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等着抄你的呢。”陈文硕笑道。
考微积分那天,王建军作弊让考官给抓了个正着,其他学员面面相觑,似乎都没看到究竟是谁把那张纸条扔到王建军脚边上的,没有证据能证明有人是王建军的共犯,教官因此判定,是王建军自己带着小抄入考场,若不是念在他平时表现不功不过,一次作弊也可以请他卷铺盖走人。
事后徐征安慰王建军,被通报批评总比被开除来得好,其实作弊的人不止他,真是倒霉才被抓住了。王建军说,每天训练这么累,自从第一次紧急集合开始,他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上课哪儿来的精神听讲啊,不作弊,怎么办?
“其他人人缘好,可以口耳相传,我知道没人肯帮我,只能靠我自己。”
“啊?小抄真是你自己做的啊?”徐征好奇地问,他本以为是江浩然还有陈文硕在报上次被算计的仇,还有些内疚呢,都怪他多嘴,一时冲动告诉了江和陈,其实王建军的出发点不一定就是为了邀功,没准只是为了给江陈二人一点儿小小的警告呢?毕竟抽烟本来就是违纪的行为,既然他们都选择了军校,服从纪律不就是天职吗。
王建军一味地点头:“嗯,是我自己带进去的……和别人没关系。”
江浩然和陈文硕已经收拾好了回家的行李,总共也没多少东西,来的时候他们都意气风发,然后在双腿迈出校门的那一刻,却又都忍不住深深地呼吸着,蓝天,白云,人,动物,就连马路边的电线杆也一并纳入了视野,存进了脑海,仿佛他们都被关了十年似的,在宝贵的自由面前差点儿跪下了。
“纸条是你做的吧?”陈文硕临走前笑问。
“我还以为是你做的?”江浩然没什么反应。
“哥啊,你真高估我了,我自己能把试卷写完就不错了,还有功夫做小抄呢?”
“谁做的都无所谓,他要捡起来就是他自愿的。”
“说得对。又没人逼他……”陈文硕一语双关地感慨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江浩然说:“来军校以后,我的心比以前狠多了,和你呆一块太久,近墨者黑。”
“狠才好。”陈文硕很理所当然的语气:“我他妈最讨厌活菩萨,发誓不跟慈悲为怀的人做朋友。”
2002年A市的冬天风雪交加,江浩然一家子按惯例要到海南过年,大年三十的晚上,阮悠游在烟花炮竹声中给他打电话,在老婆跟前,江浩然永远发自内心地快乐,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代,即便耍狠也只是在床上,与在军校那个被规定和人事锻炼得越发强势腹黑的他有些判若两人。两人互相承诺在新的一年要对自己更好(别的情侣都是对对方更好,他们俩搞特殊化的原因在于,对对方的好已经毋庸置疑了),说完一句I love you,江浩然转身发现老妈就站在他身后,院子里的烤架仍在烧着,木炭噗呲噗呲地闪着火星。
“你是同性恋吗?”他老妈看着他问,嘴角抿成了一条线。
江浩然说:“这是我的隐私。”
“是你的隐私。”他妈似乎没反应过来他在开玩笑:“不过作为你老妈我还是想问一句,阮悠游是男生吧?你和他打电话这么卿卿我我干嘛?”
“我和蔡鹏飞也卿卿我我,卿卿我我怎么了,你和你那些好姐妹不也是搂搂抱抱亲亲?”
“江浩然,你已经十八岁了,很多事情按说我不应该再管,就像你说的这是你的隐私……事实上你长这么大,我也基本没有侵犯过你的隐私。不过我必须声明一点,就是我反对,非常反对你把感情当成游戏,我知道你会说你不是那种人,不过你在我眼里并没有你自己认为的这么懂事儿,你长这么大最认真的事情,除了足球就没别的了。年轻人什么都想要尝试,这我能理解,我也觉得人这一生,就是一次过程,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多一点体验,不坏。但我希望你不要把体验变成了放纵,不要把新奇的就当成有个性的。”
“妈,你想多了。我刚就是和你开玩笑。”
江浩然这一辈子也17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没见过几次他妈面无表情的样子,他感到惊慌,不安,隐隐还有些内疚。
“你和你爸一样,你们男人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子。”江浩然他妈别过脸,握住铁钳子拨弄着已经快变冷的木炭。
江浩然本能地想反驳,但他命令自己平静了一会儿:“妈,今天不是过年吗,你怎么唉声叹气的?好吧,我们家就你是大人,我和我爸都三岁,你是我们家长!”
