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世界上最小的国家,却靠着披戴信仰变得高贵。
夜幕下,梵蒂冈教皇宫更显肃穆,这片恢宏的建筑远看就像是圣座上教皇的冠冕,一派贵气逼人,丝毫不见被厚重历史拖累的老态龙钟。
“这样的方寸之地,也配供奉尼伯龙根之匙?”男人站在圣伯多禄大教堂的圆顶之上,鸟瞰着这片土地,蓬乱的长发被吹得扬起,血色的瞳仁间带了轻蔑与不屑。世界第一的天主教堂在他脚下显不出一点张扬的气势,哪怕内里华美到令无数信徒惶恐,在这个男人脚下也只是一枚样式别致的棋子而已。
苍穹夜色深沉,星辰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男人一跃而下,稳稳落地,走在宽阔的大道之上,步履缓慢,如同帝王出巡。
庞大的言灵领域以他为中心拓展,一切他不允许的存在都无法靠近。他安步当车的行走在这片充满宗教信仰的地域上,挑剔的看着那些被人顶礼膜拜的雕塑壁画,目光波澜不惊,仿佛只是看见一片尘土砂砾。
他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地般来到了教皇宫前,森严端穆的大门自动向两侧为他打开,像是在恭候他的驾临。
男人却并没有急着进去。他闭上眼,俊朗的脸上露出一种缅怀。
很飘渺,很微弱,被层层掩饰着,可他还是感觉到了,那种温和而强大的力量。
发源自世界之树,只有“他”才拥有的力量。
“阿修罗……”男人低声念出了一个久远的名字,“你可曾想到,你所留下的第四把尼伯龙根之匙,却是在为我开启归来之门。”
他终于迈开脚步走了进去,脚步声在这伟岸的殿堂中清晰可闻。
他一路走来,对那些色彩斑斓的壁画无动于衷,循着那股感应到的力量往里走,最后停留在了第一室。
指尖燃起火光,照亮周遭一片。
四周是《神学》《诗学》《哲学》和《法学》四个画题的壁画,画工精美,哪怕历经岁月的沧桑斑驳,不复昔年的光彩夺目,也一样让人惊艳。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哲学》那一面,那副高水平透视法的作画有着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雅典学院》。而男人对它的关注显然并不在那艺术美感上,血色的目光长久的注视着壁画上作为背景的湛蓝天宇,仿佛是在透过它看向一个更遥远而熟稔的地方。那目光惆怅而带了一种淡淡的乡愁。
“我从彼世而来,也终将回归彼世。”
他抬起手,明艳的火光跳跃在他修长的食指尖。男人微微眯起眼,似乎在辨认着更细致的痕迹,然后食指微动,凭空做了个“抹”的动作。
壁画上边角处的颜料簌簌剥落,那处本是双臂交叉的一个人物的脸,而颜料剥落后,露出的却并不是裸露的砖石,而是一张新的面孔——一样的容貌,与别处完整的接洽着,变化的只有人物的表情。
那是一张愤慨而愠恼的脸。暴怒。
男人轻笑一声,手上动作继续,手指抹过一处又一处无人能看见的痕迹,壁画随之被抹去原有的痕迹,人物的表情被新的情态取而代之。
最后和Fleischer博物馆里那幅摹本变得一模一样。
七宗罪。
这才是这幅壁画最初的面貌。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这样一幅被自己揭开面纱的画作,放声大笑起来。他抬起头,张开双臂,曼声长吟起古老的句子:“将傲慢轮裂,将暴怒肢解;以冰渊囚禁妒忌,以毒穴关押懒惰;饕餮绝于龌龊,贪婪止于烹油;色欲起于心底被焚烧灼绝。凡是白昼之尽,必有暗夜;凡是有心之物,必生七宗罪孽。”
随着他的吟诵,整个教皇宫,或者说整个梵蒂冈都陷入了一片地动之中。
而男人泰然自若的独立于壁画前,看着画上的景物一点点变得写实,重重穹拱后的那片天空后显露出一片苍茫光景。
“七宗罪孽加诸我身,化为插于王座上的刀剑。”他轻声呢喃着,“白色的皇帝将从此归来,审判一切泪与血,罪与罚。让逆臣跪伏,将宿敌斩杀。”
他走入画中,最后一刻时回头向着黑暗之中的某一处看了一眼,眸中带笑,却森然冷肃。
“三罪已齐,四罪待出,血色之月尚未升起,你可缓缓上路,我将在终结一切之地等你而来。”
“等等!斑!”柱间伸手想要将他拉住,霍然坐起身,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竟是从梦境中醒来。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半夜凌晨。
他擦去额头间的冷汗,从酒店房间的沙发上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床头的灯还亮着,房间里只有他一人。他本来坐在沙发上等着斑回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一口凉水下肚,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然而梦境中那一幕幕却真切得如同确实发生过一般。
七宗罪壁画……柱间从斑的手机里翻出那张照片,果然与梦里丝毫不差。
他手握成拳,闭上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索种种前因后果。
一阵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
“喂?”
