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大地与山之王曾对你说过‘尼伯龙根之匙留我一个就足够了’这样一句话。”
“是。”
柱间闭上眼,低声呢喃:“尼伯龙根是吗?”
梦境里那熟悉的声音念出的句子徘徊在耳边,让人印象深刻。
“三罪已齐,四罪待出,血色之月尚未升起,你可缓缓上路,我将在终结一切之地等你而来。”
黑发少年行走在一片古旧建筑的废墟之中,这些中世纪的人类建筑明显不该出现于这片属于龙的领土上,按照那人的说法,尼伯龙根虽然与中庭剥离,却也带走了部分人世的景象,空间被撕裂,处于并不稳定的状态,后世不少被人类废弃的历史都难免被卷入其中。就如他现在所踏上的断壁残垣,它们在人类世界时想必也曾是极尽辉煌华美的存在。然而这种美,在龙的面前,一文不值。
远方是巨大的白色山峦,那是倒下多年的王座。
“你归来之日,该是何等光景?”他低声自言自语,置身一片倾颓荒废的建筑群中让他心生不悦。少年摊开掌心,念出一段古老的语言,复杂浑浊的发音里带了肃穆的威严。
他继续往前走着,每踏出一步,周遭的光景便被刷新。那些粉身碎骨死去的建筑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不断立直重组,砂砾碎石随着少年的心意拼合,一点点恢复过去的样貌。这是一片中世纪哥特式建筑,上面装点着古旧细腻的花纹,比如教皇的冠冕与骑士的戈矛。而他所行走的地方被清理为一段宽敞笔直的街道。
这种变化一直扩延到很远的地方,像是一个无名的宗教国在青铜材质的修复下平地而起。
苍凉的风刮过街头,将少年的衣衫吹得猎猎翻飞,黑发微扬。
他收回摊开的的手,似乎犹嫌不足,又低声吐露了几个音节。于是苍青色的“水”灌满河道与喷泉,那是被融化后的金属。
就这样一步接着一步,他终于来到了那个男人所说的地方。
——那是保存得最为完整的一栋建筑,一座白色大教堂,正面的壁画上描画着古蛇撒旦。天空的壳,就被我存放在那里面。去吧青铜,去为他点燃归来之火;我也将去那边等待,带他回到故土。
“咳,咳咳……”鸣人被四散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掀起压在身上的雕像残骸勉强站起身。刚才言灵领域的骤然的爆发震动了整个教堂,两旁的壁画剥落,雕像倒塌,他只来得及冲上去一把抓住爆发出这样可怕言灵的白发男人。
言灵.开明。土系言灵中足以和言灵.陆吾比肩的高阶言灵。
鸣人站直之后看着周围一片废墟,以为整个百花圣母大教堂都被震塌了。随即他发现自己想错了,他现在身处的地方甚至不是佛罗伦萨。夜里的佛罗伦萨不会有这样苍青色的天空,远处也没有那样一座高大的苍白山峦,四周更不可能有这样破败废弃的碎石残柱。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域。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隐约带着一种腐朽的气息。
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徘徊在心头,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着他。可是会是谁呢?
佐助?这个名字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少年蓦地抬头,四下张望,错不了,佐助就在这个地方!
旁边的一处废墟里冒出一只手,随即手的主人支撑着地面顶开背上压着的巨石,霍然站起,虽然狼狈却气势不减。
“卡卡西老师!”
白发男人的左眼流着血,而他本人却没有丝毫顾忌。他站直身子,依旧拦在鸣人身前,抬头看向前方的某一处,冷冷的出声质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质问的对象,是那个站在不远处一座青铜雕像顶上的戴着面具的男人。
男人低沉一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这是凡世中庭之人毕生无法涉足的神迹,龙类的故土,尼伯龙根。”
塞纳河倒映着夜空,连带着河水也显出一种深不可测的漆黑。这条哺育了巴黎的河静谧流淌过一段又一段厚重的历史,送走一个又一个王朝的兴衰,迎来一次又一次的日升月落。河边砖石上生出细腻的青苔,更远的地方有飞鸟掠过水面,溅起涟漪。
扉间看着站在石桥栏杆边的男人,神色严肃:“大哥,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柱间低头看着那看不出流动的河水,微微笑了笑:“赌一把吧。按照带土的说法,你也具有打开通往尼伯龙根之路的能力。你说过你愿意帮我的。”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
“你不能和我一起去。”柱间平静的拒绝了他的要求,“听着,扉间,我走之后,你必须马上赶往佛罗伦萨确定那边的情况。”
扉间皱起眉:“可是我不和你一起过去,你如果回不来怎么办?”
