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地想着，我还有一样比你好呢，韩诚，我眼光好——唔，运气大概也比较好吧。
韩诚炒完最后一个菜，又回过头，正好对着他含笑的目光。虽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看到他这个表情，韩诚就觉得高兴，也笑起来。两人对着傻笑了半天，终于开始吃饭。
“刚才笑什么呢？这么开心。”韩诚问。
林宇研摇摇头，只顾着吃菜。韩诚好奇心大盛，追着问起来，林宇研就给了他一个带着青椒味道的吻。
“韩诚，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成语叫做秀色可餐？”
韩诚眯起眼睛，
“你说你自己吗，宇研？我看到你就能多吃三碗饭。”
“那你多看几眼，再多吃点。我怎么觉得这几天你瘦了呢。”
漫无边际地唠着闲话，这顿饭就算吃完了。洗完碗筷，已经是下午两点。韩诚倚在沙发上，准备休息一下再去“今宵蓬莱”，林宇研已经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没多久，林宇研的电话响起来，打破了这一室宁静。
“什么？”林宇研听了两句，震惊地问了出来，韩诚皱起眉，回头看他，只见他脸上表情分外难看，“回来了么？怎么样？设备先不要管，人有没有受伤？”
接下来，他似乎松了口气，嘱咐了几句，又说好等下再打过去，就收了线。
“出什么事了？”韩诚问。
“我那两个组员今天收景——就是用相机拍一些背景素材，被人挟持了。砸坏了一台单反，亚伯被人打了，还好没受太重的伤。对方说，如果再不识好歹，随便乱拍乱问，就要他们好看。”林宇研既气愤，又疑惑，道，“我们已经拍了几个月，从没有过这样的事，何况几个月来我们也没避着人，比较敏感的人物相都拍过了，这次只是拍了一些外景街区之类的，怎么会出这种事？”
“在什么地方出的事？”
“杜晨介绍我们过去的一家KTV，在城西。”
韩诚掏出手机，给杜晨打电话。电话响了一声，被按断了。又打，还是一样。他点了根烟，想了想，给李小猴打过去。这次，电话被接了起来。
韩诚听到对面非常嘈杂，似乎在争吵些什么，场面很混乱。李小猴接起电话没说话，他也没催，耐心等着，然后噪音小了下去，李小猴的声音有些空旷，应该是从室内到了走廊里，还关上了门。
“诚哥。”
“杜晨那边出事了？他们不服他？”
“是。他不肯和你说，也不让我说。现在这边有些乱，祥哥走了，下面谁也不服谁，有些人在这里做了十几年，早就有自己的势力，对祥哥还好些，杜少一来就要夺他的权，他们欺负杜少……欺负他不受诚哥你的宠了。”
韩诚笑了。
“小猴，你真是小孩。杜晨是我派去的，不管现在我们吵不吵，他都是我的人。再说，今天我们吵架，明天说不定就好了呢，他们敢骑在杜晨头上，摆明就是给我看的，只不过留了一点余地，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罢了。来来来，你让杜晨接电话。他要不肯接，你就直接外放。”
李小猴答应一声，捏着电话回到屋里。屋里乌烟瘴气，几个管事的经理战战兢兢坐在下面，脸上明晃晃写着“我不过是来挣份工资换口饭吃，为什么要卷进帮派斗争这么危险的事情”。又有几个痞里痞气嚣张跋扈的，坐在下面，拿鼻孔看杜晨。
这些人杜晨倒不放在心上，明摆着是拳头大脑子小，替人家做枪使唤的。他比较在意的，是坐在下面笑眯眯，不怎么说话的两个。
一个是这场子原来张老二的物流车队队长，李相。现在韩诚管，需要车队的地方少了，他就兼管KTV的安全，是个很有深沉的人物。而且毒品这玩意，需要流通，就一定有运输的渠道，物流队绝对是个关键所在。
一个是郑祥之前场子的话事人，据说郑祥来了也是甩手掌柜，他还是事实上的主管，叫做王乐。之前一些线索，将张老二的毒品生意指向这间KTV，杜晨想要查的，就是他的帐。
屋子里闹哄哄，李小猴开门走进来，也没有人将他当回事。他把电话递给杜晨，说了句，“杜少，诚哥电话。”
