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不远处的天边,在飘着一块雨做的云。
“祁连山”号虽然设备先进物资充足,可是淡水仍然贵如油,有谁会拿油洗澡乱冲的??
夏明朗略一踌躇,轻声把消息传了出去,背后的观通长(观察通讯)苏彤先是用肉眼观察一下,然后偷偷溜走又用仪器观察了一下,确定,这是一块雷阵雨云,而且已经开始在下雨了。于是,同志们开始骚动了,先是航海长悄无声息地通知了“武汉”号,下令调整了航向。然后这个消息像潮水一样扩散开去,当马政委发现苗头不对的时候,台上台下已经齐刷刷地以一种极为饥渴的眼神盯着他。
于是……呃!
马政委望了望天际,无奈的宣布,暂时休会。
顿时……甲板上一片欢呼。大伙儿蜂拥去住舱拿盆拿桶,还有更机灵会过日子的,把自己积攒下来的袜子、裤衩、作训服通通抱了出来。航海长开足马力,全力冲向暴雨带,粗大的水滴噼里啪啦地砸到身上,阳光下的暴雨,带着清新的淡水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一转眼的工夫,甲板上已经脱得跟天体浴场似的,小伙子们都捂了大半个月了,每次洗澡限水限量,眼下陡然从沾衣欲湿的杏花雨闯入了惊涛拍岸的千重雪,那感觉……爽得透透的。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拉下裤衩冲着压顶的乌云狂吼:给我兄弟也洗个痛快的!!
四下里暴笑,好几个水盆扬起来,拉出水幕泼到他身上,小伙子满不在乎地抹了一把脸,哈哈大笑,说痛快的来……你们不试试么?
众人不屑的撇嘴,一边鄙视他不要脸,一边跟着他不要脸,不一会儿,一个个都脱得光光溜溜,追逐打闹,踩得水花四溅。陆臻感慨,这他妈真是GAY的天堂,可是无论在场有多少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有美好的长腿的,有诱人的细腰的,又或者长着C罗式的均匀腹肌的……可是他的目光流连之后,最终还是钟情在一个身影上。
热带的阳光穿透乌云,变得有些飘渺柔和,轻盈地散落在那个结实健美的身体上,像印象派的画笔,淡淡一扫,画出宽厚肩膀与紧窄的腰,后腰处染着淡淡的阴影,臀部紧翘,结实而饱满。
陆臻很罪恶地想:其实呢,如果夏明朗找个女人也挺浪费的。
陆臻正想入非非,“哗”的一声,眼前一花,一盆水扑面而来。陆臻抹着眼睛转头看,发现酱仔同志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身边,眼神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下半身,陆臻下意识低头,发现自己那玩意儿已经半硬不硬的把裤衩撑起了一个包。
呃……啊……我靠!
陆臻羞愤不已,连忙蹲下去佯装洗衣服。
热带大洋上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一块海绵被无形的手慢慢绞干了水份,天空中的雨云渐渐变得轻盈,退去了深黑的底色。阳光再一次的明亮起来,快乐的人群沐浴在这样的光线里,沾着水的皮肤闪出微光,像古希腊圣殿前的群像。
雨点渐渐稀疏,忽然一下子,就彻底的没了,天上留下一丝丝的云絮。方进开始仰天叫骂,向老天爷讨价还价再赏点儿雨。夏明朗默默搓出一手肥皂沫抹在他脸上,方进大怒,眯着眼睛泼了夏明朗一头的水,泼完才醒悟,呃……老子的水没了。
阿泰看势头不妙,试图圆润地溜走,被方进一个箭步拦在身前,硬生生抢去半盆水。阿泰宝宝很伤心,放言再这么下去,将来结婚就不请方进吃喜酒。
这是轻松快乐的时刻,雨后清新的海风让人沉醉,即使雨停了还有人留恋着不想走,大家慢吞吞地穿着衣服,开开心心地恶作剧。张夜把一条挂在他飞机上的裤衩扔到甲板上,笑骂说谁再敢用这玩意儿上他老婆,他就要让谁再也不能上自个老婆……众人哄笑不止。
夏明朗眯起眼,看到周剑平背光站在高处,脸上有隐约的笑意,看起来难得的慈祥。
第八章 碧海蓝天(3)
十五、
可是不一会儿,马汉急匆匆跑过来叠声的催促:“快快,赶紧收拾个人样出来,有人要过来。”
方进本来就不待见这位,眼下打扰了自己进一步的抢水工程更是让他心里不爽,夏明朗连忙拦住他,语气恭敬地问:“是谁要来?”
