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后来不止一次地向长泽解释,如今的雾岛不再具有威胁,但对方仍旧不买账。
“就像是上了一发的左轮,乍看之下不危险,但其实还是存有六分之一的概率”,这家伙曾如此蹩脚地形容。
若知道自己过几天要去“左轮”家拜访,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伊藤扯了扯嘴角,被那个人在意的感觉真是莫名好。
长泽彻夜未眠,思考着爆炸事件该从何处着手。
他的人,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
押送内田他们的厢式车明显被动过手脚,车底安有远程□□,引/爆的过程短暂,车里的人根本没有机会可以逃脱。
这是绝不留活口的杀/人方式,对方的意图不能更直白了。
之前那几人一直被以两人一组地轮流看守,没有出过什么岔子,然而一旦脱离了这样的环境,杀身大祸随至踏来。除了对方时刻留意,下定斩草除根的决心,长泽认为当中也许还有一个原因——相沢组内部或是他手下的人中有对方眼线,泄/露了关于押送的消息。
联系之前黑石他们可以得到风声而藏匿,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
更或者……组内就有人参与其中?
长泽被自己的想法而惊到,如果前面的假设成立,那么……
黑石所造成的车祸,也许根本不是意外?
想到这里,长泽开始在桌上拼命翻找青叶之前的汇报,当时还取笑对方在做无用功,现在看来最愚蠢的是他自己!
文件在层层堆积的资料中被找到,长泽迅速拆了开来。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脸上的神情愈发难看。
放下东西后,长泽第一时间拨通了青叶的电话。
雾岛一大早就去了超市采购,后天的搬家派对令他迫不及待。
发出去的邀请共有三十多份,鉴于每个人的口味不同,他琢磨着应尽可能准备多类型的食物。
Lisa是酒/鬼,只要有那玩意她就可以妥妥活到一百岁;翔平是素食主义者,能吃的东西仅限于绿油油的蔬菜;刘是十足的肉食性/动物,在他眼中配称得上食物的只有肉,肉,肉;至于阿熏……啊,那家伙好像完全不挑……
“那个……好像你的手机在响?”经过酒水区时一旁的女孩指了指雾岛的口袋。
“啊?哦……谢谢!”自从换了新手机,感觉连整个世界都变得陌生呢!雾岛不甚熟练地操作着,“哈,阿熏呀,我刚还念叨着你……你是比较喜欢喝汽水还是啤酒呢?”
“那个……阿诚,”电话那头的人语气略有微妙,“真是抱歉啊,周五的派对我可能来不了了。”
“咦,为什么?”
“嗯……有点事。”
“诶?好吧,真是遗憾呐……”雾岛抓过一罐酒,“你说Lisa是比较喜欢生啤呢还是普通的清酒?”
“生啤……吧?”对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上一句,“阿诚,那个……东西不要买太多,他们……可能都没法来了。”
“诶,为什么?”
雾岛攥紧了手机,某个不太好的预感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所以这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一起有目的,有意识的报/复性自/杀……么?”
“是的,”青叶回答,“当时上面施加了压力,所以他们只得以‘醉酒/驾车’来结案。”
“但袭击的目标为什么是五郎叔父呢?”那个人是出了名的保守派,对毒/品交易极其厌恶,说什么也不可能参与其中。
“恐怕是因为那天所开的车吧。”
“……布加迪?”长泽立刻明白了过来。
哈,原来是这样……当时就觉得五郎的车祸相当蹊跷,眼下那些怪异的部分全都能说得通了。
能够把两个毫无关联的人串在一起,那家伙的头脑还真是可以。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所需要的便是最为关键的证据,不然一切都只是猜测。
栗山之前说过,以黑石的个性一定会留下些什么,倘若真有这样的东西,那他十有八/九会交予自己所信赖的人手中。
但跟黑石关系亲密的人都死光了啊……
不,一直以来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人。
周五,伊藤带着盆栽赴雾岛的乔迁派对。虽说送红包什么的更实在,但那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缺钱的样子,所以还是用绿植来净化一下心灵吧……
“其他人呢?”
进了屋伊藤有些意外,冷冷清清的客厅完全不像是要搞狂欢的样子,为了避开高峰期,他还故意晚了两个小时。
“都来不了啦~”雾岛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沙发,“肯定是我那混蛋老爹搞的鬼……以为这样我就会回去吗?做梦!”
“晚饭呢?”
“喏~”雾岛冲茶几上的各类零食努了努嘴。
伊藤放下盆栽面露无奈,“带你去吃拉面吧……银座那一家。”
周五通向市区的道路异常堵塞,伊藤他们的车也是走走停停。
在突破重重关卡后雾岛开口了,“不是我说……后面那辆车从刚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你没发现吗?”
伊藤瞥了眼后视镜,似乎还真是这样。之前堵车的时候没在意,眼下上了大路,那么多条车道它唯独跟着自己。
奇怪,长泽的人从来不会贴得那么近。
“喂,小心!”
