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个，你就没别的要说的了吗？”
丛魏有些懵，但立马想到了。
“多谢公子的周到，在下马上就要离开了，恐怕难以有机会再亲自还给公子。”从未说着就解开斗篷。
“你敢动一下试试？”
林子慕眼尾勾起，带着笑意，又藏着威胁地说道。
此时两个人已经几乎都要贴在了一起，丛魏向后仰着，林子慕见他有点重心不稳，便故意说道：“娘。”
果然，丛魏吓得失去了平衡，但又不敢抓着林子慕。只是林子慕伸手捞住了他的腰。
丛魏一站稳，就推开林子慕，飞快地和他撇清关系，一边低头作揖一边说道：“老夫人不是您看到的那样……”
“我看到的……哪样？”
丛魏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抬头，便看到一边提着裤腰带一边站在不远处的小弟。
“啊，林少爷好。”小弟刚露出笑容打招呼，忽然意识到自己抓着裤腰的手，连忙转过身又跑了回去。
“你骗我？！”丛魏怒目。
“你不也骗我在茶楼等了一天。”
林子慕耸耸肩。
丛魏：“……”
没想到……他真的会在茶楼等一天……
自己不去，是因为不想和那些风流公子有交集，他们本来就不是同路人，家世，学识，过去，未来，都不是应该一起走的人，遇到只不过是巧合，就像出门遇见了赶路的小贩，你总不能说要跟着他走，或是拉着他跟你走。
未免可笑。
丛魏不发一言地从林子慕身边走过，却听见他说：“家母今日很高兴。”
“是在下的荣幸。”
“我也很高兴。”
丛魏：“……”
林子慕偏过头，对丛魏微微一笑，夜色中他的面目模糊不清，却像是倒影在水中的良辰美景，因为模糊而更加扣人心弦。
这样的风流公子，玩弄人心的手段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只是丛魏玩不起。
“希望老夫人将来看到公子家业有成之时，会更加欣喜。”
丛魏说完便走了。披风随着步伐而晃动着，丛魏解开结，手指抓着松松的绳子，想要松开，却还是松不开。
转过了一个拐角，丛魏终于停下了脚步，身后没有声音，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还好……
还好……
丛魏对自己说。
收拾了行装，第二日清楚便准备出发，来时的车马，去时依旧是，丛魏看着来往的路人，想着下一个地点将会是哪里，也许自己一生都要再这样的漂泊中度过，或许运气好，在自己还年轻的时候就赚够了钱，可以回到一处偏僻的乡下，娶妻生子，做个庄稼人。
班主上了马车，丛魏是坐后面一辆的，只是——
小弟突然跳下了马车说要跟班主坐一辆，而另一个人也说要跟着去，于是……就剩下了自己。
“小公子，上车吧。”前面的马车已经缓缓启动了。丛魏上了车，行了没多久，就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迎面而来，车夫停了车，丛魏掀开帘子看，结果就看见一人架着马拦到路中央，刚好隔开了丛魏和大部队的车。
“你这是要做什么？林少爷……”
林子慕翻身下马，走到马车边，一个用力，将丛魏直接拉下了马车，然后拦腰抱起。
丛魏还处在震惊和不可置信之中。
“班主！”
慌乱之中他只能下意识地向班主求救，可是前面的马车一点反应都没有，过往的路人也各顾各的走，完全没有一点要来关注丛魏的意思。
光天化日！
这！！！
“班主！”
在丛魏嘶声力竭的嚎叫之中，前面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个角，露出了班主的脸。
“林少爷啊……这魏哥儿就交给你了……老朽先走一步了……”
“慢走不送。”
“魏哥哥，我会努力学习，不偷懒的！你放心！”小弟从另一边探出头来天真地喊道。
丛魏：“……”
“喂，林子慕！你疯了？”
林子慕将丛魏扔到了马背上，动作不算粗鲁，只是丛魏还是被震得一阵反胃。
前面的马车渐行渐远，丛魏一边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卖了一边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子慕笑，只是这笑看上去有点让丛魏怕怕的。
“马上你就会知道了……”
诶？
林子慕上了马。
等到了林府时，丛魏已经被震得脸色苍白。
他以为的马上……
真是的“马上”
“你没事吧？”林子慕担忧地站在一边，两手背在身后，悠闲地看着挂在马背上丛魏。
丛魏用尽全力抬起头。
“我……很……好……”
“是吗？”
“……”
“少爷，您的马要牵去拴好吗？”
“去吧。”林子慕把绳子交给下人。
“可是这——”下人为难地看着马背上还挂了个人。
“他要是不下来，你就连他一块牵去。”
话音刚落，丛魏就滑了下来，只是步伐轻浮。
“林子慕你——”在空中指了半天。
在跪倒之前被林子慕抓住了手指。
“疯了……”丛魏翻了白眼晕了过去，要不是林子慕及时抓住，估计就倒在地上了，顺便被马踩几脚。
丛魏就这么在林府住了下来，林府的下人对丛魏当做一般的客人，甚至是贵客，丛魏没有朋友，但想到过去也没有，便不觉得有什么难过，只要有个安身之处，也没什么好反抗的，因为反抗也没用，跟过去相比，自己现在的生活不正是所向往的，不用为了生计而奔波，不用再台上卖笑卖哭，而且很自由，也几乎没有见过林家老爷和林夫人，一问才知，林老爷带夫人出远门做生意去了。