他妈被他逗得展颜一笑,他忽然发现在他妈的眼角旁已生出了不少皱纹,内心一下子很疼。挽着他妈的手进了屋,家里那种喜气洋溢的氛围稍稍冲淡他的情绪,他明白这事儿不可能就这样被压下去,迟早要解决的,也许先试探一下他妈的态度不完全是坏事,目前只能这么想了。
大年初七,飞机一停稳江浩然就接到高中同学的电话,邀他晚上吃饭的,才毕业半年,但同学会已经组织起来了。江浩然开玩笑是不是找他去埋单的,同学说,别臭美,如今你不是本班首富了,XXX辍学自己创业,半年就赚了一百万。江浩然很惊讶,他都快忘了XXX长什么样了,只记得是个貌不起眼的矮个子。当晚出席同学会他像其他人一样揶揄新任首富,俗话说富不过三代,他笑称自己是富不过三年,恭喜老同学先他们一步富了起来。在军校呆了六个月,他越发成熟的举止,被晒得黝黑的脸庞,以及即便被冬衣包裹也看得出精实的身材仿佛比从前更让一些女同学们春心荡漾。唱完KTV已经快一点多了,他发挥风度送几个女同学回家,其中有个叫蓝洛兮的是隔壁班的,因为和他们班班长相熟就也来玩儿,她本来就是美人,在上大学后又漂亮了不少,长发垂腰,气质很有几分神似韩佳人。蓝洛兮家住得离江浩然家最近,到最后出租车上就只剩他们俩了,女孩儿一句话不说,目光始终垂在自己的膝盖上,气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出租车停在蓝洛兮家楼下,江浩然说,快上去吧。你再不回家我估计你爸妈要报警了。
蓝洛兮仍旧低着头,小声问:“江浩然,你能不能下车一会儿?我有话想和你说。”
江浩然考虑片刻,让出租车稍等,他和蓝洛兮一起下了车。
小区一些树上的叶子都结冰了,压弯了树枝,初七的月亮在天边依旧瘦棱棱的,我见犹怜,江浩然闻到蓝洛兮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和雪的味道互相交融,显出几分清冷。
“我喜欢你。”蓝洛兮的头越来越低,只露出发红的耳根,没等江浩然回答,她继续问:“不管你是不是想拒绝我,能抱我一下吗?”
“我有老婆了。”江浩然说。
蓝洛兮带着哭音:“就抱一下。我喜欢你三年了……”
江浩然张开双臂拥抱住女孩儿,让久违柔软的曲线贴在他结实的身躯上,女孩儿开始抑制不住地啜泣,他拍着她的背,纤弱的骨头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止住了震颤,此时只要他稍有松弛,便能从同性恋那边一步跨回到正常的阵营,可他不能这么做,想起阮悠游,他的脊梁骨就像是被电流击打了一下,一把将爱恋他的女孩儿推开。
蓝洛兮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对不起……我明知道你有女朋友还……对不起。”
江浩然盯着她闪烁着泪光的脸庞,故意不耐烦地说:“别哭了。待会儿司机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
“对不起……”蓝洛兮羞愤欲死地道歉,闪身逃进了漆黑的楼道。
说来也巧,江浩然坐在出租车上,车刚开出小区阮悠游的电话就来了,简直像是自动报警器。他看着屏幕上的号码,很高兴自己老婆的督促来得及时,如同邀功一般地把刚才的事情汇报了一遍,就等着阮悠游夸奖自己一心一意,坐怀不乱。
“所以你是动心了咯?”阮悠游像是东方不败捏着一枚绣花针,很尖锐又很轻松地问。
“怎么可能。”江浩然否认。
“那就是没难度地拒绝了,何苦还和我汇报?”阮悠游接着笑:“是动心了,才觉得费力气经受住了考验,才希望我夸夸你,表扬你面对诱惑坚定不移。”
“操。”江浩然非常生气,直接把电话挂了。
过了十分钟他也到家了,脸色阴沉地解着鞋带,在一起一年多,他从没有挂过阮悠游电话,是不是把狐狸精宠坏了,他必须反思。
手机在大衣兜里震动了一下,江浩然权当做没震,跑上二楼冲了澡出来才拿起刚扔在床上现在又开始不断震的手机,眼中已经洋溢着胜利的笑意。
