中原中也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大半年前在横滨,由那个家庭剧团出演的戏剧。好像主题是有关阴阳师和妖怪什么什么的,具体剧情记不太清楚了,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个剧本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他们特意准备,并且内容着实令太宰治不爽了好一阵子。
但那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怎么这会儿突然又想起来了。
想不出来,所以他只好敲了敲方向盘制造出一点动静让旁边那个半睡半醒的男人听到,然后问道:“所以呢?你有什么好在意的?那个戏剧好像最后是少女、妖怪以及阴阳师都死去的结局吧,难道你觉得和……”
后面的话他隐去没有明说,直接干脆下了结论:“但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嗯……倒也不是那个问题。”太宰治明显不是很想谈这件事,他安静了一会儿后用一副平淡的嗓音说道:“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从一开始那个俄罗斯来的白老鼠想要对付的就只有我而已,所以那些针对中也的一系列事件,包括这次的事,看起来是在针对你,实际上不过是想要拖住我的脚步吧。”
“听起来有点令人不爽啊。”
“嗯,猜到中也就会是这种反应了。”太宰治感到愉悦一样小声笑出来,“如果只是区区戏剧的话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谁会把敌人的‘诅咒’放在心上呢?但令人不爽的是那只老鼠‘魔人’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他提前告诉了我剧本,然后让我眼睁睁看着事情一步步向拟定好的结局走去,这就很恶心了。”
如此坦言对方与自己是在能力上旗鼓相当的存在,中原中也认识太宰治整整八年,这是第一次。就连森鸥外他也会以嘲讽的口吻评论老年人的经验,评论说啊啊不愧是打了那么多岁呢首领——啊不过仅仅只是程度的话还不够我们赚足本年度的活动资金哦。
“那么麻烦吗?”他开车经过一个红绿灯,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个城市的地图,发觉他们快到目的地了。
“中间当然给了我选择的机会的,可就连所谓的‘选择’也是在故意恶心我。比如冬天的时候我明明可以用更不动声色的方法阻止你去那个港口,让你知道我抓住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办法可能有三百种那么多,但他偏偏笃定了我会选其中最惨烈的一种……”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讨论敌人棘手程度的凝重氛围,但听到太宰治嘀嘀咕咕地啰嗦了这么多出来,中原中也意外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倒是有点没忍住翘起了一边嘴角:“好逊,听起来是被牵着跑了啊。”
“都怪中也啊……”太宰治叹气,把下巴枕在了收起的膝盖上,睁开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出神。
戏剧中,倨傲的阴阳师被妖怪杀死,于是绝望的少女为了复仇,选择了与共生的妖怪同归于尽。
那个果戈里有一点说对了,有着强烈“改变过去”愿望之人,绝对都是充满绝望又留存着最后疯狂希望的。他有点好奇,如果给戏剧中的少女改变过去的机会,她会使用……不,应该是一定会使用的吧,但她会从什么时候改变呢?回到丈夫死去的前一晚?还是回到她离开家之前?还是干脆……
回到最初,与丈夫不再相遇?毕竟少女与妖怪的关系是无法改变的,没有妖怪就不会有少女,而有妖怪的存在,哪怕她避开了封印被打开的第一次,但是下一次下下一次……又将怎么办呢?
被杀死的丈夫如果有重来的机会,又会怎么选择?
不好预测……但这才是人类有趣的地方。
太宰治默不作声,眼睫轻轻一颤,重新缓缓阖上。
但下一秒,他猛地睁开眼。
不对!
他飞快抬头,然而还没来及看向身侧开车的中也便感觉眼前一花,太宰治感觉他的情人他的搭档像是头暴起的凶兽一般骤然揽过他并顺势一脚暴力踹开车门,就这么直接冲了出去;而在他们逃离车子的同时,有什么东西从高空重重锤下,毫不留情将这部高速行驶中的黑车砸成了两段!!!
