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清亮而干脆，和丞丞原本尖锐的女声完全不同，分明是个青年意气风发的嗓音。
顾鑫坐到丞丞对面的沙发上，也双腿交叠，还顺手拿了块茶几上的糖放到了嘴里。
嘎嘣嘎嘣嚼着水果糖，顾鑫回答：“今天早上。”
“那就奇了怪了，我今天早上可不记得穿男装出门过。”
顾鑫双手随意地放到沙发背上，懒洋洋地说，“今天凌晨，卫持谦被杀，我们用了最多六七秒的时间就过去，而你也习惯了，所以直接杀完人，没事一样跟着其他人经过二十五栋，我在他家楼上看到了你经过。”
“如果我真的只是碰巧经过呢？”
“姊妹坊在这边，而你住的是十三栋，无论如何都不会经过二十五栋不是吗？”
“我如果就是无聊闲逛呢？”
“闲逛也不会那么早吧，别忘了你的工作就决定了你绝非早起一族。”
丞丞哈哈笑了起来，声音清脆，画着浓妆的脸上都是愉悦，他也不恼，也不急，只是在一开始的惊讶之后更加舒爽了，好像他早就等着被揭穿，并且一点不在意被揭穿之后的结果。
上面有人下来，“丞丞，我听到有男人的声音，是有客人吗？”
丞丞挥手让她回去，用女声回答：“没人，玩去吧，困了就睡，有人我会叫你们的。”
下来的女人看看顾鑫，丞丞继续说：“找我聊天的，不是客人，快回去吧。”
“好吧，那我上去了。”
“哪儿那么多废话呢，快回去吧。”
女人又回了二楼，剩下顾鑫和丞丞四目相对，目光里都是笑意，但是又都充满着一丝警戒。
“顾鑫，如果我真是凶手，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把我送到异能局，还是杀了我？”
顾鑫一摊手，回答：“不知道，大概会揍你一顿。”
丞丞哈哈笑着，卷了卷自己的长发，嗲声嗲气地用女声说：“我这么漂亮，你怎么舍得动手？”
顾鑫起身，走到丞丞面前，狠狠揉到他脑袋上，刚要说话，就听到一声低沉的咳嗽，而后顾鑫就被拽到了一边。
任河枫说：“他舍不得，我舍得。”
第36章 折腾
顾鑫被这任河枫一拉, 没任何防备, 踉跄了一下，幸而手被任河枫固定牵着，所以借着任河枫他才再次站稳。
站稳之后顾鑫有些不爽, 这人似乎对自己是挺好，可尼玛该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自己正说话呢, 怎么就被他拉了一个踉跄？
顾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任河枫继续对丞丞说：“你最好老实点，顾鑫心软，我可不软。”
丞丞翻个白眼, 回答任河枫：“行, 你硬, 你硬，你最硬。”
任河枫：……
顾鑫原本要怼任河枫的，被丞丞这么一说, 噗嗤一下又笑了出来, “队长，你可别得罪丞丞, 人家可是有钱人，这姊妹坊正儿八经的老板呢。”
任河枫回头看看顾鑫，他被丞丞那连续的三个“你硬”弄得也有几分别扭，最关键的是，他不太想让顾鑫听到这样的话, 可回头一想，顾鑫也是老油条，和自己半斤八两，所以他这别扭绝对是没意义的，于是又坦然了。
“我还没问你罪，你给我老实点。”
“啊？我有什么罪？”顾鑫任由任河枫拉着，故意做出一脸纯洁无邪的表情，漂亮的桃花眼睁大，滴溜溜地，一眨一眨地继续说，“人家这么乖巧听话懂事不闹腾，你肿么舍得问我罪？”
任河枫无语地松开拉着顾鑫的手，而后慢慢将他推离自己身边，别人以为他是恶心顾鑫这么个变态样，其实任河枫是要拼命忍住自己想要捏一把顾鑫脸的冲动。
顾鑫也得逞一般地笑出来，他坐到丞丞那边的沙发上，从桌上的塑料袋里抓出一把瓜子就开始嗑。
边嗑他边说：“大哥，你没睡？”
“睡了，被你吵醒了。”任河枫坐到原先顾鑫的位子。
三人都坐下，一时小屋内竟然只有顾鑫嗑瓜子的声音，正都沉默着，有人掀开门帘进来，丞丞蹭得站了起来，顺手将薄纱巾围到脖子上，声音也恢复成有点尖锐的女声。
“哟，大哥，好久不见了呀。”
