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说,便是没对肃王存疑。
元幼祺深以为然,她同韦太后想的差不多。肃王是先帝顾命的宗室,是先帝的亲弟弟。当年先帝驾崩之前,情势那般紧迫,他都未曾动了旁的念头,如此十几年过去了,他焉会有异心?
但是,肃王清白,他的子孙辈就未必清白了。
“肃王叔久不立世子,难保儿孙心思浮动。”元幼祺直指道。
“根本不立,人心不稳。”韦太后道。
元幼祺闻言,却不由得一怔。
她很快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登基十五年,后宫无所出,虽正值壮年,臣子们有议论国本的,但亦寥寥。可再过得几年,难保不有人再惦记这个事。子嗣不立,总是容易令人想入非非。
比如,元淳之流。
元幼祺已大概可以肯定,这童谶之事,纵是出自肃王府,与元淳也脱不开关系。
若说之前,她对元淳并没大放在心上的话,那么现在,那起子人竟敢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污蔑母后和顾蘅,便由不得她心不狠了。但是,心狠下了,就能有所动作吗?
毕竟,元淳是四哥唯一的儿子。
元淳之罪,不可恕。她刚刚处置了元令懿,得罪了七哥,接下来连四哥也要成仇人了吗?
想到这些,元幼祺只觉头大。
只听韦太后又道:“元君舒那小丫头不肯告诉哀家罪魁是哪一个,哀家也大概猜得出。”
元幼祺深有同感。
肃王三子,长子元理平庸无奇,次子元璞精明圆滑,三子元琢却是个莽撞的武人性子。
“或许其中另有隐情,”元幼祺谨慎道,“母后放心,孩儿自会把这件事查明白,不会让母后和韦家平白蒙冤。”
韦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有此心,母后很觉欣慰。可母后想说的,不是这个。”
“母后想说什么?”元幼祺肃然道。
韦太后叹道:“韦家如今声势愈隆,有时哀家想想,也总有‘登高必跌重’的恐慌。哀家是姓韦,但更是你的娘,哀家盼着韦家平顺,更盼着你和大魏江山能好好的……”
元幼祺闻言,动容,却不敢放松警惕。
“母后的意思是……”她艰难道。
韦太后眸中闪烁,道:“皇帝何不借此给韦家敲一敲警钟呢?也让年轻一辈的知道知道长辈之艰难。”
元幼祺吸气:“母后您……”
您疯了吗!
这种诬陷的事,躲都躲不及,母后她竟然让自己借机敲打敲打韦家人!
难道母后意识不到,这首童谶直指韦家,就是借着当年先帝的四位顾命老臣,瑞王与章国公已经故世,肃王病危,剩下唯一的卫国公韦勋已不问世事的当儿口,向韦家发难吗?一旦成功地撼动了韦家的地位,那么接下来的,就是针对母后与自己了!
元幼祺拧着眉头,看着韦太后,半晌,方涩然道:“母后您真正的想法,怕不是这样的吧?”
“哀家真正的想法,皇帝在乎吗?”韦太后森然道。
母女之间的空气瞬时凝滞。
元幼祺咬着嘴唇,微微颤抖。
韦太后却逼近一步,凉飕飕道:“皇帝想说,你在乎哀家的想法吗?既然在乎,便与哀家说说,好端端的,为什么赐死了风柔!”
元幼祺汗水涔涔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元被喊回来,各种被找茬儿,心疼~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好端端的, 为什么要赐死风柔!”韦太后厉声道。
“孩儿……其实并没有赐死她!”元幼祺迎着韦太后的注视道。
“没赐死?呵!怎么说?”韦太后紧盯着元幼祺的眼睛。
元幼祺毫不回避, 坦言道:“风柔随在孩儿的身边将近二十年, 可曾过过舒心的日子?纵是她倾心孩儿, 但孩儿对她,只有敬重之义, 并无半点儿夫妻之情!”
韦太后听到此,神色越发凌厉起来。
元幼祺又续道:“母后盼着孩儿与风柔能在一处, 但孩儿至多只当她是姐姐一般, 旁的, 便没有了。她如今才刚刚过了三十岁,难道后半生就要在这宫中蹉跎吗?还是, 母后觉得, 日子久了,孩儿便会对她动心?”
