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之鼻子发酸 ,也将手贴在他手背上。
“让我看看你。”
“别看。”
永琰的声音中掺杂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却立时便感受到指掌下的湿润,心中更加不舍,支吾道,“还是,别看了吧……”
润之一寸一寸坚定地将他的手拉开,心中做好了极充分的准备,不论这张脸变作如何模样,也是要看一辈子的,一辈子那么久,再丑也看习惯了。
大掌慢慢挪开,倒是使了点力气,两个人暗自角力,还是永琰先行让
步,彼此日夜思念的面孔才缓缓显露。
月光温柔映在爱人脸上,那是一道横贯整张脸的疤痕,如今已没了血肉模糊时的触目惊心,唯余下淡淡一抹浅色,并不如何明显,细看却乖张地蛰伏在面侧,昭示着当时的惨烈。
不过数月之间,永琰的面庞完全褪去少年青涩,坚毅线条勾勒出青玉容颜,刚硬两道浓眉转折,斜入天仓,显出些不同以往的莫测。
唯有眸中情意不曾稍变,令润之醉酒一般恍惚,而那道伤疤被他的容貌一衬,反而显得微不足道,黯然失色。
就这样一道伤疤,将他的琰哥迫得如此,他有些想笑。
润之指腹在上来回抹了抹,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丑了。”
那人身上的温度褪了个净,简直比打了败仗更挫败。
“这么紧着这张脸?”
永琰面色涨红,似乎难以启齿21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须臾才道,“不紧着,怕你嫌。”
“骗你的。”润之得逞大笑,“我倒觉得,”舌尖试探地舔了一遭,吧唧亲了个响的,“比从前更有男人味些。”
“这个人小爷喜欢,这道伤疤小爷也喜欢,只要是长在你身上,什么都喜欢。”
一句话说得极为露骨,一时气氛胶着暧昧,永琰的手在他身上四处游走,却是极为克制着力道,如同蛰伏的豹,矜持的鹤,迷蒙中带有蛊惑之意,又小心翼翼如同对待贵重易碎的瓷器。
心疼万分,“怎么瘦成这样了?”
“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总要瘦的……少说话,赶紧的……”
“赶紧什么?”
“要……呼……要那个。”
“润之,你身上有伤。”
“不碍事,进来。”
入夜里,各种声响逐渐被情\\欲的喘息□□声淹没,桌角除蚊虫的线香寂静燃烧,黑暗之中逐渐凝聚成红点,跳越不休。
永琰便也不再多说,着力殷勤疼爱,好似要将天各一方时的所有相思之苦一并归还。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叹息,极快地隐匿进碰撞与纠缠之中,再不可闻。
这一刻,润之忘记了自己是谁,今日是何日,窗外歌舞鞭炮觥筹交错又所为何事。
成亲、公主、父亲,所有性命攸关的大事皆抛之脑后,只记得在此时身体里的是永琰,他爱的人也是永琰,热辣的痛意与隐秘的欢愉,潮起潮落,既痛且快,给予他一切的人,是永琰。
眼前白光阵阵,迷蒙中他听见永琰在耳边低声喃喃。
“润之,如今琰哥虽在关外,但朝中有刘必显操持,时时白隼互通,暗线已布,尚需时日打点,若得刘统勋与你父助力,至多三年……”以额头抵着他,轻轻碰了一碰,“旁的都无所谓,来日琰哥即便为此事身死,你亦不可消沉,不可忧劳,不可自寻短见,你只需记得,琰哥魂之归处,定是你身边,你活一日,我便护你一日。”
“琰哥……”他努力睁眼去看,只得到一记深似一记的撞击,将他的神思颠得支离破碎。
“再叫一声。”
“琰哥。”
“再叫。”
“琰哥……”