这荒茫大海的,就算是商船,今天也不是跑护航的日子啊。
马汉着急催士兵们赶紧收拾军容打扫甲板,头也没回地甩下一句:“那个非洲问题专家。”
这下子,别说夏明朗了,连方进都赶紧穿上了。
人说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尤其是像索马里这么复杂的国情,这么陌生的人文环境生活习性,万一真打起交道来,可能不是被揍死的,全是冤死的。上赶着用A犯了B的忌讳,热脸贴上个冷屁股。所以从前几次护航起,一线部队就一直要求能给派个专业的非洲问题研究员来帮助理解那些陌生人的奇思妙想。
只不过索马里不是美国、日本之类的,情报部有专门的研究室在研究他们,随时都能把人派出来。就这么个无声无息的小国,如果没有海盗全世界都没人惦念。研究国家又不像研究国学,囫囵啃个四书五经就敢说自己是大师。又要够懂行,还得靠得住,总参情报部全球搜寻,终于在麒麟+海军特战的双重压力下把人选给定了下来。却千叮万嘱说,这只是个试用品,本事应该是有的,但是风险也是有的,不是十足成金的自己人,听指点就成了,不能让对方参与机密。
夏明朗当时看完指示跟陆臻乐了半天,说敢情咱们也从老土的战争片进入到时髦的谍战片儿了啊……
当然情报部的习惯就是把全世界都不当好人,也不想想,就算是自己人,又有几个能参与机密的?只不过有了这份指示打底,连陈默都对这位神秘的非洲问题专家产生了一点点好奇。
传说中的非洲专家搭着顺风货船而来,有关无关的闲没事儿的都聚到了侧舷去迎接。观通部门在核对完基本情况后,对方船上放下一艘小艇。方进立马贼兴奋,扯着阿泰嘀咕说不知道那老头会不会黑得跟炭头似的。阿泰傲然地反驳你这是种族歧视。方进咬牙切齿地亮拳,陈默放下望远镜噫了一声。方进马上问:“咋了?”
陈默有些犹豫不决:“好像是个女人。”
方进一下炸了:“不会吧!?”他抢过望远镜去看,说话间,快艇又近了一些,方进调整焦距把人缩小放大看了一个透,最终傻眼。对方穿着美式空军制服,虽然墨镜和帽子遮住了她大半个脸,却非常坦然地选择了女装款,曲线合度,方进甚至透过敞开的领口初步估计出了胸围的尺码。
方进傻愣愣地扯扯夏明朗说:“女的啊?”
夏明朗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为免方小二的二劲再发作,他连忙瞪着方进警告道:“你等会别乱说话!”
印象中的黑炭头成了个女人,这让这方小侯多少都有点违和感,但是夏明朗这一瞪眼还是让方进有点小委屈,敢情……老子都成专业捣蛋的了。
小艇的速度快,不多时就到了“祁连山”号船边,船上众人正打算放梯子下去,专家同志在底下做了个手势,示意给她一条绳子就行。马政委还在犹豫以绳待客是不是会有点不礼貌,陈默先人一步把平时训练用的绳索抛了下去。专家同志轻轻巧巧地爬了上来。
虽然方进的发现已经在第一时间传遍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可是当人们亲眼看到一个高挑瘦削黑发黑眼睛的年轻东方女子双脚踩上甲板,真真实实地站在他们面前,所有的老派军人,甚至包括夏明朗都感觉到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应。
“你好,我叫海默。”视线飞快的在男人们的军衔上一扫,海默准确地把手伸向了周剑平,一口平直的普通话,听不出一点口音。
老周很明显不太适应跟一个穿美军军装的东方女人握手,绷着棺材脸,草草示意了一下,马上强调:“你不能在我船上穿这种东西。”
“没问题,我可以穿你的衣服。”海默笑着说。
“你怎么能穿我的衣服!”老周脸上黑如锅底。
海默笑了:“那我不穿衣服?”
