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迟陌予就没有再回来过，湛葳知道迟陌予在躲他。他第一次去看了迟陌予的课表，知道了他几点下课，到他们系去堵人。
“你，你来干嘛？”迟陌予看到眼前的男人，差点结巴。
“你不用再躲我了，那件事只是个意外，我们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吗？如果你真觉得别扭，那我搬走。”
当初会租下芳葳苑的房子，虽然是图它离大学城比较近，更重要的是那公寓的名字里巧合地也有一个”葳”字。
“不用不用，我已经回宿舍住了，就是开学比较忙，没时间去你那拿东西。”
多么完美的借口！湛葳心知肚明，他垂下眼睑，掩饰自己眸中的失望和受伤，抬头时又挂起了淡淡的微笑，”那什么时候来搬东西？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了。谢谢你这几个月的照顾。”
湛葳笑了笑。心想这样也好，自己或许能够早些从这段注定没有结局的单恋里抽离出来。
迟陌予搬走以后，湛葳的心跟着也空了，房子里不再有饭香，不会有人执着地在他忙得浑然忘我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敲开他的房门提醒他吃饭。
他们本就不同系，能碰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他相信这段不该存在的心动就会被他慢慢淡忘，直至消弭。
而迟陌予搬回宿舍以后，总会不合时宜地想到湛葳。有没有按时吃药？会不会又忘了吃饭？包括和罗青青约会的时候，他也总是走神。
“陌予？电影不好看吗？”
这天迟陌予和罗青青看完电影出来，见迟陌予从电影开场到结束都没怎么说话，是电影太闷了？
迟陌予故作轻快，随口敷衍了句，“不会啊挺好看的。”
罗青青停下脚步。俏脸上有了明显的不悦，“好看？你有认真看吗？那电影里女主角为什么会对男主角一见钟情？”
她感觉得到迟陌予是在敷衍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近他都变得很奇怪，在学校餐厅吃饭，不时就四处张望。学校里下课了，跟他说话，他也是听了这句没下句。
罗青青哪里能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因为她选了一部原声电影，整整一个半小时都在想着另外一个男人。
迟陌予住在芳葳苑的时候，常常能听到湛葳用英文备课。他说英文的时候声音很特别，虽然比他平时说话的声音低沉一些，却更有磁性，。
“我怎么知道！你别无理取闹行不行？”
“我无理取闹？”
罗青青的音调陡然拔高，她用力甩开两人牵着的手，忍住一肚子的火走得飞快。
迟陌予追上去，两人又吵了两句，不欢而散。
回到宿舍，迟陌予心里憋得慌，没地方发泄，看宿舍里东西堆得乱七八糟就动手整理打扫起来，舍友还调侃他，“没看出来啊，我们篮球队长真是贤惠啊！”。
就在整理书架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拿错了湛葳的原文书。那张脸和那个吻突然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他惶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念那人唇上的温度。
第二天一下课，他就准备去还书，结果在英语系没找到人，于是带着书去了芳葳苑。
他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开，他以为湛葳不在家，刚想回去，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你怎么……喂！”
迟陌予跨进门，在玄关的鞋柜上放下书，刚想说怎么这么久才开门，烧得有些头重脚轻的湛葳就一头栽下来了，他本能地伸手接住人。
“喂！你没事吧？靠，这么烫！你在发烧！”
迟陌予把人横抱起来，这才发现这男人身量轻得匪夷所思。
他把湛葳抱进房间，看到地上一片狼藉，书，笔，纸，还有几个小药瓶，散落一地。
他把人放在了床上，找了半天没有找到退烧药，地上的药瓶都是空的，除了肠胃药就是止痛片。
“我去给你买退烧药。”
“不用……你有事吗？”
湛葳春秋两季最容易犯病，吃药也是杯水车薪，治标不治本。迟陌予不说，他还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发烧。
刚才是昏昏沉沉听到敲门声和迟陌予的声音，才勉强自己爬起来去开门的，哪知道自己那么不争气，一下子就倒了。
“怎么不用？你烧糊涂了是不是？”迟陌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火大，这人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明知道自己胃有事都不知道要好好对待。
“你……嗯……到底来做……什么？”湛葳疼得厉害，话都连贯不起来，说话间带着几声细碎的呻吟。
“妈的！你管我有没有事！你管好你自己行不行！”迟陌予终于发飙了。
湛葳按着一直像在火烧一样的胃，几乎要把自己蜷成一团了，他又轻哼了两声，已经说不出话了。
“不行，上医院！”迟陌予看着他的脸色变得铁青，有些慌，倒是真急了。
而下一秒，湛葳却突然趴在床沿吐了起来，他这三天除了喝水，吃药，都没吃过什么东西，胃里只有酸水，吐着吐着连血丝都吐出来了。
“湛葳！”迟陌予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他惊恐地看着那红色的血丝，整颗心都被扭成一团了。
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不由分说再次把人抱起来，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说再晚来几分钟，就要胃出血了。
第五章
迟陌予觉得自己要疯了。