这样一针见血的问句却惊不起柱间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笑得随性而温和:“如果我回不来,你这个副校长就可以转正了。”
“大哥!”
柱间一手按上栏杆,垂下眼帘,从扉间的角度看去,那是一种少有的不怒自威:“我是以千手柱间的身份过去的,我要去找到你嫂子,救出我们的部下与学生;如果要归来,也必定是作为千手柱间归来。我是不会允许黑色的皇帝在人世间醒来的。”
扉间听懂了话里的潜台词,却只能握紧拳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最后,他闭了闭眼,仰起头看着压抑的夜空。
柱间没有回头却仿佛什么都知道,轻声笑道:“你从小就像个男子汉,再苦再累也没见你哭过。不像我,有时候还悄悄抹两滴眼泪。现在你都是大人物了,在我这个哥哥面前哭一下撒个娇没什么,但以后记得别在晚辈面前露了笑话。”他撑着栏杆纵身一跃,“我走了,扉间,你要好好的。”
他的身影没入漆黑冰冷的河水,还站在桥上的男人吟诵着言灵,将自己的领域控制在这一片河流上。仿佛有一种本能在牵引着他,告诉他该如何铺展出一条无形的道路,打开通往那个未知世界的大门。
他的声音回响在空寂的暗夜里,到最后渐渐哽咽。
一开始就像是单纯的溺水,无法呼吸,连视野都是一片浑浊。浑身被冰冷的河水打湿,长发漂浮在水中如同漆黑的海藻。继续下潜,就发现似乎另有玄机,本该触到的河道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柱间一点点游向更深处,惊觉水向两侧分开,像是在为他让开一条通道,黑暗的尽头一点光芒夺去了所有视线。
就是那里。
水中夹杂着久远幽深的叹息,又仿佛是谁在喜极而泣。此起彼伏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当柱间伸手触上那一点光亮时,汇成一句话:
“王,您终于得以归来。”
柱间感觉自己倒在了一片坚硬的石棱上,磕得背后生疼。他揉着腰直起身,才发现自己坐在一片铜色的骨骸之上,放眼望前四周尽是这样的尸骸——龙类的尸骸。突出的长鄂,修长的尾骨,还有背后展开的翼骨。
这些尸骸大多残缺不全,可以想见生前是怎样的一场恶战让它们变得支离破碎。
有些龙骨甚至只有半人大小,像是才诞生就迎来死亡。
他站起身,不愿再去推断千百万年前的残酷,抬头看向生青色的天空与青铜色的云层。片刻后,他又转头看向某一处,果然看见了天地尽头的一个黑影。山峦连绵起伏如潮水,冷风呼啸而起。
这个地方他曾见过。在梦境之中,那两头巨龙交媾,就是在这样一片世界里。
荒芜,空寂,漠然如死。
靠着白色王座上小憩的男人眼皮微动,最后缓慢的睁开了那双血色瞳仁,紧抿的唇线扬起冰冷的弧度。
“既然都到了,那就开始吧。”
手背上生出的深色鳞片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蔓延至全身,那块大地与山之王的碎片已经彻底融入他的身体,卡卡西可以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沸腾而起,言灵之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威力,然而副校长所说的龙化反应并未出现。在那一刻,他早已做好了和眼前这只龙王同归于尽的准备,就算不能将他杀死,也必要给与他致命一击。
但对方在下一刻看穿了他的打算,一把突破他的言灵领域,将他卷入了一片陌生的空间之中。鸣人赶过来支援,也被一并带到了这个地方。
卡卡西看了眼手背上的鳞片,与那个站在雕塑上的龙王对峙着。
身后的衣角被轻轻扯动,鸣人压低了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卡卡西老师,佐助好像也在这里!”
“你能确定吗?”卡卡西不敢有丝毫大意的戒备着对手,低声问。
“恩!”
白发男人微微站直,从裤腿里抽出一柄战术直柄刀:“他交给我来对付,我会给你制造机会,你去找他。”
鸣人当即反驳:“那可是大地与山之王!”
“所以你更要去找他,找到佐助之后再带他过来接应。”卡卡西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是不容置疑,“你在这里我的言灵施展不开。放心,我刚才强行提升过血统,足够与他一战。”他说罢提刀上前,不给他丝毫犹豫的时间,“机会只有一次,要把握好了!”
