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恩正想果断地说“不会”,埃德迦已自顾自说道:“无论如何,一个故事要有始有终,公主还是耐心听我说完吧。”
他默许了。也的确对他口中的故事充满了好奇。
“那么又要从第七座塔说起了。”埃德迦用那把悦耳的嗓音娓娓道来。
“当初六位第一代公爵进入了泰坦塔,不为其他,而是为了研究六位神留下来的法阵,他们在丛林时代便是大魔法师,如今新时代过半,却大多成了白发苍苍生命垂危的老朽,神明的出现给他们的另一种启示在这个时候越来越清晰——即永生。
人为了追求虚妄的永生,什么都能做得出,而越是有权力的人能做出来的事越是可怕,他们到后来是……丧心病狂了。”埃德迦扯了扯嘴角,充满了讥诮的意味。
“他们难以摸索出法阵中的奥秘,但有一个办法被他们想出来了,即改造法阵,掠夺魔源。只不过这个计划在实施的过程中有所欠缺,凡人的力量不能弥补法阵所需要的力量,他们起初向神祷告,只是哪怕真的有神明存在,又哪里会垂听他们这种浸满了欲望毒液的心声?
于是他们想到了另一种方法,那个种族往往也容易被这些充满了欲望和丑态的灵魂所吸引……”
伊莱恩听得皱起了眉,“难道是……”
埃德迦点了点下颌,“是的,他们召唤了魔鬼。”
他适当地将声音压低了几分:“而迪伦是被他们选中之人。
选中献祭给魔鬼的祭品。”
伊莱恩的眉心已皱得几乎浮现出一道刻痕,“祭品?”
埃德迦说道:“届时魔鬼会附身在他的身上,以此降临这个人间。”
“这……太荒谬了。”伊莱恩喃喃道。
“可这一切确实发生了。”埃德迦露出一个苦笑。
“迪伦在那5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座塔里呆了三年,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在第三年的时候,那六个法师忽然一个接一个从魔塔上跳了下来。
那天早上帝都的人们一觉醒来,不但看到了地上六具摔得粉身碎骨的尸体,还看到泰坦塔随着惊天动地的声响脱离了大地,缓缓向天上飞去。”
“从那以后,泰坦塔里只剩下唯一的一位法师,也就是迪伦·路德维克了。”
“可很快人们发现,迪伦会让这个大陆上只剩下他这一位法师。”
“改造后的法阵在得到魔鬼的力量下顺利成型了,这是一个吞噬和蚕食的法阵,其余六座塔、甚至五湖四海的魔能都源源不断地涌向大陆的中心,即泰坦塔的所在,起初只是这样……后来这个塔的吸力却变得越来越可怕,甚至吸食人身上的魔力、生命力……
那个法阵运行了一整年,大陆上死了不计其数的人。
迪伦·路德维克毫无疑问成为了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第一法师,像泰坦塔一样,即使在这座塔落下以后,长久以来仍然是笼罩在大陆上最可怕的阴影。”
“这带来了一系列的后续影响,在七座塔俱坍塌后,法师们元气大伤,法阵毁灭了,魔能更是变得比丛林时代更为稀缺,几乎是枯竭了。人类在这个时候趁势而起,统领了大陆,他们焚毁书籍典册,在全世界各地猎杀巫师,开始了血腥镇压的‘猎巫行动’,迫切地要将魔法的一切痕迹从这个世界抹消。
他们的心灵为仇恨和恐惧所支配,不分敌我地大肆杀戮,竟凝聚成了一股难以撼动的强大意念,连圣子也无法说服他们放下屠刀。没有办法,圣子只得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建立了这座城市,斯提克斯是后来城里的人起的名字,事实上,这座城市乃是巫师们最后的方舟。
圣子先是用泰坦塔的残骸建立了古堡,将迪伦和他的追随者囚禁于其中,又用剩下的六座塔的残骸建立了斯提克斯,因为塔身上本身带有最初的六位神贯注的魔力,圣子又在上面重新画了法阵,于是魔法在斯提克斯得以延续。”
“百年来迪伦恐怕没有一刻不在尝试冲击圣子留下来的诅咒,也不算是毫无收获,但难以动摇根本,到最后他不得不乖乖遵循诅咒,找到了你,公主殿下。”
“这便是故事的大致面貌了。”埃德迦以一句话给这个故事落下了尾音。
“你要我杀迪伦,”伊莱恩直直地看向他,抛出一个问题,“那么当初圣子为什么没有杀他?”
