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笑着打招呼,“曹队长,这么巧啊。”
曹世原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青年一来,曹世原没多待就离开了,高燃松口气,后背都湿了。
高燃起初没在意,但青年过会儿就瞅他一眼,他实在是受不了,“你有话就直说。”
青年咳一声,“那个,你跟曹队长关系不错啊。”
高燃瞧着他的眼睛。
青年不自在,“我眼睛怎么了?”
高燃说,“有问题。”
青年明白他的意思,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高燃回到家已经快八点了,他累的够呛,想留青年吃晚饭。
青年摆手拒绝,说还有任务。
高燃就不强留了,塞给他两根山芋,“辛苦了啊。”
青年一手一个,“头儿要是问起……”
高燃义气的拍他肩膀,“放心。”
青年这才踏实走人。
高燃打到贾帅家里,没人接,他就打给贾帅大伯,这回接通了,说是贾帅人在医院,还没回来。
刘秀说,“先吃饭吧,菜都热几回了。”
高燃抿嘴,“妈,你说帅帅他妈……”
他没往下说,停住了,心里总有不安的感觉。
刘秀叹气,“不好说。”
这人一摔,谁晓得会摔成什么样子。
老太太就是个鲜活的例子。
“预计未来两天,有阵雨或雷雨,偏东风……”
高燃听着天气预报,“奶奶,你别在我跟前晃,歇会儿成不?”
高老太颤颤巍巍走动,唠唠叨叨的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我得活长点,要看六六上大学,还要看六六讨老婆,生大胖小子。”
高燃红着眼睛哎了声。
甭管他怎么说,奶奶就是记不住他,说他不是自己孙子。
高燃双手托腮,脑子里有两个小组,一组想26,96这两组数字的密码是什么,另一组在担忧帅帅他妈的情况。
电话响了,高燃立马去接,“帅帅,你回家了啊。”
贾帅的声音有点闷,“大伯说你找我。”
高燃嗯道,“你妈怎么样?”
贾帅说,“人还没醒,我回来拿东西,晚上要去医院陪着。”
高燃吸口气,“要我过去吗?”
贾帅说,“不用。”
高燃想了想,“我明天给你请假吧。”
贾帅说,“我已经跟班主任说了。”
高燃听着发小平静的声音,心想他铁定很不好受,忍着呢,总是这样。
“那你早点睡。”
放下话筒,高燃搓搓脸,寻思明天中午去医院看帅帅他妈。
也许明天就醒了,没事了。
高燃上楼继续破数字密码,他带了一个生姜,过段时间就切成薄薄一片摁在那三处光秃秃的头皮上,使劲揉揉。
生姜片跟草稿纸丟的桌上地上都是。
周建在街上快步走着,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想喘口气的,结果却忙到现在。
攒了一周的衣服没法洗了不说,下周公司还要安排他出差。
工作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
路上的行人很多,就在周建思考是否要换份工作的时候,一辆装着沙石的大卡车呼啸而过。
车上的沙子装的很满,扬起的沙尘呛得路人直咳嗽。
卡车开的很快,一些沙子更是顺着车斗的缝隙间,漏撒了出来,在路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沙丘线。
周建捂着口鼻,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刚想开口咒骂几句,却听到了路人中不知谁叹息了一句。
“可惜了,这么好的沙子。”
周建不由感概,这人的素质真的高,被呛了却还在心痛这一点沙子。
公交站台就在前面的不远处。
由于明天周末,今天站台等车的人很多,等了大约十分钟,周建便挤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然而就在他踏上公交的霎那,背后忽然传来了一句感叹。
“可惜了,这么好的沙子。”
周建听见之后,不由怔了一怔,也不再理会,在车上找了个座位,眯着眼休息起来。
他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公交到站,周建下了车,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物品,确定没有东西落在车上之后,就快步往家赶去。
房子是周建租的,铁门的涂漆早已斑驳,目前只有他一个人居住。
当周建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时候,他愣住了。
因为不知是谁使坏,把一堆半米高的沙子,倾倒在他家的门前,堵住了房门。
周建的眉头紧皱,自己平日里的邻里关系也还算不错。
这缺德事到底是谁干的?