戴着面具的男人漠然注视着他同自己学生的交谈,看着那个冲上来的身影闭上眼,冷笑一声:“我早已说过没有交战的必要。”
言灵领域在一瞬间扩张,石兽“开明”从地面窜起,卡卡西在它身上一踩借力,一跃而起,左眼淌血,更显出目光的坚毅。所有的时机都被掐算得刚好,他扣紧刀柄,向着那个男人的面具一刀斩下。
男人转身抬手凭空接住了那一刀——他的手臂一瞬间龙化,变为利爪,轻易架住了这一击。刀上淬炼的仿制贤者之石只在这个龙王身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鸣人抓住这个空隙突破对方的防线,向着男人身后的长街跑去。
“休想!”面具人目光一冷,另一只手向着少年的身后一指,一片地刺接连伸出就要阻拦住他的脚步。然而卡卡西一个回身抬腿,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下腹,开明咆哮而上,截住了汹涌的地刺,帮鸣人通过。
男人从雕像上落地,踉跄一步后止住了退势,抬头看着喘着气的白发男人——他的裤腿已经被一片滋生的鳞片绞碎,刚才那一脚强横的力道,全来自于卡卡西的骤然“爆血”。他侧头看了眼少年已经跑远的身影,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人类喜欢歌颂美满幸福,而我则会期待这些美好支离破碎。是要有多愚昧,才会以为会有什么是能长久到地老天荒的?你以为你是在成全他,却不知道是在把他推向无路可退的绝地。”
卡卡西垂下刀尖,撤去了周身的言灵领域,“爆血”之后的反噬将疼痛反馈到他的全身,然而他还是固执的站直,看着面具下那只血色的眼。
“我也许是在成全他,也许是在成全我自己。”他轻声开口,“你说呢?带土。”
大笑的男人顿住了,手指一瞬间紧握成拳,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然而面罩遮去了白发男人的大半表情,他能看见的只有那一黑一红的两眼中几乎是郑重的认真。
一片荒凉的废墟间,大风卷起尘埃,迷离了视线。
他沉默良久,最后用未曾龙化的那只手摘下面具,露出半边伤痕累累的脸。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带土将面具丢弃在一边,低声发问。
卡卡西闭上眼,浅薄的笑意如同一味微苦的药材:“果然是你。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是个笨蛋,诈你一下,就什么都露陷了。”
哥特式的尖顶如同一排排指向天空的利剑,每一栋建筑都充满浓重的宗教元素,上面用极尽繁复的手法雕琢着大同小异的花纹。头顶的天空晦暗且色彩不祥,那种生青色给人一种金属般的感觉。
鸣人奔走在街头,周围空有无数线条利落造型古典的建筑,却没有半分人迹。
如同误闯了一片森严的墓地,他是其中唯一的活人。
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烈焰在灼烧,某个不知名的声音在召唤着他,像是历经了千万年的岁月杳杳而来。
“佐助!”他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奔跑过这些诡异不可名状的街道。
方向感彻底报废,鸣人只能凭着直觉拐过一个接一个路口,空气里弥散着铁锈的气息,像是浓重的血腥味。那种灼烧感一直蔓延到了下腹,鸣人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里的漩涡状印记刀割似的作痛。
在哪里?在哪里可以找到佐助?为什么这个场景看起来这么熟悉……这些街道,我曾经,来过?
跑过一座石桥时,他蓦地站住脚步,回望了一眼奔跑过的街道,然后转头看向前方。
前面有一个广场,广场上还带着喷泉。他带着这样的判断继续往前跑去,果然见到了想象中的景象。错不了,他曾在梦里到过这个地方,就像现在这样奔跑着。再往前面,就能见到……回忆至此一片模糊,少年一咬牙,加快了脚步。
仓促的跑过一个路口,本能的转弯,道路笔直的延伸向远方。
尽头处是一抹白色的建筑物,心头的火烧得愈发热烈,剧痛折磨得他脚下一个踉跄。然而鸣人固执的站直,不肯倒下,稍作调息便向着那里跑去。
快了,就快要找到了。有人在那里等他。
这样的念头几乎彻底占据了脑海。
那是一座白色大理石建造的教堂,清冷森然,像是一具血肉尽去的白骨。而那高高的穹顶之下,站着一个近乎寡淡的白色身影。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哪怕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鸣人手握成拳,跑了过去,看着那个人的身影一点点变得清晰。
黑发少年留给他一个俊美的侧脸,他抬头注视着苍茫天宇,面无表情。他仿佛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眼睫微垂,显出一种淡淡的疲惫与惆怅。然而那挺得笔直的脊梁又昭显出一种傲慢,像是在等候针锋相对的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