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并不是那一惊一乍的性子,但这会儿语调却有些不对,钟韶闻言下意识抬头看去,便见一人浑身狼狈,正跌跌撞撞的往这边跑来。
钟韶习武射箭,眼力自然不错,一眼便认出那人似乎是别院里的人。她心下顿时一紧,赶忙驾马迎了过去,张口便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因着此行只到京郊,随行又有大量的禁军护卫,钟韶此番便没带太多侍卫。她只带了不到二十人,今日挑了几个箭术最好的随行参与冬狩,其他人则都留在了别院里。而此刻来的却不是她的侍卫,只是别院里一个下人,在昨日她随苏墨入住别院时不经意间瞥见过。
那人一见钟韶便扑了上来,哭喊道:「姑爷,快回去吧,有歹人带着人马闯进了别院……」
钟韶闻言脸色顿时一白,这别院她住过一晚便是知道的,因着长公主母女俩都不怎么来,留下的人手便是不多,大多都是些老弱妇孺,连护卫也没几个。只是从来没有人敢在行宫附近作乱,更没有人敢擅闯颖阳长公主的别院,所以从来都没出过事,也没人担心会出事。
心一下子就乱了,钟韶俯身一把挥开了扑在她马前的别院仆从,纵马便往别院的方向跑。马儿跑了两步,迎面的冷风扑来,她又想起了什么,便是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小山,你回去,寻孙校尉,就说长公主的别院被歹人闯了,让他速带人来。」
钟韶一行不过数人,人数还远不如留守在别院的侍卫,对方既然能闯进别院,那么只她们这几个人显然也是顶不了什么用的。而如今承平帝御驾在此,行宫附近都是羽林的巡护范围,更何况出事的还是长公主的别院,要孙皓带人来援便也是理所应当了。
身后小山应了一声,忙不迭的扯住了缰绳,待马速稍缓,便调转马头又往猎场的方向跑去。
**************************************************************
钟韶大清早出门后,苏墨却是一觉将近睡到了晌午,起身后也仍旧有些犯懒,便没怎么走动,只窝在了温暖的屋子里看书,连膳食都是清珞去厨下端来,在房中用的。
时间消磨得很快,转眼便是午后。苏墨看书也看得有些乏了,放下手中的书本刚欲休息片刻,突然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吵嚷之声。
这很不寻常,因为庭院深深,苏墨的院子是不可能听见别院外的吵嚷的。而这别院虽不比公主府规矩森严,但看那老管事行事便知,也是个进退有度的,实在不可能放任下人在她院外吵嚷。
苏墨立刻便察觉了不妥,她站起身前为自己披上了外袍,同时对清珞吩咐道:「清珞,你出去看看,外间吵吵嚷嚷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清珞答应了一声,连忙开门出去了,却是没片刻又带着些惊慌的跑了回来,她小脸煞白的说道:「小姐,不好了,有歹人闯进别院了!」
她一急,开口便又唤成了小姐,不过此时显然没人会在意这个。苏墨闻言便是眉心一蹙,她不信这天子行宫周围,羽林护卫之下,还能有歹人出没。
正了正神色,苏墨仍旧从容的问道:「府中的侍卫呢?」
清珞见着苏墨镇定,神色间也渐渐的缓和了下来,她答:「都在咱们院子外守着呢,不过对面人多,估摸着……估摸着也是挡不住的。」
郡公府的侍卫虽不比公主府的,但也是俞贵妃精挑细选出来的,不说以一敌十也都是悍勇无双。他们竟然都挡不住,可见对面更不可能是什么乌合之众了。
不是那些无惧生死的乌合之众便好,苏墨转瞬间便稳住了心神。她想了想,便果断道:「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清珞一听就急了,忙拉住苏墨道:「小姐,外面乱着呢,您怎么能……」
苏墨却是挣开了她的手,一边自顾自往外走,一边淡淡说道:「此刻不出去,再等片刻他们也就闯进来了,难道你我还能从这重重包围之中脱身不成?」
清珞无言以对,便只好硬着头皮,又跟着苏墨出去了。
院门仿佛成了一道界限,外面的人在往里闯,里面的人在拼命守。有殷红的血洒落在纯白的积雪上,仿佛为这场喧嚣厮杀又添上了一抹触目惊心!