屋里似乎静了些。杜晨知道韩诚这是想给他撑腰，叫他好做一点。但他还不想借助韩诚的力量，这事情，他也不想韩诚插手太多。归根结底，这是个危险的事，也只是他自己的家事，他不想连累旁人，连李小猴他都不想带，可惜赶了几次，没有赶得走。
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听。
“诚哥说，”李小猴声音大了些，“杜少你不听，就让我直接外放。”
杜晨瞥了他一眼，“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杜少说话我都听。但是诚哥说话，我也要听的。”李小猴真的点了外放，韩诚懒洋洋的声音传了出来，
“杜晨，你身体好一点了吗？”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今天下午有人在你们场子打了一个记者，你知道吗？”
“这我倒没听说。这边每天少说打个三起五起的，我要都他妈管，管得过来吗？”
“打得不是别人，你之前接触过的那个记者团队，你记得吧？采访那帮妞，还是你给联系的。这次拍的还是你们城西KTV。就他们，被打了。”
杜晨心里一沉。他知道这是林宇研的事，但是听韩诚语气还算镇定，言语间不欲牵扯出那一层关系，他也就没说破，只问了问人员有没有受伤。然后他点点头，答应给韩诚一个交代。韩诚有心给他撑腰，特意多问了几句他身体情况，叫他忙完回“今宵蓬莱”一趟。杜晨听得腻歪，直接顶了回去，自顾自挂了电话。却不知，在下面那些人眼里，两人关系不一般的印象，再次加深了。
放下电话，杜晨面色阴沉，环视一圈。看到那些人面上表情，他能猜道他们想些什么，心里冷笑一声，也不说破，只问道，
“今天下午的事，谁干的？”
“是我让兄弟们去的。”
李相。他点了根烟，说话了，
“杜总，他们天天在场子周围转悠，逮着我们的小妞就拍，是他妈的想干什么？今天还跑去拍后院和我们屋子了，干嘛，踩点啊？还有啊，杜总，我们把他们打了，不正合你心意吗？”
杜晨脸上一紧。李相呲地笑了起来，“杜总，你以前靠什么发家的我就不说了，我们没这个本事，就是卖苦力的命。但是张二爷对你不薄吧，你后来……呵呵。这次引狼入室，急了没有，后悔了没有？想干的事干不了，我们替你干了，怎么样，爽了吗？”
明里暗里，指向杜晨和韩诚的关系。甚至暗指他先是卖身给张老二，后又投了韩诚，这次也是争风吃醋没搞过别人，被发配到了这里。但这杜晨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话里另一层意味——李相是知道韩诚和记者们的关系的。或者说，韩诚和林宇研的关系。
他是从哪里知道的呢？“今宵蓬莱”有内鬼？但韩诚与林宇研，甚至在今宵蓬莱都没说过话，除了上次林宇研被强迫服药那次。但那次，身边跟着的，都是两人的心腹。
还是更糟的，就在韩诚身边，最信任的人里，有人背叛了他们？
第77章 信任
韩诚放下电话的时候，林宇研也放下了电话，看向他。韩诚踟蹰一下，犹豫地问，"怎么样，情况如何？"
"欢欢被吓坏了，还好有亚伯，关键时候很靠得住。他拖住了那几个下手的混混，让欢欢带着设备快跑，然后报了警。亚伯受了伤，现在睡着。我让欢欢在医院陪他，素材发给我，今天他们的份我来做。等下我先去医院，看看他。"
"宇研，最近场子里有很多事发生……"韩诚不知怎么开口，"打他们的是我的人。名义上是。但我暂时没办法动他们。你的人受委屈了……"
"他们报了警。"
"嗯，我知道。我是说，除了拘留几天，可能不会有别的处置……暂时没有。"
"不然呢？"
林宇研语气很平稳，在韩诚看来，是过于平稳了。他小心地摸了摸林宇研的头，明明自己是所谓帮派老大，明明下手的人是自己的属下，他却不能为自己的爱人出一口气。他问，
"宝贝，你生气了吗？"
"……"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保证，最多半个月，我叫那些人跪着向你请罪——想怎么处置，你说了算。"
"韩诚，我是一名记者。欢欢，亚伯，我们都是。"林宇研将他的手从头上拿开，握在手心。
