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附近的城镇，现在离大裂谷最近的有活人的城市也在一千里外，而且这座无名小城也早已经人心惶惶，能够携带家眷逃离的权贵们都走得差不多，只剩下穷人们与城市相依为命。当然，除了穷苦之人外，这处最靠近“魔瘾”爆发地的前线，也聚集少不了在刀尖舔血讨生的冒险者们。
木里酒馆，是目前城里唯一还营业的酒馆，能来这里消费的都是到前线打探“魔瘾”情报的职业者。因此，一开始伯西恩带着尼尔出现在酒馆里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法师和辅助职业的组合（虽然一般队伍很少带吟游诗人作为辅助）。
伯西恩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尼尔在他对面，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他。
“你在等谁？”
吟游诗人问，伯西恩不理睬他，他又继续问。
“不使用法术，不隐匿踪迹，你准备就这样去行刺精灵王储吗？”
伯西恩替自己点了一杯红酒，给尼尔要了一杯清水。这家酒馆的红酒品质并不怎么样，伯西恩喝了一口皱眉扔到一边，顺手将尼尔面前还没动过的清水拿了过来。
尼尔：“……”
过了好一会，他开口：“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么。你是不是在等黑袍协会的人与你会合？”
他紧紧盯着伯西恩的脸。这几天太奇怪了，伯西恩将他带出来，四处慢悠悠地走动，似乎就是生怕别人无法发现他的踪迹似的。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黑袍协会里有神殿的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真的要杀了艾斯特斯么。
和瑟尔一样，吟游诗人也弄不明白伯西恩的想法，即便对方是和他有一半相同血脉的亲人。伯西恩喝了几口清水，直到清水滋润了喉咙，才缓缓开口。尼尔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在洛克城的时候，是你唆使瑟尔去假扮女装。”伯西恩声音低沉。
“……”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再谈有意义吗？
尼尔不耐道：“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伯西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有伴侣。一个实力足够与我匹敌，智商不拖后腿，情商也足够高，在我做法术实验的时候永远不会来打扰我，在我想要有对手的时候也足以成为我的对手。她有自己的理想，且完全不低于我的，我们可以并肩一起实现它们。并且，她必须拥有令人满意的容颜。这样的女性，我以为根本不会存在。”
你确定你这个要求要找的是女人吗？而不是伙伴兼竞争对手兼女神？还要求容貌！尼尔没想到伯西恩也是这么低俗的人。
“法师也会欣赏美。”伯西恩看了他一眼，“至少不能比我差。”
尼尔看了下伯西恩的外貌，觉得能满足这个条件的人真的没有几个。
“但是这和我要萨兰迪尔假扮女……”吟游诗人突然顿住了，仔细回想起那几个条件，再看向伯西恩的目光简直带着悚然，“你疯了，不要命了！”
伯西恩轻笑几声，似乎为成功戏谑他而觉得愉快，
“这些只是客观标准。而客观标准，不会使我爱上一个人。”
尼尔松了一口气。
而伯西恩没有说的是，如果在明白已经动了心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完全符合自己的一切可挂标准。那么，之前所有自欺欺人的掩饰和假象，都将不复存在。恍然大悟的是，或许早在初见的那一刻，就已经万劫不复。伯西恩沉默着，尼尔也想着自己的心事，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
“他往这儿跑了！”
“抓住他。”
哐啷啷，酒馆的大门被人用力撞开，一个高瘦的男人跌跌撞撞倒在了地上，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正在人们以为这又是一件普通不过的斗殴争端时，整洁有力的脚步声逼近酒馆门口。
有人打开了门。明亮的铠甲，耀眼的发色，还有象征着光明的纹章，几乎晃瞎昏暗的酒馆内人们的眼睛。
