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白又道，“你的计划没有问题，但是一座城市不够。”这个社会的规则从来没有变过，一向都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座城市看起来不小，但相对整个中华区而言，就算不得什么了。弱小就注定会被打压和欺负，说不定还会被吞并。哪怕如杨迦所说，他们手里掌握着关键的核心技术。但也正是因为掌握着核心技术，所以才更容易引起旁人的觊觎之心。
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是不可能在接下来变动的局势之中占据一席之地，甚至拿到话语权的。
杨迦也清楚这一点。虽然她也说过以后有余力的话会往周边扩张，但是错过了初期的黄金时期，那个时候每座城市都已经有了主人，里面的势力也已经固定下来，人家凭什么向她低头？就算要选择依附，恐怕也只会考虑战力强大的那些势力。
她当然也知道如果趁着这个时候多收拢几座城市放在手里，到时候就能够占据主动地位，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有无数的人才投奔，也有小势力想要结盟和依附，跟其他的大势力也能够平等对话。
但是——谈何容易？
杨迦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她根本吃不下那么大的饼。所以虽然万般无奈，但也只能选择先把手里的凤凰城做好，希望到时候拿出去谈判的筹码足够多，能够打动更多的人。这样才能提自己周旋出一片存身之地。
虽然她很不想在黎白面前承认这一点，但对方早就看透，也就没什么不可说了，“我就算拿到了也守不住，所以不敢奢望。”
“为什么？”黎白看向她，“还有我。”
在她让自己把白鹭城合并过来的时候，杨迦就已经猜到黎白会选择留在自己身边了，但即便如此，听到她亲口说出来，这份震动依旧不小。
杨迦当然是高兴的，但更加直白且强烈的情绪，却是惶恐。
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才能被她如此另眼相待。
“我认输。”杨迦后退了一步，害怕一般的朝黎白举起手，“我投降了，真的。黎白，做你的敌人太难了，虽然我应该不是你的敌人。”
她看着似乎有些不解的黎白，继续道，“认识了那么久，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不提那些道听途说的消息，我也能猜到一点。我能不能问一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留在我身边，为什么替我着想，为什么要达成我的目标，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不是谁都有福气能够得到这样的对待，所以自觉没有资格的杨迦才越发的惶恐。
“因为你是对的。”黎白说。
“什么？”
“你知道吗？其实这个游戏一直被很多人关注着。而游戏数据，也会被拿出来进行各种分析。”黎白说。
这样说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杨迦也跟着抬头看过去，脑海里的念头生生灭灭，难以遏制，好像透过云层和蓝天，在那无限高无限远的地方，的确有什么人在注视着他们。如果是这样，自己的秘密真的还是个秘密吗？
她努力按捺住这种害怕的情绪，问黎白，“分析游戏数据很正常吧，你说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黎白收回视线看向她，“别人不明白，但你应该明白。这不仅仅是一个游戏，它还关系着更多的东西。在我认识的人里，你是第一个发现这一点的。如果不是观察了很久，我也不敢相信，你事先连半点消息都不知道，全凭自己的直觉做出选择，就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她的语气很认真，多少也有点称赞杨迦的意思。
但这会儿杨迦却顾不上高兴了。她只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整个精神仿佛都有些虚脱。
黎白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所谓的这不仅仅只是个游戏，是相对于现实世界来说的。就像自己很久之前想过的那样，连黎白这样的精锐都投入到游戏之中，里面果然还有别的文章。
杨迦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询问黎白具体的内情，而是问，“你说的关注和分析是怎么回事？”
黎白还真有些知无不言的意思，杨迦问了，她就说，“这款游戏开发完毕之后，就交由主脑自主运行，就连开发人员也很难插手进去。所以为了能够获得更多的游戏数据，对游戏进行各种分析，这才投入了一定数量的真人NPC。”她说着看向杨迦，“你也是真人NPC，当初应该签署过协议，你们的游戏数据会实时同步过去，让研究人员进行分析。”
“所以……他们能知道我在游戏里经历的一切？”杨迦问。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杨迦抿着唇，脑子里的念头一个个闪过。她知道自己当然不是什么真人NPC。但手里的那张身份卡，还有之前神秘的飞天旅行社，却始终让她心有疑虑。
如果系统把她当成了真人NPC来处理，她的数据是不是也会传输出去？别人看不出来她身上的问题，那些开发人员，研究人员总该能看得出来吧？
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糟糕至极，最可怕的是一旦她的不同寻常之处被人发现，最后的结果简直难以想象。
杨迦知道自己对人类而言意味着什么。
