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要去商队。”何春一抹脸,坚定地说道:“跟着仲将军去格和勒草原。”
“那,那可是羌蛮子的地盘,蛮子杀人不眨眼的啊!”
葛立急得直吼,突地看到大春定定的神色,他忽然哑了声。
“木事,大人让仲将军带兵护卫,不会有事的……”何春喃喃说道,心里也有些发虚。
两人沉默了片刻,葛立哽咽道:“去罢,去罢!”
好日子得用命来挣,当年他拼死去猎猛兽,也不过是想让婆娘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何春点点头:“叔,你照顾好自己,和臭丫说一声,我,我走了。”
葛立挥挥手,老泪纵横,在何春迈步走出窝棚时,喊道:“大春!你可一定要小心,记得臭丫还在等你咧!”
“额记住咧!”
***
“你可一定要小心从事,不求功,只求全身而退,走通商路。”厉大人一边帮着整备行装,一边千叮咛万嘱咐。
“盐碱你不是急需么?”仲校官都不横一眼,冷冷道。
“盐也好碱也罢,哪有我家阿衡半根毛重要!”厉大人义正辞严地说道,一手海底捞月,摸了把好几日未曾亲香的沉甸甸好货。
仲校官一把抓住那不安份的爪子,威严地呵叱:“休得无礼。”
指指对面的胡椅:“坐。”
厉大人对天翻了个白眼,大马金刀地坐了。
“为何一定要烟青带商队与我同行?”仲校官剑眉微蹙,俊面发黑。
“我都说了,这后勤方面的事务一向是烟青负责,商队他虽是未走过,但我们也不能一直倚仗舅舅家的管事伙计们,总要学着自己慢慢开辟商路,如今我手下能干人不多,也只能先用这三瓜两枣的,慢慢培养。
这次走格和勒,商事他为主,整个队伍行止全权都交给你,都听你的,你让他们走就走,你让他们停就停,你才是商队主帅,一队之主啊!”
“嘴也忒甜,莫不是在旁人面前练多了?”仲校官冷然斜睨。
“我这全身全心都是你啊,如何还有空惦记什么旁人?!”
厉弦腹诽不已,嘴上却哄得甜,不过是给烟青说这带队行商之事,烟青又是发誓又是表决心,他随口赞了几句,如此倒霉催地就让这夯货撞见了,这可好,一罐老坛酸醋直熏云天!
这趟商路本身倒不难走,与郑家有旧的几家豪商便有走这格和勒的,往日不过收些皮毛牛羊马。
因这先零羌部族众多,七零八碎的精穷,还时不时就互相抢一通打杀一顿,虽是草原上的惯例不杀商队,但这么个搞法,今日这部族没了,明日那部族要报仇,草原上乱糟糟的,带点货去收不到什么毛皮牛羊,说不得还得挨抢!渐渐商队便不愿走这一路了,宁愿走突厥大部族的路子,少赚些,也比搅这浑水好。
这一年偏生突厥蛮子也发颠,相互厮杀不已,便有那走外路的商队想着再走格和勒,但又担忧商队安全,与郑家接洽后,正与想要一探盐碱湖的狄丘方面一拍即合。
厉大人借他们的路子趟自己的商路,商队也借狄丘的雄兵来护卫自己的货。
走商路有这几百黑甲兵护卫,安全应是无虞,但历来人人惊惧胡蛮,什么突厥蛮子、羌蛮子,在百姓口中都是生吃活人的凶兽,厉大人的商队招人就略有些难度。
好在厉大人在狄丘“群众基层”深厚,众人也深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在厉大人出了高工资、高工分的待遇之后,商队人员很快还是招满了。
如今唯一要安抚的,便是领了一半黑甲军,要护着商队去格和勒的醋将军。
还有什么可说的,君子动口又动手,把那点酸醋榨得干干净净,电得他浑身舒畅,哪里还记得到那许多?
“万一,遇到什么难事,记得用这‘传讯宝钱’告诉我。”
有上人们参谋帮忙,怎么地也能有个一招半式解决难题。
厉大人汗涔涔地搂着自家沉甸甸的将军,吃力地半转过身,摸着他手上红线缚着的“铜钱”低声道,这一番搏斗,实是也耗光了他的精与力。
“嗯。”
仲衡全身都又酥又麻,舒坦得不想动一根发丝,微微曲起大脚趾,突地夹住正在他腿上作乱,企图拔下几根黑毛毛来的嫩白脚趾头,他厉声恫吓道:“再敢招惹,必斩你于胯-下!”