在来医院之前，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竟然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他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湛葳，第一次感受到心脏骤停的滋味，连罗青青都没有让他有过这样害怕失去的感受。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在这个人身上投射了太多的注意力？而自己竟是后知后觉到这种程度？这阵子自己的反常终于有了解答。
他似乎已经习惯，每次回过头，湛葳那双剔透的眼睛总会闪动着温柔的光芒看着自己，在他迷茫的时候给了他认同和鼓励，让他觉得自己再也不时孤身一人。
湛葳醒来的时候已经夜深了，他只觉得全身骨头跟散架了一样，睁眼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直到一股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迟陌予送到医院了。
迟陌予。
他转头，看到那人正握着自己一只手，趴在床边睡着了。
护士来巡房，他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怕吵醒床畔的人。
“你醒啦！”
护士前脚才走，本就没有睡沉的迟陌予就醒了，他略带孩子气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湛葳不甚自然地抽回手说，“我没事了。谢谢你送我来医院，早点回去吧。”
迟陌予听到他张口就是赶人，心里忽然非常不爽！
“你干嘛一直赶我走？刚才也是，现在也是，我很讨你嫌吗？”
“你明天有课。”
“你怎么知道？你知道我的课表？”
湛葳没有作声，别扭地不愿回答。他们这样只会越来越牵扯不清。
“你快走吧，我求你了，行吗？能不管我吗？”
良久，湛葳见他还是不走，也有些恼，干脆挑明了。他不是避自己如蛇蝎吗？现在又这么关心做什么呢？
“你……喜欢我？”迟陌予听出了那弦外之音，睁着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直直看着湛葳，他感觉到身体里出现了一股骚动。
“没有！没有没有！我是gay！我喜欢男人！你离我远点……你……唔……”
湛葳的话音，被溶解在了迟陌予的吻里。不似上一次他睡着时那个仓促又短暂的亲吻，这次是温柔又缠绵的深吻。
迟陌予的舌头已经霸道地撬开了他的贝齿，灵活地在他口腔里翻搅舔弄。
等迟陌予吻够了，才离开湛葳的唇，看着那唇色不再浅白，甚至有些微微红肿，他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那笑弯的眉眼让湛葳的心轻颤了一下，低哑着声音问他。
“我做的，还不够明显吗？”
迟陌予说着又俯身碰了碰他的下唇，在他耳边，轻声说着，”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湛葳不太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心情仿佛在坐过山车一般，他的心脏有点承受不了这样巨大的起伏，呼吸间的气息有些不稳。
“你刚才……说什么？”
“我—喜—欢—你。”
迟陌予笑着，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毫不扭捏。喜欢就是喜欢了，他个性如此，一旦认定了，就不需要遮掩。
可他并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回应，看到湛葳脸上一阵青白，最后归于黯然，他才迟钝地忆起自己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女朋友。眉心一皱，他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湛葳出院以后，迟陌予又从宿舍搬回了芳葳苑。湛葳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欢迎的意味。可迟陌予明显觉得湛葳在生气，他搬回来就快一个星期了，湛葳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几乎要抓狂了。
这天深夜，他特地等着那个晚归的男人，谁知让他看到妒火高涨的一幕。
他只是在阳台不经意地一瞥，路灯下两道拉扯中的人影让他微微眯了眯眼，他认出其中一个是湛葳。他想也没想，抓起桌上的钥匙就冲了下去。
“你还能走吗？你那么喝是不是不要命了？”
范正彦拧着眉，扶腰半搂着刚刚吐完，脚步明显虚浮的人，一边没好气地数落道。
他不过刚好到堰大来听课，那么巧就是听了湛葳的课。出于礼貌跟人打了个招呼，身为湛葳的前男友，他以为湛葳不会想再见到他呢，没想到他客套问了一句要不要去喝一杯，结果引来这种后果。
湛葳的脸上原本还有着三分病容，现在在酒精的作用下染上了两抹酡红，加上他原本就细腻柔和的五官，映衬在昏黄的路灯光下别有一番柔弱迷人的风情。
“我自己上去好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推开那人扶抱的手，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在他又一次踩空步子险些跌倒的时候，范正彦还来不及惊呼，湛葳身后的黑暗的楼道里就冲出一个人影，迅速闪到跟前，充满力量的手臂一勾，就把人捞进怀里。
湛葳混沌的眼里亮着迷离的光，好不容易聚焦到一起，看清身侧的那张脸，惊吓地挣扎起来，”我不要你，你走开……”
迟陌予任他叫却没有松懈半分力气，牢牢锁住他的腰，闻着他身上那股酒气眉头打了个死结，咬牙吼了他一声，”你安分点，还想进医院是不是？”
湛葳被他一吼，心里委屈得要命，眼眶不由地微微一红。这人凭什么对他大呼小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迟陌予见了心头被狠狠一扯，知道自己语气重了，深呼吸两下，放软调子哄他，”我不是要凶你，你听话，回家了好不好？”
然后他转头凶狠地瞪着在场的另一个男人，”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少年充满防备和嫉妒的目光恨不得穿透自己，那保护性的姿势更加说明了两人的关系，范正彦这下明白了，看来是小俩口吵架了，难怪湛葳这么反常了。