进来的男人已经有点年纪了，怎么都有五十岁了，他笑眯眯地看了看顾鑫和任河枫，以为也是客人，就没理会他们，而是对丞丞说：“唉别提了，上次下地的时候，田埂边没注意把脚崴了，过了十来天才好，这不我一好就想你们了，今天谁有空？”
丞丞笑眯眯地说：“唉，今天没什么客人，你可有福了哟，姑娘随你挑。”
“挑啥呀，就花花吧，只要她有空我都是找她的。”
“行，你去楼上左边那间吧，我给你叫花花去。”
说完，丞丞和那位客人就上了楼，顾鑫和任河枫看着彼此，顾鑫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进去之后我就来了。”
“那我和丞丞的对话你也都听到了？”
“听到了。”
“我说大哥，你这是侵犯别人的隐私权呀，跟踪是犯法的，你知道吧？”
任河枫点点头，回答：“知道，但我也知道你没钱告我。”
顾鑫被噎了一下，只能投降一般说：“行，大哥你牛。”
没几分钟丞丞就下来了，还带了一个女孩，而后他就把店交给了女孩，自己则对顾鑫和任河枫说：“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别妨碍我姐妹们赚钱了。”
顾鑫和任河枫没有异议，顾鑫笑眯眯地临走又抓了一把瓜子塞自己裤兜里。
丞丞无语地看着顾鑫，顾鑫也不害羞，说：“瓜子呀，我多少年没吃过了，嘴馋。”
三人出了姊妹坊，此时外面月色清亮，虽然没有路灯，但是也不算太黑。
“去哪儿？”顾鑫边嗑瓜子边问。
“随便，找个安静地方说说话就好，对了，我暂时不会配合你们工作。”丞丞说，声音也已经换回了男声。
任河枫问他：“你说的暂时不会配合我们工作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还有事，等我忙完了，去自首，懂吗？”丞丞说完转向顾鑫，带着不满继续说，“哥哥，你这位同事怎么好像听不懂人话？”
“抱歉，他一根筋，你担待点哈。”
“好吧，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我就忍了。”
“那你啥时候能配合我们工作呀，你哥哥我可是国家公务人员，棒不棒？”
“超级棒呀，哥哥。”
“对吧，不过你可不能说啥是啥，你得告诉我原因呀。”
任河枫对两人在正常人和神经病之间的无缝衔接也是服了，听着两人嗲声嗲气的对话，任河枫觉得自己还是尽量离两人远一点的好。
丞丞才不理会任河枫，虽然对这人其实没什么厌恶感，但也实在说不上什么好感，所以丞丞继续对着顾鑫说：“哎呀，人家也是小老板呀，丞丞的姊妹们那么，多不能说不管就不管了呀，还有呀，乐华那边还有个垃圾呢，人家想灭了他再说。哦，对了对了，丞丞的爸爸和妈妈都死了，但是丞丞连给两人弄个衣冠冢都没弄呢，人家准备这几天就去弄的，结果你们就来了，真是不巧。哦哦，还有还有，丞丞身体其实坏掉了，一个月前看医生来着，医生说我就剩下一年左右的命了，唉，好可惜的呀。”
丞丞声音依旧是嗲嗲的，可是他的话越说，听得顾鑫和任河枫心里越不好受，而且他俩都笃定丞丞绝对没有撒谎，因为有时候越艰难的事情，越开不了口，只能带着浓厚的掩饰，才能将内心披露，好像有了掩饰，那被揭开的血淋淋的伤口就不那么疼了。
顾鑫一伸手揽到丞丞肩膀上，另一只手戳戳他的脸颊，依旧学着丞丞说话的语调说：“哎呀呀，原来你这么多事儿呀，我以为你跟我一样，就闲着没事乱晃荡那种呢，要不你给哥哥说说，有啥要帮忙的，哥哥帮你？”
丞丞笑眯眯地说：“你有啥能帮我的？嗯，我想想，我那些姊妹都是好人，比如我家花花，超级超级棒呀，她今年才二十五，以前可是学舞蹈的，可惜呀，末世里叫一群垃圾给拱了，她拖着活到现在，就想着能给她妈吃点好的，她妈瘫痪着呢，她也没法子，毕竟种地的收入还是不如她干这个赚得多。