后来他的嗓子也哑了,疲惫极了,终于心满意足地蜷成一团,像只被顺了毛的小动物似的,缩在永琰怀里睡去。
一夜无梦,一切都似回到原点,只要在他身边,便是最安稳的所在。
天色微亮,润之的睡脸如婴儿般纯净,他出落得越发俊美逼人,唇边生出象征着成熟的零星几根细软绒毛,许是做了什么好梦,嘴角隐隐翘起个温顺的弧度,永琰看了许久,似乎要把他的脸庞牢牢印在心底里,反复描摹,永不相忘。
半个时辰后,永琰将他紧攥的手慢慢展开,悄无声息地为他盖好毯子,想了想,又走至案旁,提笔写下一行字,打成纸卷儿,轻轻塞进润之手里。
他于寂静之中注视着他,眼中擒着无限的温情与眷恋,宛若浸润了星辰浩瀚,而眼前人便是那银河之中最明亮的星斗,流光溢彩,令他不忍错目。
后来的许多年里,他无数次穿梭在黑夜中,努力向他看去,等待着他,守护着他,却再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地拥有他。
他曾想要许这山河表里,一个安稳现世,到头来却发现,原来所念所求,皆不过一个他而已。
又过得良久,永琰终于不舍地亲吻润之的额头,起身退出门外。
离开润之身边的这几步似乎耗尽他所有力气,关上门,缓缓蹲下身来,头靠在手背上痛苦地喘息,肩背肌肉绷得极紧,如同一只身受重伤的野兽,浑身浸透了绝望的气息。
旋即起身,加快脚步自厢门出至正房,踏过院中满地喜庆红皮,毫不避讳地推门而入。
“多谢。”
“不必。”和珅放下茶杯,并未看他一眼,神色冷漠,“护身火器也好,入城关牒也罢,我所做之事,桩桩件件倶是为了犬子,嘉亲王不必言谢。”
永琰缄口不语,自怀中取出以黄绢缠裹之火铳,就近置于几上。
永琰兀自道,“包裹内有一份名单,还望和大人着力提拔。”
“你又如何肯定我会助你?”
“全无把握,但何妨一试。”
他将他的至宝握在掌中,交锋之下,胜负立现。
和珅许久方叹罢一口气,终于认输。
“我虽对你全无好感,奈何犬子一门心思要助你、护你,从前我亏欠你父亲,如今一报相抵,合该是天意。”
永琰微微皱眉,似乎并不认同他的话,却也未曾出言打断。
“嘉亲王本非池中之物,兵戎相见之日只怕不会远了,和珅别无所求,只愿嘉亲王怜恤犬子一片赤诚,届时尤记今日情分,给他一条生路。”
☆、横尸眉
朝中盘根错节,和珅明显感觉到一根暗钉打入,从平定大小和卓将领人选,到兵权一事令刘墉频惹奏疏,户部兵部出力颇殷,似谁人在背地里操持,步步抬举刘氏,却点点削减刘派与八皇子势力,渐呈捧杀之势,迫得他们接连让步,只待奋起反击之时。
待到那日,便也是十五皇子回朝之日。
永琰暗中所谋之事被和珅一语道破,眼中杀戮寒光一闪即逝,紧紧攥拳,良久方斩钉截铁。
“我必不伤他。”
“嘉亲王一诺千金,但愿牢记今日所言。”
和珅长叹,“昨日之日不可追,明日之日须臾期,走罢,待你回寰之日,我恐也要唤一声圣上了。”
永琰不答,转身大步行至门口,蓦地回头,低声说了一句话。
和珅浑身一震,心中似撕扯绞痛,在那样的目光下,他竟感到些没有来由的惧意,好似今时今日,站在面前之人并非发配偏荒的落魄皇子,而是君临天下的在世真龙。
别过脸去不再望他,咬牙道,“走便是,若你有心,何患没有亲自护他那一日。”
永琰听罢,委身屈膝,面朝着和珅的方向,稳稳叩了一个头。
润之醒来时,屋里的冰鉴方才支上,凉气丝丝,格外怡人。
多宝依旧立在垂花拱门后头,日光透过窗纱,这光景令他想起许久前一个同样的清晨,那时二人初识□□,永琰在案头留下许浑的诗句,空许了个‘来日’。
手心纸卷被攥得太久,已有些发皱,润之展开来细细端详,片刻之后猛然从榻上跃起,单衣赤脚翻箱倒柜,许是动静实在大了些,多宝闻声进屋。
“少爷,”多宝道,“这是寻什么呢?奴才帮少爷?”