埃德迦怔了怔,说道:“他本来是打算杀他的……”
“但他在最后读取了他的记忆。”
“于是他收回手,只是给了他一个诅咒。”
伊莱恩问:“圣子在迪伦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埃德迦说道:“大概便是我告诉你的这些吧,迪伦的经历都是那位大人转述给我的。”
他沉吟了一声,“只有迪伦在泰坦塔里的那段记忆,他没有告诉我。”
伊莱恩想:我知道的。
昨晚玛姬告诉他了。
白衣少女在迪伦离开房间后第一时间从镜子里冒出来安慰他,她自我介绍名唤玛姬·路德维克,是迪伦的姐姐,于是伊莱恩很快明白了——这位姐姐是来为自己的弟弟恳求获得他的谅解的。
“所有人都说他是魔鬼。可我知道,不是的……”
第18章 第 18 章
68.
玛姬是在迪伦进入泰坦塔后的第三年来到阿塔拉斯的,这三年里她给迪伦写了无数封信,却犹如石沉大海,别说回信了,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有人说是泰坦塔太高了,比另外六座塔都要高得多,无论是猫头鹰还是老鹰都飞不上去,信件根本不能送达。还有人说迪伦·路德维克是为第一代公爵选中的幸运儿,现在的地位至高无上,根本不记得她这个留在俗世里的姐姐。
没有任何人支持她,但玛姬还是不远千里孤身踏上了路途。
路德维克家只剩她和迪伦两个人了,如果连她也遗忘了弟弟,那迪伦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条联系就真的断了。
她来到阿塔拉斯的第二天便前往了泰坦塔,明明是在最繁盛的城市,这座塔周围却冷清极了,什么人也看不到。她在门口对着那扇铁门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恳求面见迪伦公爵,和料想中的冷遇不同,伴随着一个沉重幽长的声音,铁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了,她一走进去,门又在背后降下了,黑暗一点点吞没了那一线光明。那个声音多年后还时时在她脑海里回响,她是走进去之后才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那扇门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天堑,将里面与外面,地狱与人间。而里面的这个世界只得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她在泰坦塔的最高层见到了迪伦。
“您听过普罗米修斯的故事吗?”
“他从神明处为人类盗取了火种,为此宙斯惩罚了他,命令山神用锁链将他绑缚在高加索山脉的一块岩石上,又叫一只饥饿的秃鹫每日来啄食他的肝脏,到了第二天,他的肝脏又会重新长出来,就这样日复一日,持续了三万年。”
“我小时候看这个故事,一面畏惧于神的残酷,同时为普罗米修斯感到轮回无尽的痛苦,这样的酷刑,不如在这一刻立即死去,归于冥河,得到永恒的安宁。”
“在泰坦塔里看到迪伦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玛姬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迪伦。
阴暗的空间里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了过来,“路德维克,你的姐姐来了,你不看看她吗?”
过了许久,她听到最深处有某种金属碰撞在一起的响动,她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勉强能从中辨别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个身影动了动,发出过于用力的粗重喘息,好像只是这样的动作便叫他痛苦不已。
他从凌乱污秽的头发下抬起头来看她——他有一双兽类般猩红色的眸子。
那不像是人,更像是一头负伤的困兽。
——那不应该是她的弟弟。
六位法师三年来在迪伦身上进行了数不清的残酷试验,都是禁/书上记载的以最邪恶的黑魔法为基础的人祭,好几次他们的实验品在过程中险险死去,即使他已经具有超越常人、甚至偶尔让他们几个都会觉得难以理解的坚韧和求生欲——没关系,他们是最强大的法师,有最完美的治愈术,甚至不会在他身体上留下一点痕迹。
毕竟这具躯体要献祭给魔鬼,自然得是完美无缺的。
然而接连品尝到失败苦涩的滋味,让他们险些放弃这个人任由他自生自灭。直到在又一次试验后,他们发现迪伦的眼睛变成了一种奇异的红色。
——那是恶魔与这个人产生了感应的证明!
