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浩然说到气愤处,不由得又委屈抽噎起来,滚滚泪珠从脸蛋上滑落,着实可怜极了。
反倒是慕云门愣住了,原来自己孩子是帮自己出气才和别人家孩子打起来,自己却错怪孩儿了。但又能奈何,他令慕家无光,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男人叹了一口气,从福顺怀里接过孩子,抱在怀里颠了颠。
“好了浩儿,别哭,方才是爹爹冲动了。可是,那孩子说的也不错,爹爹的确有愧慕家祖上,打架不是解决的方法,我们要做的,只能充实自己的实力,用事实去证明他说错了。”
男人用手指抹干净孩子的泪水。
“走,和爹爹去换身干净的衣服,我们登门道歉,还要放下话,说他大错特错。”
他放下慕浩然,牵着孩子的小手,转首问向一旁的福顺。
“可知道是何人家?”
老人此刻面色窘迫,欲言又止,他满布皱纹的脸都快苦在一起了,纠结半天,才沉声回答:
“禀老爷,是......是刚来未央城不久的梅公子......”
慕云门听到姓梅,脑海里顿时空白了,非富即贵的梅家,未央城仅此一家。
“可是梅家亲戚的孩子?”
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禀老爷......听说他是梅丞相的独子,梅清河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慕云门:gg 慕浩然吃手手懵逼:爹爹
第8章 女装佬
正当慕云门接受天雷劈顶时,梅府却是一片祥和。
书房内,青烟冉冉,燃香弥漫。
梅馥日前收到柳如来重新递交的新版名册,里头的人已经如实替换成当地名望能士。
思及此,高大男子冷哼一声,似乎很不屑柳如来那点肮脏的伎俩,很可惜柳太常背后的靠山,并不是他现在能磨刀霍霍的对象,只能先放纵他再蹦跶几年。
离皇上的选召殿试余二十日,只有一个名字尚未尘埃落定,那便是慕云门。
梅馥眉目深沉,点金鹰目流露暧昧难明的眸光来。
广大的书房方正大气,又显得十分简洁,梅馥极爱乌木,整个房内都铺陈乌木,悬挂玄色纱幕,庄重肃穆,一如刚正严苛的梅馥本人,只是有个小小身影,全然破坏这令人望而却步的气氛。
“爹爹......未央城可无趣了,孩儿闲的慌。”
七岁大的孩子,身着蔚蓝华服,脱掉丝履,光着脚丫在能容纳五人的宽广榻席上来回翻滚。
“清河,我已经警告你很多次了,别这样。”
梅馥见到自己孩子东倒西歪的样子,没个庄重,拧起浓黑的剑眉,冷冷说道。可梅清河并不太把自己父亲的话当回事儿,又翻滚了几遍,才慵懒应了一声,缓缓起身让自己坐正。
梅馥心下转为无奈,真的是无可奈何。
天底下谁都说他梅馥绝无敌手,手段高明又狠辣,心思也是极其冷静冷血的,但唯独这孩子,他是真的没法子。
倒也不是梅清河不学无术,真是那样,他宁愿不认这儿子。相反,梅清河聪明极了,历史上下两千年,朗朗上口,各部经学典籍,过目不忘。
只是,梅清河太不像梅馥了,从头到脚除了那点金瞳孔像到自己之外,真的没有一丝父亲的影子。年仅七岁的男孩,小脸俊朗,眉目清明,气宇轩昂,性格古灵精怪,潇洒放纵。
甚至还说过,无为至上的老荘,是自己的人生信条。梅馥尝试训斥严教孩子一段时间,试图让他变得严肃正经一些,可遗憾未果。
梅馥希望自己儿子会是一棵迎雪矗立不倒,刻苦坚毅的雪松,可梅清河像是上善若水的苔藓,追随不争的清泉,肆意繁茂生长。
由此可见,不仅外表,连性格也是十足的不像。
也只能怪自己了,和儿子自小就没多长亲近的时间,他与前妻是在络杲成亲的,可二人都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貌合神离,自己一年半载都很难回去络杲省亲。感情淡漠之下,夫妻早和离六年之久,前妻现已遁入空门,青灯古佛。
梅清河一岁时候,就没父母亲在身边陪伴了,自己在未央城身居要职,任重人忙,也无暇照顾孩子。所以梅清河此前都是在老家络杲郡给祖父祖母养大,直到近日,梅馥生了好好栽培儿子的心思,才把他接来未央京。
所谓万事起头难,连感情生疏的儿子亦是如此。
“你应该和慕家的小公子学学,爹爹是为了让你多看看才将你送去那间学庐的。”
梅馥低头继续处理政务,话里冷冷。
若是在场是朝堂官员,早就被那寒霜般的语气给吓得瑟瑟发抖,只有梅清河,听罢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态度。
“可爹爹,是你让我去找找慕小公子的茬子啊?你也该告诉孩儿了吧,为何让孩儿这样演戏啊?”