正当伊藤困惑之时,后头的黑车突然加速撇向他们,伊藤赶紧朝左打了方向。
来者不善啊……
伊藤不由得绷住了神经,第一次应对不过是条件反射,接下来那几波拼的便是硬技术。他的车技虽说不错,但面对这样场合还是不够格。
雾岛在一旁看得焦急,于是提议让伊藤找准时间向后座撤,换他来顶上。
只是青年刚一掌控方向盘,车子就以极为夸张的姿势在道路上飞驰。
“喂,你到底行不行啊?”伊藤跨到副驾驶座,险些被撞到头。
“小意思,在游戏里还真没人能赢得过我!”雾岛面露得意。
“游戏里?!”等等……伊藤像是瞬间想到什么,连语调都变了样,“你该不会从来都没在现实中开过车吧!”
“哎哟放心啦~”雾岛笑着宽慰,“它们的原理还不都一样……”
开……开玩笑的吧……说什么也不能相信这疯子啊!
高速飙车的戏码在持续进行,而另一边,全城搜人的工作却难以获得成效,于是不得不临时喊停。
“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这几天我们发动了所有人,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可还是……”
长泽看向青叶,他也是无奈地摇头。
“不会也出事了吧……”
长泽用力捶了捶书桌,在死无对证的情况下,那家伙可是最后的希望啊!
“大哥!大哥!”正当众人懊恼之时,外面有人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我之前有看到过川濑,在……在伊藤先生工作的地方……”
说这话的是直木,负责暗中保护伊藤的人,前段时间因摔了腿而住院。
此时的他拄着双拐,似乎还逞强跑了一段,上气接不住下气。
在经过雾岛相当乱来的连环漂移后,他们终于甩掉了追踪者,而与此同时伊藤的车也临近报废。
“你最好还是去我家吧,那些人很危险,”雾岛语气难得严肃,“宝冢会长的府邸保全,怎么也比一般的住宅公寓强啊……”
“不……”伊藤再次压下一阵反胃,“……我得去长泽那。”
会这样明目张胆,对方极有可能是那个涉/毒的幕后集团。
既然他被当做目标了,那川濑怕是也有危险,必须得把这事告诉长泽才行。
长泽打了伊藤好几通电话,可对方全都没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略带焦躁地抓过外套,向青叶示意了下,打算直接去找伊藤。
只是他刚一出门,就跟迎面而来的人撞了满怀。
“很痛啊……”伊藤揉着肩向对方抱怨,但长泽却全程铁青着脸,他冷冷问着眼前的人。
“川濑在哪?”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不算长,他们到达埼玉时还只是凌晨。
这个以“没有特点”而闻名的县城位于东京都北部,有不少可供短租的住房。
伊藤按照川濑先前给的地址找到房间,正想叩门却被长泽阻止。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他皱着眉低问。
伊藤闭上眼仔细分辨,暗道了声不妙,让长泽的手下即刻把门撞开。
屋内的情景可谓一片狼藉,到处都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衣物、日用品散落了一地,就连榻榻米也被一道一道地划开。
伊藤寻着气味跑到卧室,然而过于惨烈的画面让他呆滞在了门口。
川濑被人单手拷在床头,胳膊,胸口,脸上到处是血淋淋的抓痕,嘴角和脖子上附着着呕吐物,下身连同床单全沾染上了粪便。而他本人早已断气多时。
胳膊上有被静脉注射过的痕迹,从症状判断应该是毒/品。
若过量注射,初期会本能地开始呕吐和大小便失/禁,接下来会产生幻觉,并伴有自/残倾向,最终被注射的人会因心脏难以负荷而猝/死……是有多残忍,才会以这样的方式来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川濑的另一只手上全是血迹和抠下来的碎肉,在之前一定遭了很大的罪吧……伊藤的眼神在镜片后不住颤动,然后像忘了自己有洁癖似的,上前轻轻合上了川濑的眼。
为什么会难过呢,明明自己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人。
“大哥,都找过了,没有发现!”手下的人在屋内搜寻了一通,并无收获。
“太迟了,”伊藤从卧室出来,“已经被拿走了……他之前说过,那人出事前硬塞了一包烟给他。现在盒子被拆得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一定是被拿走了……”说着他举起碎成片的烟盒,上面凝固着大把血迹。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长泽气急败坏地揪过他的衣领,“都是因为你,现在事情全搞砸了!我的兄弟死了,被他们活活地炸死了!如果早点告诉我,说不定还有希望,说不定那些人能够下去给我可怜的兄弟们陪葬,说不定……川濑就不会死了!……你!你有什么脸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伊藤轻轻挣扎了下,几个小时前被撞到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可对方却抓得更紧了。
难道这件事是自己错了吗?不对啊……他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怎么到头来反而成了最大的恶人?
川濑不去找长泽,于是他要从中搭桥接线吗?
没能及时告诉长泽,因此这些后果全都是他的责任吗?
川濑的死他很遗憾,难道就不能做出一些难过的表情吗?
这样也不对,那样也不对,那他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地活在那个人身边,接受着他的反反复复,真的是不太容易呢……
啊,还有,他还有一个问题……
理智告诉伊藤该停下,可身体却怎么也不受控制。
他听到自己说,“你这么激动是因为证据没了……还是因为川濑死了呢?”