小丫头羡慕地说：“原本老爷是不带夫人去的，只是这一去就是三五年，夫人放心不下，才求着老爷带她一块去，我们夫人啊，从小娇生惯养的，为了老爷，出门就只带了一个丫头。”
小丫头问丛魏今日晚上要吃什么？
“林——”丛魏改口：“你家少爷过来吗？”
小丫头捂嘴笑：“少爷说，公子您要是一个人无聊，他自然会早点回家的。”
丛魏想起来林子慕今日出去谈生意了，一般来说他去谈生意都会在外面吃饭的，丛魏就说随便弄点就好了。
小丫头刚应了要退下，林子慕就从外面大步跨了进来。
“谁不给我留饭的？”
“少爷，您回来了。公子等了您很久呢……”小丫头见到主子就一心向着主子了。
“等我干什么？你无聊的话就去外面逛逛。”
林子慕走进来，坐下，身边立即有人来端茶送水。
“也没什么好逛的。”
林子慕对小丫头眨眨眼睛，小丫头就悄悄退下了。
丛魏很快就发现门被关上了，屋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俩个。
林子慕一手撑着头，坐在丛魏身边，就这么静静地含笑地看着他。
“我脸上有什么？”丛魏觉得奇怪。摸上自己的脸。
“有。”林子慕动了动嘴巴。
“什么？”
丛魏没听清，不自觉得凑近了一点。
“……”
林子慕又说了一遍，可是丛魏没听清。于是又靠近了一点，两个人的呼吸都快碰到了。
林子慕眼底划过一丝满意的神情。丛魏被看得耳朵发红，胡乱地抹了把脸。
林子慕抓住他乱动的手，手指在丛魏的眼睛底下轻轻滑过。
“这里有满天星辰。”
丛魏先是一愣，然后飞快的拍开他的手。
“说什么胡话……”
早先进来的时候就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人呢？还不给少爷来送解酒茶？”
外面候着的小丫鬟应了一声。林子慕宠溺地看着面色发红的丛魏，对外面的人说：“送两杯来……”
“诶？小公子也要吗？”
丛魏刚想说不是他要的。林子慕就说：“怕是闻到我身上的酒味，就醉了。”林子慕意有所指地示意丛魏的脸。小丫头一笑，就跑走了。
弄得丛魏捂脸不是，不悟也不是。算了，出去透透气。直到小丫头来叫开饭了，丛魏才回屋。
☆、第 48 章
檀香幽幽地萦绕在房内，上面坐着的是林家的老夫人。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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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第一次见，却是第一次这么近得距离。丛魏只是谦卑地站着，眼观鼻，鼻关心。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入错了行当，如果你想要读书考科举，我们林家可以供你……”
好像被说到了心上，丛魏微微惊讶地看着老夫人。
“平日里你喜欢读书，我们林家世代商贾之家，倒是从未出过一个读书人，你若是愿意，我便让老爷收你为义子，你和子慕以兄弟相称……”
“多谢夫人的好意，只是丛魏命轻，受不起，恕小辈难以——”
“你是在担心子慕？”
“……”
“你放心，子慕那有我，你就安心北上去吧……”
丛魏从夫人的房间出来，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只是脑中回绕着许多心事，其实夫人说的没错，自己根本不想被囚禁在这个地方，想要读书考取功名，想要有自己的，真正属于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而不是寄人篱下，就算现在是仗着林子慕的喜欢罢了，等以后呢，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能有什么以后呢？
丛魏在房间里坐了很久，直到小丫头推门进来。
“公子，这是老夫人特点让我送来的桂花糕，听说你最喜欢吃了，特意让我去买的那……”小丫头将碟子放到桌上。
“你可知你家少爷去哪儿了？”怎么会一天都不见人影。
小丫头似乎被问到了难处。丛魏一看她就明白了。送桂花糕不过是借口。
“说吧。”
“少爷去茶楼见隋家小姐了。”
“哦。”
丛魏平淡地应了声。
没过几日，林府上下都在传少爷要和隋家小姐定亲了。丛魏每每出门都能听见下人的议论，这隋家小姐是如何貌若西施，又或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林子慕真是天生一对。
只是看见丛魏，又会尴尬地闭上嘴，而林子慕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丛魏也不提，两个人反而是最平静的一对。丛魏越来越不喜欢出门了，只是那天一个小丫头过来说要收拾屋子，让丛魏出去避避，只是等丛魏回去的时候，屋子里的东西都不见了。门口的下人告诉丛魏，这间屋子是有了别的用处，希望丛魏移步到另一间房，已经准备好了。于是丛魏就去了最偏远的西房。
丛魏倒没多难过，至少这里很安静，搁置了很久的戏谱被自己翻了出来，也不会有人来烧了，丛魏便日日看戏谱和四书五经，杂书，小说。
林子慕很久没来了，连送饭的丫头都一日只来一次。幸好丛魏不出去，缺一顿也不觉得难忍。直到，那小厮带着行李和包袱，门口站着的人是林老夫人。