“你……”韦太后急恼道。
“母后息怒!”元幼祺道,“孩儿已经与她做了十几年的夫妻, 却仍是无法对她动心。纵是再过上十几年,孩儿依旧无法对她动心……”
你就只对那个女子动心!冥顽不灵!韦太后心中暗啐着。
只听元幼祺又道:“孩儿怜她, 不忍她再如此下去, 便命连襄备下了能够使人暂如死人的药酒, 风柔饮下之后,便会气息全无,身体冰冷,一如死人。孩儿再命人将她悄悄地送到宫外,由着她江湖逍遥过活去。”
“皇帝思虑得倒是周全!”韦太后冷呵。
元幼祺自是听得出其中的忿意的, 恭敬道:“孩儿不敢称思虑如何周全,只是想着,若易地而处,我为风柔,这些年心中?3 当前是第: 65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糜卸嗫啵俊?br /> “送了她出宫,皇帝也没少搭上银子吧?”韦太后哼声道。
“风柔这些年存了些体己,孩儿都替她转出宫去,加上孩儿所赠,足够她后半生衣食无忧了,”元幼祺顿了顿,又道,“如此,也算稍稍对得住她这些年为孩儿荒废的岁月……孩儿想着,若是母后做这件事,也不会亏待了她的!”
“呵!你倒是想把哀家的嘴封上了!”韦太后瞪她。
元幼祺忙赔了笑,想说“母后心地良善,定也同孩儿的心思一般”来着,突的,她被韦太后的一句话冻住了笑容——
“那么,唐易呢?皇帝又如何说?”
元幼祺脑中“嗡”的一声,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僵硬难看。
“唐易……孩儿深觉她的性子,并不适合在朝中为官,是以,便打发她辞官了。”元幼祺边说着,边紧盯着韦太后面上神色的变化。
“只是不适合在朝中为官吗?”韦太后的声音危险起来,“那么之前,她替皇帝办了十几年的差事,又算什么?”
元幼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韦太后急声喝止:“宝祥!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哀家!”
元幼祺闻言,眼睛直了直。
母后这样冲口唤她,又是这样的疾言厉色,意味着真的恼了。
“母后息怒!”元幼祺颓然耷下脑袋去。
“息怒!息怒!你便只知道让哀家息怒吗!然后如何?嗯?继续瞒着哀家吗?”韦太后越说怒意越甚。
“哀家还没老到糊涂呢!皇帝就要在这宫中胡闹起来了吗!”她又高声道。
“母后,孩儿没有胡闹!”元幼祺不服气,也高扬了声音。
韦太后的脸色白了白,被她陡然拔起的声音气得,恨得右手食指扬起,一指她的脸:“纵容你的妃子和你的臣子私.奔,皇帝倒是说说,这算哪门子的不胡闹!”
元幼祺被自己的娘点指着质问,顿觉胸口酸涩得厉害,连鼻腔都酸了起来。
许多年积攒下来的委屈,一股脑地崩泄而出。
她突的撩起袍襟,“扑通”一声跪在了韦太后的面前。
韦太后被她毫无征兆的一跪惊得一诧,困惑却仍气恼地怒视她。
元幼祺跪在冰凉的地砖上,仰着面,对着韦太后,痛声道:“孩儿要说的话,照理说,本不该说,是不敬,是不孝……但母后说孩儿胡闹,孩儿却觉得十分委屈,孩儿不得不问问母后……”
“你想问什么?”韦太后音声发颤。
元幼祺将嘴唇咬得泛白,琥珀色的瞳子中泪光闪闪,仿佛将要滴下琥珀凝脂一般。
“孩儿想问一问母后,昔年您向全天下隐瞒了孩儿的性别,直至如今,孩儿都不得不以男子身份过活,算不算胡闹?当年您为了报勇毅侯之仇,不惜以己身引.诱先帝频频中.毒,以至最后先帝……救无可救,一命呜呼,这又算不算胡闹?”
韦太后听罢,整张脸都失了血色:“你……你在怨恨哀家吗?在威胁哀家吗?”
“孩儿没有!”元幼祺凄声说着,“咚”的一个响头磕在了地砖上。
“母后是孩儿一生最大的贵人,是孩儿一生的恩人!若没有母后,孩儿的小命儿早就断送了,哪里还能如今贵为大魏天子?”元幼祺说着,两行泪水顺着伏在地上的脸颊滚落在了地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