“是圣骑士！”
“光明神殿。”
在众人惊呼声中，倒在地上的男人挣扎着爬起身，低头捂着伤口。跟在之后进来的圣骑士，看着这个不断挣扎又不断倒地的男人，目光中有怜悯也有忿恨。
“无论如何，你要为自己背叛信仰的行为赎罪，堕骑士艾迪！”
这个时候，尼尔看见伯西恩轻轻转了转杯沿。
第76章 堕骑士（二）
神仆们刚刚结束了每日的晨祷，向台上的老人行礼后便从神殿的两侧鱼贯而出。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与离开的神仆们目的地相反。他走到了老人面前。
“圣骑士团已经发下了逮捕令。”伊冯说, “只要发现艾迪，就立刻把他带回来。”
正在背诵圣典的老人抬起头来, 苍白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喟叹。
“艾迪是我看着长大的, 他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但是太过善良，会让他迷失自我。”伊冯说, “我也亲眼看着他从骑士候补晋升到圣骑士，同您不一样，我察觉到了他的缺点。他的信仰不够坚定, 容易被无谓的外物迷惑。所以这一次，他才会做出叛逃神殿的举动。”
已经晋升为光明神圣骑士团团长的都伊，语气冰冷, 谈论着艾迪时就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而不是几次与他相依为命的伙伴。如果说在与瑟尔外出历险时, 伊冯虽然为人严谨但总还有几分生气,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石膏做的雕塑，外表完美, 却没有热血与灵魂。
他说：“我们将一切献给都伊, 艾迪背叛了誓言，就必须受到惩罚。我来此是为了告知您，我已经派属下的骑士去抓捕艾迪，生死不论。”
光明圣者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艾迪他在信仰上的挣扎与彷徨, 也是我们在实践真理的路上必不可少的牺牲。我们会铭记他。”
伊冯对圣者深深地一鞠躬，转身离开。
“你派的哪一位骑士去追捕他？”在他踏出门前，光明圣者最后问。
“豪斯。”
酒馆内，艾迪挣扎着起身，他沾满血迹的手抚上一旁的椅背，留下一道血痕。
“我没有背叛信仰。”白金色短发的骑士说，即便他已经重伤至此，他的目光也是从未变得软弱，“正是为了坚持自己的信仰，我才离开了神殿。”
被称为豪斯的圣骑士显然并不相信他。
“你让我很失望，艾迪。”他说，“当我第一次在白蔷薇城外见到你的时候，我还是一名‘受戒’中的骑士候补。你和伊冯大人都是出色的圣骑士，你们就是我的目标！可是现在，瞧瞧你的模样，背叛神殿，躲在酒馆内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被人追赶。你身上哪里还有骑士的荣誉？哪里还有信仰？”
艾迪咳嗽了一声，“我没有背叛……”
“够了！”豪斯突然怒吼道，“你在神殿最需要你的时候违背伊冯大人的命令，这就是背叛！现在不少地区的光明主教失踪，正是人心惶惶，然而大家还是齐心一致对付‘魔瘾’。然而你呢，你却是一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
啪啪啪，有人鼓起掌来。在其他人都安静地看着这一出戏的时候，掌声从酒馆的角落传来，显得十分突兀。与掌声一起传来的，还有一个戏谑的声音。
“说的不错。光明神殿团结一致应对危机，背叛者却临阵脱逃畏畏缩缩。相比之下，贵神殿的其他人都显得高尚起来。不过，你们对付‘魔瘾’的成果在哪？‘魔瘾’到现在还没有被扼制，光明神殿做事还真是有效率。”
“是谁？”豪斯的目光转向酒馆内，“如果阁下有不满，请当面指教。”
没有人说话，面对圣骑士犀利的目光，所有人都恨不得装成地鼠钻到细缝里去。
这个时候，一个人影踉跄地好似被人推了一把似的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是你。”豪斯盯着他，“阁下对光明神殿，似乎有些意见？”
尼尔的确是被人推了一把，他瞪了一眼伯西恩，明明是法师自己出口挑衅，却把他推出来做挡箭牌。然而，事态已经不可挽回，他只能强迫自己镇定。
艾迪也抬头看着这个水蓝色头发的陌生人，在注意到对方碧翠色的眼睛时，心狠狠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