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陛下也是糊涂了,怎么好赐名尧母门,这弗陵皇子是尧了,那我们殿下是什么?这叫天下人如何想这件事?”
刘据听到栾大说话有些放肆了,就轻咳几声,张贺连忙说道:“栾大兄慎言。”
栾大连忙捂住嘴道:“哎,是我妄议了。”
“现在长安城里关于赵婕妤和她那尧母门的故事是否已经传遍了?”刘据问道。
“酒馆里都经常听到有士大夫对此议论,各执一词,有的觉得陛下做得不对,有的坚持歌颂圣德,吵得不可开交。”栾大回答。
“你想想,这和你当初给自己造势是多么相像,肯定是赵婕妤的人在散布这种言论。”张贺笑道,“不过这会她恐怕要为人作嫁了。”
“哦?”刘据感兴趣地侧过了头,“子珩此番又有何妙计?”
“等赵婕妤的人把势头造了个十足,我就派人去歌颂陛下圣治天下海清河晏,而储君也仁善爱人,夸赞殿下治理瘟疫有方,再引经据典,《易》曰,‘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如今天下太平,圣人辈出,正是尧舜之世,你们觉得这个计谋如何?”
刘据像是早猜到了张贺打的盘算,脸上微微露出笑意:“赵婕妤不敢光明正大地吹嘘自己是尧母,尽管造势也只是偷偷将两者联系起来,并没有点名,子珩这么横插一刀,却将尧母门的重点转到了天下正统上,模糊了赵婕妤想要吹捧自己的本意,实在是秒招。”
张贺被刘据夸奖,整个人显得格外开心,他带点小小的得意说道:“我还有个办法,栾大照我说的去做,肯定比赵婕妤那些在市井中造势的更加吸引人,流传得也更快。”
“是什么?”栾大好奇地问。
“我要你培养一批说书人。”张贺说道。
说书大约在宋代才成形,是一种民间非常流行的、广大劳动人民喜闻乐见的娱乐方式。因此在西汉,这种方式的出现肯定是非常吸引眼球的。
说书的工具很简单,最初是用琵琶,后来改成三弦,到了近代就变成了快板。张贺根据西汉流行的乐器,选择了月琴和阮两种拨弦乐器,让说书人边弹边唱,将歌功颂德的段子用说唱的方式表演出来。
这批说书人被栾大安排在长安城各个热闹的酒肆、艺馆,很快就流行了开来,连郡国的诸侯王都很爱听这种长安流传来的时髦玩意,张贺故意让太子手下的门客写的那些赞美刘彻和刘据的段子,通过这种娱乐的方式对当时的广大西汉人民来了一次精神文明教育。以后也成为了西汉政府面向民间宣传的一种非常有效的方式。
这边张贺在指使栾大给太子宣传造势,巩固他的地位,那边卫子夫也没闲着,她亲自去了甘泉宫一趟,向刘彻请命,说现在巫蛊四起,赵婕妤母子居住在离宫,先前就有疏于管理导致有人陷害皇子和婕妤的事情发生,小皇子又有些体弱多病,非常时期应该把他们接进未央宫,安排宫室居住,保护赵婕妤尤其是刚出生没多久还很病弱的小皇子的安全。
刘彻一听,觉得皇后的安排合乎情理,而且他和卫子夫这么多年老夫老妻了,虽然感情早就淡了,但彼此之间的一份信任还在。卫子夫这么多年管理后宫从未出过问题,刘彻对于她还是非常放心的,当下答应了皇后的要求。
于是连夜就从椒房殿派出车驾,将赵婕妤和刘弗陵接进了未央宫,好吃好喝养了起来,表面上是皇后对他们关爱有加,事实上是将有些不安分的赵婕妤看管了起来。
当然卫子夫对于皇子还是很友好的,刘弗陵一进宫,她就将皇子身边的乳母和服侍的下人都换了,还请了最好的御医给小皇子看病,这些人办事都是非常得力的,只是事无巨细都要向皇后汇报而已。
