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看了一眼自己摸空的手,瘫着的脸不知是在意还是不在意,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道:“父皇准许我来探望你。”
“为何…..”大皇子没来?差点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还好及时刹住,楚淮青拍了下自己晕乎乎的额头,“我昏迷了一个月?”前世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一个月?”小孩不解地皱了皱眉,“你只昏迷了三天。”
“只有三天?”楚淮青有些惊讶。
门外传来敲门声,下人道:“三皇子殿下,少爷的药来了。”
不待楚淮青回答,秦策便道:“端进来,放在桌子上,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下人应声照做。
见秦策端药过来,作势要喂他,楚淮青有些赧然,虽说不好意思,但他也不会逞英雄去试验双手的无力程度。
兜着药汁的勺子递在嘴边,热气缭绕而上,楚淮青看着面前褐色的汤药,心下一滞,一个莫名的猜想在心底慢慢形成。
而楚淮青的猜想,也在一刻钟后得到了证实。
他喝完这个药后,没有困意。
见楚淮青的脸色突然暗沉了下去,秦策停了下手,想起楚府下人曾说过楚淮青吃不得苦,以往喝药必备零嘴,便从碗旁边的纸袋中捞了一个蜜饯出来,对楚淮青说:“张嘴。”
楚淮青下意识张了口,紧接着口中便传来了甜意,他顿了顿,边咀嚼着,边疑惑地看向秦策。
“不苦了罢。”小孩挺直的身体只到楚淮青的下颚,楚淮青这么一弯身,他也如愿以偿地摸到了楚淮青的额头,余热散去,看上去已无大碍。
楚淮青早过了喜欢吃甜食的年纪,但看着小孩认真的模样,那甜似乎也灌进了心里,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拱了拱手:“多谢殿下。”
难怪上辈子向主公上门提亲的媒人几乎踏破了门槛,这么小便会撩人,不愧是他们温柔体贴的主公。
“不必。”
将食碗放在一旁,小孩复又看着楚淮青:“为何…..要替我挡住那猛虎?”
楚淮青怔愣了一下,笑道:“不为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殿下的面前了。”
小孩刹那间咬住下唇,复杂的色彩在眼中一闪而过,眼帘半垂沉默片刻,突然脱了鞋,揭开楚淮青的被褥,宛若灵猴般缩了进去,抱住楚淮青的腰间。
“殿下?”楚淮青吓了一大跳。
“我困了。”
“可是这于理不……”
小孩颤动着眼皮,看上去将睡不睡,没等楚淮青说完话,便闭上了眼,呼吸渐匀。
合字咽在了口中,楚淮青愣愣地注视着小孩眼窝里的黑晕,面色缓了下来,受到秦策殿上杀虎的神勇和刚才小大人一般成熟的样子蛊惑,他都快忘记现在的殿下仅有九岁了。
也不知道秦策守了他多久。
即有自豪又是心疼更含着感动,楚淮青将半个枕头拉了过来,垫在秦策的头下,又给小孩仔细而轻柔地掖好被角,拍哄着小孩的背,开始思考前世今生的不同之处。
前世单纯出于对小孩子的爱怜,他也曾扑上去为主公挡住猛虎,但来探病的却是最有期望继位的大皇子。主公是个极重情义的人,没道理连看也不来看一眼,既然不是主公这的问题,那么便是有人不想让他与主公亲近。
药中含有安眠成分,三日便能醒的伤硬是断断续续地拖到了一个月后,怕是为了模糊他的记忆,能做出这种事而不惊动到他爹,楚淮青能想到的只有最高位的那个人。
衡武帝秦明仁。
长明宫内,总管太监为刚安抚完皇贵妃回来的皇帝点上了一株安神香,衡武帝坐在座椅上,按着眉间,脸上惫色不掩:“三皇子还未回宫?”
