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历过叶修的记忆,知道这头他唯一想带回帝国的,认定了双方互信的雪豹,对叶修来说有多重要。
苏沐秋没有打算替豹子刷好感度,他仅仅是不想要叶修多添一份灰暗沉重的记忆。坠落后他第一个投注了全副信任的生物,居然从头到尾,就只是监视者……苏沐秋想想就沉重,尽管没有撤回秋木苏,而是将雪豹当成了后手,是他的决定。
然而,一贯对人事物冷漠的秋木苏,竟当真喜欢上了叶修,而他自己同样对这个初时谨慎监视的敌人有了不明不白的想法,这一切他从未预料。
可是事已至此,他难以解释,就怕再多的话都像是欲盖弥彰。
他不知从何下手才能撬开叶修。
一片凝结的氛围中,炮火与激光交织一色,整只小队伍没有人开口,任尴尬的沉默延续。
苏沐秋有口难言,郁郁寡欢,脑中一团乱麻,他张了张口,一向能言善道的他却一个词都捞不出来。
“叶修,”喻文州忽然说道。
“嗯。”叶修应声。
“能量数值的情况不对,下降的太快!”
喻文州肃声,飞快地在光板上一次次重新检测,“你和苏队醒来协防之后,我才有机会确认。警备系统消耗的能量,超出预期的高,按照这个强度,不到两个小时,数值就会下滑到警戒线以下!”
众人闻言一惊,登时把伤春悲秋扔到脑后,加快脚步,任凭身上多添几道伤,硬生生辗过了侦察机群,直往一楼大步奔去!
苏沐秋今日光是开枪,经改造过调整耗能的磁能枪,便打空了一只能供大型机甲运行半个月的能源栉。他迅速换下即将见底的能源栉,堵在楼道口,将那管能源栉重重一掰折断扔出,在爆开的火光中大喊:“快快快,都上去!叶修开道我殿后,其他人注意左右!”
喻文州一手抱紧光板密切监控数值,另一手持枪协助,经过苏沐秋身旁时,他轻声说道:“苏队,欠你的人情,就算我还清了吧。”
苏沐秋诧异,喻文州无奈地笑了一下,快步追上其他人,一句错觉似的话语轻飘飘地掠过:“……之前,我好久没有见过他这么开心了。”
他们毕竟都是极为理智的军人,矛盾被暂且搁置,全速冲向大门。
岂料通过了重重防线,迎接他们的,却是数道合金门的严实封锁!
--早在地下四层,刺目鲜红的警示灯亮起,微型机甲队出动的同一时刻,足足六道的合金门便彻底落下,将通往外头的唯一道路封闭!
王杰希反应极快:“我在地下七层看到过向外的裂缝。”
黄少天:“你要我们重新跑到地下第七层,然后从裂缝逃脱?!”
苏沐秋立刻理解了王杰希的意思:“……稳固的建筑体一但产生裂缝,很可能由那一点逐渐扩大,贯穿一整栋楼。”
之前看过的楼层图完整印记在脑中,他手中双枪射击不断,枪声震天,撕开了一道口子,带着几人往相对应的方向冲去。
遗憾的是,在研究院相同方位的那面墙上,仅仅开了一小道裂缝,连指头都钻不进去。幸好天不绝人路,叶修忽有所觉,摸了摸一旁的墙面后猛然抬腿,一记干净俐落的后踢登时砸穿了墙,露出了匆忙修补的斑驳痕迹。
被匆匆筑起的墙板后,是一条漆黑通道,里头暗无光线,幽深狭长。除了尚能通过一些痕迹确认这个通道是人为开凿的,其他部分已无法辨识。
“后面有风,大概率通向外面。”
叶修迅速一瞥身后,成千上百道电子眼的光线闪过,喻文州手中光板的数值飞速下降。
他立刻做出决定:“走,我们没有时间去解除那六道合金门了。”
几人仓促进入了隐蔽的通道,押后的苏沐秋又开了几枪,发觉一但超出研究院范围,那群侦查机便不再追赶,他果断将那堆侦察机抛到脑后,忽略电子眼阴森森的注视,循着几人细碎的脚步声追上。
这条通道开凿的很是随兴,尽管开凿痕迹尚算工整,但边缘参差不齐,几人留意到被弃置在通道里的几架破旧小型机器,它们上头除了钻头这类的东西,甚至还有一架小型机器装着的是一把金属叉。型号全数古古怪怪,活像是学生劳作。
“帝国的研究员们闲来无事很喜欢随便开发一些东西,”喻文州无奈地解释,“这些可能是他们闲暇时练手的作品。”
黄少天恍然大悟,扔开手里做成螃蟹模样却手持矿钻的小机械。
或许出于这种原因,通道越到后头越窄,尽管理智知道通道并没有感觉来的长,几人仍产生了这座山体未免也太大的印象。
又爬又钻的期间,忽然有尖厉声响回荡不止,喻文州关上光板发出的刺耳警告,维持不住一贯的平稳:“那是我设置的警示,能量数值濒临警戒线!”
