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钟韶回到自己暂居的小院打开那个包袱时,便发现里面的许多东西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可是苏墨却想到了,她不仅想到了,还特地入宫将东西给她送来了……
看着那一包东西,钟韶感动于苏墨的细心和体贴,不禁喃喃自语道:「这样下去,我如何还能舍得放手啊?!」说完却又苦笑:「可是不放手,又能如何呢?!」
这个问题,此刻的钟韶当然寻不到答案,所以她只能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一日一日,在这东宫之中,埋首于案牍之上,处理着那些或许本该她处理,又或许本不属于她的事务,然后渐渐地习惯,渐渐地熟练,渐渐地游刃有余。
待到休沐前一日,钟韶终于赶在天黑宫门下匙之前将桌案上的文书全部处理完毕。她搁下了手中的笔,扭头看了看窗外尚且明亮的天光,不禁长长的舒了口气。
「都处理完了?」太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钟韶不知道东宫其他属官都在何处办公,也不知太子舍人是否都如她一般,但这些天她却是一直都在太子书房里处理文书的。所以太子开口并不奇怪,只不过她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随后才扭过头来应道:「是,殿下。」
萧乾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扫了一眼钟韶案上的文书,便将目光重新放回了自己手中的奏折上,同时随意的说道:「明日便是休沐,既然你已经将这些处理完了,便出宫去吧。」
钟韶听了这话简直感动,在入东宫之前她可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因为工作太多,以至每日都滞留宫中!哪怕现在小山也已经入宫照料她起居了,在宫中的拘束也让她时时刻刻都绷紧了神经,如此时候一长,精神上便是疲乏不堪。
此刻听了太子的话,钟韶半点犹豫也没有就站起了身,然后毫不留恋的行了一礼:「谢殿下,臣告退。」说完急匆匆的就走了,生怕耽搁了时间今晚又得在东宫留宿。
钟韶走得果断,踏出侧殿时的脚步都是轻快的,仿佛这一去就是解脱,再不会回来。
太子放下了手里看过一半的奏折,抬眸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垂下了眼睑,喃喃低语了一句:「竟是走得这般迫不及待吗?!」
又过了片刻,闫旭带着几个人到了殿外求见。
萧乾彻底放开了手中的事务,将人宣召了进来,还没等众人行礼便先开了口:「来得挺快啊。」
闫旭领着众人见了礼,随后笑道:「殿下应当知道,我等颇为迫切。」
萧乾扬起一边唇角笑了笑,似是无奈,又似无所谓。他抬手先是在自己桌案上一扫,又往钟韶的桌案一指,随意道:「都在这里了,闫卿既然想看,便都看看吧。」
闫旭又冲着萧乾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多谢殿下成全。」说完径自迈步上前,在萧乾的桌案上取了几份奏折,又去钟韶的书案上拿了几份文书。
萧乾交给钟韶处理的文书或奏折大多繁杂,却并不涉及什么十分要紧机密的事。闫旭算得上是萧乾的心腹,这些东西给他看看自然无妨,至于他看过之后又交给身后其他人传阅的事,萧乾也没怎么在意,只在他看完之后问了一句:「卿以为如何?」
闫旭拱了拱手,心悦诚服的道:「殿下慧眼,臣等不及。」
萧乾之前说自己是因为看上了钟韶的才能才让她做这太子舍人,众人面上虽然不曾置喙,但心里却多少有些不以为然。因为钟韶太年轻了,因为她一直名不见经传,也因为她的爵位来得不正,众人对她多少有些轻视。哪怕闫旭当日猜到了萧乾想要将钟韶收归己用,但她究竟值不值得他们费心拉拢,他也仍旧保留意见,若钟韶的才能不足以得到他的认同,他仍旧会想办法将她排挤出东宫!
方才闫旭看的那些,是从钟韶第一日入东宫到今天,她所经手的文书。自然不是全部,可仅仅从这些文书中她的批示就可以看出,她正在以可怕的速度进步着。
从第一天的错漏百出,到今日的见解新颖,虽然仍有不周全的地方,可是能在这不足十日的短短时间内有如此进步,谁也不能否认她的潜力是无穷的。更何况这些天在闫旭的示意下,东宫的属官们虽然都没有主动为难过钟韶,却也绝对没有给过她任何的帮助!