"这是我的工作。我们就是要去将一些隐藏的真相揭露给大家看，去唤醒那些或者麻木或者视而不见的人们。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责任。在采访中，遇到危险，这是不可避免的，我也好，欢欢也好，亚伦也好，做上这一行，心里就是认可了这种可能性的。"
韩诚看着他，不由想起了他腰侧那个弹孔，伸手摸了上去。
"向死而生？"
"对，向死而生。对这个社会也是一样，多么丑恶的地方都蕴藏着希望。韩诚，我相信正义，相信真理，但我不相信以暴制暴能够带来正义与真理。
退一步来讲，如果你不是我的男朋友，如果没有杜晨来帮我，我的采访就不要做了吗？
还是要做的。
所以你没有错，也没有对不起我。我更没有委屈。无冕之王，不是说说而已的，这是一条荆棘之路，也是一条光荣之路。这次大意了，下次小心些，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韩诚终于忍不住，向前扑到了他身上。他不带任何情欲色彩地亲吻了林宇研，将头埋在他胸前。
"宇研，你总能让我觉得被什么东西给洗了一遍，和你说话都觉得自己干净了不少，可是又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干净磊落。想想你，再想想我……"
林宇研也回吻了他。
"宇研你怎么能这么好呢？我说不出来，我就是觉得，心里头，哎！感觉我一点都配不上你，你看我一天天的，都在做些什么啊。
宇研，你该不会哪天就嫌弃我了，不要我了吧？"
林宇研皱起眉头想了想，没说话。韩诚无端地一阵紧张，
"卧槽啊林宇研，你还真嫌弃我了啊！"
"……你不是说你会改的吗？"
"……？"
"……你之前和我说过，你现在做的这件事，你不会长久做下去，你会改的。"
"……"
"我等你改了，不就好了。"
"……好。"
你等着我。
你等着我，终有一天，会脱离这阴魂不散的泥淖，与你并肩站在阳光之下。
光明磊落，携手前行。无愧天地，无愧生而为人几十年，更无愧今时今日，你信我这一场。
韩诚静静在林宇研身上趴了片刻，直到林宇研起身，他也不肯离开，就在他腿上枕着。屋里没人说话，只能听到林宇研打字时候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
韩诚只觉得心里非常安宁。多少年，都没有这么安宁过了。
哪怕此时山雨欲来。
林宇研手里工作告一段落，打算去看看亚伯。韩诚就开车送他，打算之后直接到"今宵蓬莱"去。路上，林宇研望着窗外霓虹变换，并不说话。而韩诚不停接电话，一会是城西来告状，说李小猴割了李相的舌头，一会是郑祥，问他晚上过不过来，又顺便把城西的事情转述了一番。常力也来问他今晚去不去，要不要开车来接。韩诚只说在路上了，开车呢，一会到场子再说，就挂了。
倒是最该打电话过来的杜晨和李小猴，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打电话的时候，林宇研的手机也在不停地响，顾欢欢不停发信息来。是一条条采访信息的摘录。林宇研静静看着，向下翻，直到herion这个词一再出现，顾欢欢说出了她的结论。
他的手猛地一颤，直接关上了页面。
等韩诚再次偏过头看林宇研的时候，发现林宇研也在看他，眼神里有点说不出来的东西。
"怎么了，宇研？我脸上有东西？"
林宇研笑了笑，
"你单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和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哦，是么？"
"和我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你还是五年前那个你，没有变过。"
"那现在呢？变了吗？"
"不一样了。你和他们在一起……"林宇研想了想，没想到很好的描述词，就简单地说，
"像个山大王。"
"……"