这个人的确是最合适的祭品,他们感到希望近在眼前,只差最后一步。
只是这最后一步仿佛被无限拉长,恶魔迟迟没有降临,时日无多,六个人都有些心浮气躁,恰巧在这个时候玛姬来了。
于是有人提议放她进来。
“恶魔不是最喜欢处子的鲜血吗?”
*****
那天玛姬又去看那个人了。
她还没来得及走近,忽然看到那个人动了一下。
于是她停驻了脚步。
他缓缓抬起头看她,那张面容苍白枯槁,没有一丝生机,一双血红的眼睛不带任何人类的感情。
他翕动了一下双唇。
玛姬费力去辨认,好半天才读出他在说什么,不过是一个字——“走。”
他不停地重复,一直在说这个字。
她当然是走不出去的。
在她回到最底层试图去打开那扇铁门的时候,法师一把将她抓了回来,他们把她扔到了迪伦身边,粗暴地划破了她的手腕,用鲜血围着迪伦画了一个法阵。
那个晚上,他们梦寐以求的魔鬼终于降临了。
“他不是魔鬼,那些人才是。”玛姬确切地说,神色接近于一种偏执,低下头细细摩挲手腕上并不存在的伤口,“他杀了他们,可他没有杀我,还救了我……”
“他只是在黑暗里太久了,太痛苦了……”
“为什么……没有人能救救他。”少女捂住脸,涟涟泪水从她的指缝间渗出。
*****
于是伊莱恩说:“我知道圣子为什么没有杀迪伦。”
埃德迦若有所思地凝注他。
“迪伦说自己今年一百二十四岁,那么他被诅咒的时候应该是二十岁,可是二十岁那年他才进入了泰坦塔,这中间的三年为什么凭空消失了?”伊莱恩说着看向了埃德迦怀里的红盒。
“圣子试图在他身上搜寻魔鬼的踪迹,发现魔鬼藏身在了他的记忆中,于是将那段回忆抽取出来,锁在了这个盒子里。”
“现在迪伦理应将一切都想起来了,魔鬼也再次与他合二为一。”
“公主,”埃德迦深深地望着他,“到了这个时候,你的心意还没有改变吗?”
“你未免太固执了。”伊莱恩颇感无奈地摇起了头,“为什么是我?”
“那是因为圣子在诅咒里设置的另一个陷阱,哪怕诅咒解除了,你们之间的契约仍存续,除非你亲自终止。
否则哪怕迪伦可以杀害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和生命,唯独除了你。”
“如果他杀了我呢?”伊莱恩问。
“那……”埃德迦迟疑了一下,“他也会死。”
面面俱到啊。伊莱恩佩服起这位圣子了:他还真是个心机深重的外国人。
埃德迦继续说:“迪伦的防备心极重,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接近他。何况我是独角兽,生来注定不能杀人。”
他原来还想亲自动手的?伊莱恩觉得自己之前不够了解对方了。
他明白了,“所以从一开始,这个诅咒的另一个对象,就担负着爱人与刺客的双重身份。”
“我收回说圣子不懂爱情的那番话,而今想来太愚蠢了……”伊莱恩兀自喃喃道,“他真是异常了解人心。”
埃德迦看对方这副根本没把重点放对的模样,不免感到泄气,“好吧,突然之间叫您做这么残酷的事,我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那……”他忽然一把抓过对方的手,“你和我一起走吧!”
