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求求你好起来，等你好了，丫头带你回家啊……”夏若若把奶奶的手放到脸上，混着冰凉的眼泪，脸蛋很快冰冷起来。
隔壁的房间内，脸依旧肿胀的大娘紧紧地靠在老公身边，此时的她也不嫌弃老公没工作没本事了，因为老三的眼神真的很可怕，在听到医生说完后就变得如同野狼一样。大娘完全相信，如果此时不是老爷子还在这，老三绝对能把自己撕了。
还有老三媳妇，不放心那个病秧子就快走，站在这里想干嘛。她可没那么傻，让她再扇自己一巴掌。
夏凉坐在皮椅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病危通知书，脸色阴沉的好像能滴出水来。“老大家的……”话音未落，老大儿媳就扑通一声跪下了，跪行几步到了他跟前，紧紧抱住夏凉的大腿扯着嗓子嚎了几声。
夏凉猛地把脚一跺：“老大，看好你的媳妇！”
夏家老大不用老爷子说话，早就上前拉自己老婆了。可是大娘发起狠来谁也拦不住，夏家老大硬生生被媳妇拽到在地，半天不能行动一步。大娘扭曲着脸，扯着嗓子硬是向老爷子身边靠，她知道，今天能不能安稳走出医院，就看老爷子的态度了。
至于其他人，她该吃吃该喝喝，天塌了大家一块死。
李淑月上前一步，用力分开大嫂拉住公公的手：“你放手，你想干什么！”
“你就是巴不得我死！你就是巴不得我死！”大娘死死的瞪着李淑月，注意到夏凉竟然一句话也不说，心里一阵惊慌，如果老爷子不救她，她……她一定会被李淑月咬死的！
不行，她不能给老太太陪葬！她还有儿子，她还有大把日子没享受呢！
想到这里，大娘的声音愈发凶狠了：“我就知道你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我知道你不安好心，你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娘们，难怪当初那么痛快的把老爷子送到我家……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住口！”
夏凉痛苦的闭着眼，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颤抖，当年的事情是他对不住三儿媳，想不到如今却成了她被人攻讦的理由。他能说实话吗，他能说当年为了逼迫三儿媳所做的事情吗？他不能！
当年三儿媳名下两套房，而大儿子一家人却没工作没住处，原想着让老三让一套出来，给老大住一段时间，等老大他们买了房子自然就离开了。
这种理由，夏凉自己都不相信。看看眼前窝囊废一般的老大，不吭声闷葫芦的老二，虽然孝顺却被媳妇拿捏的死死的老四，还有一脸假正经的老五……他对不起老三一家啊。
可是他不能说，所以他只能选择当一个糊涂老人，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他一介书生，只能徒劳的在这里勉强维持大家庭门面。可是这些孩子，谁稀罕？想着还躺在病床上的老妻，夏凉真恨不得亲手掐死她。
看看她生出来的好儿子！
既然老爷子发话了，大娘也就不骂骂咧咧了，早有护士跑过来警告他们了，说不利于病人休息。可笑，她才不想在这种鬼地方多待一秒呢。
“老大家的……给老三道个歉，快点。”
“爸！”大娘不乐意了，她凭什么道歉啊。
“不用，只要妈醒过来，怎么都好。”李淑月还不稀罕她的道歉呢。
“哼。”大娘一甩粗胳膊，装什么好人，呸！
“奶奶醒啦！”病房门被打开，夏若若一脸欣喜的走出来，看到屋外的情景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走到李淑月身边，稳稳的站住。虽然都是长辈，她一个做小辈的不能说什么，但她可以用行动支持妈妈！
李淑月拍拍女儿的脑袋，轻声说道：“小孩子搀和什么，进屋陪奶奶去。”
四叔对夏若若招手：“宝儿，过来，咱们问问奶奶想吃什么。”
四儿媳咳嗽一声，假假的笑了一声：“既然妈醒过来了，那就没什么大碍了。我家那孩子也快放学了，要不……有几位嫂嫂在这里陪着我也就放心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看着这位身高马大的儿媳，夏凉挤了挤脸颊，这可是他和妻子亲手选中的人啊：“那……你走吧。”