“轰——”
“太宰!!”情急之中,中原中也只来得及喊一声搭档的名字。但这就足够了。
因为两人身高差的关系,太宰治是以被中原中也扛在肩上的姿势在公路上疾奔。中原中也抱着他那两条此刻就显得格外碍事的大长腿,坚硬的肩胛骨则重重顶在他肚子上,有种既熟悉又痛苦的呕吐感,如果不是眼下情况不允许,太宰治大概还会怀念一下这种以前他们一起给这个组织打工时常出现的跑路模式。
“咔”一声清脆上膛的声音,太宰治用这个别扭而难受的姿势干净利落地掏qiang瞄准身后浓厚的尘埃,在层层灰尘中刚模糊出现一个阴影时他面无表情连开数qiang,子黌弹钻进某种肉体中的声音清晰可辨,而尘埃中的阴影也显然断成了两截——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如同几年前那样保持射击的精度,可见习惯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的事情。
中原中也一直在高度警戒着背后的动静,qiang声响起后他便放慢了疾奔的速度,最后在一片有着众多遮挡的林边停下了脚步,太宰治趴在他肩上还不忘手搭凉棚往那片尘埃中看,顺便自夸一下自己的枪法:“嗯~十环!”
“见鬼了,那是什么东西?”中原中也嫌麻烦似的将人扔下,自己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土,表情语气都十分不好,如果不是危机感和比寻常人灵敏那么一点的听力在刚才救了他一命,那么现在他和太宰治就都在那片尘埃里了。
“这个嘛……”太宰治冷笑着摸出手机,“就得问问我们的好同盟了。”
简直如同声控操作一样,他话音刚落,一个号码打了进来,太宰治看也没看直接接通,听见通话那一段传来的剧烈打斗声和隐隐的爆黌炸声,又是一声冷笑,直戳了当地说:“那个小丑那么容易被抓,就是冲着你们那个阴郁男人过去的。”
对方想说的话被他说完了,只好颇为尴尬地接上:“是我们思虑不周……我们没想到他居然会……”声音年轻有些稚嫩,不是菲茨杰拉德,背景音中那剧烈震颤的打斗声倒很像是他能发出的动静。
“我现在没时间听你说那些,”太宰治打断他的话,冷漠说,“那些回头我们再坐下好好清算。现在我要你如实告诉我——你们圈养的怪物的异能力?使用限制和弱点?”
“那……那不是异能,拉夫克拉夫特不会使用异能。”
太宰治的心脏重重一跳,倏地攥紧了手机。手机有些微的漏音,在旁边的中原中也同样听到了这句话,两人在短暂沉默后同时抬眼看向渐渐散去的尘埃中的巨大阴影。
约翰斯坦贝克在一片激战连天的嘈杂中用力抹了一把脸:“那就是他的真实样子——我打电话就是告诉你们快逃,变成那个样子的拉夫克拉夫特不是人类能对抗的,更别提他现在还陷入了暴走!!!!快——”
骤然的杂音从听筒中传来,通话被强行切断了。中原中也无声地抬起眼皮,看向面无表情的太宰治。
“那种家伙,不可能放着不管。”中原中也说。
“……”
巨大的阴影在相距他们不远处重重挥动着触手一?6" [文豪野犬太中]此刻无声0 ">首页28 页, 亩鳎字味ǘǖ囟⒆潘砭貌徘崆岽颖乔恢小班拧绷艘簧?br /> 中原中也静静地看着太宰治,看见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眼底似乎结着不会融化的寒冰。半晌后太宰治才皱着眉回过头,微不可察地叹口气,慢慢说道:“我讨厌中也。”
明明是不好的话,但中原中也却听懂他这是妥协了,于是抿了抿嘴,伸出拳头:“无论是哪个怪物,我都不会输的。这种小事,马上就结束给你看。”
他的眼神深处燃着细碎的星火,是那种因为眼下境况而明白了一些事的清澈和明亮。看见他的眼神太宰治就清楚中也同样清楚了对方的小诡计,一模一样的简单粗暴但有效,陀思妥耶夫斯基希望中原中也使用污浊加剧“毁灭”的那一刻到来,中原中也当然可以选择放着暴走的怪物不管,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最后,太宰治抬起拳头,和中原中也轻轻碰在一起。
他们没有接吻,最近几年他们的厚脸皮已经习惯了在各种场合下都可以分享一下亲昵,但眼下却没有这么做。
他们是情人、上下级、勉勉强强的青梅竹马和命运绑定。
但那些都得排在一个身份之后。
他们是搭档啊。
“三分钟。”太宰治淡淡说道。
“遵命,BOSS。”中原中也嘴角大幅上扬,脱去了自己的手套扔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