陆臻顿时吐血,他连忙走上去打圆场,帮着提起海默的行李,说保证给海小姐找到适合的衣服。周老爷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倒是夏明朗瞳孔收束得越来越紧,懒洋洋的视线中透出一股子犀利来。海默回头看了看他,也伸出手来笑着说:“这位是?”
“夏明朗,特战行动队队长。”夏明朗成功地在这女人手上摸到成形的枪茧。
“很好,您看起来像个开明的人。”海默马上笑得灿烂:“未来我应该主要跟您合作,这让我很高兴。”
陆臻再一次吐血,这丫头说话还真不客气,他看到周船长的脸已经黑透了,马政委的眼神也透露出尴尬,估计这俩都以为让情报部郑重推出的专家怎么也得是个特别道貌特别岸然的教授形象,冷不丁撞上一个牙尖嘴利的毛丫头,估计二老都被震得够呛。他马上抛了一个眼神给夏明朗,说道:“行了,我先带海姑娘找地方安顿换衣服,就这么一身也不适合向大家介绍。”
周剑平没回话直接走了,马汉拉着夏明朗走进一步说话,顿时人群四散,方进本想跟上去看个新鲜,被夏明朗眼观四路追到,严厉的眼神瞪得他只能乖乖的去找阿泰玩儿去了。
陆臻对海默很好奇,那是自然的,情报部毕竟不是吃白饭的,派她过来总要有一定的道理。这女人看起来并不美貌,当然也不难看,单眼皮,挺直的鼻梁给人以坚定感,很典型的东亚长相,长手长脚,目测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十左右。
“你是华人吗?”陆臻装作很不经意的询问。
“不是。”海默索性停下来:“我不是华人,不是日本人也不是东南亚人。我的直接监护人一个是美国人,一个是北爱尔兰人。我的国籍是马尔它。我可能拥有东亚血统,但我并不知道是哪里,而且也没有文化归属感。”
陆臻顿时乐了:“你是不是一直被人问啊?”
“是的,你们中国人很喜欢问血统,当然日本人也喜欢,而韩国人会为我惋惜我居然不是韩国人。”海默看着他:“OK,男孩,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首先、我的公司与你们的政府有一些合作,我被雇佣来告诉你们一些事实,但我不会参与你们的任何行动。第二、我在非洲呆过14年,在所有冲突的地方,包括1994年的卢旺达。所以我自信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事,一些呆在房间里的人不会明白的事,把你们的问题整理好给我,我会告诉你们,你们可以知道的。”
这番话气势太足,陆臻微微一愣,马上笑了起来,他伸出手说:“希望合作愉快!”
“希望!”海默也笑,伸手与他相握,轻轻一摇之后忽然发力狠攥了一下,那力道下得足,陆臻虽然不至于痛彻心扉,也不自觉皱起眉,马上发力想撑住,对方却已经松开了手。
“你居然是会用枪的。”海默上下打量着陆臻。
“我为什么不能会用枪?”陆臻贸然被偷袭手指僵硬,又不好意思明着舒展,心里很窝火。
“是这样,我来之前接受了一些针对中国军队的介绍。你看起来很年轻,而且非常英俊,有人告诉在中国像你这样的高级军官或者就是歌手,或者应该是某人的儿子。”
“你的资料库应该要更新了。”陆臻简直哭笑不得:“另外谢谢你对我的夸奖。”
“不客气。”
陆臻笑眯眯地:“我们先去找衣服好吗?”