话音刚落,伊藤就感到自己的重心莫名向后,接着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虽然这个过程短暂,但伊藤觉得他的感官不断被放大,放慢。
他感受到了长泽盛怒的脸,直面自己的拳头,以及,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他总是害怕会失去长泽,而如今再也不必去怕了。
他站起身对眼前的人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挥手,没有告别,因为今后无需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修改了一下细节部分,看起来不会那么晕
抱歉,川濑,后妈让你炮灰了,但你的使命已圆满达成,可以安心地去后台吃便当了。。
川濑的死激化了伊藤跟长泽长期以来的矛盾。长泽很重视他的工作,即便对相沢正雄略有失望,但却不影响他对这件事的态度,特别是手下之后发生的意外,让他变得相当自责,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努力寻找证据,给死去的兄弟一个交代。事件的结局,他明明有机会可以改变,但却因为伊藤没能及时告知而错过了所有,错过了掌控证据的机会,错过了给手下报仇的机会,错过了解救川濑的机会。。。
而伊藤呢,一直以来他都爱得卑微而绝望,一次又一次地被触及底线,一次又一次地被伤透了心。世界上没有谁会无怨无悔地等着另一个人,就像黎耀辉那样,如此爱着何宝荣,可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为什么呢,也许是受够了对方的任性,也许是怕极了对方再一次的不告而别,总之他走了,就再也不用去遭受那一切。
那个让人永远温暖安心的一方切断了这样的关系,便是真的断了。
第19章 真·第十八章
五郎最终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丧礼举办得声势浩大,就连其他组织的干部成员也前来凭吊。
等待区的棚下满是人,交头接耳地互换着情报消息。这样的大场合对他们来说,其附属功能要远大于表面含义。
每个人都煞有其事地忙碌,而真正在伤心的怕是只有一人。长泽看向家属席,女孩一袭黑裙,像极了易碎的瓷娃娃。
“真是太可怜了,那孩子,”绪奈子走到他身旁,即便是沉闷的丧服也难以掩盖这女人身上的风情,“如此一来,我们的婚事要延期了。”
相沢组内有不成文的迂/腐规定,若元老级人物去世,组内的干部一年内不得结婚。
幸好这样的角色不多且身体都还算康健,不然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那些可怜的人儿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但长泽却摇头苦笑,“恐怕还不止是这样。”
“组长说要取消么?”绪奈子的表情毫不意外,“也是,能够继承遗产的人,绝不可落入外人之手,况且……”她轻笑,“那个人对由希的感情只有瞎子才看不出吧!现在的他需要一个能代替五郎叔父的人,帮他名正言顺地圈/禁着由希。”
喔呀喔呀,长泽不禁在心底咋舌,比起平庸的弟弟,这个女人的眼力还真是可怕,若她愿意,完全可以在组内获得干部一席。
“说真的,我现在非常同情你,”绪奈子伸手替对方整了整领带,“别看由希这样,其实那丫头的占有欲跟组长不相上下……所以还是抓紧时间跟爱人玩过家家的游戏吧,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对了,之前那个保镖还是秘书的小哥呢?”
“青叶么?应该是在停车场待命吧。”
“喔~多谢!”绪奈子拍了拍他的左肩,妩/媚地笑着告别,扭着细软的腰肢向停车场而去。
真是艳/福不浅啊,青叶那小子……
长泽目送着人远去,视线却莫名被花坛的一角吸引。
相沢正彦在树下正与什么人交谈,而对方像是刻意藏匿在树后,一时看不清身形。
觉察被人直视,相沢正彦即刻终止了谈话,他上前几冲着长泽挥手,顺带着把树后那人也拖了过来。
“我的国中同学,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正彦走到长泽跟前笑道。
“敝姓森口,是C公司的职员,一直以来都承蒙五郎先生的关照。”被拉来打招呼的男人对着长泽毕恭毕敬,并双手递上名片。
借着收名片的空档,长泽趁机打量了对方两眼。虽极力作出一副谦卑和善的模样,但那人的眼神还是太过锐利。
通常有这种眼神的,不是黑/道就是条/子了吧?
又或者,对方同时游走在这两者的边缘?
“我是相沢组的长泽,非常感谢您的出席,告别式马上就要开始,还请不要走远。”
长泽将名片收入上衣内袋,决定让青叶回头好好查探,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简单。
事情总是一出接着一出,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闲下来呢?
……啊,还是不要闲下来的好,不然又会一直念着那个人了。
长泽掰了掰指头,仔细算着到底有多久没见到伊藤了。
那天的事,后来想想是自己太过冲动,当时连身边的小弟都惊呆了。可事情已经发生,他还能怎么办呢……
长泽有想过去道歉,但怎么也拉不下脸,于是拖拖拉拉地就到了现在。
这是有史以来跨度最长的冷战了吧?
福田一大早就去了伊藤的公寓。
若问除去性别,这对截然相反的好友间有什么共通处,“洁癖”恐怕会是唯一的答案。
主人外出前交付的清扫任务,现在看来真是选对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