苏墨站在廊下,看见对面那片喧嚣,心头也是不可抑制的一跳。再看对面那些人规整的服饰,还有随身携带的狩猎装备,苏墨便将对方的身份猜到了七八分。她蹙起眉,站在原地扬声问道:「对面可是瑞王殿下来了?」
她的声音并不算很高,但意外的穿透了这一片吵嚷,竟使得闻声之人尽皆缓下了手中的动作。
一身锦绣玄衣的瑞王到底还是露了面,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对方叫破,因为那些听到的人总归是要死的。他站在院门口看着苏墨,皮笑肉不笑:「苏家表妹倒是好眼力。」
苏墨抬眸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瑞王此刻虽然已经收拾整理过了,可他头上的金冠被钟韶射破,如今临时寻来的冠冕难免便与身上的衣饰有些不搭。苏墨何等细心,视线便在他头顶多停留了一瞬,随即开口道:「殿下驾临,我等自然开门相迎,殿下缘何大动干戈?」
瑞王今日就是来找事的,自然不会与苏墨好言好语的慢慢说话,他闻言顿时冷笑道:「本王今日来,就是来动干戈的!」他说完,眯着眼睛往苏墨身上看了一眼,又道:「苏墨,若是你真有眼色,就乖乖跟本王走,否则别怪本王将你这别院里的人杀个鸡犬不留!」
苏墨一看瑞王这神色便知不好,他那神色,哪里像是要放过其他人的样子?可是到底是怎样的冲突,让这人竟是连长公主和俞贵妃的面子也不顾了?!
心头惊疑不定,苏墨面上却仍旧维持着淡定,想要凭借口舌与瑞王陈明利害:「这里是阿娘的别院,殿下这般擅闯长辈府邸,还喊打喊杀的,可是有些不妥。」
与聪明人对峙,苏墨从来不怕,因为聪明人会分析利弊,然后做出与己有利的选择。但瑞王却并不是个聪明人,他冲动易怒又短视,看他竟然敢带着侍卫闯入长公主的别院就知道,这人此刻是犯浑了,旁人的话也不知还能听进去几句。
事实上瑞王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他完全不想跟苏墨废话,一抬手便道:「废话少说,你既然不出来,那本王就带着人杀进去!」
别院里留守的侍卫不足二十,瑞王今日本是要争冬狩魁首的,却是带了七八十个侍卫。两厢拼杀起来,结果不言自明——不过片刻,别院的侍卫要么被拿下,要么便倒在地上再起不来了。
苏墨的脸色这才真的变了。哪怕她镇定从容,哪怕她智计百出,但总归不过是一介弱女子。面对一群强横无礼的人,说理不通,她又还能做些什么呢?
瑞王在自己侍卫的簇拥下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仿佛一雪前耻的畅快和掩都掩不住的张扬得意。他走到了苏墨面前,一把拉住了苏墨的手腕,将她扯到了自己身前,阴鸷的笑道:「苏墨啊苏墨,别怪本王不择手段,要怪就怪你眼光不好,偏偏嫁了那么个人!」
其实在看到瑞王冠冕的时候苏墨心头便已有了些猜测,此刻听到瑞王所言,她心中便是彻底明了了——定是阿韶在猎场没能避过瑞王,两人又起了冲突,只不知阿韶到底做了什么,竟惹得瑞王这般犯浑,以至不管不顾?
思绪万千,苏墨面上却是一派镇定严肃,她还欲开口说些什么,瑞王却根本不想听。那些权衡利弊,那些隐忍韬光,他这些日子以来听得实在是太多了。可他是皇子,生来尊贵,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又凭什么要隐忍,凭什么要退让,凭什么要让人欺到头上?!
瑞王一点儿也不想再听别人与他陈明厉害了,他就想看看,放纵这一回,谁有能拿他怎么样?!所以他根本没给苏墨说话的机会,大步一迈,长臂一扯,便是拖着她要往外走。
清珞扑上来要护主,却根本没能靠近,便被人一脚踹开了,只蜷缩了身子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就在这拉拉扯扯吵吵闹闹间,一行人刚踏出苏墨的小院,却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响。
是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地冲着这小院来了,却是有人驰马入府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