他举手投降，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朋友，朋友而已。人我送到了，他大概心情不好，多喝了两杯，好好照顾他。”
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家了，好不好？”
迟陌予见人走远，满脸无奈地对着怀里还在挣扎的醉鬼说道。
“你走开……”
湛葳不理，几乎用了吃奶地力气挣开了腰上紧箍着的手臂，迟陌予没想到喝醉的人力气这么大，跟平时温吞斯文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很快一把把人拽回来，这次干脆直接把他横抱起来上了楼。
一进门，湛葳立刻捂着嘴从他怀里跳下来，冲进一旁的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
迟陌予火大地不想理他，可看他吐得脸色发白，还是忍不住走过去蹲下身，一下又一下地抚着他明显瘦了的背心，“你到底折腾什么啊你？我喜欢你是有这么可怕吗？”
吐干净了，酒气也散了一些，清醒了一点的湛葳，扶着一旁的盥洗池站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以后才开口。
“我……是喜欢你，可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玩不起这种游戏，我对待每一段感情都是认真的，你如果只是觉得一时新鲜，觉得好玩，那请不要轻易跟我说，你喜欢我，我真的……会很难受。”
“笨蛋！你怎么知道我不认真了？”迟陌予被他说得鼻子一酸，又觉得自己的心意被他曲解了，有点委屈，替自己不平。可同时又无法不心疼这人的傻气，明知道不会有结果还一头栽进来。
湛葳苦笑一下，“你有女朋友。”
他一直都知道迟陌予是直男，根本没想过他可能会喜欢自己，他自认没那个魅力能把直男给掰弯。
“我和她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在我搬回来的那天。”
在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之后，知道了湛葳对自己的意义更重要，迟陌予率先找到还在跟他冷战的罗青青提了分手，让他意外的是，对方竟然也平静地接受了。
“你说……什么？”
湛葳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迟陌予却轻笑着上前一步，极认真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清清楚楚地对他说，”我喜欢你，我要当你的男朋友。”
湛葳大概是吓到了，脚下一软，有点站不住，被迟陌予一把揽近胸口，”你的回答呢？愿意吗？”
“你……你才十八岁……你……”湛葳还是不敢相信，结结巴巴地说道。
“还有两个月就满十九了，而且，谁规定十八岁就不能喜欢你？”
迟陌予颇为挫败地打断他，怎么这难哄啊！可旋即又兴起了逗他的念头，因为他发现眼前红着脸的湛葳特别好看。
“你是耍我吗？一会儿说我不认真，一会儿又嫌我年纪小，你其实根本不喜欢我吧？对不对？”
“不是……我……我……”湛葳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这么手足无措过，明明刚才还能说得义正辞严，现在心跳得飞快，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迟陌予又将双臂收紧了些，沉缓地朝他吐出，”我要做你男朋友。”
湛葳看着他一脸坚定，僵持几秒之后，心跳渐渐平稳下来，他像是认命似的叹了口气，随后软软靠上迟陌予的肩头，低低喏了一声，“好。”
第六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随风摇曳的窗帘，稀稀落落地晃在湛葳脸上，他微微皱了皱眉，恍恍惚惚地醒了过来。
他伸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头疼得像要炸开一样，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好似做了一场梦一样。
小陌……
他慌忙起身下床，拉开房门，一股粥香扑鼻而来。
“醒了？去刷牙洗脸，先把这杯蜂蜜水喝了，解解酒。”
迟陌予正好端着一杯水从厨房走出来。
“你……”
“我怎么了？头痛吗？我哥以前应酬回来第二天也总头疼。”
说着他将杯子搁在了餐桌上，走过来伸手在湛葳太阳穴上轻轻按摩起来。
“好点了吗？”
那声音如同这人此刻的表情一样温柔如水。原来，不是在做梦。
湛葳这才呼出一口气，双手圈上了他的腰，在他胸口点点头。
“怎么了你？”
迟陌予对他突然的亲昵有点意外，拍了拍他的背，不解地发问。
“没事，就想抱抱你。”
迟陌予一听，心头发酸，软得不行。知道他大概是还不敢相信自己会喜欢上他吧。
“那以后不许再喝酒了！”
他用力回搂他，轻轻吻了吻他的发心。
这时湛葳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迟陌予失笑出声，“好啦，赶紧洗漱了来吃早饭，我特地煮了小米粥。”
湛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一路红到了耳根子。
同居的日子并没有不同，但又有些改变。两人间多了一份情侣间的亲密，但也止于拥抱和亲吻。
“阿湛？醒醒。”
迟陌予带了外卖回来，敲了几下湛葳的房门都没反应，便直接推门进去，发现那人窝在床边的懒人沙发上睡得很熟，怀里还抱着本原文书。
他轻轻摇了摇睡着的人。
“下课了？”
湛葳睁开朦胧的睡眼，语调里带着几丝尚未完全清醒的慵懒。
那张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娇艳，嘴角弯起的弧度也让他整个脸部线条更加柔美，特别是那双眼睛，反射出绚烂的光影，迟陌予的心跳漏了好几拍，呼吸微微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