“还有我家小枫叶，漂亮吧，美吧，你不知道她以前遭过什么罪呀。她是自己来找我的，她后背坏了，被他老公硬是打坏的，没法干农活，也没法干重活，提点东西都不行，站三四个小时就得躺一会儿，就连找他的客人都得轻轻地，哎呀，你说我怎么舍得不管她？不过她老公被我弄死了，耶。”
说到这里，丞丞冲顾鑫伸出手去，两人一个击掌，顾鑫也跟着说：“耶，干得好。”
丞丞一双大眼睛笑得弯弯的，似乎并不觉得他说得这些到底有多么沉重，他继续笑道：“我那些姊妹一个个的都超级棒，别的不说，就说她们从不偷不抢不强人所难，自己的困难从来不当困难，一个个拼了命地帮着其他姊妹，你们说我能说走就走吗？绝对不能呀，我死了，她们咋办，对吧。
“不过你们也别觉得难办，因为呀，我也就能再活一年，过个半年，我把她们都安顿好，就去自首怎么样，说到做到，哥哥，你信我，好不好？”
说到最后，丞丞已经停下了脚步，虽然语调还是那样，可是眼睛里却已经有了泪花，他定定地看着顾鑫，等着他的回答。
顾鑫此时也早就松开了揽着丞丞肩膀的手，他面前的丞丞看上去有点偏瘦了，一直说着他姊妹坊姐妹的事情，可是却一句话都没有提自己，顾鑫却清楚记得王叔的话，王叔说过这个异能者也是个可怜孩子，然而此刻这个可怜的孩子为了其他人，那些年龄可能比他要大的女人，在求自己。
微微勾勾唇角，顾鑫伸手揉到丞丞脑袋上，“哥信你。”
任河枫被排除在两人之外，而此时他们仨竟然已经下意识地走到了王叔的餐馆门口。
餐馆已经关门了，王叔正在洗盘子，听到有人进来，他头都没抬，稍稍抬高音量说了个“关门了”，就继续洗盘子，不过外头几人还是往里进，他就抬起头看了过去，发现来人是他们仨之后，他洗盘子的动作一顿，而后无事一般继续手上的动作。
三人一块坐到工作台前的高脚凳上，丞丞笑着说：“王叔，一人给我们一杯酒吧，白的就行。”
王叔擦了擦手，给三人面前一人放了一个小酒盅，挨个倒满，王叔说：“怎么这么晚过来？”
“没办法，半夜被他们捉住。”说完丞丞自嘲地笑起来，不过他笑得十分舒畅，并听不出里面有什么不满。
“唉，这你可冤枉我们，我们什么时候捉你了，想你了找你聊天而已。”顾鑫不乐意地说道。
任河枫懒得理他俩，坐在一边不吱声。
丞丞喝一口酒，说：“你们坐着，我去换身衣服。”
说完，他就径自离开，穿过王叔的后厨，进了一个房间。
王叔此刻也不洗碗了，而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跟顾鑫和任河枫碰了碰杯，喝一小口后，才问道：“你们速度可真快。”
顾鑫摇摇头，“不快，我只是怀疑，是他自己承认的，要是他自己不想说，我们还得费不少劲，他好像一直在等着我们去找他。”
王叔沉默了一下，叹口气说：“唉，他前些日子去医院看了看身子，回来时就有点不一样，被我逼问了很久才说自己生病了，就一年的时间了。这么好个孩子……”
王叔又叹了口气，顾鑫和任河枫也一块沉默着，因为这种情形下他们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你们要是能通融就通融一下吧，算我求你们了，这孩子从小就苦，被打着长大，他那个爹以前还是个当兵的，打人下手最是狠，关键他还知道怎么能打得人疼，可就是打不死那种。小孙从小就恨他爸呢，唉，说起来这样家庭的孩子大概都是这样吧，郑美怡那家的孩子也跟他差不多，那家孩子来我这儿吃过几次饭，也发过狠说一定要杀了他爸。”
顾鑫大概明白了丞丞为什么总是杀那些家暴男了，也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开这个姊妹坊了。
王叔再喝一口酒说：“小孙原名叫孙丞，以前就是这帝都的人，末世之前，他父亲家暴母亲，他抱着他妈，他爸就连他一块打。他妈是个残疾人，呃……其实也不是，是他爸把他妈打瘸了。小孙妈妈总是护着他，生怕他被打。唉，末世之后，小孙爸爸也不改，后来他妈真的快死了，他爸还是生气，因为他自己也饿了。小孙那时候才十四，他偷偷藏了把刀，在他爸又要打他妈的时候，他一刀捅死了他那家暴的爸爸。