刘弗陵的身体在新的乳母和御医的看护下,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对于这一切,后宫其他人都对皇后交口相赞,夸奖皇后贤德,只有赵婕妤暗地里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赵婕妤先前以玉钩上位,跟随刘彻回长安之后,她是很想像其他佳丽一样入住未央宫,从此争奇斗艳的。然而刘彻宠幸她仿佛只对她传奇的身世感兴趣,57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只是赐了京郊一座离宫给她居住,说待遇来比以前那些接近刘彻的神棍也好不了多少。
长安城外的离宫,居住环境其实并不算很好,周围非常荒凉,入夜还有野兽出没,赵婕妤一个弱女子根本不敢出宫,何况她作为刘彻的后妃,平时是没有随意出宫的自由的,住在钩弋宫里,每日听些鸟鸣虫吟,那日子不比坐牢好过多少。
只有刘彻偶尔来钩弋宫宿夜的时候,赵婕妤才觉得自己居住的其实不是冷宫,但还是要强颜欢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伺候年迈的皇帝。
赵婕妤在河东的时候,听说老皇帝好色的传闻,据说刘彻起建章宫,征集各地美容姿的女子,充入后宫,她一直以为刘彻喜好美女。
但等到她真正睡到了皇帝,她才觉得刘彻和她听过的那些传言版本不太一样。比起美色,皇帝似乎更加热爱他的工作,有时候在钩弋宫歇息,还要处理公务,入睡前也只是让赵婕妤用一双柔夷给他按摩低头看了一天公文酸胀的肩颈罢了。
有时候赵婕妤觉得,刘彻透过她仿佛在看一扇通往神仙世界的门,眼神中时而带着探究而略有些隐秘的期盼的目光。赵婕妤读不懂老皇帝的目光,但知道自己不能给他任何答案,因为她出场的神迹,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所以赵婕妤起初是非常期盼能和其他妃子一样搬到富丽堂皇的未央宫里去住的。
但是现在皇后真的出面将她接进宫里,她却不乐意了。尧母门刚刚落成,她还没有好好欣赏它给自己带来的荣光,借机扩建的宫室也没有好好享受几日,她就被皇后以保护皇子为名接走了。
她知道卫子夫是在针对她,也许嫉妒她的花容月貌、冰肌雪骨和年轻如初开花朵般的年纪吧,但是又怎么样呢?她拥有青春和容貌,却无法抗衡那虽然垂垂老矣但掌管着玉印的女人,而她和那个鬓发斑白的女人一样,其实同样没有得到皇帝的宠爱,虽然外面说着赵婕妤如何受宠,但是她自己心里清楚,老皇帝如今给她的一切恩宠,大半是维系于她诞下的这个最年幼的皇子。
然而当赵婕妤望向未央宫前殿后面那规模宏大同样大气恢宏的椒房殿时,她有时候还是会像刚进京的时候那样幻想,如果有一天坐在那里面的人由卫子夫换成了她,那会是何等的风光?
甚至当刘彻在甘泉宫病重的消息传到椒房殿,又插着翅膀般从椒房殿悄悄地在各宫美人只见传播时,赵婕妤甚至有些欣喜地想,做个皇后已经如此尊贵无比了,不知道做上太后,一个人享有整座和未央宫差不多大小的长乐宫时,会不会连做梦也要笑醒?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尽量拉进度了,下章标题预告:朱亥
大家猜猜是什么剧情?贺贺要发威了
ps:顺便给陛下辟谣一下各款好色洗脑包
第177章 掘蛊
“父皇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得知刘彻病重的消息, 刘据带着张贺匆匆赶往椒房殿, 请教皇后的意见。
“说是病情反复, 前几日特别凶险。”卫子夫不无忧虑地说, “但是我后来派了几个使者去询问,都没有回来复命。”
“我也派了太子使者前去, 同样没得到音信。”张贺说道, 这情形和历史上巫蛊之祸真正祸及椒房太子时的情形何等相似, 张贺心中浮上不安的预感,“难道甘泉宫有变?”