“大哥,我到巴黎了,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
百花圣母大教堂旁边的乔托钟楼就如同一根钉入地面的方石柱,灰白的表面上雕琢着精美的花纹,棱角处的柱状处理让方正的整体显得并不过分凌厉,与旁边端庄柔美的教堂交相辉映。坐在钟楼的顶端,身后是升起的满月,远远看去,整个翡冷翠都如同一个悠远素雅的梦境。
“你在想什么?”站在另一边的带土抽完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走到少年身后。
“我是谁?”
“你问我你是谁?”男人被他的话逗笑了,他抬起头看着暗夜里的苍穹,用古老的话语吟诵起封存的诗句,“你是铸就世界的青铜,你是燃尽末日的火。”他念出这句话时仿佛能惊得大地震动,远处绵延的山脉起伏如潮水。
月光落在那双血红的眼眸间,少年的目光一片明澈。他看向更远的地方,难得收敛了冷漠凌厉的气势,淡淡开口:“我现在都记起来了。‘婆罗门’封印破了以后,我从冰海铜柱中弃壳而出,却因为太过虚弱再度茧化沉睡。宇智波的人发现了我的龙卵,用尽一切方法让龙卵孵化。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于是决定借住我的力量掀起一场混血种世界的改革。而刚‘出生’的我懵懵懂懂,一点龙类的记忆也无,言灵也不够完整,就像个无知的婴儿。然后他们派了一个人来照顾我,那就是哥哥。”
带土安静的听着这个同类的讲述。
少年伸手搭在额前,抬起头:“现在想起来,哥哥那个时候应该早就知道了,我是司掌着‘灭亡’的青铜与火之王。”他说到这里时顿了顿,语气有不易察觉的凝滞,“可他还是把我当弟弟。”
“那时我会答应他的合作,是为了带走你将你唤醒。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可他拼了命也要与我一战,然后带着你回到了学院。”
“他总说他是屠龙者,却是为了救一只龙而死。”佐助闭上眼。
“人性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人也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带土吹着清冷的夜风,低声道,“他们免不了贪婪自私,却又肯为了某些东西抛弃一切拼上性命。就好像混血种们明知自己的力量在龙类面前卑微如蝼蚁,却还是前仆后继的竖起战旗,杀上屠龙的战场。以人的身份活过一遭,有时候也忍不住羡艳起他们的决绝。”
佐助将草薙剑平放在膝头,身上抚上那冰冷的刀身:“带土。”
“恩?”
少年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提刀站起身:“你口口声声以龙的口吻发话,可是却还是摆脱不了人类的影子。是吧,大地与山。”
“你说话还是那么恶毒。”
“废话到此为止。”他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疏离,“你说要唤回王座,要怎么做?”
带土将腰间挂着的面具重新带回脸上:“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他不是已经把答案刻在了冰海铜柱上吗?”
佐助一皱眉:“你会仔细研究自己的壳吗?”
“吾以龙之名,誓永世不灭。漫长的梦靥终将醒来,在那海水枯竭,大地沦陷,烈火平熄,狂风静止的血色之夜。”带土背诵出一段句子,“这就是他留下的遗嘱。”
佐助将这段话在心底默念几遍,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恐怕是在暗示我们要迎接他归来就需要凑齐四大君主。我是被海洋唤醒的,接着唤醒了你,那么按照预言的顺序,天空的苏醒必须要你来完成。”
“你有他的下落?”
“暂时没有。不过我很早之前就找到了他蜕茧后的壳,为了把那个东西搞到手差点被学院盯上。如果是你的话,靠着那个一定能呼唤他来到你的面前吧。”
“……”
“从前不就是那样吗?你要找他,只需要在他给你的那个壳里点团火,无论他在哪里都会来见你。”
佐助闭了闭眼:“那东西在哪里?”