说到慕浩然,梅清河忽然来了劲头,话里带着雀跃难耐。
“因为他爹爹从前得罪过我,我也不打算轻轻松松放过他。让你们两个孩子争执一下,等着他爹爹带孩子登门呢。”
梅馥瞥了一眼面前的儿子,想起方才回来的时候,身上华服也挂彩不少,嘴里对慕小公子又是夸赞又是嘲笑,可明眼人瞧出来了,梅清河对慕浩然兴致正浓呢!
“嘿嘿,看那慕小子矮小文弱的样子,没想到提及他爹,竟然也能逼急小奶兔子,跳上来和我打架呢!只是那无力的拳头,大概就给我挠痒痒吧。”
梅清河勾起唇角,明亮地笑着,似乎觉得极其有趣。
“是让你去挑衅,但打架过了。”
梅馥又批完一个政书,垂眼说道。
“孩儿才没有打他,全是他打我,我只是为了把那小子拉开,才扯碎他的衣衫。要不是因为爹爹嘱咐,这毛孩子的把戏,孩儿才不屑做呢!反而是爹爹,想欺负慕小子他爹利用孩儿!”
梅清河不服,双手抱胸愤愤道。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太多。”
梅馥剑眉冷目,用低沉威严的声音止住梅清河的控诉。
此时,书房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老爷,门外慕大人及他的小公子求见。”
“知道了,先领他们去会客茶堂,我和小少爷一会儿就到。”
“是,老爷。”
待下人离去以后,梅馥却没有起身的趋势,反而施施然端坐在垫子上,用毛笔在折子上奋笔疾书,显然对下官上奏意见进行深可见骨的锐利反驳。
梅清河越看自己父亲越觉得古怪,方才不是还说等人上门道歉么?怎么现在人来了又这样不急不慢自己忙自己的事呢?
“爹爹,慕大人登门了。”
梅小公子起身下榻,整了整衣冠等候在梅馥身旁。
“知道,就让他等一会儿,那个人心思灵敏,让他等越久,他越觉得我愤怒。”
梅馥一边回应儿子,一边继续飞舞笔墨。
“孩儿被打,爹爹生气吗?我看并不像。”
梅清河一针见血,而梅馥停笔抬眉,细细端详自己儿子。小小年纪,已经有拔高矫健的身子,乌丝编成下垂的长辫覆在背上,狭长的点金眉眼平淡如水,泰然自若。
“本来以旁人的角度,你说的话确实多有冒犯,常理观之,该道歉还应该是我们。只是你爹爹现在是当朝丞相,你姑姑是当朝皇后,所以才无人敢点明,梅家才是错的一方。如此......你觉得自己委屈吗?”
梅清河听罢,勾起唇角轻笑一下,垂首摇头。
“不,爹爹,梅家是因为有现在的地位,才能黑染成白,非变成是。所以身为梅家人,更应该恪守律己,步步为营,随时都有暗中的眼睛想要揪住梅家的污点,让我们无法翻身。今日,是孩儿知错了,等慕小公子道歉时,我也会道歉的。”
梅馥听完,赞许地点头。让自己孩儿去挑衅慕浩然,目的有二:其一当然是挑拨慕云门,梅馥太喜欢看到他对自己低声下气的样子,其二便是让自己孩儿体会一课,即使只是演戏,梅家人应该是什么样子也要深刻刻进儿子的脑海。
“很好,等会儿爹爹如何刁难慕大人,你都一旁站着别说话知道吗?”
梅馥满意地点了点头,再度下笔龙飞凤舞了几行,然后放下笔叠好折子,起身整理衣冠。
梅清河只能肚子里腹诽,爹爹才比较像闹脾气的孩子好吗?