“噢!当然!”海默像是刚刚想起来她跟着陆臻下舱的目的,闪身让陆臻走在她前面。
“祁连山”号上唯一的女军人目前正躲在住舱里睡觉,不是她故意偷懒,而是专门有人通知她说目前男人们要在甲板上在玩天体,女人回避。梁一冰只能满脸通红地把自己反锁在住舱里,索性蒙头大睡。
军用作训服一般都会宽松一些,梁一冰虽然个子不算高,但上衣的尺码给海默还算凑合,就是裤子明显差了一大截。陆臻托下巴寻思了一阵,忽然阴阴一笑,从方进那里偷来一条作训裤。长度正合适,就是腰大,海默研究了一番表示能改没问题,陆臻心花怒放的又从严炎那里顺走了一条。
后来,那两位找裤子找得一头雾水,陆臻中校装路人偶遇,轻描淡写地告诉了他们真相,把这两位可怜人恨得咬牙切齿却敢怒不敢言,白白损失一条裤子还落了把柄在人手里。严炎被敲走麻辣兔丁一斤,而方进,用陆臻的话来说,实在一无所有,所以要等爷想出来再消遣你。方进那个悲愤,差点抱着陈默哭一场:一个队长就够他受的了,这两个队长将来的日子还怎么过?
当然这是后话。
十六、
陆臻帮海默找齐了衣服,就顺便安排她和梁一冰一起住,虽然海小姐当时很有一点不太乐意,不过在查问清楚梁一冰绝对没Les的倾向后,还是勉强同意了。
陆臻看她那郑重其事的模样囧得嘴角直抽,倒是把梁一冰乐了个够呛,说改天给你介绍我那位,希望你别看着他像个Gay。谁成想海默指着陆臻说难道比他还像个Gay吗?随后两个女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刺过来,陆臻让她们看得寒毛倒立,心想这年头的女人都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当天晚上,马政委给海默搞了个简单的欢迎会,船上的小伙子们对于咱们船上又要多个姑娘这一事实表示强烈的欢迎,而至于这个姑娘究竟是上船干什么的,反倒没什么人关心。毕竟是喜事儿,小伙子们又有理由的聚餐了一次,酒杯推到海默面前后又被坚定的推了回来。在船上,300比2的高比例下,女人天生有些特权,当她笑眯眯地看着你,自然没人敢逼她。
船上空间精省,没什么大块的室内舱可以供海默上课用,所以相关的课程安排都放在了晚饭后的甲板上。虽然侵占了大家伙儿的休息时间,可是在这破船上呆着,能听美女说话也是一种享受。海默把资料传了一份给“太湖”号和“武汉”号,这样那边船上只要派个人帮着翻翻PPT,就能利用通讯设备完成同时授课。
夏明朗心里嘀咕着老外就是老外,说话按小时算钱滴,能一遍的东西绝不舍得说两次,要是政工的工资也是按小时算就好了……月初给他两千块,说多了他自己都觉得亏。
第一个晚上的授课内容很平常,也就是说说革命家史,从1840年英国入侵开始,历数近现代索马里的各个重大变革。陆臻原本打算记要点,可是后来发现信息量太大,记不过来,只能直接上了录音笔,专心听着津津有味。这种资料类的东西需要的人听着入神,普通士兵却只当是在听天方夜谭,直到时间轴进军到本世纪七十年代,毛泽东这个名字的陡然出现让大家精神一震。马上有人嚷嚷,哎呀这些人真是忘恩负义,我们还援助过他们呢,还来抢。
陆臻看到海默挑了挑眉毛,马上心知不妙。果然,海小姐淡然笑道:“当时中苏决裂,而索马里也因为针对埃塞俄比亚的军事意图与苏联决裂,你们的主席为了向世界证明共产主义阵营不是只有一个苏联,为索马里政府提供了大量的军火,然后索马里在美国的鼓励下带着这些武器进攻埃塞俄比亚,从此一败涂地。如果你们运气好的话,这些天在海上也可能会看到你们的56式冲锋枪,性能不错,一直可以用到今天。事实上我不觉得有任何一个大国对索马里进行了任何有效的帮助,他们选择了它,利用它,最后抛弃它。”
陆臻不自觉摸了摸小心肝:我靠,这女人说话太火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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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默提声说道:“有人告诉我,在中国,如果你不同意别人的观点,你不必去寻找事实,也不必整理逻辑。你只需要质疑他的立场,猜测他的动机,寻找他过去的道德缺陷,好像只需要这样,你就能证明对方的错误。是的,我不是中国人,我对中国也没有好与坏的感情,你可以相信我也可以不相信,这对于我没有任何分别,我的工作只是在这里告诉你们一些我所知道的事实,我没有责任说服你们。现在,先生们,我可以继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