“尼伯龙根。”
少年目光一颤,表情依旧漠然,却带了细微的怅惘。一天月色洒落在地,倒影成双。
“难怪你要选佛罗伦萨。从这里回去,就能看见昔年高不可攀的白色王座。这个教堂的位置正对着那一边通向王座的阶梯。大地与山,你明明有着钥匙,却还是会想家吗?”
带土转头看着脚下典雅的教堂,岔开了话题:“我们过去吧,等找到了天空,老祖宗的蜜月也就该结束了。”
第十八章 不思量
“老师,我们这么鬼鬼祟祟的溜进来好像做贼的说。为什么不白天正大光明的假装游客进来啊?”
“百花圣母大教堂白天人来人往,作为游客能接触到的地方有限。只有等到晚上才能仔细调查。”卡卡西压低了声音解释,“你该早些告诉我的,如果‘晓’真的在这里密谋策划些什么,我们早一步行动也许还能把握先机。”
鸣人猫着腰躲在教堂外的白色石柱旁,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巡逻人员后冲卡卡西点点头,然后两个人绕到了教堂的另一侧。
他白日里遍寻佐助不见,一时间将百花圣母大教堂里藏着秘密的事情说漏了嘴,这才有了晚上这一出避人耳目的潜入。
“我们从教堂南面的卡诺尼奇门翻上去,再从顶部潜入最稳妥。”卡卡西展开教堂的平面图看了眼,一边重复着计划一边抚上教堂的外侧石壁,“这种产自卡拉拉的白色大理石还算利于攀爬,只是穹形拱顶可能会影响落脚,你一定要注意。”
鸣人点点头,转身先一步踩着突兀的花纹往上爬。卡卡西再度警惕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埋伏后,跟着开始了攀爬。
门一推就开了,扉间微愣,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等他的柱间。
“大哥?”他环视了一圈房间,“怎么就你一个人?”
柱间看了眼自己这个风尘仆仆的弟弟,叹了口气,递给他一杯水:“坐下来歇口气吧,再要紧的事,都先放放。”他仍是一如既往温和的笑着,只是眉宇间有抹不去的疲惫与忧愁,好似肩头压了千钧重担。
扉间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外套搭在一旁,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伤口好了吗?”柱间看着他还有些病态的脸色,“如果不是因为最近事多,我都想回趟学院去看你的。”
“一点小伤,好得差不多了。”
柱间点点头,手中无意识的把玩着手机。扉间发现那并不是他的手机,他的手机在茶几上摆着在。
扉间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一刻自家大哥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落寞,因为一直腻味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见了。他看起来坐在沙发上等了很久,但未必一直是在等他。扉间握着杯子的手收紧又放松,最后将空了的杯子放在桌上。
“大哥,”他抬头,与柱间对视,沉声开口,“上次电话里面,你曾经对我说,我既然叫你一声大哥,就永远是你弟弟。”
柱间把玩手机的手一顿,点点头:“是。”
“那么,你告诉我,”扉间双手按在桌面上,倾身向前,死死的锁定他的目光,“我是谁?或者说,我是什么?”
意料之中的问句终于到来。柱间缓慢的闭上眼。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那个人的怀抱,需要一个支撑,一句安抚。
“大哥,回答我!你知道的,对不对!”
“我确实知道一些事情,但你必须先告诉我,你的遇袭是怎么一回事?听卡卡西讲,你是被龙类所伤。”柱间只恍惚了片刻便恢复平静,目光波澜不惊,“把细节全都告诉我,我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少年叼着手电筒一跃而下,本想来个风骚的姿势落地,结果一步没站稳,狠狠的摔在地上。口中的手电筒砸在一边,明灭了一下彻底罢工。
卡卡西无奈的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装备部改装过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递给他:“你先用我这个吧。”随即他拿着自己的手电筒四下照了照,打量着这个内部被比比皆是的浮雕壁画拥簇得华美的殿堂。再往里走,就可以清楚的看见圆顶内部那幅恢宏的穹顶画《末日审判》。
这样一个充满艺术与宗教元素的地方,能藏着什么与混血种或者说与龙有关的秘密呢?
鸣人揉着屁股站起身,用手机的灯光照向旁边的雕塑:“这里面好漂亮,虽然我看不太懂这些画的说。”
“这是文艺复兴时期第一座伟大建筑,集古典艺术之大成,用粉,白,绿三色花岗岩贴面,故而被赋予‘花之圣母’之称。”卡卡西小声讲述着,往圆顶下走去,那里是教堂最重要的一块位置,“跟在我身后,别轻举妄动。”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