厉大人桃花眼一眯,这是几日不战,不知斤两了?冷笑不言,策马收鞭。
想着要分别旬月,厉大人更是毫不留情,终于将悍将收得服服帖帖。
“阿弦,记得想我。”相拥入眠之际,仲衡悄声呢喃。
难得见这夯货如此孩子气,厉弦轻声一笑,在他额间轻轻一吻:“睡罢,夜夜都想你,绝不想旁人。”
“日里也要想。”
“啪!”一个巴掌,“忒啰嗦,快睡!
第119章 宿营
仲衡骑在马上,转身深深看了一眼厉大人带领的送行诸人, 命令道:“出发!”
掌旗令立时竖起手中的小红旗, 用力吹响铁哨, 尖利的长音划破天际,黑甲军与商队出发了。
鞭声与车把式的吆喝声阵阵,一辆辆满载辎重的大车辘辘前行, 几百骑驼兽与马匹载着人和货物跟随车队行进——厉大人十分重视此次的商队出行, 不仅派了一半的黑甲兵与弩兵护卫出行, 更是搜刮了大半空闲的驴子骡马, 装上充足的粮草, 把甲士们变作了骑行的步兵。
格和勒是羌蛮人话语中“白眼珠”的意思,据说在远古时, 白羊妖想吞吃女神的仙草, 被女神用金簪杀死, 它的眼珠掉在草原上,化作了白色的湖, 它的盘角跌在石上, 化作了横亘大地的山脉,就是这山脉将草原与丰腴的中原分隔开来, 让牧人们不得不游荡在草原上。
羌人叫这山脉古塔阿尔——妖兽之角, 汉人称之为祁连山。
“出了折枝关,便不是我们汉人的地盘了。”吴管事指着远方茫茫的草原道。
这次商队重走格和勒,吴家也是出了血本。
这一年走北路的倒霉遇上了突厥内乱,俱是血亏, 能逃出命来都算是福气,吴家就折了两支货队在突厥蛮子的地头上,有命逃回中原的不过三成,连大管事都折了条胳膊狼狈而回,那货就更不用说了。
吴家本来不过中等的商户,只是走熟了境外的蛮路,才在边塞豪商间挣得一席之地,这一遭连失两支商队,当真是元气大伤,不得不重启相对利薄又凶险的羌路。
郑家这番联络吴商,欲请带狄丘商队同行,他们本不愿拖着这等商路新丁上路,麻烦实多,但掰不过郑阀的大粗腿,又贪图那笔不菲的引路钱,这才捏着鼻子应下。
听说是有几百军士护卫,但若不是走惯蛮地远路的老手,这等护卫谁知能有几分力?
及至两队会合,吴家诸人这才惊叹地接收了这意外之喜。
无它,光看这军伍令行禁止、形容肃整的模样,看那森森然的利刃甲胄,就知道狄丘军训练有素,绝不是什么欺软怕硬、见着马匪就哭爹喊娘的孬货。
因为车队带着众多辎重,车马又多,行进就有些慢,走了五日才堪堪出关。
“先零羌故地……”仲衡望着远方的高山低声道。
“这等蛮族的故地,一向地貌与气候都十分古怪,这边是草原,走不了三里地就是沼泽湖泊,大山连着小山,名字都古里古怪,日里晒得脱皮,夜里却冻得人都发僵,不熟路途的人连气都喘不过来,若不是走外路一趟能顶半年利,哪个愿意来这种鬼地方哟!”
吴管事戴了顶遮面的纱帽,絮絮叨叨地与仲校官说着这羌地之事,也好让这位一脸威严的将军早熟悉商旅。
“正是如此,怨不得蛮子们整日觊觎我汉家中原宝地,时不时便来入寇打劫杀人。”
狄丘的后勤大管事烟青,把自己的脑袋用细麻纱布捂得严实,只露出双大眼睛,生怕烈日晒伤了他的花容月貌,气哼哼地插嘴。
走出来这几日,他已隐隐有些悔了。
在狄丘日子虽是忙碌又清苦,可是公子爷从来没亏过身边人的嘴。便是初初那些日子少肉少蛋的,公子爷也弄出了好些方子,让贺七精心烹制,大伙都是吃得滋味十足。到得后来,秋收粮足,越少爷又来了西北管起畜牧司,那更是禽蛋不绝,精面细米,连肥猪壮羊都杀了好几腔来给大伙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