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余安有些想笑,却始终没笑出来,他伸脚对着那陈家二少又是一脚,然后再踹了一脚,踹了足足三脚才开口说话:“教你做人谁管得了你是谁?真有意思的小伙子。”
温至殊差点笑出声来,他怎么都没想到南余安居然会这么说话。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南余安还有搞笑的水平?
那陈家二少看到周围围了一圈人,对他指指点点的,整个空桑山都知道,他要娶那温家五小姐。
“你给我等着!”放了这么一句狠话,陈家二少拿着衣服夺门而去。
其实,这真的只是一句狠话,这次之后再也没了后续。
一场闹剧下来,南余安根本就没了兴致再去看什么青鱼,拉着温至殊就走。身后传来了夜妈妈的呼喊声:“不再玩一会儿吗?”
之后的声音被吵闹声给掩埋掉了。
温慕烟不想嫁人,一点都不想。她守在琴司的旁边,看着琴司那副高尚的模样,听着琴司的琴声,她的眼泪就停不了。
“五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琴司这儿地儿太小。”琴司停了下来,抬头,脸上的白绫随风而扬,“五小姐明儿个就要大婚了,总也不该出来示人了。”
温慕烟一把握住琴司的手:“先生……你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儿。先生,我知道的,你一定不愿意……”
琴司一把抽回自己的手:“五小姐请自重,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先生……”温慕烟愣了一下,眼泪开始大把大把地落了下来,“先生,慕烟在你心底,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地位。”
“不曾。”琴司说话的时候已然把自己的古琴拿了起来,背对着温慕烟,“五小姐也许误会了一些什么,琴司在这说一声抱歉。”
一声抱歉,葬送的却是一个少女对爱情最美好的向往。
第一百八十九章 :爱隔山海,且不可平(2)
温家五小姐投湖自尽了,大冬天的,当场就断气了,救都没救上来,尸身沉入湖底。
彼时温瞿刚巧回来,这一句‘五妹’还没喊出口,那人就直接跳了下去,一点都不带留恋的。温瞿立马扔了包袱,一下子冲了上去,也往那河里跳了下去,却怎么都抓不住脚上绑了石头的温慕烟。
“慕烟……”温瞿张了个嘴,水全都进了嘴里,他的手抓了抓,温慕烟的手从他手里划过,而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温慕烟越沉越深。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个湖居然这么深。
温瞿浑身湿透了回得温家,脸上的表情阴沉沉的,更多的是难过。他知道,他做的这些弥补不了他对温瞿的罪孽,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把温家的人再害掉一条命。
“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全身都是湿透的?”下人一看到温瞿就迎了上来,却没想到温瞿全身湿透,头发衣服上也都还在滴水。十一月里的天,冷得慌,这水还没完全滴下来就开始结冰。
温瞿挥挥手,不太想说什么,现在他的脑子是空荡荡的,他不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全心全意要去好好把温慕烟安顿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走到客厅的时候,温瞿忽然昏倒,砸在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把温家一众老小给吓得不知所措。
大家都还不知道温慕烟自杀的事情,慌乱于温瞿昏倒的事情却不知道温瞿昏倒的原因。
温瞿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温慕烟自杀的事情,温尹派了很多人去翻找打捞都没有能够找到。目击到温瞿跳水救温慕烟的人也有很多,都说当时温瞿跟疯了一样,不要命。
“小五没了?”温瞿一醒过来看到床边站着的温尹,开口的第一句话问的是温慕烟。而后自己反应了过来,不免苦笑,“小尹,我是不是做错了?小五她……我是不是不该逼她?她的事情……我就不该做这么多是吗?”
