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果真拿出了他的夜行衣。他虽是习武之人却一贯有几分佳公子形容,平日要么箭袖衬袍外罩着或薄纱或轻绢的广袖凉衫,要么宽袍大袖的冰纨外裳用护腕将袖口束住,这一身倒是窄袖束腕极轻便的样子,且样子简约一应镶边暗纹全无。唯一的问题是……
“白衣夜行,你有病啊?”展昭被他这一身素白夜行衣气得没法温润了,“不管你师父要把你教养成一代宗师还是一代谪仙,你老人家总不会没点基本的江湖经验吧?”
“我又不是第一天闯江湖,反正这么穿从没有被发现过。”白玉堂头一次被展昭不拐弯地骂,很是不服气,“按理说你轻功比我还好,何必穿得乌骨鸡似的?”
展昭一面念叨他闯荡江湖太轻狂迟早得吃亏无论如何要给对手一些起码的尊重,一面强拉着他上街去找成衣铺。正常的成衣铺哪有堂堂皇皇卖夜行衣的,他只好挑了家门面大的拽着白玉堂进去,问有没有黑衣适合这位祖宗的身量,要黑得真真的。掌柜一见白玉堂的衣饰气度,果断拿出了一套玄色流云暗纹交领曲裾罗袍,是黑,但有点贵气也有点贵。
“别磨叽了,就它了。”白玉堂扔下银子就上里间换了衣服,出来时展昭不禁看得愣怔了。黑衣墨发的少年长眉一挑,俊美得有几分邪气,展昭忽然觉得白衣并不是为了凸显俊逸,却是为了削弱他这份华贵不可逼视的气场。
正发愣时感到白玉堂近前握住了自己的手,展昭回神看时却是他解了自己的束腕正在收束新衣衣袖。白玉堂毫不见外地戴上展昭的束腕,又一撩前襟随意扎束在腰带上,潇潇洒洒地转身走了出去,口中说:“这不就轻便了?快回去换你的乌鸡服,数你慢,耽误事儿。”
“你有钱怎么不买副新的,非用我的做什么?”展昭整整衣袖追上去。
“吃了五爷那么多鱼,用你一副束腕还说嘴,小气。”
折腾一番总算是赶到了鸠山,两人摸了半天才在山深处找到一处寨子,看起来规模不小,只是也太低调了,山门矮小隐蔽连个名号牌匾都没挂,倒是有人挺挺拔拔站在门楼上放哨。
展昭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门楼上,轻松撂倒哨卫,两人便进了寨子,但见宅院平旷、屋舍俨然,所到之处皆规范齐整、井然有序。这个时辰,本以为寨中人若不在吃酒玩乐就是已经睡了,谁知除了列队巡逻的人之外,三百余众皆聚集在后院偌大的练武场上夜训。展昭细细观察,见这些人皆着统一式样的黑色短打,年纪从十二三到三十多不等,有的身手已颇不错,有的面黄肌瘦招式也跟不上,确实像是难民流浪儿之类的刚来不久。
“你觉不觉得这不像个山寨,倒像个衙门或是兵营?”两人离了练武场到屋舍间找线索,转了几圈发现房屋都是一样形制竟找不到匪首的住所,白玉堂不禁纳罕道。
“是啊,何曾见过土匪山大王这么刻苦严明的?”展昭也觉得蹊跷,“况且掳人却不劫财,怎么养活这么多张嘴呢?”
“会不会有人养着他们?”白玉堂倒被提醒了,“古往今来要搞事的权贵,不都时兴阴养死士什么的嘛?”
“太平盛世的搞什么事?凭这点人谋反啊?”展昭虽如此说,却也觉得有点可能。人可以越揽越多,况且这样的寨子不见得只此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 五爷白衣夜行什么的肯定要把猫儿这个沉稳持重的老江湖气炸毛啊
第二个案子开始啦,以后还是一日一更吧
☆、马头吵架马尾和
展昭和白玉堂只得趁寨中徒众正在夜训,挨间屋子搜寻摸索,翻箱倒柜看时不过都是些简单衣物用品,字纸书信俱无。
“猫儿,你来。”正摸不着头脑,展昭忽听白玉堂唤他,声音似乎有些异样。他凑上去看时,见白玉堂拉开的那扇衣柜门里侧贴着几张小巧的剪纸画,对猴团花、抓髻娃娃等各色图样有些眼熟。
“这么巧?”展昭记性一贯好,片刻就想起来了。这剪纸画是雄州当地的民间新巧玩意儿,当日破了案子逛街时江离挑挑拣拣买了不少,殷鸿还笑话他孩子气来着。
白玉堂掀开一叠衣物,露出底下掖着的好几个面人儿、磨喝乐、九连环来。展昭知道不可能是巧合了,这些小把戏都是江离在雄州街市上买的,他们亲眼所见。
渐闻人声嘈杂,大约是夜训散了,两人对视一眼,索性往门两侧一站等着主? 当前是第: 6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嘶匚荨?br /> 吱呀门一响,吵吵闹闹涌进来五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展昭应声而动一忽儿就全部点住了,白玉堂一抖秋水出鞘了半截,直截了当冷声问道:“江离跟你们什么关系?”