“不,不用。”
经了好一番折腾,润之从压箱底的衣服口袋中摸出另一张纸条,那纸条明显已有些年头,边角皆有些泛黄,却被主人完好地压实,平平整整,藏在前襟贴着心口的襟袋。
他小心翼翼将两张纸笺拼在一处,只见笺上各书上下一阕诗句,笔力雄劲,入木三分:
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
来日登得九龙巅,与君风雨下西楼。
昨夜里闹腾了大半夜的宾客们到底没见着新郎官,左右皆是同僚熟客,各自吃酒尽兴便散了。
京城百姓们都道昨日听了桩新鲜事,天子嫁女,世子娶亲,除却漫天排场与送亲队伍做足全套,绕城一周,却是连新嫁娘与新郎官的影子也不曾见着,到头来不得而知,只道贵人连脸面也是金贵,不轻易教人见的吧。
日子还得一天天过,谁也不曾料到,自成亲之后,曾经的开朗的润之好似一夜之间又回来了。
纪晓岚比谁都欣慰,体现在饭量上就是一顿三碗猪肘子。
“我就说吧,诶我说没说,老和。”纪晓岚眉飞色舞,“孩子成了家,自然就懂事儿了,都不用教,这都教不来,得是自然而然,嘿,水到渠成。”
“少嘚瑟,把你那烟袋熄了,呛得睁不开眼。”
“不行地~你倒是求仁得仁,儿子也成了,倒贴的儿媳也赚来了,我这些天可就累得狠了,还不兴我抽两口解解乏么。”
“旁人背地里给你起了别号了,你可知道?”
近来大小和卓一事暂歇,朝野上下一团和气,唯独有那么几个死谏派硬骨头,怕是就不知何处捕风捉影而来的兵权一事起了戒心,一直揪着刘墉不放,今儿上奏说他卖官鬻爵,明儿拟折告他营私舞弊,弹劾奏折屡见不鲜。
乾隆无法,既不能完全视之不见,又不能此时办了刘墉,只得再安排这些成日无所事事的愚忠老臣点儿旁的事,转移一下多余注意力。
这不——纪晓岚纪大人光荣中招,作为圣上钦定的总篡修官,放下手头一切事务,带领一干老臣,开始编写《四库全书》。
为国为民的名头山压下来,老臣们个个儿心满意足,埋头苦干,谁也没那闲工夫弹劾刘墉了,可苦了纪大学士,整日烟袋不离手,也就渐渐得了个纪大烟袋的响亮名号。
“老和啊,你当我想呢。”纪晓岚继续吞云吐雾,烟袋锅嘬得滋滋儿响,“你是不知道,那《四库》有多庞杂,经史子集皆要包揽,一应史实倶得囊括,圣上他老人家上下嘴皮子一碰,上传下达,看这架势,想来没个十年是不能竣工喽——”
和珅不愿搭理他,“既然如此,我这儿就不留纪大人了,您该忙忙去罢。”
“行啊,我老纪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底遭虾戏拔毛凤凰不如鸡……”
“赶紧滚!”