话音未落地，四儿媳就转身离开了。
几分钟后，二儿媳也带着老二走了，至于老五夫妻俩因为下午还要上班，也走了。刚才还有些挤的房间，突然空了许多。可是夏凉的心，却更堵了。
病房内，看着刚醒来的奶奶，夏若若吸吸鼻子，挤出一脸笑容：“奶奶，您醒啦！”
范崇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旁边，眼里有些茫然。
夏若若连忙让开身子，让四叔靠过来。
老四替范崇玉掖好被子，温润的声音让人听了就很舒服：“妈，龙龙他们还在上学，您放心，您的大孙子们等会就过来了。”
夏若若低下头，又一次想起了奶奶的话：
“可惜是个女娃啊……”
第28章 晕倒的女主角
朝阳的窗户被打开，暖暖的阳光照射到病房内，洒遍了这间屋子。窗台上的兰花上还残留着水滴，被阳光照射的发亮。干净的房间无疑会让人心情大好，可是任谁看到病床上那位老人后，心情都会变得阴郁起来。
夏若若放下手中的水壶，那盆兰花是她特意从家里带来的，为了给病房增加点生气，让奶奶心情能好点。
那几位堂弟最终还是没有露面，倒是二爷家的堂兄刚刚来了一趟。在青年旅舍工作的他满身疲惫，看样子刚下班，眼圈都是青紫的。二哥在这里稍微坐了一会儿，又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夏若若听的分明，那种尖利独特的嗓门，家里只有二娘才是这样的。她回头看着躺着的奶奶，老人家眼神已经浑浊不堪，却依然牢牢的盯着门口，似乎在等待她的孙子们来敲门。
夏若若嗫嚅了几下嘴唇，替奶奶把放在被单上的双手放回被窝，哪怕奶奶现在半边身子没有知觉，也不能让她着凉。旁边的仪器还在安静的工作，上面的指数夏若若看不懂，可是她知道电视里演的，如果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那就是不好了。如今没有声音，那就说明奶奶情况挺好的。夏若若乐观得想着，只要这次奶奶出了院，她就让爸爸把爷爷奶奶接回来，既然几位叔叔大爷不能照顾好老人，那就她们家来好了。
少女对于祖辈的眷恋之情，是金钱物质都不能污染的美好品质。
这种品质随着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变得越来越稀少，也变得越来越稀有，所以李淑月和夏长春想要保护住女儿。如果是为了女儿，李淑月不介意去向大嫂道歉低头。
“奶奶，弟弟他们还没放学呢，您先闭着眼休息会吧？”小心的替奶奶擦掉眼角的眼屎，夏若若继续按摩奶奶的左胳膊。老人偏瘫最忌讳的就是一直瘫在床上，最好让老人多运动运动，这样才会有利于身体恢复。哪怕不能恢复成之前健康的模样，也比什么也不能做好得多。奶奶左半边身子不能动，在家的时候夏若若总会给她按摩身子，为此她特意跟当护理的同学学过几手。
只是自从奶奶从家里搬走，夏若若去上大学，这按摩的事情就被放下了。
尤醉雪说她笨，说她不会看人眼色，只会凭着一股性子横冲直撞，像只倔强的小牛犊。夏若若不明白，爷爷的房子是四叔住着，房产证上的名字也被改成了四叔的名字，工资卡也在四叔的手里，那为什么四叔不接爷爷去他家住呢？
四婶有洁癖，这是李淑月说过的理由，可是夏若若觉得，为人子女如果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孝顺了，怎么敢保证自己的儿女会孝顺自己呢？
“当年老爷子如果能讲点良心，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透过病房上的小玻璃口，时刻注意里面情况的李淑月嘲讽道。旁边站着的夏长春瞪了她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当年的事情是我们家对不住你，可是如今妈都变成这样了，你就抬抬手吧。”
李淑月呵了一声，冷笑着抱起双手：“夏长春，当年是我辞掉工作，不声不响照顾了你爸妈十年，你那些好兄弟可是一次也没露过面。怎么着，老爷子刚被接走不到半年就混成这样，自己不积德老了没福气，还不准我说几句？瞪什么眼，有本事你来打我啊，信不信我带着你闺女直接飞的远远的，也省的碍你们一家子人眼。”