“是。”
“去了多久。”
“回皇上话,辰时便已出发,至今也有三四个时辰了。”
“三四个时辰?”皇帝眯着眼,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总管太监垂下眼帘,恭敬答道:“三皇子殿下是个重情义的孩子,这点倒是像极了当年的皇后娘娘。”
提及白月光,皇帝的神情缓了下来,忍不住冷哼一声:“重情义?他?”又是厌烦的一声叹,“罢了,随他去吧,差人再向楚国公府送些补身子的东西。”
“是。”总管太监顿了一下,道,“这次多亏了世子舍身相救,三皇子才能平安无恙。”
皇帝闻言,反而笑着摇了摇头:“什么舍身相救,楚国公世子是出了名的胆小如鼠,我看是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住,才碰巧救了三皇子……”说到这里,话音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看皇帝的面色有些诡异,总管太监抿了抿唇,拐了问话的方向:“呃....是否要为三皇子向太傅告个假?”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天外,好久之后,缓缓地添了一句,“其实,学与不学,也没什么打紧的。”
彼时白云飘来,遮住窗外日光,在皇帝的脸上投下阴影,衬得那双眼晦暗不明。总管太监一惊,忙低下了头。
“策儿心性过冷,而楚国公世子是个活泼的,两个人多聚聚,说不定能带得策儿也活泼一些。等过几天,世子伤好了,让他进宫陪着三皇子,若想要什么逗趣的玩意,一律照给,知道了吗?”
总管太监连忙应是,内心却寒了一片。楚国公世子是个纨绔,又能陪着三皇子玩些什么?皇上此举摆明了是想溺杀三皇子。
皇帝揉着眉头,感慨地道,“也幸好,若世子有他父亲一半的办事才能,我倒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
“还有策儿。”似是想起了皇后在世时的容颜,皇帝难得有了身为人父的愧疚,“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件事,我竟不知道策儿有如此神力,看来是我这些年对他的关心不够。”
“…..因为皇上心中怀的是天下。”不着痕迹地恭维。
“是啊…..”
皇帝的声音暗哑,传荡在空旷的长明宫内,缥缈空虚,也不知是在欺骗着谁——
“朕心中怀揣着的是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评论可以多一些(?///ω/// `)
第六章
楚淮青醒来的第二天,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看见我很惊讶?”
“是有些惊讶。”本还有些迟疑,却因看到来人不加掩饰的真性情而不自觉地放松,楚淮青的话里含着笑意,看向来人,“我以为你要过几日才来。”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如今你因故受伤,我又怎能不来看望一下?”谢富挑眉道,“莫不是在楚兄心中,富是如此薄情寡义的人?”
“唤我淮青便是,你若再叫我楚兄,我便真当你是薄情寡义之人。”玩笑的口气带有亲近之意,他撑起上半身,朝谢富伸出手,平缓而又自然地道,“给我看看。”
谢富下意识地上前扶住楚淮青的身子,有意避开了他的背部,看见平摊在面前的手掌,怔愣了一下,不过没一会儿便明白了楚淮青的意思,装傻充愣道:“富此次前来可没带什么东西,淮青想看什么?”改口倒是改得极顺畅。
“还装。”一眼看破,楚淮青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人在耍无赖的方面向来天赋异禀,与他兜圈子怕是会绕进去,便一句话挑明了道,“将你的手给我。”
“这样…..不好罢。”谢富装作为难,“毕竟你我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
“你若再磨蹭下去。”楚淮青捂着嘴咳嗽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我便将那些私藏的美酒全扔了,横竖我不爱喝酒,算不得亏。”
“可别。”率先注意到的不是酒,而是楚淮青不算红润的脸色,谢富适时收敛了自己的嬉皮笑脸,将手放在楚淮青的掌心,诧异道,“其实这几天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总喜欢将手拢进袖子里,哪怕最炎热的夏季也未见你几次出汗,冬季更是不曾出门,客宴直接避过性寒的小菜……”楚淮青一一细数,最后道,“这些破绽可够?”
“够了够了,不过你又如何断定我所中的就是冰草毒?”谢富顿了一下,“连我多方寻求都不曾知道仙醇可以缓解冰草毒。”
“我是不懂,但有人懂,而我只是将细节描绘给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