“东西已经备好，今日天晴，马车已经在后门等了。好孩子，你就一心去追求你的生活吧……”
老夫人慈祥地看着丛魏。
没有给丛魏犹豫的机会，丛魏几乎是被家丁们半推半请地给送上马车的。
丛魏看见后面的空荡荡的巷子，没有人，后门被关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没有人。
没有林子慕。
他甚至不知他现在在何处，做着什么。
马车一路向前，直到外面的人声都寂静，那车夫突然停了马。
丛魏听见那车夫似乎下了车，然后又上来了，马车又开始行动。
马车驾地有点颠簸，但是又很快。
丛魏觉得奇怪，掀开帘子，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人一边驾马一边回头看，对丛魏调皮一笑：“我们逃吧。”
丛魏只觉得自己原本抛到空中的心落下，现在又被扔了起来。
林子慕停了马，拉着丛魏跳下车，两个人直奔码头。那艄公已经停着船在等。只是——
丛魏甩开林子慕的手。
“你为什么追过来？”
林子慕一愣，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
“为什么不放过我？”
“……”
“夫人已经答应我了，让我去读书考科举。”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林子慕呆呆地问。
丛魏看到他漆黑的眼睛，月白的长衫被风吹起，好一个翩翩的风流公子。
“我从来没有承诺过你。”
林子慕的眼神好像被黑压压的天色遮住。丛魏发现天色暗地太快，似乎要下雨了。
丛魏看见了林子慕身后迅速赶来的家丁。他急切地推了林子慕一把，反而被林子慕拉进了怀里。
“我不放你走。”
林子慕说着，天上开始下雨。一滴两滴，落到了丛魏的脸上。
“我不放手，你别想走。”
那些人越来越近了，丛魏看见了他们手上的棍子。
“你以为这是什么？”
丛魏猛地推开他。
“这就是你说的喜欢？不过是把我关起来，然后呢？你觉得我们可以逃离世俗的议论吗？你是富家少爷，你不懂人世疾苦，但是，我懂，我知道遭人非议，受人白眼是什么感觉，我不想过着这样的生活，而且，比起我来，隋小姐更适合你……”
“我什么都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和隋小姐已经订了亲，自然是要共结连理的，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丛魏咬字清晰。雨点落到了两个人之间的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地碎掉声。
丛魏转身下了石阶，跳上了那艘林夫人准备的船。
“船公，开船。”
那船公慢慢地将船驶离岸边，林子慕还背对着他，好像毫无知觉地盯着地面，那些家丁已经赶到了岸边，丛魏看见了林夫人和林老爷。
丛魏转身背对着他们，注视着蜿蜒的河面，以及，前方雾气缭绕的未来。
“儿子，你是我生的……外人看不出来，你以为，我也老糊涂了……”
“儿子不敢。”
“你敢得很。”老夫人看向低眉顺眼的林子慕，脸上是复杂的笑意。
“这隋家的小姐，你见还是不见？”
林子慕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握紧，脸上还是温润的笑：“听娘亲的安排。”
“你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娘不想你走错了路，别怪娘亲。”
“儿子明白。”
“林子慕，这就是喜欢吗？”
——所以我这么努力地往铺子里跑，为了让自己早点熟悉这些经商之道，将来不让你吃苦。
——所以我把你的房间安排在离我最近的地方，一醒来就可以看见你的脸。
——所以我……
——才这么想要留住你
——不是囚笼
——丛魏……
丛魏不懂水性。所以当那船里开始进水，那船公撇下自己跳了水之后，自己只能等待着船的沉没，四周的雾气缭绕，犹如仙境，雨越下越大。裤管湿了，膝盖，然后湮没了腰，胸膛，脖子，脸，整个人都沉到了水里。
丛魏一开始还挣扎着，只是到后来就整个人都放松了。
啊……
原来是这样……
临行前林老夫人的句句嘱咐，和林子慕相似的笑脸。
林子慕……
林子慕难过的神情好像一块大石头压得丛魏喘不过气来……
噗通。
“少爷！”
“快来人啊！”
“救少爷……”
丛魏快要窒息的时候，被一只手拉出了水面，映入眼帘的是林子慕湿淋淋的脸，就像被大雨淋湿了一样，丛魏看着他，嘴角微微扯动，只是听不清在说什么。
林子慕一言不发地抱着丛魏回到了林宅，孟娘马上送上了换的衣服，只是林子慕看到那叠衣服的时候，直接扔出了窗外。
“你主子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连一套像样的衣服都拿不出来？”
林子慕冷声道。
孟娘低眉垂首不说话，只是这时候宋林希来了，手里捧着的是林子慕刚刚扔出来的衣服。
“阿嗔你可冤枉我了，我这里只存了这上了年头的衣服，哪儿给你找一套新的？就算是旧的，至少也是穿了惯的……”宋林希依旧淡淡笑意，甚至还好心地弹了弹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