周建跨过沙堆,勉强将门打开,从家里找出了一些工具,开始清理门口的沙堆。
可还没等他清理两下,一道惋惜声从他的背后传来。
“可惜了,这么好的沙子。”
周建被吓的一个激灵,迅速转身,他见到一个穿着朴实的人影,正背着身,扭过头看他,目光平静。
“可惜了……”又是一声惋惜。
“这么好的沙子。”
派出所接到报警,第一时间前去保护现场,等着刑警过来。
沙堆是封北的死穴,他没靠近,隔着段距离抽烟。
抽了几口烟,封北压制不住怒火,一脚踢翻了路边的泔水桶。
臭味弥漫开来,跟血腥味搅和在一起,挑战着在场每个人的极限。
跟来的法医说,死亡时间是在今晚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死因跟前几个受害者一样。
沙堆里的尸体也是侧卧,头朝向天元饭店方位。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尸体死后被沙子埋了。
凶手在作案手法上做了修改,或许是觉得这样更有意思。
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别的原因。
杨志顶着张难看的脸过来说,“头儿,这次凶手又留了数字,63,856。”
封北把烟丟地上,鞋底重重黏过,“操他妈的,第六个了!”
杨志在内的众人都没有出声。
凶手通过一次接一次的命案来让他们意识到一点,警方无能。
封北调整了呼吸,他问杨志要了对讲机联系老张,“钱肃那边什么情况?”
老张说,“在家批阅作业。”
“窗户是开着的,我看的一清二楚。”
封北又问监视王东平的手下,说人在家,天黑之后就没出过门。
侦察方向真的全错了吗?
封北蹲下来,手抱住头,沉沉的叹了口气。
后半夜,封北回去,发现少年在自己屋里的床上躺着,腿还在晃动,没睡。
屋里的灯泡亮了起来。
高燃用胳膊挡了一下,他适应后发现男人的神色异常,“第六个死者出现了?”
封北脱了裤子坐在床头,“嗯。”
高燃的脸一百,他坐起来,背靠着墙壁,无意识的一下一下抠小手指。
他能破解202122,可是2696怎么都破不出来。
真的尽力了。
屋里静了很长时间,封北开口,嗓音沙哑透着疲意,“我不洗澡了。”
像是丈夫在向妻子打报告。
高燃脑子里很乱,顾不上这个,“随你。”
封北带着一身臭汗味躺在少年旁边,手拍拍他的后背,无声的哄他睡觉。
高燃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他出了很多汗,索性把自己这边的被子撩开吹吹夜风。
被子又被一只大手抓了盖上来,高燃看看身旁的男人,动了动嘴唇。
封北用手掌盖住少年的眼睛,“睡。”
高燃问道,“小北哥,这次凶手又留数字了吗?”
封北没出声。
高燃知道留了,他拿开眼睛上的大手,抠着那只手掌心里的茧,心里想着事儿。
两人都没怎么睡。
案子一天破不了,压在心里的大石头就挪不开。
天亮时,小的翻墙回去,大的洗漱后去了局里。
政府给郑局施压,郑局转脸就把封北叫来,隔着办公桌训话,喷的桌上到处都是唾沫星子。
“九五年九七年的两起暂且不提,光是这个月就发生了四起。”
郑局伸出四根手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四起,四起!”
他绕过桌子走到封北面前,“这个月才过去二十三天,后面还有七天,封队,你跟我说说,接下来的七天里会不会再有第七个死者,第八个死者?”
封北闷声抽烟。
郑局背着手走动,“我知道这些天你跟你的人已经尽力了,我也知道这是一起高智商犯罪,一切勘察都没有效果,但是!”