“可是霍光、张安世他们都在甘泉宫伴驾, 不能帮使者见到父皇吗?”刘据问道。
“霍光他们虽然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但也只是说得上而已,如果有人控制甘泉宫的士兵……”卫子夫说道。
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毕竟秦朝那位的例子也离得不远。
张贺猜想按照历史的轨迹,刘彻这个时候应该还是没事的,巫蛊之祸最大的悲剧就是刘据错误估计了当时的局势, 以为刘彻已经被奸臣所控制, 这才仓皇起兵, 给他的政敌落下了太子造反的把柄。
其实,也许见到刘彻一面,好好和他说明一切, 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思及此处, 张贺就开口提议道:“既然甘泉那边情况未明,我觉得太子还是亲自去一趟,等辨明情况后再做定夺。”
卫子夫有些欣慰地看向张贺:“张贺做事情真是考虑得越发周全了, 我觉得你这个办法可行。”
“那孩儿这就动身,回去准备一下,马上出发去甘泉宫探视父皇。”刘据起身向卫子夫道别。
这个时候,陶令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大事不好了,江充带着一帮胡巫找上门来,非得说望气者看到太子宫上方有蛊气,要闯进去搜查,殿下和张将军恰好都不在,史良娣亲自出门应付,眼看就要拦不住了。”
“什么?”刘据和张贺虽然惊讶,但在皇后面前,倒还是守礼持重,而跟在他们身边的张光是个粗人,听到这番话顿时跳将起来,“江充手下穷凶极恶,几个女子如何应对?我们快回去帮忙吧?”
“张光,中宫面前不要喧哗。”张贺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失礼。
张光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向卫子夫请罪:“臣忧心良娣和皇孙们,失态了,还望中宫恕罪。”
“你也是关心则乱,无妨。”卫子夫此时导游一副淡然自若的气质,仿佛卫家自带的八风不动,竟然还想到询问太子,“这次据儿来我宫里,带了几个侍卫?”
太子是不能养私兵的,但为了保护自己,刘据被容许养着一批装备有武器、好马的侍卫,再加上他的博望苑先前招揽的那些剑客,加起来约有一百人。
“孩儿这次进宫只为向母后问安,随身只带了十名侍卫。”刘据回答。
“我看那江充来者不善,你随身带的侍卫太少了,我这儿从中宫卫队里另拨二十卫兵借给你,另有三十骑在城外候着,你拿了我的令牌,等北宫处理稳妥了,就带着和你一起前去甘泉宫,如果有什么意外,也好有个照应。”卫子夫想得倒是周到。
“谢过阿母。”刘据说完就匆忙离开了椒房殿。
在赶回去的马车上,张贺对刘据说:“我观江充此人,虽然平时行事跋扈,但从未师出无名,他此番大张旗鼓来太子宫闹事,想必已经是做了陷害你的万全准备。”
“子珩,我总担心父皇那边的事情。”刘据握住了张贺的手,将自己心里的不安传达出来,“父皇一向睿智,如果神志尚清,不会让小人在他眼皮底下跳得如此厉害,所以江充以往行事总是有些收敛,此番他的行为却透着一股冒进,我担心父皇的病是不是已经严重到了被别人挟持的地步……”
“所以我想让张光先去一趟博望苑,把武艺高强的石家兄弟带上,先和中宫借给我们的三十骑兵,趁奸人不注意,立刻赶往甘泉宫,探明情况,随机应变。”
“如此甚好。”刘据点了点头,掀开车联,将在一旁骑马的张光叫了过来。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我要你去一趟博望苑。”
“不是去北宫吗?”张光听得一头雾水。
“我们去,你不和我们一路。”刘据压低声音说道,“张贺有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去做。”
张贺将刚才车里对刘据说的,再对张光说了一遍,说完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给张光:“这块玉佩是我从小爱佩戴的物件,如果非常事态别人怀疑你,你就拿着它给张安世看,吾弟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认识这块玉佩,会相信你的。”
“属下明白了。”张光接过玉佩,小心藏好。
刘据也叮嘱道:“切记行动要隐秘,莫要声张被别人发觉了。”
“唯。”张光掉转马头,朝博望苑方向飞奔而去。
不多久,太子车驾就来到了北宫门口。
史良娣正焦急地在门口等待,看到刘据下车就连忙迎了过来。
“江充人呢?”刘据问道。
“是妾无能,方才光禄勋韩说亲自登门,说奉旨来查,妾不敢抗旨,只好让他们进去了。”史良娣回答,“只不过和你们前后脚的事情。”
刘据知道她已经尽力阻拦了很久了,赞许地点点头,和张贺一起快步走了进去。
说来奇怪,江充一行人进门没有过多查看其它建筑,而是径直朝北宫后面的生活区一路搜查而去。
张贺走到后面的庭院时,正看到江充指使着一帮胡巫在卧室附近查看,手中拿着的铁棍把床榻都掀开了。
“大胆!”刘据高声道,“竟敢在太子宫如此放肆。”
江充转头过来,朝太子行了一礼,表情高傲地说道:“下臣奉皇命来查巫蛊,望太子殿下配合。”
史良娣站在刘据身后,连忙说道:“这太子宫上上下下我们都约束过了,没有这种东西,难道江君不该拿出证据再来搜查吗?”