有了闫旭带头,其他人自然也就没有意见了。今天跟着他来的都是东宫之中比较重要的文官,至于武官……自从钟韶在来的第一天夜里把韩亦揍得差点儿破了像,那些人就再不敢去招惹她了。
萧乾对于这个结果自然也是满意的,虽然钟韶的成长速度甚至远超了他的预料。他一手轻扣着桌案,半晌看着闫旭开口道:「既然如此,要如何将人留下,就劳闫卿费心了。」
闫旭面上含笑,俯身行礼:「臣,定竭尽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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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觉得每日里读书习武便是最忙碌的了,然而出仕之后才发现,曾经的每一天其实都可以算得上是闲散度日。至少那时候钟韶从来没觉得时间紧迫过,但如今入了东宫之后她才发现,这一旬才一日的休沐日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钟韶还记挂着上一回苏墨入宫时,自己曾对她许诺过,休沐会去公主府寻她。于是休沐这日一大早她就匆匆出了门,特地带着小山在街市上逛了一阵,买好了礼物才再次登门。
让钟韶没想到的是,她在公主府大门外又吃了一回闭门羹!
「公子,苏小姐还在生您的气?」小山陪在钟韶身旁,有些不解的问道。
钟韶比他还不解,她看着公主府紧闭的大门回道:「不会啊,上次苏姐姐还特地进宫去给我送了东西,我问过她了,她说她没生我气啊。」
「……公子,我听说,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小山闻言如是说道。
然而口是心非这种事,对于苏墨来说显然是不存在的……至少现在还不存在。事实上给钟韶的闭门羹从来都是长公主吩咐下来的,她还是不放心钟韶,怕苏墨真的倾心于她会得个不得善终的结果,于是索性把人拒之门外,想要借此断了两人的联系。
只是对于长公主的作为,上一回苏墨是放任了,这一回她在得到消息后踌躇了一阵,终是让清珞亲自去将钟韶两人带入了府中。
钟韶跟在清珞身后见到苏墨时,她正在花园的凉亭里下棋——没有对手,是她自己和自己下,一面棋盘上已经落满了黑白子。
「苏姐姐。」钟韶看见苏墨后便迈开了步子,大步迎了上去。
苏墨正捻着一枚棋子,闻声抬头,淡淡开口:「你来了。」
不知为何,钟韶总觉得这两回苏墨见到她后的态度都有些奇怪,虽然她眼中的关切亲近未改,但语气神态却比以前淡了许多。她有些担忧,又有些不解,却还是笑盈盈的凑上前去,顺便递上礼物:「嗯,今日休沐,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到苏姐姐了,甚是想念,所以……」
不等钟韶说完,苏墨便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显然是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了。
钟韶有些不明所以,却见着苏墨目光往她身后瞥了一眼。钟韶回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这凉亭里不止她们二人,甚至除了清珞之外,也还有几个丫鬟守在一旁,想来都将她之前的话听见了。
其实这几年仗着苏墨知道自己的身份,而她们之间有还有着一个不作数的婚约维系,钟韶在苏墨面前颇为放肆。有些话她不经大脑便会脱口而出,在外人听来甚是暧昧。然而钟韶不觉得有什么,苏墨也从未因此责怪过她,所以她们一直如此相处。
可是这一回,苏墨却是突然在意了,钟韶也似受了她的影响,竟是一下不自在起来。她重又张了张嘴,却是呐呐不得言,半晌方道:「那个……苏姐姐,我给你带了礼物,你,你要不要看看?」
苏墨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冲着凉亭外的清珞微微侧首,清珞便乖乖领着人退下了。
没了外人在场,钟韶终于又自在了些,她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了苏墨,小心翼翼的看着苏墨说道:「也不知道苏姐姐喜不喜欢。」
苏墨自然没有拒绝,她接过锦盒打开来一看,却见锦盒中一支玉簪正静静的躺在内衬的红绸之上。那簪子通体雪白,没有一丝瑕疵,簪上雕着几朵桃花,亦是栩栩如生,却是由整块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显然价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