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梁风说不清，也许是习惯了元明平时有些唯唯诺诺的神情，这时候对于他来说，元明完全像变了一个人，烂好人的嘴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阴郁。
非常阴郁，阴郁中还带着一丝豁出一切的狠戾和决绝。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几双眼睛都有些惊讶的盯着元明。
元明开门进来，室友们都在，他双目无神的径直放下耽美文库，扭头去了洗手间，洗手间门紧紧关上，元明……不，方鑫坐下，他微微低头，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缓缓举起双手，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双……刚刚杀过人的双手看。
我杀人了，方鑫心想。
他紧紧咬住后槽牙，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他双目通红，冷汗打湿了两侧的头发。
“里面的！”
洗手间外传来声音。
方鑫像只受了惊吓的孤鸟，浑身僵硬双目溜圆，一动不动的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室友没好气的道：“电话，我们都睡了！”
方鑫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他颤抖的站起来，推门出去。
整个表演连贯流畅，丝毫不拖泥带水，没有实物，没有背景音乐，只有旁边的执行搭了一句台词。
“卡！”张导怒吼道，“非常好！”
剧本的片段结束，元明还有些颤抖，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朝大家鞠躬，道：“谢谢！”
张导和秦梁风对视一眼，竖起大拇指：“真有你的。”
秦梁风漫不经心的笑笑。
“元明，你坐。”张导笑道：“剧本你也看了，方鑫这个人物是很复杂的，你诠释的非常不错，距离开机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你需要再瘦一点儿。”
听张导的话，这个角色基本就确定了，元明心花怒放，连连点头道：“好的好的。”
张导人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虽然元明已经答应了，他仍然解释了一句：“你已经很瘦了，不过方鑫的人物形象需要的是一种病态的瘦，再……减个四五斤吧！”
元明笑笑：“没问题！”
张导满意的点头，道：“不错，秦总大力推荐的你，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
元明震惊，不可置信的望向秦梁风。
秦梁风却只轻描淡写的瞟了他一眼，神态自若。
直到试戏结束，元明仍处于巨大的震惊和感激里面，老实说虽然他和秦梁风并不熟悉，但总是有几个瞬间，他会打心眼儿里觉得狂炫酷霸的秦总有些凶残……万万没想到，凶残的秦梁风会主动推荐他。
张导离开华夏后，秦梁风经过大厅返回办公室，元明一路尾随进了电梯。
秦梁风：“……”
“你怎么还没回去？”秦梁风淡淡道，“几楼？”
“唔，十二。”元明道。
秦梁风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想说什么？”
元明尴尬道：“谢谢总裁，谢谢你推荐我。”
秦梁风盯着电梯跳动的数字，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道：“不用谢我，我随时都会后悔，这个人物你没办法诠释的话，以后应该都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元明一愣：“明白。”
十二楼到了，电梯门打开，秦梁风头也没回，威武霸气的走了出去。
学习者演员阵容最终确定，男一号是谢一慕，男二是个很有实力的演员叫秦声，而谢一慕的万年搭档孟克因为接了另一部剧行程有冲突，所以在这部剧里作为客串，饰演了一个警察。
这次能顺利拿下方鑫这个角色，元明和副总都十分愉快，副总表示：“上次男十八这次男八，跨越式的进步，可喜可贺，下次就是男三，再下次就是男一了。”
学习者是由八个模块拼接而成，说起来元明的确算是男八号，这样一想，两人都有种莫名其妙的进步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笑出声来。
元明的部分拍摄场地就定在北京的某大学，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四月底，元明进组，虽然是侦探剧，剧组气氛却空前活跃，据说是因为大多数演员都住在北京，离家近而造成幸福指数直线飙升，一群年轻人疯疯癫癫，搞的张导都哭笑不得，放话说下部剧不能再放到帝都了。
拍摄地点离华夏也不远，秦梁风来探班只用了二十几分钟的车程，他没有提前打招呼，和司机分别开了一辆车就往拍摄地赶，到的时候片场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拍摄，张导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副导演过来打招呼，秦梁风只点点头，便沉默的站到旁边。
这场戏是讲方鑫遇见刘灵被常青欺负，救下刘灵同时也和常青结下梁子的部分。
饰演刘灵的演员叫潘彤，模样非常甜美，刚刚在影视行业中崭露头角，演技在线非常有前途，剧中刘灵是元明的同班同学，两人虽然在一个班级呆了两年，但元明从来没跟她说过话，刘灵甚至觉得元明都不知道她叫什么。
导演一声令下。
常青站在刘灵对面，挡住她的路，挑眉道：“考虑的怎么样了？”
刘灵抓住耽美文库的带子，低声道：“求求你了，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常青冷笑，粗鲁的推了她一把，道：“什么叫不知道？”