温尹摇摇头:“大哥,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小五她,有她自己的想法,你呢……我也不想把你捆绑在道德的高枝上,你是不是为了小五好你自己知道。小五自杀,到底是谁的错,小五心里头自己知道。大哥,你也不必把什么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这一番话,温尹说得特别淡。不是说他是个心硬薄情的人,只是,这个事儿真的没法说。温慕烟是温慕烟,她的一切后果都是她自己选择来得。跳河前,她肯定是心灰意冷了的,对于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满不在乎的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她想留恋的,所以她选择结束一切。
是啊,温慕烟很有胆量,自杀,其实不是一个只可以挂在嘴边威胁别人的事情,而是一个默不作声让所有人痛心的事情。
温慕烟的后事举行了三天,三天里,来的人很多,进进出出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悲伤的表情,但是能有几个人是惋惜温慕烟离开的呢?没有吧。就连整个温家,约莫也就几个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深厚一些。算得上悲痛欲绝的,恐怕也只有温瞿一个人。
温至殊看着跪在温慕烟房间里头的琴司,那个人跪了三天三夜,没喊一声累。温瞿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琴司一眼,在他心目之中,琴司就是那罪魁祸首,害了温慕烟的罪魁祸首。但是,他不敢去责备琴司,因为他没有任何理由去责备这个人,
他啊,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喂……”温至殊站在琴司身后,“你是不是同我五姐说了什么?”
“是她问了我一些事情。”琴司抿唇,那日,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断了温慕烟的念头,万万没想到的是,温慕烟竟然会投湖自尽。
“她问了你什么?”温至殊其实猜也能猜的出来,能让温慕烟失去最后活着念想的,约莫也是情情爱爱之类的事情。但是啊,他的五姐,那般的高洁,哪里能是为了这般的事情去自寻短见?
“她说,我的心里可曾有过她。”琴司的眼睛通红,他不是什么至善至恶的人,却觉得,这事儿,他的责任承担了很大一部分,“我告诉她,不曾。我从来不曾喜欢她。”
“啊,是啊。”温至殊笑了笑,而后转身,一把把门甩上,‘碰’的一声。
这个世上,多得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温至殊鼻子一酸,一抬眼,看到了凤岚冉。
“来。”凤岚冉朝着温至殊伸手,温至殊拉住他的手,而后眼泪像是喷涌而出一般。他把泪水尽数擦在凤岚冉的胸口衣襟上,放声大哭。
温慕烟啊,虽然不曾与她有多亲密,但是,血缘联系着两个人,小的时候,其实也有很多美好的记忆。那些记忆,如今随着温慕烟,尽数投入那湖之中,不曾漂浮上来。
为什么?世上竟有如此狠心之人?
南余安和程钏钦就站在一边,程钏钦的一双眼睛努力瞪大着,他想看看温至殊的模样,他也想上去关心关心温至殊。可是,他害怕一碰到温至殊他也跟着哭。
曾经,温慕烟是程钏钦的年少梦想,程钏钦想着法子要和温慕烟在一起。那么,说到底,他喜欢温慕烟什么呢?换一个说法,他又喜欢谁呢?凤岚冉?
程钏钦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过分了……他不过是失去了一切,所以想要霸占着凤岚冉,霸占着这最后的依靠。
其实,他都知道的啊,温至殊喜欢凤岚冉,就像……凤岚冉一直都很喜欢温至殊一样。这两个人之间,其实才是他不能踏足的。好像,他就是那无耻的第三者,把这两个人弄得现今这般关系。
南余安不知道程钏钦在想一些什么,但是他知道温至殊和凤岚冉在想一些什么。所以啊,说到底他还是后悔得要死,后悔听了琴司的话,留了下来。何必呢?简直就是在自己找罪受。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啊,这两个人正在上演着何为两情相悦。而他呢?他待在温至殊身边的意义又是什么?温至殊放不开凤岚冉,却不愿意打扰凤岚冉和程钏钦。
他知道,温至殊在可怜程钏钦。
那么,问题来了,谁又来可怜可怜他呢?他喜欢温至殊,错了吗?为什么,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呢?
