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燕紫姑娘。”
“无妨，都是我哥的错。”
当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花满楼才发现松林中那嘈嘈杂杂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安安静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先醒过来的人是陆小凤，他在榻上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的时候，燕紫就已经迎了上来，仔细问他感觉怎么样，知道他身上有宋观礼给的玉佩之后，着急的催着他们离开。
正是下午时分，阳光都带着淡淡的金色，陆小凤慵懒的笑，一直看着燕紫，直到燕紫不由得红了脸，才点头说好。
陆小凤带着花满楼下山，燕紫却没有和他们一起下来。
花满楼想说什么，陆小凤却拉着他的袖子赶快往下走。
“为什么？”
“你不知道么？那是她哥哥啊，兄妹相逢我们在场岂不是不合适？”
“但是也没有必要这么着急吧……”
他们直到站在半山腰上，往上蜿蜒山路，往下尽数青色。山风吹他们的衣衫，少年春衫薄，眉目姣好，正是风流。
“你知道在蜀中，有一个也是制药的家族么？宋家是江北的大家，那一家就是蜀中的大家。他们制药，也养蛊，不算好人，却也不滥杀无辜。后来就被流云灭了门。几十口的大家族，就剩下一对年幼的兄妹。”
“是他们？”
“哥哥只身离开，抛弃刚满十岁的妹妹，销声匿迹。妹妹被世交的家族带走，锦衣玉食，宛如亲生。可是就算哥哥抛弃了妹妹，妹妹也一直都在寻找她的哥哥。在黑市，妹妹日复一日的用重金寻找，前几日，都求到了我这里。我是为了避开这件事情，才躲到百花楼去的。”
“可是你还是来了秦淮河，来见了这个妹妹。”
“因为我发现，燕家和陆家以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许可以说，燕紫的父亲是江湖上流言散播的源头。我想知道为什么，正巧你也收到了留书，于是我就决定要过来。”
“那你查到了什么？”
“没能查到什么。你去黑会的时候我几乎是毫无进展，昨晚又忽然值钱，日后可能都要麻烦太多。你知道的，如果有人想要隐藏一件事，不知情的人是怎么都查不到太多的。”
“可是司空摘星已经在帮你了。”
陆小凤一愣，随即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花满楼轻笑，“难道你不知道我的鼻子也是很好使的么？那日在二楼，桌子上的袈/裟，你不说我也能闻到淡淡的香烛味道的。”
陆小凤于是摇摇头：“猴精帮不了我太多的。他的仇家也不少，而且他也很忙。”
花满楼：“忙什么？忙着偷东西么？他是偷王之王，但是又不是一贫如洗。”
陆小凤：“也许……也许他……”
花满楼：“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司空摘星的朋友也不多。而你，是他做好的朋友。”
陆小凤：“……”
花满楼：“我们分头行事吧。你去救司空摘星，我回青云寺。”
陆小凤没有说话，于是花满楼以为他已经同意，他便抬脚往山上去。这是路中间，往下，是秦淮河，是去救司空摘星；往上，是青云寺，是要去找到燕紫或者青祝问一件事。
但是陆小凤拉住了花满楼的手臂，他拦住了他：“你不能回去。你不知道青祝的真实身份，如果他要动手，你就会死。”
花满楼认真的想了想：“不，以他的武功不足以打败我。”
“但是蜀中是什么地方你难道不知道么？能在那里立足的燕家还需要我提醒你么？我们谁都不是百毒不侵之体。”
“但是你也知道，我们不去，他们就会走。”
“我相信，青祝不会和燕紫和好的，他们还会再分手，而且，燕紫还会回去宋家。青祝不能对付，但是燕紫她却不是那样的人。”
“你觉得燕紫会帮我们？”
“至少燕紫是有弱点的，她有她想得到的东西，只要我们帮她。”
这次换做花满楼沉默，陆小凤一直没有松开他的手，花满楼就知道陆小凤是认真的。他们向来都不是喜欢干预对方决定的人，但是现在他是在帮陆小凤，而陆小凤是从来不会让朋友去冒险的。
陆小凤的朋友不需要去救，因为他们自己就能救自己。如果面对的是一个需要帮手的敌人，那陆小凤去了也是送死。