“你做什么?”伊莱恩觉得这个人今天真是莫名其妙。
“迪伦不能杀你,或许还爱上了你,这很好,原本是符合圣子的计划的。哪怕不能感化他,也可以寄希望于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一个人能牵制他?”埃德迦看他的眼神极其复杂,“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人偏偏是你。”
“他不能杀你,可他还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折磨你。”
伊莱恩哭笑不得,“埃德迦,你在说什么?”
埃德迦莫名叹了一口气,“哪怕是您对此都始料不及吧。”
“你要知道……”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笃定无比,“你就是一百年前打败迪伦并诅咒他的那个人!”
说完,他蓦然往后退了一步,一个俯身在伊莱恩面前单膝跪了下去,他执起他的右手,低头去亲吻他的指节,饱含着最纯粹的尊敬与仰慕。
他柔声呼唤:“圣子,吾师。”
他用伊莱恩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句什么,那像是一个极为陌生的名字。
“醒来吧——”
伊莱恩看到于对方眉心间一个金色的法阵清晰地浮现了出来,在一刹那光芒大作,那片光芒越来越大,不断向他靠拢,继而包裹住了他整个人。
那感觉是如此的温暖熟悉,伊莱恩毫无防备,甚至生不出一丝抵抗的念头。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19章 第 19 章
69.
伊莱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坐在树下,那只蝙蝠围着他飞上飞下,看他睁开眼便飞到了另一边去,张开嘴口吐人言:“他醒了。”
埃德迦转身走了过来,“伊莱恩,你感觉还好吗?”
“还好。”事实上什么感觉也没有,他低头在自己身上看来看去,又迷惑地看向对方,“他呢?”
埃德迦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谁?”
别装了。伊莱恩睁大眼睛瞪他,答道:“你的老师,圣子。”
“难怪你那么喜欢让我扮演你的学生……”他嘟嚷了一句。
埃德迦笑了,这还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真正意义上的笑容,轻松而惬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好像不是太惊讶?”
“多多少少有一些猜测……”伊莱恩摸着下巴思忖,“有一些迹象,你不是还给了我不少提示?你在卡片上给我画的那幅肖像,不是我,而是圣子对吗?”
埃德迦笑而不语。
伊莱恩继续说道:“直到昨天我去了斯提克斯的‘门’,原来那道门需要你颁发的通行证才能顺利走出去,可我却能直接穿透过去,我才确定了这一点——这座城市与我之间,或许潜藏着某种内在的关联?”
埃德迦道:“这在最初便是您建立的城市,自然没有对主人封闭的道理。”
“可是我没有往那么厉害的身份上想。”伊莱恩伸出食指轻轻点在自己的唇上,发出由衷的惊叹,“难以想象,原来百年前我曾是那么了不起的人物。”
埃德迦的笑意更深:看来公主殿下还是有些兴奋的。
“你是在何时认出我是你的老师的?”伊莱恩又问。
埃德迦默许了他这种口头上占便宜的行为。“在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他拨开额前的碎发,露出眉心中央那个淡金色的法阵,“这个法阵乃是圣子留下的,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只有我自己能看到,那一次你盯着我看的时候,我难以置信你是看到了它……”
“事实上,我也是在昨天你去了那扇门后,才敢百分之百确定你就是他。”
伊莱恩愣了愣:“你跟踪我?”
埃德迦自动忽略了这一质问。
“当初我的角断了,不必太惊讶,我第一次去接你的时候那只角是幻术。毕竟一只没有角的独角兽……太丑了。”埃德迦伸手在那个法阵的位置轻轻抚摸了一下,“圣子为了完全治愈我,在我的头上画下了这个法阵,并融入了自己的一滴血。”
“百年前与迪伦的一场大战,圣子的损耗极大,又受了重伤,他用最后的魔力建立了这座城市,自己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在逝去以前,他告诉了我他真正的名字,他说他会在这个世界新生,未来如果还有重逢之日,只要我念出他的名字,这个法阵会与他残留的意识发生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