……
镜头推进，元明站在两人身后的教学楼拐角处，他低着头，手里抓着洗得发白的耽美文库，面无表情的听两人的对话。
刘灵被推的一个踉跄，她害怕的叫了一声，元明拿耽美文库的手下意识的一紧，由于过度用力手背上暴起几根青筋。
那边刘灵低声啜泣道：“我求求你了，他们的事我都不知道，啊——”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刘灵痛叫一声，捂着脸大哭起来。
砰的一声，耽美文库落到地上，元明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他抬起头，双眼微微眯起。
“卡！”导演喊道，“不错。”
片场每个人都对元明刮目相看，任谁都没想到元明能给出这样细腻流畅的表演。
也许是因为随着剧情的推进，元明明显比试镜时对人物的理解更加深刻，镜头前面的他，举手投足之间的压抑沉闷感几乎是与生俱来一般，让人不敢置信这只是单纯的表演。秦梁风眉头微皱，他震惊的盯着仍然有点儿没出戏的元明，心中陡然生出万顷波澜，如果说唐突里的冯天是侥幸和偶然，那么方鑫完全能体现元明的实力。
一到镜头前面，元明再也不是那个整天迷迷糊糊的他了，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能轻而易举的抓住在场的每一个人的目光，又不会让人产生违和感。
秦梁风心里大动，这边副导演过来，笑道：“秦总，您到休息室休息一下？”
秦梁风却浑然不知的盯着片场那边，他神色凝重，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副导演见他没听见，于是稍稍提高了音量，再次问道：“秦总，您要去休息室坐一会儿吗？”
天气虽然不是很热，但方鑫的戏服是一整套厚厚的初春款式，元明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把蒲扇，坐在椅子上扇来扇去，摇头晃脑如同一位神态恣意的老大爷。
秦总总算回过神儿来，他看了看副导演，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问题，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离开。
晚饭时间，演员们兴奋的聚在餐车前，瓜分秦总带来犒劳大家的食物，秦梁风看了眼端着盘子不亦乐乎的元明，不动声色的和导演走到一旁，问道：“张导，拍摄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张导笑道，“年轻演员多，虽然闹腾点儿，但精力旺盛，赶进度正合适。”
秦梁风点点头，随意道：“新人挺多?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煌虾笸染秃谩！?br /> 张导大手一挥：“不会，你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准，这群演员都不错。”
闻言秦梁风点点头，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说什么。
……
第16章 第十六章
当天晚上，封山公寓里。
忙碌一天的秦总洗漱完毕，披着浴袍坐在房间里，他从导演那里拿了学习者的两个小样，灯光渐暗投影仪打开，巨大的屏幕上逐渐显现出元明的脸，他一身泥泞，面无表情的回教室拿课本，走廊上的同学惊讶的打量他，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去问一句怎么了。
镜头切换，元明麻木的脸距离镜头越来越近，他面无表情的垂着眼皮看路，瘦削的脸庞两侧有些凹陷，看起来十分疲惫，镜头越来越近，一直盯着路面的元明猛的抬眼。
秦梁风心里一震，比当时在片场还要震撼。
元明……不，方鑫，面上波澜不惊，一双眼睛里却都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决绝。
秦总眉头紧皱，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屏幕，画面转到另一个场景，方鑫躺在地上喘息，他满脸泥污，双目圆睁，黄昏的天空很美，几道火烧云在远处奋力燃烧，他伸出双手，十指颤抖着打开，上面血迹斑驳。
方鑫死死的盯着双手，心想：我杀人了。
特写镜头，方鑫的面部肌肉无意识的痉挛，天色渐暗，明天等待他的是什么，他绝望的闭上眼睛。
……
短短的小样结束，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静之中，秦梁风坐了一会儿，他缓缓的呼出一口，开灯看了看时间，点开电脑把拍摄小样发给了一个账号。
邮件显示发送成功，秦梁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起身去书房，摸出那张皱巴巴的老照片，元明的脸在褶皱的纹路里诡异又可笑。
秦梁风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
进步了不少，他心想。
手机响了。
“老秦同学？”那边是个略带沙哑的男声。
秦梁风挑挑眉：“看了？”
对面的人是白闯，美籍著名的华人导演，这位曾经轰动一时现在却越来越沉寂低调的导演，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和华夏总裁秦梁风，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交集的两个人，实际上是同窗好友。
白闯立即恢复正经，道：“看了，哪里找来的？新人？”
秦梁风嗯了一声：“怎么样？”
“很有感觉，不像新人。”白闯说，“够沉，值得好好培养。”
“还可以，马马虎虎吧。”秦梁风谦虚道。