但是这不代表陆小凤就可以看着自己的朋友去为自己送死，如果这样，他可能会选择绝交。
没有人的生命是不重要的，陆小凤一直觉得生命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鲜活的，而且不可重复。所以他的灵犀一指，从来都不是杀人的功夫。
第22章 伯仁
雨相思在等他。
陆小凤回到百余客栈的时候，雨相思就已经坐在了他的那间客房里，用心的妆容，用心装扮的模样。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雨相思对他嫣然一笑。
那一笑风情，似乎能褪尽百花齐放的所有颜色。
陆小凤微惊，放在门上的手指不由得用力握紧：“你怎么来了？”
雨相思款款起身，裙摆散散：“来看看你，看看你还能活多久。”
陆小凤讪讪道：“看到你，我就知道我可能要死了，而且会死的很有名气。”
雨相思似是不解，轻声道：“为何？难道我会吃了你么？”
陆小凤道：“你不会吃了我，但是你会让我吃别的东西，我就会撑死。江湖上就会开始传言我陆小凤是被女人活生生的撑死的。这岂不是很有名气。”
雨相思听了，竟然没有笑，反倒恨恨道：“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还需要这样有名气么？！你不是一直很会管闲事么！不是一向觉得自己福大命大么！”
陆小凤反手关上门，走进来，无奈道：“我的亲姐姐啊，你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咱们这么多年都不曾见面，一见面就要这样吗？”
雨相思不仅要生气，还想站起来戳着他的脑门骂他，可是当她真的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陆小凤已经长得比她还高，比她还有力气了。
于是她咬着牙，只能瞪了他一眼。
陆小凤乖巧的低下头，把脑袋凑过来，嘴里道：“你是我亲姐姐，你要打要骂都不要忍着的。弟弟我皮糙肉厚的，不怕的。”
雨相思被他呛了一句，冷笑道：“我可不是陆大侠的对手，也不敢对陆大侠又打又骂。就我这种烟花女子，陆大侠的手段可多了去了。”
陆小凤最怕她说这种事情，连忙指天画地道：“我对她们都是真心的，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幸福又甜蜜，我怎么会和其他男人一样!”
雨相思冷哼一声，并不搭话。
陆小凤知道她肯拉下架子来找自己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可是雨相思的脾气一向特别差，自己又故意气她。想哄好这个姐姐，肯定要用尽心思了。
只是陆小凤还没有想到该怎么低声下气去哄她，雨相思已经开口了。她凑过来，身上那种淡淡的花香一下子就笼罩在陆小凤鼻前。
“我可能没有多长时间了，陆小凤，你要记住，你不能死。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还有，”雨相思把声音压的极其的低，就算陆小凤几乎已经算是和她耳鬓厮磨，也要用上所有的注意力去听，“燕青接了你的追杀令。”
“浪子燕青……”陆小凤话被雨相思用手堵进嘴里去，雨相思又道：“隔墙有耳!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能记住!”
陆小凤顾不得挨骂，用力拉下雨相思的手，皱着眉：“那你呢？谁要杀你？”
雨相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必须死的。只要你活着我就一定要死的，陆小凤，难道你不明白么？”
陆小凤涨青了脸，一直以来那种吊儿郎当一点都看不见了。
雨相思说完于是要走，陆小凤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有人死。”
雨相思又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一次她没有笑，漂亮的脸上全是嘲弄：“这是我们两个的命。”
“我当你是我亲姐姐…”
“我又何尝不是。所以，死的人是我。”
“到底谁要杀你？!”
“子不杀伯仁，但伯仁因你而死。陆小凤，你如果还是这么蠢，就别再踏足江湖!”