他的话一顿,“尽力这种话不能对人民群众交差,他们希望看到的只有一种结果,就是凶手绳之以法,而不是逍遥法外!”
封北把烟灰弹到桌上的烟灰缸里。
郑局的面部肌肉一抽,他这烟灰缸摆那儿,倒是成了这小子专用的了。
“悬案的案宗一年比一年多,这说明什么?说明智商高的人犯法的几率大了。”
郑局拍桌子,“人民群众的利益受到伤害,他们指着我们给一个公平的说法,我们就要对得起这身警服,对得起他们的信任!”
封北的舌尖舔过干燥的嘴皮子,“郑局,您说的是。”
“别给我来这套。”
郑局喝口茶润润嗓子,他把茶杯一扣,这次谈话的重头戏就出来了,“上头限了时间,这个月内必须破案。”
“也就是说,你跟你的人有七天时间。”
封北的额角鼓动,“多少?七天?逗我玩儿呢,这起连环凶杀案从九五年到现在,跨越了五年的时间,累积起来的线索忽略不计,连个像样的嫌疑人都圈不定,一个礼拜就能破?除非凶手他自己不想活了,给我们丢线索等着我们抓他,这可能吗?”
郑局甩手,“你说的这些我管不着,七天之内你要给我一个结果,我给上头一个结果。”
“……”
封北摔上门就爆粗口,“七天,仗着说话不腰疼,真够可以的。”
曹世原手插着兜,慢悠悠的往这边来,“郑局是不是让你在七天之内破案?”
封北懒得搭理。
曹世原那个贩|毒案有了新的切入点,一名卧底警||员成功打进内部,他忙着跟进,不然还得在封北这边管连环凶杀案件,刚才被里面那位训的肯定就也有他一份。
躲过了。
封北往办公室走,曹世原叫住他,“封队,我接下来几个月都会很忙,小朋友就麻烦你照顾着点了。”
这语气听着让人上火。
封北冷着脸转身,几个阔步逼近,压低声音在曹世原耳边说,“是个眼睛没瞎的,都能看得出来他讨厌你,看到你就跟看到洪水猛兽一个样。”
曹世原淡声道,“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封北揪住他的衣领,“人不喜欢你,你还上前凑热闹,有劲吗你?”
曹世原反问,“你跟我有什么区别?”
封北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心虚刚起,又在几瞬间分崩离析,得意道,“最起码他不讨厌我,愿意亲近我,甚至依赖我。”
曹世原轻笑,“也就是他现在还小,过个两年,他长大了,事业开阔了,你看他还需不需要你。”
封北也笑,“是不是想从我脸上看到不安?做梦吧你。”
曹世原的瞳孔微微一缩,这是他动怒的预兆。
封北却不把这人放在眼里,“曹世原,我这个人吧,脾气冲,性格火爆,喜欢直来直往,不喜欢搞明里暗里的那套,你打不过我,别逼我把你打进医院。”
他心烦得很,案子已经让他头都要炸了,不想再跟曹世原扯,把人一推,头也不回的走了。
曹世原伸出修长的手指整整衣领,慢条斯理的将那些褶|皱一一抚平。
下一秒他的眼底涌出些许阴冷,转瞬即逝。
封北叫人把工地的所有资料全搬过来,“要打电话给家里的去给我打电话,今天一天谁都不准走,就坐在这儿给我一本一本的看,听见没有?”