白闯：“啧，你这就没意思了，这种不后期处理没有配音没有背景音乐的原片，能做到看起来不尴尬就已经很难了，再说要真是马马虎虎能入你的眼？”
秦梁风笑道：“很适合大荧幕，觉得吗？”
“嗯，大荧幕能把演员所有特性全部放大，可以走这个方向，叫什么名字？”
秦梁风：“元明。”
“元明……有其他的镜头吗？发我看看……”
话没说完，白闯顿了一下，问道：“现在国内几点？凌晨一点多？”
秦梁风漫不经心：“嗯。”
白闯哈哈哈哈哈，大声吼道：“老婆，国内凌晨一点多，秦梁风在看他手下一个男演员的小样！！还找我给点儿看法！！”
电话那边立即传来一个更加夸张的男人的笑声：“谁，秦直男？”
秦梁风：“……”
秦总冷静的挂了电话，他盯着重新自动播放的小样，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手机响了，是白闯追过来的。
秦梁风迅速挂断。
微信提示，白闯发了封语音消息。
“……”秦梁风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点开。
“国内这个年龄段混演技的不多了，你要好好培养，过阵子可以来串我的戏，还有，我老婆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直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闯嚣张的笑声在黑夜里回荡回荡回荡，秦梁风几乎要吐血，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十分。
他哭笑不得，随意的倒在床上，这种发现了千里马却曾经被千里马踢过的心情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秦梁风仰面朝上神情安静，可脑海中却仿佛有两只扇着翅膀的小人在耳边对峙，一边说厉害了，这家伙培养一下绝对是影帝的料！另一边则一拍大腿，你忘了三年前挨的那莫名其妙的一拳？大仇不报何谈君子哇呀呀呀呀呀！
叽叽歪歪，高下难分，旷日持久……
时针指向三的时候，秦梁风坐了起来，他安静良久，表情在黑暗中晦涩难辨，最终缓缓开口：“算了。”
次日早上，秦梁风心思重重的到了公司，他翻了翻元明的行程以及长线安排，随手放到一边。
副总进来：“总裁，你找我？”
“嗯。”秦梁风点点头。
“刚才我看了元明的发展安排，我觉得有些不妥的地方。”他开门见山道。
副总惊道：“不妥？那是我们从一开始签约就定下的发展目标……”
完了完了，总裁不会是想冷藏了元明吧？！副总心道。
秦梁风大手一挥：“我的意思是，既然于敏不在国内，元明以后的行程就经过我这里，我来带他。”
副总目瞪口呆，仿佛遭到伤害满点的会心一击，神魂瞬间游离到外太空。
总裁亲自来带！
总裁亲自来带！！
良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要通知元明吗？”
“暂时不用。”秦梁风道，“等杀青了再说吧。”
……
连续不间断的拍摄了一个月，元明的戏份即将杀青，拍完和谢一慕的一场重中之重的对手戏，基本上就只剩下了一些回忆的镜头。
整个故事中最重要的这场戏，是讲元明锒铛入狱后，谢一慕过去看他，两个人在监控室里面对峙的场景，空荡荡的监控室里，只有一盏吊灯挂在天花板上，元明一身囚服带着手铐，为了拍摄出来好看，两个人面对面离得非常近，各自给了镜头一个侧脸。
导演：“全场安静，一二三，Action！”
吊灯轻微晃动，昏黄的灯光在两个人的脸上晦涩未明的闪动，元明双目通红，直直盯着谢一慕，怒吼道：“别跟我提他，他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几乎是瞬间入戏，导演喊开始的前一秒，他还有些紧张兮兮，没有任何威胁感和压迫感，可是这都是表象。
虽然两人合作过很多场镜头了，但倒没有像这场一样有这么大的情绪对峙，谢一慕明显有些震惊于元明的爆发力，他愣了一下，才接下一句台词。
导演立即发现了不对，道：“卡，艺兴，这句话接快一点儿，不要停顿！你们两个的情绪要迅速碰撞，绝对不能慢节奏！”
谢一慕转身笑笑，点点头。
导演大喊：“Action！”
元明怒吼道：“别跟我提他，他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谢一慕冷笑，“你以为一句不想知道你就摆脱他了？你就再也和他没有瓜葛了？不要自欺欺人了，他一直都在，你现在失去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你闭嘴！”元明青筋凸起，声嘶力竭道。
两个人面对面怒吼，像两只做战前准备的老虎。
工作人员简直要笑疯，导演无奈道：“卡卡卡！”
“唔，怎么了？”两人莫名其妙。
导演忍笑道：“你们俩情绪很到位，可是灯光位置不好，光太强了，吵起来口水一直喷，像花洒。”
“……”
两人凑到屏幕前，看到各自都变身为行走的巨型喷壶，顿时感到生无可恋。
工作人员去调灯光，导演看了看时间，道：“到饭点儿了，这个镜头下午再拍，休息下吃饭吧，大林，饭到了吗？”
“来了！”
……
谢一慕正好接完电话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拎箱子的壮汉，他笑道：“天太热了，请大家喝饮料！”
工作人员纷纷道谢，谢一慕拿了分给导演他们，又递给元明，道：“解解暑！”
元明接了，笑道：“谢谢！”
孟克单独坐在一边，谢一慕看了看他，提起饮料过去，道：“孟克，来，喝点饮料！”
谢一慕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保持着伸手递东西的动作，孟克眼皮一抬，语气生硬道：“谢谢，不用了。”
从谢一慕开始分发饮料，孟克就已经不快了，他们两个人一直都是明枪暗箭，谢一慕这些不能再明显的献殷勤，让他十分不快，他压抑着心底的不屑，看也没看谢一慕，起身到另一边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