“然而他妈还是死了，他妈临死给他拿出了几包方便面，是她偷偷给小孙留着的，自己舍不得吃。他妈让他好好活下去，要不是他妈让他活下去，我估摸着小孙可能早就不想活了。
“小孙知道自己快死了，他其实心里不难过，他早就想死呢，还有他那个姊妹坊，他是救了这些人的命呀，那里面的女人没哪个不可怜的。
“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你们要是有点心，就像你们答应我的，‘尽量’帮帮他吧，就当是积善行德了，毕竟小孙也没几天活头了。”
王叔刚好说完，孙丞从里面的房间出来了，再次越过后厨，从走道出现，顾鑫和任河枫看到他都有些吃惊。
这是怎么一个清爽好看的男人啊！他身形偏瘦，整个人白得仿佛带着光芒，眼睛大而精神，卸了妆的双唇唇色非常淡，好像初春桃花的颜色，鼻子小，脸也小，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仙气。
孙丞走到顾鑫旁边坐下，任河枫不自觉就和旁边顾鑫比了一下，然后任河枫在心里想长得是不错，可惜没顾鑫的神经病，也没顾鑫的妖艳劲，还没顾鑫有气势。
任河枫此时完全没了自己的立场，其实若真是说五官，孙丞的五官绝对是堪称完美了，就连顾鑫都说：“小哥哥，你要是这样出门得祸害多少女人哟，啧啧啧。”
换了男装的孙丞有点羞涩地坐下，他的肤色太白了，此刻近处看，顾鑫才发觉这白其实不是正常的白，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若不是他漆黑的大眼睛和粉色唇衬着，一定会让人觉得恐怖。
“不要这么看我。”孙丞略略低下头，说。
顾鑫和任河枫都吃了一惊，感觉孙丞一换了男装，连着这个人的芯子都换了似的，他总是透着几分害羞，目光似乎并不太敢和人直接接触，有点躲躲闪闪的，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可爱。
顾鑫忍不住就想去摸他的板寸，结果手伸到一半，上空一只手啪一声把他的手给拍下去了。
顾鑫无语地回头瞪向任河枫，“你手真长。”
“比你长，你老实点，别动不动就摸别人？”
孙丞看着旁边的两人，嘴角带上了笑意，他还是带着点尴尬，说：“习惯了女装，换上男装反而不习惯了。”
顾鑫笑着说：“那就一直穿着女装吧，你这样引得我想犯罪。”
孙丞脸上一红，低下了头，任河枫心里一股不爽顿时让他整个人都冷了起来。
顾鑫似乎是感觉到了任河枫的不爽，回头瞅了他一眼，然后心想这神经病怎么又不高兴了？
顾鑫一点没把任河枫的火往自己身上想，而是不管他，转而问孙丞：“改造中心的人不是你杀的？”
孙丞摇摇头，“不是，改造中心那边晚一些，我这边杀了三个人之后，那边才出现，不过据说手法跟我的一样。”
“不一样，你们俩的异能使用方法完全不同。”
“我听说那边也是头部炸裂呀，怎么会不同。其实我那时候确实是想引你们去那边的，想让你们先查那边再查我。”
顾鑫点了点头说：“对了，丞丞，那边作案的时候，你能感觉到他的异能吗？”
“嗯，能，但是也许距离太远了，我感觉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想他也能感觉到我的。”
“没想过去找他 ？”顾鑫问。
“为什么，他和我又没有关系，手法一样就一样吧，反正我也没那个精力去在乎。”
确实，他只有一年的生命了，哪儿有那个精力呢？
“对了，丞丞你的异能是什么？”
丞丞想了想，有点不确定地说：“精神异能？”
“精神系？”
“嗯，我其实能控制人的行为，让他们听令于我，但是我懒得弄，所以我每次都是将他们的精神集中到头部，然后在他们大脑里施压，而后我再输入能量，他们的大脑就承受不住我叠加的能量，自己就会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