温至殊啊,对于你,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温慕烟的头七一过,琴司便在温府消失得无影无踪,温至殊趴在院子里的桌子上,看着眼前绽放开来的红梅,转头看了看开着窗正在练字的南余安。
近来,南余安似乎越发的少言寡语,他说了一大堆,那个人却只是淡淡回复一个眼神又或者只是点点头摇摇头,好像,这个人再也不会说话了一样。
“南余安?!”温至殊扯着嗓子朝着窗户里的人大喊。
南余安愣了一下,抬眼,看着温至殊。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温至殊。
“你在生气,对吗?”温至殊觉得,这话如果是在南余安身边问他的话,那个人肯定会抓起手边的砚台砸死他,所以,他只敢在院子里,隔着一道墙的距离问他。
“没有。”南余安说完低头继续写字,顿了一下,又道,“只是在后悔。”
“后悔什么?”温至殊一个健步,已然来到了窗户面前,趴在窗户上,“南余安,你后悔什么么?”
“至殊,你有没有想过?”南余安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忍着比较好,何必与自己过不去?
“在你同那凤岚冉两情相悦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谁来看看我,看看我已经快崩溃的心?”南余安搁下笔,起身拿了一件外衣,而后走到窗户前,把外衣披在了温至殊的背上,而后捧过温至殊的脸吻了上去。
南余安想,还好还好,这个人即便心是不属于他的,但是起码其他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上苍啊,就让他卑鄙一些吧。
这边,两个人心底各自有着各自的心思,打着自己的小九九。而那边,温瞿和温尹,总算是开始了他们规模最大的一次争吵。
理由很简单,温尹说,他要离开温家了,他累了。
“你说过的,你不会走的!”温瞿一双眼睛通红,狠狠扭着温尹的手臂,“温尹,你说话不算话!”
“那你说话算话,温瞿,你说话算话。”温尹抽了抽鼻子,望着园中的海棠花,“温瞿,你告诉我,你就没什么欺骗我的吗?”
温瞿愣了一下,抿唇:“我们都不提这个好吗?”
“可是,我只喜欢那个温瞿,不是现在这个温瞿。”
“我不好吗?我哪里不好?”温瞿抓住温尹的肩膀,都快要哭出来了,明明,一切都结束了,他总算可以不用再出去了,为什么温慕烟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温尹要离开?
“不好,一点都不好。”温尹摇头,“这一院子的海棠花,是温瞿给我的,是他一棵一棵载下去的。你呢?除了与我争吵,还给了我什么?”
“不是的。”温瞿狠狠摇着头,发髻乱了也没在意,“小尹,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温尹点头:“是的,大哥,我不懂。我懂得,只有当初那个温瞿。”
第一百九十章 :爱隔山海,且不可平(3)
温尹和温瞿之间的事情,从原先的沉默越积越烈,直到现在,一下子爆发。一个大家庭,好像因为一个温慕烟自绝而引起了所有人的事情要做一个决断。
对于温尹的说法,温瞿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温尹,好像温尹所说的所有事情那都是不可辨驳的。是啊,他不是当初那个温瞿,不是那个会为了温尹栽满院子海棠花的人,不是会为了温尹同自家老爷子争吵的人。
他不过是一个有着险恶用心的老妖怪,对温尹有着莫名执念的一个槐树妖。可是……他是妖,温尹就是人了吗?是的,他承认,人与妖是不能在一起,那妖与妖呢?
到底是谁有执念?
“当初那个温瞿,对你是喜欢吗?”温瞿拧着温尹的肩膀,本来一股脑冲动的话全都哽在了嗓子眼,说出口的却是这般没脑没心的话来。
“不用你管。”温尹抿唇。这个温瞿不是原先的温瞿,从这个人出现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人不是温瞿,尽管这个人说话的方式表情同温瞿没有两样,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温瞿看着温尹,当这样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也都完了。他忽然觉得,从前藏着掖着的事情,这个时候也就不用再遮遮掩掩。
“那个温瞿,到死嘴里喊得是谁的名字,你知道吗?他到死手里头抓的是什么,你可知道?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又是谁,你知道吗?”温瞿忽然笑了出来,“这些年,我为什么对温至殊如此严加管教,你可又知道?”