“你敢！”夏长春的视线落在妻子红着的眼眶上，心里叹口气。自己这个媳妇，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跑前跑后垫付手术费的是她，偏要摆出这幅刺猬样，让人不敢靠她太近。
“对了，老太太醒过来了，怎么不见那几个小的过来？看望生病的老人，可就只有上午能看。”今天是周末，所以李淑月干脆陪女儿待在医院了。
夏长春抽抽鼻子，对于自己那几位兄长的心思，大概也能猜的七七八八：“老四家的今年要中考……”
“呵，亏他家还好意思说出去。留级四年，人家老五家的孩子今年都上高二了，明年就高考了，这位孩子还在初中里当孩子王呢。”谈起那个不务正业的外甥，李淑月就是一脸的不屑。反正她跟老四媳妇不对盘，干脆肆无忌惮的嘲讽了。
“唯恐天下不乱。”夏长春责怪妻子的口无遮拦，可是对那个孩子，也只能报以无奈。
老四虽然孝顺，可惜性子太软绵，如今被妻子牢牢把在手里，竟是一点自由也没有了。妻子嚣张丈夫懦弱，这样的家庭里的男孩子，夏长春觉得想长好挺难，想长歪很容易。
来人打断了夏长春夫妻间的谈话。
夏长春起身，李淑月虽然不喜欢大嫂，也跟着站起来打招呼：“大嫂。”
看到李淑月也在这里，大嫂眼神瑟缩了一下，拿着东西的手抖了一抖。注意到李淑月眼里的不屑后，忍不住恼怒的上前一大步，却又担心再次被打耳光，只能贴着墙边快速走过去。
“我给咱妈送点饭。”
李淑月冷笑一声：“以为谁都爱打她啊，她不嫌疼我还嫌累呢。”接过夏长春递来的盒饭，扒拉了一大口，皱着眉头咽了下去：“这里的伙食真差劲，连咱们闺女的三分手艺都不到。”
“吃吧吃吧，吃了下午你带若若回去休息，我看她今天脸色不太好。”
李淑月摇摇头：“你闺女那个牛脾气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走，要劝你劝。”
正说着话，就听房间里哗啦一声响，夫妻二人扔下手里的盒饭闯进去，看到的就是夏若若满脸泪痕的指着大嫂，地上散落了一只打翻的保温桶，几只水饺可怜的躺在地上。
“你凭什么不让奶奶吃水饺？！”
“四个就够了，吃那么多干什么。”大嫂觉得自己说话很在理，在家里她都是本着能填饱肚子就行的原则给老人喂食，反正吃多了就要上厕所，这样她还能偷懒。
“四个哪够？！你就是想饿死奶奶！”夏若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自己家一顿能吃一盘水饺的奶奶，在大娘家居然只能吃四个？！如果这样的吃法都能不瘦，那才是没有天理！可是看着大娘那张蛮横的脸，夏若若话未出口就委屈的掉眼泪了。她的奶奶怎么能受这么多苦？在她以为奶奶享清福的时候，奶奶却在吃不饱，这让她以为自己出现在上个世纪。
如果是新社会，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儿媳，怎么还会有这么不讲良心的人渣！
大爷一家没有房子，爷爷拿出退休金给他们交的首付；没有家电，叔叔姑姑大家一起给买的；哪怕想吃什么，每个月李淑月和两位姑姑都会去送吃的……大爷一家只需要好好照顾好爷爷奶奶就行，可为什么这样简单的事情他们都做不好？！
气急攻心之下，夏若若只觉得天晕地旋，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是三天后，躺在家里大床上的夏若若睁开眼，看着一身孝服的妈妈流下了泪。
她最终，连奶奶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第29章 崩溃的哭泣
麻木的坐在床上，麻木的看着妈妈给她找衣服。
麻木的穿好孝服，麻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夏若若一言不发。
李淑月担忧的看了眼女儿，自从醒来后就一句话也不说，这样会憋坏她的。可是无论是她还是老公，劝的嘴皮子都磨烂了，依然没有效果。看着女儿在床上坐了整整五个小时，一言未发滴米未尽，李淑月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如果女儿出什么事了，夏老三，我要你们全家给我女儿赔命！呜呜呜……”