大家伙都面色凝重,“听见了。”
资料多又杂,工作量巨大,毫无头绪的翻看,压力倍增。
封北不爱喝酒,就抽烟,瘾大,他只要一烦躁起来,烟就离不开手。
会议室里乌烟瘴气。
到了中午,大家随便吃了扒拉几口饭就继续。
天黑了,夜深了,一个都没走。
封北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嗓子生疼,他喝了大半杯水,把指间的烟屁股摁灭丟地上,拿烟盒的时候发现空了。
“叶子,去给我拿包烟。”
吕叶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头儿,你都抽完一包多了。”
封北一言不发的把空烟盒捏扁丢出去。
吕叶又要说话。
杨志给她使眼色,“头儿让你去,你就去,哪儿来这么多话。”
吕叶冷眼看他,“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嘿,你跟我来什么气啊。”
杨志挠挠头,商量道,“那什么,头儿,你这烟抽的是有点儿多,太伤身体了,要不你学学人曹队长,吃吃糖吧?”
“一个老爷们成天揣一兜糖果,他那样儿一般人学不来。”
封北嗤了声,“再说了,吃糖就不伤害身体?”
杨志不信,“吃糖还能伤身体?不能吧?”
一年长点的警员说,“根据世界卫生组织调查,多吃糖比吸烟的危害还要大得多。”
杨志吃惊不小,“……我滴个天啊,我还真不知道,那我得让我小侄女少吃点糖,她现在吃糖不吃饭了都。”
其他人有感而发的说笑两句。
气氛稍微轻松了点儿。
封北疲惫的捏了下鼻梁,他后仰着头按按酸痛的脖子,无意间瞥到墙上的表格,竖排的数字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顿了顿,封北看了一小会儿,发现了什么,人立刻就站起来跑过去。
表格内容是天元饭店花名册的一部分,按照先后顺序登记的。
1:王洪
2:戴成
3:倪大壮
4:刘一饼
5:胡立山
6:艾青
……
封北一个一个往下看,9:吴军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查凶手杀害第五个死者留下的那串数字2696。
四个人的第一个字母分别是d,a,w,a,连在一起是dawa。
封北的呼吸猛地一滞,他用手去连接,几个字母拼读起来就是大洼,第六个死者的案发地是在那条路上。
杨志凑过来,伸着脖子看看,“头儿,怎么了?”
封北快速去翻桌上的照片,翻出第六个死者的现场留下的63856,他再去看表格,却不能确定这次是6,3,8,5,6,还是63,856,或是638,56……
组合的数量太多,要是把顺序打散,那更是难以估计。
第一次反着推,容易。
鬼知道凶手第二次还会不会是第一次的玩法。
封北让杨志把县城的地图给他,“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
杨志连忙找了递过去。
封北摊开地图,全是密密麻麻的地点方位,头晕眼花,他大力按太阳穴,更加清楚想破解出那串数字的密码,还需要一些时间。
得让大家伙一个个排除,将范围缩小再缩小才行。
“头儿?”
封北来回踱步,现在是没法判断凶手下一次行凶地,但对方已经暴露了,“去查一下天元饭店第一批工人的花名册在谁手里。”
“头儿,现在已经凌晨……”杨志看手表,“两点一刻了,要不等到上午再查吧?”
封北吼道,“就现在,马上去!”
第39章 傻样儿
天元饭店第一批工人的花名册在两个人手里, 一个是饭店负责人,一个是会计。
负责人至今仍在逃逸。
项目停工一年后, 会计也不知所踪。
当年会计的遭遇很惨。
负责人跑路, 溜之大吉,会计成了那个背锅的倒霉蛋,不但被政府调查, 还被所有工人盯上。
按理说,工人们讨工资是天经地义的事儿,那都是他们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该得的。
可问题是,人会计也是打工的, 手上没钱。
工人们不懂那里面的一套,以为会计肯定给自己留了一大笔钱, 只要有几个说一说, 所有人都会那么想。
况且他们就是小老百姓,遇事六神无主,没别人可找,只能找会计。
管钱的嘛, 不找他找谁?
事儿闹得厉害。
工人们要不到一分钱,家里揭不开锅, 生病的等着钱救命, 愤怒让他们失去理智,把会计家砸的稀巴烂。
会计的老母亲因此气病倒,没多久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