“老婆。我刚洗澡呢。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他一边擦下半身一边说,没握手机的左手还拨开包皮看了看,闻了闻。
“哦。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刚电话突然挂断,应该是信号不好吧?”阮悠游佯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公,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呢?你告诉我,我下次按你的思路说,你要我表扬我就表扬,虽然我知道,在拍马屁这方面,我不如你……”
“你刚叫我什么?”江浩然差点以为自己做梦了:“再叫一遍。”
阮悠游顿了顿:“我叫你老公啊。叫错了吗。”
江浩然的嘴角徐徐上扬,满足感不断挤压着他的心脏:“我刚就是故意不理你的。你知道就好。”
“你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那个女生长得像韩佳人?”
“气死你。然后我奸尸。”
“我没生气啊。我就知道你想气我,我才不生气。”
“阮悠游。”江浩然的黑眸一下子热一下子冷,感觉像一只猫被老鼠踩住了尾巴,与常理不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马上说你吃醋了,我考虑饶了你。”
阮悠游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我都舍不得让你吃醋,你反而还生怕我不够生气……哎。还是我更爱你吧。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第53章
江浩然听出来了,阮悠游这意思是他也有备胎,就是想方设法瞒着自己。
“备胎总要有几个的啊。”阮悠游巧妙地拍他马屁:“比你少就好,让你赢。”
“切。”江浩然冷着脸,不吃他这套。
两人说到了旅游的事儿,最后把目的地定在广州,天气晴暖吃的又多,阮悠游表示一百分满意党和组织的决定。
过了大年初十,该走的亲戚都走完了,江浩然和老妈打了声招呼说要出个门散散心,他老妈问,和阮悠游?
江浩然:可以吗?
有生以来,江浩然很少征询他妈的意见,小时候放学不回家他从不担心大人会着急,初中谈女朋友了约会看电影什么的也一律无视他妈疑惑的眼神,到了高中,他和付纯那样亲密,该瞒他还是瞒。现在为了一个阮悠游,他变了。他想但凡他妈摇个头,他都会说你不同意那就算了,我听你的。妥协其实是为了证明自己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谈恋爱,也可以很有理智。
江浩然他妈一直喜欢张国荣,《霸王别姬》里的台词都会倒着背了。对同志,她从不歧视,作为那些年的高材生,也确实认为性向是一个人的自由。关键在于她认为她儿子不是同性恋,一夜之间她对他不了解了,儿子超出了她的想象,这对于母亲来说无疑是一种伤害。
“你去吧。”他妈稳定心神后告诉他:“但是要和我保持联系。这件事我暂时不告诉你爸,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谈谈。”
江浩然几乎有些不忍,两根铁链子,分别系于他的左手和右手,一边是他妈,一边是阮悠游。他清楚自己并不是天生的同性恋,对女人他也很有感觉,可爱就是爱了,不能因为与世俗不合就不爱。