韩诚不由失笑。仔细想想，自己弹压下属，装腔作势的样子，还真的有几分土匪气。又问，
"那我和你一起呢？什么样子？像个小混混？"
"像个小保安。"
韩诚的笑意淡了淡，还在嘴边挂着，却多了几分怀念的神色。林宇研也是如此，两人不由地陷入到了初相遇的那段时光中。又过了会，韩诚似乎回过神，笑着说，
"其实宝贝，你也不一样了。你更好了，成熟了，更有男人样了。"
"更，这个词用的太客气了。"林宇研自嘲，
"以前是根本没有吧。"
"不是……"韩诚一边开车，一边说着，"以前少年意气很重。现在的你，有原则，也很独立。很有魅力。"
"是吗。"林宇研淡淡地说，
"其实以前，很幸福的。除了学习，只想着你，想和你在一起。不会想太多别的东西。"
"……"
"那个时候，很单纯，也很幸福。全心全意，只相信着你。"
韩诚在路边刹了车。回过头看林宇研，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路过的车开着大灯，一闪，一闪，只能看到他的睫毛低垂。
林宇研无声无息地哭了。
第78章 无言
韩诚熄火，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位，将林宇研拽了出来，
"下车。"
他一直将林宇研拽到路边，将他的脸捧起来，仔细地看，林宇研咬着嘴唇，咬出了血。眼泪一路滚下来，打湿了他的脸，衣领。但他还是没有出声。
"别咬了……"
韩诚用手去掰林宇研的嘴，掰不开，终于发了狠，捏住他的下颚用力掰开，将自己的手指塞进去。林宇研就狠狠咬下去，两道牙印刻了上去，渐渐发青，发紫。
"宝贝别哭了……怎么了？都是我错，我不好，我哪里错了你说，你别哭了……"
韩诚试探性地将林宇研往自己怀里带，林宇研没有反应，木然地任凭他抱着。韩诚用了力，感觉自己抱着一块冰。
并且这块冰还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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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
"废话，你说话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和我说说吧，你怎么了？"
"韩诚……"林宇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重于千斤，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都在做些什么？
有没有什么，伤天害理，天打雷劈的事情？"
"……"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路灯光芒下相遇。韩诚皱着眉，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看到林宇研红着眼圈，伤人欲绝的表情，他还是很老实地回答，
"打架斗殴，阴谋算计算吗？"
"……"
"不算的话就没有了。"
林宇研突然蹲了下来，给韩诚吓了一大跳，他赶紧也跟着蹲下，问，"这到底是怎么了？"
"胃疼。"林宇研头埋在膝盖里，声音也闷得有点失真，"你去给我买点药吧。"
怎么会突然胃疼？韩诚直觉这事诡异，疼成这样？哭也是为了这个吗？他用手在林宇研后背摩挲了两下，感觉他出了汗，黏糊糊的。不放心把他一个人丢下，韩诚不由建议道，
"宇研，咱们回车上吧。我开车带你直接去医院看看。"
"不用。"林宇研不肯。不肯上车，也不肯去医院。没办法，韩诚跑回车上，从后备箱拿了件薄外套来，将林宇研裹住，叫他等着，别动。
韩诚开上车之后，林宇研将手机拿出来，编辑了一封邮件，将之前自己整理的信息，加上顾欢欢今天发来的那些压缩打包，设置了定时发送。然后他给顾欢欢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