此刻,厅堂内慕云门与慕浩然正跪坐在茶堂上,乌木雕刻的内嵌墙,描绘了一幅迎雪古梅,矗立在悬崖峭壁间,悠悠朝万丈深渊伸展苍劲有力的梅枝,饱满圆润的红梅花骨朵,点点绚丽雪景,似乎芬芳梅香也要扑鼻涌来。
玄纱萦绕檀香的烟雾,显得飘渺万分。
可慕云门没什么心思欣赏价值连城的雪梅内嵌雕花墙,他只是觉得瑟瑟发抖,忐忑难安。梅府下人告诉他丞相马上就到的时候,已经过一炷香的时间了。
慕浩然一旁犯错似的,缩成一个小团子,紧紧倚靠在慕云门身侧,仿佛知道自己的冲动给爹爹天降一个巨大麻烦。
慕云门见到就觉得心疼,他孩儿努力捍卫自己爹爹的尊严,对出言不逊者大打出手,只因为现实残酷,慕家衰颓,梅家兴盛,不得不上门赔礼道歉。
不一会儿,慕云门就觉得周遭的氛围变了,果然,下一刻,黑绸寸金鞋履出现在门口,没见来人都能感受到压迫慑人的暗怒。
高大伟岸的男人携子走入茶堂,一个男人相貌周正,表情肃穆,另一个是男孩,气宇轩昂,玉树临风。慕云门见到来人,马上起身顺带扶起孩子,拱手问礼:
“慕云门见过梅大人,今日小儿疏失,云门特来赔礼道歉。”
慕云门蹙起乌黑细眉,马上对梅馥道。
可梅馥,几日前还一副淡漠有礼的模样,现在可好,不,应该说完了。男人连脸庞线条都刻入冷漠两字,剑眉紧锁,鹰目斜睨慕云门,不屑至极之貌。
“浩儿,给梅家公子道歉。”
慕云门心底微凉,面对梅馥刻意的沉默,他也只能拍拍儿子的脑袋,赶紧道歉赶紧摸摸鼻子去走人。
慕浩然见到对面端坐的梅清河,还是不悦鼓起圆墩墩的小脸,记恨着出言侮辱爹爹的事呢!可乖巧懂事的他还是深深躬身,闷声说:
“浩然知错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浩然不该对梅公子出手。”
言下之意即是,我只是动拳头错了而已,为爹爹抱不平才没有错!
梅清河当然听出对面小奶团子暗里的讯号,努力憋住快要裂开的嘴角,也沉声向慕浩然深深鞠躬道歉:
“清河也给慕大人和小公子道歉,小辈不该对慕大人出言不逊,方才爹爹已经狠狠教训我了,身为梅家人深感羞愧。”
慕云门有些愣了,梅公子道歉?可你老爹还一副得罪他八百万辈子的臭脸呢?
下一刻,男人便心虚了,他确实年少轻狂,得罪过这佛爷。想必,身为百官之长的梅馥,现在让儿子道歉,是要儿子也以身表率,才为之的吧。
可丞相头上翻动的土,也不可能因为两句道歉就填平了事。
“小儿不成器,得罪慕大人,我已经好好训诫,这是小小歉意,望你收下。”
梅馥这时走过来,从下人的手上接过一盒木盒子,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这让云门怎么敢,收受不起。”
慕云门垂首摇晃,不敢看那盒子与梅馥迫人的眼。
“慕大人,梅家的歉意你且好好收下,免得城里传开一些有的没的无聊事。”
此刻,梅馥用那低沉威压的语调,逼迫慕云门接过木盒,大有不受盒子就让你不好受的意思。
“云、云门谢过丞相好意。”
男人丹凤眼流露难色,最终还是推脱不开,伸手接下木盒。
未想,正当慕云门接过木盒时,梅馥没有撤手,反而阔步向前,极近地贴紧慕云门。以两人才能看见、听见的角度,用手指撩开木盒的一角。
“......慕大人收下也行,但若你穿上的话,我就真的原谅你了,包括以往所有的一切。”
梅馥沙哑声线,环绕在慕云门耳畔。而男人如被冻结,怔怔看向木盒被揭开的一角,嫩粉云纱衣料,刺绣的月季朵朵盛开,还有一点幽蓝的蝶翅,是褶裙的样式。
是女装。
作者有话要说:
梅大人心思正直,仅仅想羞辱慕云门罢了,仅仅而已!(并不) 谢谢收藏与留言的小天使们^ ^
第9章 猛如虎
梅馥就极快附耳说了一句,随后退开一步,等待手捧木盒的男人的反应。
“系统提示,梅馥好感度加三点,持续提升好感度将达到初期盟友值,可查阅更多数据。”
就在慕云门瞪圆双眼,脑袋空白的那一刹那,一沙提示音传达而出。
听罢,男人更是脸一阵青,一阵红又一阵白,身旁两个孩子不清楚他们爹爹为何迷之沉默,纷纷仰脸盯着二人。
“丞相大人这是在开玩笑?云门卑微,却没有不堪到让您玩弄的地步,浩儿我们走。”
被羞辱扒去奉承的外皮,慕云门反倒是显露从前那股内隐的傲然,他重重将木盒放置在矮桌,抱起慕浩然,屁也不放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爹爹,丞相大人是不是已经接受浩然的道歉了?”