“望气者的话便是证据。”
张贺正想骂上一句封建迷信害死人,突然眼角一瞥,看到有个走到太子寝殿的胡巫神情有些鬼鬼祟祟的,他迅速跑了过去,一把抓住那名胡巫正准备往被子下面放什么的手,将那只手拎了出来。
只见胡巫手里赫然攒着一只还没来得及塞进被子底下的巫蛊布偶,上面画着诡异的花纹,十几根小银针扎着一张写着刘彻名字的纸——一个绝佳的陷害太子的“证物”——张贺早就料到江充既然敢上门闹事,就已经准备让人暗中下手黑太子了。
这么想着,张贺握住胡巫的手不由得更紧了些,那名胡巫发出疼苦的哼哼,很快让张贺的脑子清醒了下来——这种时候反而不能声张,否则旁人怎么知道这个巫蛊娃娃是胡巫想放下去未遂的,而不是太子平时藏的被胡巫翻出来的?
为了避免百口莫辩的情况发生,张贺只是狠狠瞪了胡巫一眼,用空出的另外一只手从胡巫手中抽出巫蛊娃娃,迅速将那张纸撕下来,顺手扔在了一旁还在燃烧的博山炉里。
“你等着,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你。”张贺用唇语无声地威胁道。
也不知道那名胡巫听懂了没有,他一双眼黑多于眼白的诡异眼睛盯住张贺,然后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扯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笑。
正在这个时候,从张贺身后不远处传来光禄勋的卫兵的声音:“启禀光禄勋,在太子寝殿前玉兰花树下,发现一个小木盒,打开来看,里面都是巫蛊诅咒人的人偶。”
张贺惊讶地转过头去,那名胡巫趁机挣脱钳制,溜得无影无踪。
张贺这才回过味来,感情这兄弟刚才那个笑是威胁和嘲讽的意思啊?他或者他的伙伴已经在太子宫的土里埋下了巫蛊人偶,刚才那个被张贺抓个现行的不过是个双把锁而已。
而最糟糕的是,这个用来陷害刘据的木盒是由光禄勋的人挖出来的,和半路出家的江充不同,光禄勋一直是最忠心于皇帝、唯皇命是从的。想来江充是为了做出令人信服的样子,故意设计让光禄勋的人挖出这个。
说话间韩说已经和江充一起验看完毕那个木盒里装的看起来颇为邪恶的东西。
韩说眉头紧皱,下了结论:“从太子宫挖出的确实是巫蛊用的人偶,具体还是要交给廷尉审问,太子宫的相关人等,从现在开始就不能出宫了。”
“韩将军,我是被冤枉的。”刘据上前几步,看也不看江充,直接对韩说开口。
韩说摇了摇头:“不是我怀疑殿下,实在是这个东西确实是我带的兵从你这儿实打实挖出来的,我也只能按规矩办事,望您见谅。”
韩说犹豫着,似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江充冷冷地开口了:“陛下病得厉害,现在哪有心力处理这样的事情,还是请殿下老老实实呆在北宫,下官自会为你查明是非曲直的,殿下不会信不过下官吧?”
说实话,还真是非常信不过你。张贺在心里默默吐槽着,手上却悄悄扯了扯刘据的衣袖,示意他好汉不吃眼前亏。
刘据会意,朝江充一拱手:“那就希望江君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说完状似非常生气地甩袖子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