一个“活着”的数据，一个有思想，有意识，有感情的——人工智能。
虽然人类一直在依靠计算机的强大能力，对于机器人的制作也一直追求所谓的仿真，但那只是“仿”而已，就像是叶公好龙。如果人工智能真的出现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却只会震惊、惶恐，然后……将她消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才是人类文明的主流思想。
虽然杨迦目前还只能生活在游戏里，对现实没有半分干预，但谁知道呢？也许不会把她给灭了，而是想办法制作数据囚笼，把她关起来进行研究？那也没比消灭好多少。
杨迦琢磨着这件事，越想越忧心忡忡。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哪怕这些人目前还没有发现自己的不同之处，但杨迦却也不能因此松懈。
她低着头想得投入，所以没有注意到，黎白此刻也正看着她，若有所思。
黎白对杨迦的身份一直有所猜测。真人NPC是其中一种，但黎白始终觉得她跟其他的真人NPC应该是不同的，只是具体如何，她还没有找到答案。现在看杨迦的反应，倒是让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也是她留在杨迦身边的原因之一，她是不同的，黎白能够感觉到。
第60章 我回凤凰城
杨迦勉强收束起了自己的念头。
虽然知道了一个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但她目前并没有能力做出改变, 就算想得再多也没有用。
而且杨迦现在既然警惕起来，她就不免会想, 作为一个数据, 是不是连她脑子里的各种想法都会被系统记录下来？如果是这样的话, 万一有人分析到这团数据，那岂不是一切都曝光了？
她努力让话题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有人一直在关注和分析游戏里的数据，也就是说, 这些数据还有别的用处，是吗？他们或许需要游戏朝着某种方面发展，好方便收集数据？”
黎白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她点头道, “对。”
“而我……”杨迦终于明白黎白的意思了，“我选的方向, 是符合他们的要求的, 至少是接近的？”
这才是黎白留在自己身边的根本原因。无关感情或是其他，是因为自己符合她的需要。——黎白既然能够知道这些, 那么肯定就跟背后那些关注此事的人有关系。因为按照杨迦的猜想，这件事恐怕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接触，就连白婷他们都不知情。
甚至很有可能, 黎白进入游戏，本身就是为了这个。
这样一来，一切都能够解释通了。
杨迦心里一松, 然后又是一空。
在刚才，差点儿没忍住在黎白面前哭出来的时候，她以为今天两人之间的问题就会彻底说开，至少自己心里那莫可名状的倾慕是不可能再隐藏下去的。甚至她也做好了表白的准备，无论成败。但……
但黎白又一次出乎了她的预料，既然话题说到了这上面，自己那些念头，反倒没什么意义了。
她对黎白的确是“特殊”的，但这特殊是因为“有用”，而不是因为“感情”。
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噗”的漏掉，然后就再也提不起来了。她心里多少有些意兴阑珊，但又不能不打起精神，“所以你会留下来帮我？”
“是的。”
这就行了。杨迦故作轻松的道，“那就商量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做吧。”她又指了指面前的模型，“这件事你能做主吧？”
以前杨迦一直担心黎白背后的势力会对凤凰城出手，不过经过黎白这么一番解释，她也就明白了。只要自己的发展方向还是对的，还符合对方的要求，他们应该就不会轻易行动。反正他们的目的又不是在游戏里发展出多大的势力，对那些人而言，他们的眼界和格局里，恐怕放不下一个小小的游戏。
这样也好，有了这种隐性的支持，杨迦便可以更加从容的发展，这是双赢的事。
黎白点头，两人离开小广场，就看到了等在外面两个人，一个是杨迦带来的秦宴，另一个杨迦不认识，但稍微想想就明白了，应该是白鹭城这边的人。
这两人明显也认识，黎白和杨迦走出来的时候，两人正在寒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杨迦的错觉，对话中隐约有些火气。
走近之后，秦宴便主动为杨迦介绍道，“会长，这是周素。”
“你就是杨迦？”周素不客气的盯着她看。
杨迦微微皱眉，她能够感觉到，周素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打量和审视。虽然没多少恶意，但这种审视，本身就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人很不舒服。而且……杨迦一眼就发现了，这个周素身上有些她很熟悉的东西。
从穿着打扮到行动姿态，这个人身上都隐隐有着黎白的影子。
但她毕竟不是黎白，而且她本身的性情应该也跟黎白相去甚远，以至于这些影子出现在她身上，便显得如此的不和谐。
杨迦已经明白她对自己的这种态度从何而来了。大概又是一个黎白的粉丝，对自己自然不会有多少善意。而且，杨迦敏锐的发现，她对黎白的心态和白婷截然不同，应该不仅仅是粉丝而已。
当然，黎白会有很多爱慕者，这在杨迦的预料之中。毕竟她那么好，自己能看见，别人也能看见，但真的遇上了，还是觉得心情微妙。
“我就是杨迦。”既然是情敌，自然不能示弱，杨迦挺直了脊背微笑道，“你好。”
“切磋吗？”周素直截了当的问。
杨迦一怔，不等站在旁边的秦宴开口，便微笑道，“好啊。”