“看到出口了!”方锐极目望去,盯着微弱的光线兴奋大喊。
几人连忙钻出通道,而叶修从刚才察觉能接通巡守舰的信号网,便飞快发送了集合指令。他紧接着王杰希的脚后跟钻出山洞,外头日光正亮,由他们深入裂缝,竟然已是一天一夜过去。
“这山洞里头是不是有写字?上面写的是什么?”黄少天疑惑。
叶修侧头望去,随即惊吓无比地发现,山洞里已经略为模糊的字迹,是曾经苏沐秋一笔一划画上的周围地图。
--这里居然是他和苏沐秋曾经待过的山洞。
山洞深处通往何方,他们一直没有深入探索,就怕在山体里迷路,或掉入危险动物的老窝。何况他们的重点也不是异域探险,而是异星逃生,是以俩人的生活区域,一直保持在山洞能晒到阳光的小块区域。
苏沐秋朝叶修望去,两人视线交错,均从对方眼底看出了惊疑不定。从苏沐秋的神色里看出“先别声张,以免越来越乱”的涵义,叶修略一点头,俩人快步踏出了山洞。
巡守舰由空中过来,速度远比他们靠脚步行来得快。那庞大的金属造物如一片滚滚而来的乌云,遮挡住阳光,挟带着大片阴影而来。
这整片区域崎岖怪石林立,巡守舰无法接近地面,几人只得克难地攀着升降索,在巡守舰导致的呼呼风声中,左摇右晃地攀了上去。
苏沐秋率先爬进了巡守舰,人刚刚落进舱内,来不及捋平被狂风吹成鸟巢的发型便下达指示:“橙橙,打开机甲收发室,准备六架机甲的进出轨道,然后……邱非?!!”
“什么邱非?”
叶修推开挡在舱门边的苏沐秋,朝内跨了一步,接着同样吓了一跳。
大型星舰的驾驶台,通常需要五人以上同时操作,但也有自动驾驶,一叶之秋和沐雨橙风两位智能早已足够接管。
然而此时,宽敞过头的驾驶台前,全身黑色的成年男性与小姑娘的投影围绕在主驾驶台旁,口头与手势指导不断,年仅六岁的邱非正待在过大的驾驶席内,满脸紧张地操作着巡守舰!
黄少天目瞪口呆:“邱、邱邱邱……”
邱非紧张的不敢说话,小小的掌心吃力地在沐雨橙风指出的键上飞快操作:“……”
沐雨橙风笑嘻嘻道:‘别那么惊讶嘛。巡守舰还在我跟一叶的控制里,小邱只是帮忙执行简单的操作而已。’
王杰希总是对沐雨橙风的灵活度很感兴趣:“你们的主人将巡守舰的航行交给你们,但你们能够违背这条指令,把驾驶权限部分移交给邱非?”
‘他说想帮忙,想学机甲驾驶。’一叶之秋的回答简单俐落。
黄少天和方锐感叹:“有人36岁获得星舰舰长资格,高兴的游街敲锣打鼓,有人6岁就在两个顶级机甲智能的指导下开大型星舰。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哥哥,六架机甲的启动准备已经完成了。’
沐雨橙风一心多用,几句谈话间完成了驾驶员的要求,‘等待接下来的指示。’
邱非把位置交给苏沐秋,后者接管了星舰的操作,巡守舰以极快的速度,向特定方向前进。
显示屏映出的画面,全都是苍苍郁郁的绿意,压根无法从上空看出他们方才找到的地方,苏沐秋却像明确知道地点一般,在难以辨别位置的森林中标出了目地。
“妳和一叶准备转移,留一道系统后门在星舰里就行。”
苏沐秋在心底迅速计算着,校正方向,而叶修带着其他人快步前往收发室。邱非深深地看了一眼星舰主控室,随后主动跟上了方锐。
沐雨橙风没办法多带一个人,而海无量的驾驶舱比较宽敞,这都是提前约好的事。
“--炸开了研究院之后,我们弃舰,把这架星舰扔给虫子当肥料。”
进出轨道的灯号逐一亮起,几人驾驶着自己的机甲飞出巡守舰,一面在心底回忆着方才叶修提出的简陋计划。
“虫子形成的关键是什么?就是有能量的虫族意识单位,它们依附的物质,还有成长为完整虫体的必须性。”叶修精确指出,“现在小虫子有了,也就是说意识单位有了,它们缺少的是物质跟危机感。”
“而我们不是正好要炸开位在底层的反应炉,还有一架巡守舰可以拿来喂它们吗?”