紧紧搂着怀里的妻子，夏长春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昔日笑呵呵的面庞上多了一抹沧桑和疲惫。年迈的老母终究是没能撑过来，若若晕倒的当天深夜里就去了，走前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开着，似乎在无声的呐喊什么，又像是在跟什么人争辩。
隔壁有人说，这是活活饿死的样子，可是夏长春宁愿这是老母亲想见见孙子的临终愿望。
老人已逝，可是老人的身后事还需要一起操办。年迈的父亲希望能在四弟家举办，毕竟那是他老人家的房子，可是老四媳妇死活不让老人进门，最后竟然把大门一锁，带着儿子回娘家了。既然自己的房子不能进，那就按照兄弟排行来算好了。
老大家至今仍是租房子，虽然交了个首付但是小楼还在建造中，所以最后决定老太太的后事就在老二家办了。
如今老太太的遗体还没从医院搬回家，依然在阴冷的太平间躺着。医院那边还有些费用没有交全，这两天兄弟几个人就是在商议这个医疗费的事情。老太太没有医保，至今还是个本本分分的农民，国家的好政策她没有赶上，只能由几个儿子共同解决了。
老大家没钱；老二喜欢赌博，家徒四壁抠不出一个钱；老四家的钱都在媳妇手里，自己身上最多二十元；老五倒是能出一些，可是他家也有房贷车贷要还，这好几万的医药费最终还是落在了夏长春的头上。他不在乎这点钱，当年离开尤氏的时候，他把自己的股票全都换成支票带走了，可是他为自己这几位兄弟的做法心寒。
家里女儿还昏迷不醒，夏长春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与这些人议论这些事情。回到公司匆匆请个假，老总特意给他批了假条，准许他带薪请假半个月，还安慰他不要太过伤心。请假结束，夏长春就开车回了家，看着病床上痴痴呆呆的女儿，一双虎目一红，不轻易哭泣的男子咬破了嘴唇。他颤抖的靠近女儿，语音沙哑难听：“宝儿啊……”
“宝儿啊……”
“宝儿你说句话啊……”
“宝儿啊爸爸的宝儿啊……”
声声泣血，字字催泪。
李淑月浑身无力的依靠在门框上，手掩住口呜呜的哭泣，泪水哗哗流下。如果女儿不好了，她真的活不下去了，当年他们夫妻为了女儿能放弃一切，如今也可以放弃这一切。夏长春跪在地板上，一双大手紧紧地拉住夏若若的手，女儿的手还是那么冰凉，哪怕是夏天也是这样。医生说，这是女儿体虚，需要好好静养。
“阿姨，叔叔。”阳台窗户被推开，一脸慌张的尤醉雪爬了过来。
在她笔挺的西服上，沾满了灰尘，第一次爬阳台的尤总裁浑身狼狈。
夏家的消息她已经知道了，老人已驾鹤西去，如今要做的就是妥善解决老人的身后事。可是此时尤醉雪最担心的就是夏若若，她的若若那么笨，那么傻，她自然知道若若有多喜欢爷爷奶奶，孩子有多天真，内心冷漠的大人就有多可恶。尤醉雪不想对老人的想法做出评价，公平也好，不公也罢，如今的日子已经不是过去家里老人做主的时候了。
这几日她都是一下班就陪在夏家的，只是近日听见隔壁声音不对劲，这才等不及李淑月给她开门，擅自爬了阳台。
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人，还没等她高兴，就发现了不对劲。若若的眼神空洞，对于外界事物根本是充耳不闻，这样下去还得了。只一眼尤醉雪就知道，她必须唤醒若若，不然若若的身子肯定撑不住的。
“阿姨，让我来吧。”
与其说是尤醉雪说服了李淑月，不如说是夏长春说服了她。李淑月眼神眨也不眨的看着女儿，苍白的脸上变换着各种表情，最后变成了期待。
尤醉雪小心翼翼的靠近夏若若的身体，她曾说过希望夏若若变得安静一点，可是此刻她是如此害怕安静的若若。安静到了一种境界，就会令人绝望的窒息，眼前的若若仿佛在另一个世界，尤醉雪讨厌这样的感觉。因为这样会让她觉得自己离夏若若很远，远到她伸出手都无法碰触到这个人，这会让她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