小手扒拉着父亲的后脖颈,慕浩然圆亮眼睛中,梅馥与梅清河原地站立的身影慢慢远去。方才气氛有点微妙,小孩只是隐隐感觉到了,这才不安问道,深怕自己又给爹爹招来麻烦。
“......浩儿,爹爹对不住你,这一切都是爹爹的不是。”
慕云门跨步朝梅府门首疾行,语气有些压抑的嘶哑,可慕浩然抱着的角度没法看到男人的表情,小孩疑惑了。
“明明是浩然闯祸的,为什么爹爹要道歉?爹爹不气,浩然再也不会了。”
慕浩然说道,用自己嫩软的脸蛋磨蹭两下爹爹的衣襟,讨好父亲。
“好浩儿,梅丞相早就原谅你了......”
慕云门现在已经走出梅家大门,一大一小在月色笼罩下的未央城街道穿梭。
后半句男人说不出口,他不原谅的只有爹爹,想必梅清河公子去挑衅他的浩然,最终为的也是让梅馥有理由再次羞辱自己,一切都因为自己年轻时也羞辱过梅馥。
当真一句: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才能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非也,宿主。人非表面上看的那么单一,更别提梅馥那样城府极深之人,你看,刚才见到你的反应,他好感度还上升了。”
一沙解读到慕云门的心思,冷硬说着。
“能整一整曾经高高压在头上的人,出一口恶气,他好感度不升才怪。”
慕云门脑海里朝一沙道,语气含着隐忍怒意。
“即使用这种方式上升好感度,系统也是建议宿主尝试,梅馥现在一句话在皇帝心中的分量,犹如一块黄金珍贵。”
虽然一沙没有道明自己产生的小疑惑,这好感度,起码是建立在认同、喜悦、吸引、崇拜、相知等正面情绪才能被系统侦测计算的,但报复快感这复杂的情绪,也算是侦测到的范畴吗?
可是,眼下机遇事件开启,迎来梅馥,一个君臣值快要满值的男人,一定对慕云门最终任务完成具有极大的助力。
“用自取其辱提升对方的好感值?慕云门没那么薄的脸皮,那男人再三羞辱我,躲远点就行了,等皇上殿试选召,我一定要把握机会。”
慕云门似乎被梅馥激恼了,浑身温和气质散去,真正内里那抹达官贵人的傲然展露地彻底。
一沙见男人决心绕开梅馥继续任务,看了看规模值快超乎以往所有数值的机遇事件,它觉得还是先保持沉默好。
可惜,一人一系统并不知道,慕云门能否进入殿试的生杀大权,现已落在梅馥手上了。
此时,梅府一隅茶堂内,父子二人还站在原地。
“爹爹,你到底送了慕大人什么?那样柔软温和的人气成这副样子。”
梅清河狭长眼角目送慕浩然与慕云门离去,心里起了好奇,走近慕云门怒摔木盒的矮桌,想掀开盖子看看。
“咔!”
当男孩手指正要揭开盒子时,梅馥大掌突然杀来,硬生生盖上盖子,然后拿起来放入广袖中。
“......”
不给自己看?
“清河,时间晚了,快去睡觉。爹爹和慕大人事你就别那么好奇了。”
梅清河仰头看自己爹爹一副正义凛然,刚正严苛的模样,想起方才原本蹙眉怒容现在都化作眼角的淡漠,戏演得极好,真是下足了心思要找慕大人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