“我为啥感觉这个计划要完……”黄少天嘀咕,一阵细微颠颇后,夜雨声烦冲出了收发室,在半空中悬浮。
他盯着脚下,放眼望去全都是树,除了树就没有别的了,又提出另一个质疑:“这里怎么看都看不出差别啊!老苏真的能瞄准到裂缝里的研究院的底层的反应炉聚合室吗?!不会咱们轰穿了地心,都找不到地点吧?”
“苏队的运气好吗?”喻文州的声音,从六架机甲临时跨系统建立的通信网传出。
在海无量里头重新熟悉机甲操作的方锐认真考虑,是要老实回答呢,还是善意地蒙骗他,稳住临时队友的信心。
‘升空。’巡守舰内的苏沐秋指示。
四架机甲如彗星般冉冉而升,推进引擎曳着各色光芒逐渐提升高度。而待在驾驶舱内的四人通过屏幕,清楚看见巡守舰硕果仅存能够运作的几十处炮口,齐齐转动变向,直指着广袤无边森林的其中一角。
蓝白色的炙热光能在炮口汇聚,巡守舰内,苏沐秋紧紧盯着屏幕上的蓄能条,数值飞速上升,76%……89%……100%!
--碰!!
对行星级的炮火悍然轰出,临时搭载了重炮‘吞日’部份组件的巡守舰,朝这片被视为人类止步之地的地域,猛烈炸出了惊天火光!
震耳欲聋的声响与狂躁的火光余波不息,数万林鸟走兽仓皇奔逃!数百年来安静屹立于此的高大林木,登时被慌不择路的兽群撞的剧烈摇晃,如阵阵波浪向外扩散。
而巡守舰接连数炮,将所有剩余能源打空后,一黑一白两道光点由巡守舰中脱出,庞大沉重的星舰缓缓被星球重力扯下。在它的正下方,坑坑洼洼的焦黑地面裸露出来,正中央最深一处的凹陷,处出了厚重土层下的空洞。
银亮的研究院一角重现天日,被岩石与炮击余火轰陷了一角的建筑内部,方才让小队几度落入危机迷宫一般的内里,此刻通过机甲光屏,看起来是如此的渺小与微不足道。
巡守舰落地之际,一叶之秋和沐雨橙风同时扣下板机,机枪轰出的冲击炮与萤蓝炽白的离子炮火光交织,轰然砸下。
鸣枪信号一般,半空中的六架机甲解除了所有能量控制,毫不犹豫地朝着研究院后端,大肆倾倒着火力!
地下一层,二层,三层,无论如何厚重的合金建筑,在六架机甲丝毫不吝啬的炮火中被强行炸开,一层层地露出内部结构。始终将画面放大千百倍密切关注的苏沐秋忽地眼神一厉,在地下六层的地面被炸开,数座反应炉与虫族身影乍现的瞬间,他猛地大喊:“叶修!”
叶修指尖一扣,舱门开启,一枚小如砂砾的金属卵,由一叶之秋滚落而出。
它直直向下坠落,越过了难以计数蜂涌而出的虫族,在炮火猛烈燃烧的高热中,外壳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炸出了微小的光芒。
--浓厚到骇人程度的Omega信息素猛烈炸开,一叶之秋内部的叶修瞬间剧烈倒抽口气,过滤系统疯狂运作。
他曾在宇宙中放出诱导弹,拉走了成千上万只虫族,而此刻近地发射的影响,却不比当时危险--何况,他不用担心波及任何人,在这里,只有他这个Alpha会受影响。
而除了慢了半拍的他,诱导弹炸开的时候,其余机甲已经将主武器撤下,金属摩擦的喀嚓声响接二连三传出,所有机甲仿佛排演过似的,同时完成了弹药库卸除的预备操作。
由于最初巡守舰轰下的强大炮击,以研究院为中心,周围大片区域的林木早已消失殆尽,宛如形成了一圈防火带。
六架机甲旋绕上空,望着底下链蛊一般的骇人景象,无数虫子疯狂啃蚀着巡守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增长成形!
漆黑坚硬的甲壳与数百对尖锐腹足迅速聚合构成,宇宙虫族大肆狂欢一般在诱导弹的炸裂点拥挤徘徊,大股大股的虫子,宛如由地壳内喷涌而出的液体,以难以想像的速度膨胀,溢满整片‘防火隔离带’。
忽然,一只虫子吱嘎乱叫着,从疯狂拥挤的群体中抬头,望向上空。六架沾上了些许Omega信息素香气的机甲悬停着,弹药库有大半露出机体。
虫子晕乎乎地飞了起来,摇摇晃晃,朝机甲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