“得嘞~”
纪晓岚马不停蹄滚到门口,顺走了厅前拾花丫鬟一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的少,对不住宝宝们
☆、致远者
润之将两张纸条亲了好几天,才舍得粘好裱完,悬在床头时时观赏。
这日出门时正见固伦和孝坐在廊下,专心致志提笔作画,眉眼舒展,个中自有一道悠然宁静,竟似与世隔绝。
一旁只带着个懒散丫头,这会儿与多宝站在一处,不知小声聊了些甚,面上羞得红嫩。
若是一直不曾见着她,润之几乎快忘了自己已然是个成了亲的人,固伦和孝也没半分公主架子,处处勤谨,极少开口,把存在感降至最低。没过几日,盘桓在所有家仆婢子心头的紧张气氛尽数散去,大家一如往常,该怎么还是怎么,仿佛府里娶进来个公主不过是添双碗筷的事儿。
说起来润之心中也总是有些别扭的,他这位额驸实在当得不够资格,迎亲那日不曾露面不说,连公主入府好几日了也未说过一句话,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润之偷眼打量她,左右不过和素池差不多年岁,又是圣上的掌上明珠,在宫里肯定也被疼宠的紧,哪知道一朝嫁人了,却被丈夫如此冷落苛待,搁旁人定是一哭二闹了,偏生她不甚在意,连苦也不诉一声。
转念一想,天家性情最是凉薄,皇帝连自己的亲儿子也能说发配就发配了,更何况是个女儿,恐怕盛宠是假,物尽其用拉拢权臣才是真。
这么想来,又觉得那小小的背影有些可怜,都是身不由己,棋子而已,自己虽说不多喜欢她,到底也别冷着人家,只当个异姓妹妹也就罢了,便信步走去。
多宝聊到兴处,一时未查,倒是一旁随侍的小丫鬟先行觉察,抬头看来,便见一俊朗绝尘的公子缓步而来,心想这大概就是公爹老爷那位世子了,果真端得一副远观自在如飞仙,今睹分明似俨然的天人容貌。
小丫鬟面上一红,连忙手足无措地福身施礼,“见过额驸。”
固伦和孝笔势微微一顿,施施然起身福了一福。
“不必多礼。”
润之平日在府中随意惯了,一应狐朋又是清一色男子,实在不知如何与女孩儿相处,往她面门上瞥的这一眼却正瞧见那半边折断了的眉头,霎时间想好的话茬儿忘得一干二净,只得摸摸鼻子,没话找话。
“你这画的是什么,牡丹,还是睡莲,我看看。”
本以为女孩子惯常该画些花儿啊柳的,不想略略一打量,却见桌上摊开的纸上寥寥几笔,赫然勾勒出一副行军打仗的阵图!
“这是……”润之吃惊,“这是降龙阵?”
固伦和孝眼帘也不掀一下,“是。”
“这穆桂英大败辽军时布的阵,你竟会画么。”
“……”
“来来,坐下说。”润之感到十分新奇,本以为宫中的女子皆该如弱柳扶风,动不动就娇嗔晕厥,再不也是蛮横娇贵,时不时要香脂环伺,想到竟还有对行军布阵感兴趣的。
“这阵法你从何处看来的,竟记得这般清楚,连左翼方队比右翼多五十四人这样的细处也没落下。”
“夕时在宫中,父皇常与我……妾身,谈论行军布阵之法,久而久之,自然记得一些。”固伦和孝中规中矩地答道,“额驸见笑。”
“你不必自称妾身,这个称呼实在怪异的很,你我平辈称呼即可,另外,你可以唤我的表字。”
润之继续问道,“除了阵法,行军,你父亲还教你什么了?”
“兵器也识得一些。”
“哪些兵器,寻常刀剑会使么?学过哪些剑法?”
“并不擅长,剑法只会一套平沙落雁,在神机营中时,峨眉刺用的顺手些,旁的还学过些机巧制造术法。”
“你还在神机营里待过,那你认得……罢了,那你会骑马么?”
“会的。”
固伦和孝不动声色,任由他问,不时神色寡淡回应两句,润之与她聊起军营治理之法,倶是对答如流,渐渐竟能聊到一处。
她说起话来四平八稳,不疾不徐,全不似初嫁少女羞怯,更不同于自家小妹叽叽呱呱连弩机括似的雨打芭蕉,论起御军抗敌之法更是侃侃而谈,落落大方,反而有种安定人心的神奇力量,就像……
永琰。
润之有些迷惑,要说同是乾隆的孩子,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脉,有些相似之处也是寻常,但那位心狠手辣的八皇子他也见过,感觉就全然不同,难不成血脉这东西还任人唯贤么。
还是……其实天家之人也多狠辣之辈,只是有些还未曾显露出来罢了。
“那有机会一起纵马。”
固伦和孝眼中终于迸发出一线不同的光亮,“能么?”
“当,当然。”
也不太好说,谁知道这足禁要什么时候解除,能不能出得去门还得看和珅的意思。
“那好,那好,纵马好。”说着还有些难以启齿,“架子上的那些兵器……我能耍耍么?”又连忙保证,“我轻拿轻放,不会弄坏的,也不会被旁人看见。”
“……”
润之简直败给她了,哪有这样平易近人的公主来的。
“当然可以,这府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想拿什么,拿便是了,不必知会我。”
“多谢。”
润之挠挠头,“不,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