温尹愣了一下,而后瞳孔泛红,他扭头,恶狠狠瞪着温瞿:“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和温瞿那是注定的,他今生只会选择我。”
“你想的可真天真。”温瞿忽然笑了出来,“即便是注定,那也是同那个温尹,你是谁?温尹,你不过是院子里海棠花的化身,一只由思念集结成的妖怪,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你甚至都不如我!”
温尹咬牙,伸手一巴掌拍在了温瞿的脸上,声音十分响亮:“你有病!你自己是个妖就要说别人也是吗?我忍着你,每日里把你当做是温瞿,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我与你,不可语曰!”
“自我欺骗?自我安慰?”温瞿冷笑,捏着温尹的下巴,“当日,温尹给温老太爷跪了那么久,连夜高烧不止,如若不是你进入他的身体,他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早在当日就死了!”他指着屋外连成一片的海棠花,“后来,他终究还是撑不住,死在了病榻之上。明明昨日还是个病怏怏的人,怎么一夜醒来就如此生龙活虎的?别人不怀疑,你以为温瞿不怀疑?”
“你胡说什么!”温尹扯着温瞿抓着他下巴的手,“你杀了温瞿,我没有向你讨一条命已经算是不错了,你现如今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你信不信我……”
“温瞿知道,他知道了,你不是他的二弟,但是他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出温家,才会做寻仙问道之事。”温瞿拍着温尹的脸,发现这人脸色越发苍白,“他死得时候问我,是否知道你的身份。我告诉了他,把你的身份告诉了他。他愣了很久,而后瞳孔里除了仇恨不剩任何东西。”
温尹咬住自己的下唇,强逼着自己把眼泪咽了回去:“不是的……我,我没想过要杀掉温尹……是他……”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温瞿不明白啊。他是人,所以他不明白我们妖怪的心思,不明白我们妖怪的法则。”温瞿抱着温尹,“小尹,你依旧做你的小尹,我还是温瞿,你与我,正正好不是吗?”
这么多年来,不是说一点感情都没有,但是温尹做不到。他每每看着温瞿这张脸,他想到的都是温瞿是死在这个人手里的,而这个人却不能像温瞿那般,对他总是无奈忍耐的表情。
温尹的眼泪总算是落了下来,从眼角留下来,滚落到了嘴里,咸咸的,有点干涩。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温尹他伸手,抱住温瞿的腰,“我是温尹,你是温瞿,我们,合该是天生一对。”
温尹想,也许,这一辈子他都要抱着这样的念想活下去。
这两个人在里边好不容易达成共识,深情款款地拥抱着对方,万万没想到的是,温咏息就站在门外,嘴唇抖动着,脸上爬满了眼泪。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唇,害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喊出口。
她不过是回来参加温慕烟的葬礼,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会听到温瞿和温尹之间的对话。她没想到,她喊了这么多年的大哥二哥,竟然都不是自己的大哥二哥,不过是两个妖怪而已。
温咏息倒退一步,而后连连后退,跑了出去。
温家,原来不仅仅是内里腐败,而是支离破碎,不堪一击。这么大的温家,六个孩子,结果到头来,只剩下她和温至殊。
原来,她的大哥二哥早就死在了那两个妖怪手里,原来,温家正在被两个妖怪掌控着。
不行……
温咏息悲痛之余,唯一能够想到的人就是温至殊,她急急忙忙要去找温至殊,却没想到,温至殊这里也出了麻烦。
在温瞿和温尹之间产生激烈争吵的时候,温至殊被南余安扣住,两人四目相对,南余安不过是想要一个解释。
“你告诉我,至殊,在你心里,在你眼里,是不是我就是一个笑话?”南余安不是这种看不开的人,但是对着温至殊,他总想挣扎一下。毕竟,温至殊这么没心没肺,万一喜欢上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