在去广州的飞机上,他们第一次正经地讨论到将来,阮悠游听说他妈妈发现了他们俩的奸情,表现出来的态度不算太轻松,组织语言道,假如有一天他们分手了,希望江浩然不要把这段回忆当做是年少不懂事,他很确定他们的状态是彼此相爱,这份爱的存在感任何理性都不能否认。阮悠游还说他自己很幸福,被爱过了,也爱过,他要江浩然不要伤害他妈妈。这话尽管听着有些虚伪,但江浩然由衷地感动。他再三保证绝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离开阮悠游,他们俩一定白头到老,阮悠游趴在他怀里,喃喃道,你妈明知道你是和我一起来的她还同意,怪不得你老说她是你最爱的女人。江浩然一笑,嗯了声,问阮悠游吃不吃醋。阮悠游说,我是羡慕啊。江浩然心中一动,紧紧搂着他,在空姐的注视下亲了亲他的发旋。被他视若珍宝,阮悠游无比幸福,幸福得甚至开始害怕幸福会随时离去,他要求江浩然再说一遍爱他,江浩然凑近他耳边,低声说:我永远爱你。
在此之前,他们从来没提到过这个词,也许是这个词的分量着实太重,以至于眼泪瞬间冲进了阮悠游的眼眶。
“假的。”阮悠游说。
“爱信不信。”江浩然捧起他一看就很感动的脸,笑得像个无赖。
在人生地不熟的广州,鬼都不认识他们,他们大可以亲亲密密地手牵手,即便看他们的眼光充满了鄙视和厌恶。
久而久之江浩然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阮悠游有些不好意思,感觉他们到哪儿哪儿就飘着一股淫荡的气息,真让广州人民见笑。
二零零三年,谁也没想到这一年张国荣会突然离世,巨星选择了最黑色的幽默结束传奇。那一年同志这个词虽已不至于让人们闻之色变,可没有谁会正视这个问题,一些家长甚至会对孩子采取极端的方式,比如电击,试图改变孩子天生的取向。在广州的最后一晚,阮悠游和江浩然在酒店玩抢遥控器的游戏,正好CCTV6在播《金枝玉叶》,这部为张国荣量身定做的电影一下子让他们安静了。当《追》的前奏响起时,阮悠游忍不住把那句“好光阴纵没太多,一分钟那又如何,会与你共同度过都不枉过”一同刻进了心底。天亮就是元宵节了,他们共度元宵前的一个夜晚,窗外的月亮已经很圆,很明亮,虽然月亮每一天都在变,阴晴圆缺时刻地不同,但江浩然抱着他承诺道:以后每一年的这一天都和你一起过,和你一起听这首歌。一刹那间,阮悠游直觉到了上帝于高处俯瞰他们。其实承诺都是极其不可信的,他明知如此,可还是忍不住相信了,甜甜地回答江浩然:有你真的很好。两人紧紧地搂在一块儿,阻力越大爱得就越深,好像生命都从此连在一起了似的。
寒假一个多月,很快晚睡早起的日子就结束了。
阮悠游还在学生会里跑腿儿,总扛着沉重的机器跟拍大小领导们。王桦说,他看着他都累。阮悠游反驳,那是因为你该减肥啦。他和王桦越来越熟,尽管不像当初和江浩然那样经历过感情突飞猛进的阶段,但在一个学校读书,又都在学生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慢慢就成了好朋友。
“明天周六吧?”
星期五,阮悠游寝室的电话响了,他兴冲冲去接,听出是王桦的声音,他压制不住失望。
“怎么呢?”
“江浩然应该会来学校找你,我们一块儿去南京玩儿?”
王桦有个好哥们在南京,这是阮悠游一早知道的,他想了想:“我得先问问他。”
王桦笑了:“好。你们俩的事情都是他做主?”
阮悠游说:“他做主不好吗。做主很累,我懒啊。”
王桦说:“没看出你懒。这样吧你问问他,他要是不行我们就改期,等他不来找你的时候,我再邀请你。”
“哈。”阮悠游笑一声就把电话挂了。他之所以笑更多是因为王桦说江浩然不行,这真的很值得笑了。
和王桦的关系很奇怪,他望着绑在室友床脚上的电话,各种猜测在脑海中轮番上演,末了又有些啼笑皆非,要是被江浩然知道他也会想入非非的话,八成又要吃醋。
“阮悠游!明天我们和师大的美女们联谊,你去不去?”一个室友躺在床上问他。
“你早说啊。我有约了。”
“真大牌。不过你不去更好。省的抢我风头。”
“怎么会,”阮悠游心不在焉地给江浩然电话打电话,随口应了句:“我都默默无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