雨相思甩开陆小凤的手，几乎是摔门而去。陆小凤站在原地，心情难言。
就在之前，他拦住了花满楼。但是现在，他拦不住雨相思。
花满楼等到雨相思走远，才推门走进来：“是她？”
“是她。”
“你们又吵架了？”
“你早就见过她了？”陆小凤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花满楼点点头，“昨夜秦雨馆里遇见的，一开始我都没有想起来那个竟然是她。”
“其实她一直在那种地方，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那种地方了，而且她不愿意走。”
“你们一直在吵架。”花满楼说，不是疑问，却是肯定。
“是的。”陆小凤说，“从我们见面的第一次开始，我们每次都要吵架。”
“但是你还是当她是你的姐姐。”
“是啊。我们都是孤儿，所以我们同病相怜。”
花满楼笑了笑，没有接话。雨相思的事情他知道，但是在昨晚之前他一次都没有见过她，并非是他看不见，而是雨相思躲避着所有人。
雨相思不愿意入江湖，也不愿意做个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她宁愿藏身在世人多为不齿的烟花柳巷中，只为了没有人认识她。
当然，雨相思也不是她的真名。
花满楼当然知道她的真名，知道她身份的人都会知道她的真名。
“三嫂呢？我有事情想拜托她。”陆小凤一把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精神抖擞。
“已经去了京城。好像京城那里出事了。但是她把花和留下了。”花满楼说，“有什么事情问花和也可以。”
陆小凤点点头，闷声往外面去。
“我去保护她吧。”花满楼忽然开口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又为什么吵架，但是我知道她必定是有难了。”
陆小凤想了想，想说不要，可是最后还是说了一声谢谢。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分身乏术。雨相思的倔强，燕紫的难以捉摸，司空摘星的下落不明，还有对着从前陆家虎视眈眈的人……还有什么在暗处蠢蠢欲动，他实在已经没有力气去把他们一一抓出来了。
不过好在他的身边还有花满楼，还有很多愿意帮他的人。
“你小心……也要防止她自杀。”
陆小凤说，花满楼皱了皱眉，还是应了下来。
花满楼是不喜欢杀戮的，但是他知道，有些时候有些人，是愿意为了自己要保护的人去死的。
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第23章 红豆
雨相思摔上门。
花满楼坐在一楼角落里，慢悠悠的喝着茶，在这样的地方竟然颇有些怡然自得的味道。
脂粉味，酒香，琴声，谈笑，和娇嗔……种种从四面涌来，却好像水一样从他身边流过去，沾不到他半分衣角。
雨相思想赶着他走，可是根本没有理由。一个男人来青楼喝花酒是正常，只是喝茶也不能赶走，只要他付了银子。
更何况把时间浪费在她这里，更是蠢上加蠢。
一个人想要寻死，是拦不住的。一个人要杀一个人，也不是一个瞎子能够拦住的。
可惜花满楼这样的人，竟然要死在秦雨馆这样的地方。之前花满楼来到秦雨馆，她借口避了出去，不想见他，也不想让他见到自己。
她原本，天真的以为躲开就可以真的躲开所有的事情。可惜天不遂人愿，或者，是她真的太天真。
那张猩红色的纸送到她手里的时候，她就忽然从十几年的长梦里惊醒，知道一切已经铺天盖地的来了，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她不想让陆小凤再搅进来，虽然他们两个人原本就是中心的人物。可是她一点都不愿意他受到丁点伤害的。
这不是因为什么男女之情，而是因为她是他的姐姐。
——
现在这个时候，陆小凤蹲在屋顶正耸拉着手望着月亮，月亮和前晚，昨晚的没有任何可见的区别，仍旧是弯弯的，细细的。
唯一的不同可能是月光可能更加明亮一点，新月下的人也变得沮丧。
他找不到司空摘星了。
原本他和司空摘星也不是很经常很经常见面的人，他们虽然有联络的方式，却并没有用过几次。往往都是一个人麻烦缠身，或者有了好东西。于是另一个人就不远千里的追了过去。
江湖上不会有几个人知道司空摘星的落脚处会在哪里，正如没有人知道司空摘星下一刻会不会偷东西，要偷什么东西一样。
但是陆小凤是那些人之外。
但是陆小凤现在就是那些人之中了。
他问了花和，原本想着黑会的消息网无比庞大，总会有些消息。可是花和也摇头，只说没有再见过那位偷王之王。
他们唯一一次见面是司空摘星送来袈/裟，而且并没有说过话。陆小凤相信花和的本事，但是他想不明白司空摘星能去哪里。
或许他并没有离开秦淮河。
陆小凤心里有很强烈的念头在这么说，但是之后呢，更加迷茫。
司空摘星喜欢偷东西，却不一定会在那种时候偷东西。毕竟他是来送东西的。
陆小凤从怀里拽出那件袈/裟，半新不旧，普通的料子，但是在上面绣了金线。
能够看出来是件很久之前的衣服，金线也磨得细细的，有些地方都已经断裂开来。
“是在寺庙么？”陆小凤低声道。
“可能他只是从寺庙中来，为朋友带了件礼物。”他的身后有人这么说，有些低沉的嗓音，听着却感觉很是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