见几个小孩吓得直抖,展昭语气和缓地低声安慰:“别害怕,知道什么尽管告诉我们就好。”看见白玉堂不赞许的眼神,只好又补充道:“要说实话哦,这个哥哥脾气很坏喜欢割人耳朵的。”
小孩们哆哆嗦嗦了半晌,一个稍大的壮着胆子言道:“离哥哥是好人,他会送我们玩意儿还带我们出去玩。”
“抓你们过来的是坏人喽?”白玉堂似笑非笑道。
“也不算很坏。”小孩儿思量了一下说道,“首领逼着练功很严厉,但好歹给我们吃穿。”
“首领有没有说过,要你们练功是为了什么?”展昭温言询问。
“说是为了将来报答主子。首领常说若没有主子养活,我们就饿死了,日后主子有令我们必须得不要命地上。”那孩子嗫嚅说道,“至于主子是谁,首领还没说过。”
“可是离哥哥告诉我们,首领说的不对,”一个小孩小声插言,“他说悠着上就行,我们的命也很重要。”
那些孩子也说不出别的东西,倒是交代了首领的住处。展昭点了几个孩子哑穴告诉他们过一个时辰自解,便与白玉堂向那处房舍潜了过去,见房屋形制与徒众的一般无二,只是单人居住而已,这与一般山寨匪首摆排场贪享乐的情形大不相同。
秋水刀削铁如泥遑论削木,门闩咔哒一声断掉的功夫,展昭已轻身窜到床边点住了刚来及坐起身的首领,紧接着白玉堂上去就掏人家嘴,果真抠出一小颗药囊。
“真有这玩意啊?睡觉都含着也不怕磨个牙把自己毒死。”白玉堂扔了药在展昭衣服上把手指蹭干净,“这做派铁定是杀手了罢。”
“敢问阁下是替什么人在培养死士?”展昭虽点住了他,还是抽剑横在他颈前以防万一。
那人四十余岁一个汉子,其貌不扬,临危却颇为自若:“敢问两位少侠是过路好奇,还是受了谁家的指派?”
“哼,以为谁都像你这种卖命的狗腿吗?爷可从不受人指派。”白玉堂勾起了骄矜劲儿不由呛他一句,看到展昭的眼色才咳了一声冷喝道,“问你话答就是了,不然要你好看。”
“少侠都认定了我是个杀手,杀手哪有一问就招的?”那汉子一派坦然道,“尽管招呼,我服不了毒,熬刑总可以吧?”
闻言白玉堂气得就要上去割耳朵,展昭想与此人纠缠久了引来围攻却不妙,一手扯住他衣袖,沉声言道:“既然这寨子未行烧杀掠夺之事,我们也不欲与阁下为难,只把掳来的人放归可好?”
“大丈夫能屈能伸,放归便放归。只不过这中间许多人,下了山无处安身又要继续忍饥挨饿了。”那汉子状似随意地说道,微微低头打量着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古剑。
展昭确实有些犹豫了。以往挑了山寨处理完匪首也就难以再聚起了,过后顶多资助一些格外困难的无辜小民,但此番若是有背后有人阴养死士,杀了一个首领自然可以再派来一个,而且这三百来人全需要安家费的话,他真的没有那么多钱啊,败家不能这么败啊。
当然白玉堂是有钱的。他哥哥白锦堂性子冷却极有眼光,行事杀伐决断,更兼与陷空岛南北和合,生意做得极大,所得除了供幽云教所用之外,就是孝敬他宝贝弟弟白玉堂,更遑论陷空岛四鼠也将这个小五弟捧在手心里要星星不给月亮。可虽然白玉堂有钱且乐于败家,展昭一路暗暗估算着,以这小祖宗三天开一坛女儿红、半月淘换一批衣服的节奏,临别时韩二哥留给他的钱大概也就够浪回陷空岛的,至于他自己带出来的钱基本都在雄州败干净了,其中软红楼功不可没。如今总不能率领三百多人一路讨饭回陷空岛索要安家费吧?坑哥哥也不是这么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