挑战这个词是很微妙的。通常而言，都是低位者向高位者发起挑战，希望能够夺取对方的身份和地位。现在周素一见面就对自己如此不客气，还直接发出切磋的邀请，可以看出她对自己的“重视”。
两人非亲非故，未曾照面，能让周素做出这种表现的，自然只有黎白的态度。
这让杨迦理所当然的在彼此的对峙之中占据上风。纵然很清楚自己跟黎白之间清清白白，这一刻杨迦心里还是不免生出几分得意，继而又唾弃自己。
不过这些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周素已经攻上来了。
杨迦这段时间针对性的训练总算是有了成果。一开始她跟这些训练有素的玩家有着明显的实力差距，但是现在，她居然也可以把周素压着打了。
周素显然很不甘心，但还是咬着牙，一言不发的退回了黎白身边。大概是觉得丢了脸，所以之后她倒是一直表现得十分安分。
接下来黎白将这边的人召集起来，开始商量两座城市的合作事宜。秦宴本以为自己可以大显身手，哪知道黎白和杨迦你一言我一语，飞快的就将事情敲定，根本没有留给他讨价还价的时间。不光是他，其他人坐在旁边，也是完全插不进去的状态。
不过这些条款要定下来容易，但是要实施就比较麻烦了。
比如其中有一条是白鹭城这边的资源可以运到凤凰城去进行加工，但事实上，目前却根本无法达成。因为目前两座城市之间往来，只能依靠地下通道。而地下通道虽然也可以用来运送货物，但它就跟快递一样，按重量收费，价格是基本上承受不起的。
至少大批军队和大量物资，是没办法通过这种方式传输的。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一切就都成了空谈。所以接下来要做的，是在两座城市之间修建一条路。以现在的科技程度而言，要修路其实很容易，但问题是城外的环境恶劣，危险重重，所以在修路之前，要组织玩家先将城外的区域清理一遍，打通两座城市之间相隔的部分。那是之前探索城外的时候都没有深入过的地方。
黎白没有商量的意思，直接发号施令，很快就将队伍定下。然后交代周素明天带着人出发，沿着地图上规划好的路线一直深入，直到跟凤凰城的队伍汇合。
周素开始还低头听着，过了一会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等黎白说完了，忍不住问，“我带队？”
黎白点头。
周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咬牙问，“那……你呢？”平时黎白的安排她是不能也不敢过问的，但是这次实在是太反常了，她心里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不得不开口问。
黎白说，“我回凤凰城。”
她用的是“回”字。站在旁边的杨迦顿时心情愉悦起来，就连周素瞪过来的视线也能视而不见。
周素瞪了杨迦一会儿，见她没有反应，只能对黎白道，“但你是白鹭城的城主。”这话说得有点儿底气不足，因为城主的位置等于是她硬塞给黎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黎白当时也没拒绝。
她还不知道黎白只是为了做个试验，而现在试验成功，城主实际上的权力已经被转给了杨迦，否则估计要气疯。
黎白没有解释这个问题，只是道，“以后白鹭城的事你来负责。”
杨迦都有点儿同情周素了。确切的说，也不是同情她，而是……一种类似同病相怜的感觉。毕竟黎白是这么一个人，喜欢上她，简直像是自虐，永远都不可能得到来自她的回应。
原本杨迦预计要在白鹭城待上两天时间，谁知道事情那么顺利，谈完之后都还没到下午，于是一合计，索性直接回凤凰城去，这样也能早点儿做好安排，派人出城去打通道路。
回去的路上秦宴一直在看杨迦。杨迦被他看得不自在，忍不住问，“你看我干什么？”
秦宴又用眼睛溜了黎白一下，大概是忌惮她在旁边的样子，没有说话。但杨迦已经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了。大概是想问她跟黎白到底说了什么，怎么事情的发展跟计划中的不一样。
但是这个问题，杨迦发现，自己也没办法回答他。
第61章 防火墙
好在秦宴的问题反正没问出来, 杨迦转开视线, 假装没看到他的一脸纠结。
结果这么一转，又让她发现了新的东西。
通过地下通道要乘坐专门的列车。车厢里没有窗户, 看不见外面是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列车如何行走。当然就算有窗户估计也看不见, 毕竟是在地下。
为了方便乘客们，车厢里开着灯。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 让人放松的同时也不怎么能看清周围的环境。进门的时候杨迦就研究过这个车厢，没发现什么异常。这会儿才注意到, 靠墙的角落里有个小小的标志。
杨迦不会记错，那是飞天旅行社的图标！之所以如此印象深刻，是因为每天都会用到的旅游手册扉页就印着一个放大的图标，绝对保证每一个玩家都不可能将它忘掉。
如果说之前旅行社里那个端口一样的房间让杨迦觉得它是跟系统有关系, 那么现在，这个列车上的标志, 就让杨迦心里有了确切的答案, 而不单纯只是自己的猜测。
系统并不只是在幕后默默运转着，而是在游戏里也“存在”, 这给杨迦的感觉非常奇妙。
杨迦看到这个图标，那种“好像随时都有人盯着自己”的感觉又上来了。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但是今天跟黎白谈过之后, 这种感觉却尤为明显，甚至让杨迦生出几分迫切之感来。如果不能掩饰好自己，结果绝不会是她想看到的。
负责所有数据运转的系统也好, 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也好，一旦发现她的异常，估计都不可能会抱有什么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