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狭窄,赵祯贴着展昭坐靠洞壁,屏气凝神,手却始终不离云浪。所幸来人下得井后,见方寸之地一目了然,只嘀咕了句:“怪了,莫非真遇到了幽魂?”也不曾仔细再找,便重新攀回井上离去。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响动,赵祯才如释重负地倒在展昭身侧。转头冲着身旁的人露出一笑,赵祯皱了皱鼻子,自嘲地笑问:“起码还有运气。朕是不是还不算太无能?”黑暗中的人没有回应,赵祯不知是失望还是失落,只得喟叹一声,将展昭伏在背上,才径自向洞内爬去。他相信这个洞穴很可能便是展昭所说的当年南宫惟脱身暠山的秘道,只是越往里越见宽广,而且洞的深处似有什么在莹莹泛光,曲折爬了约有十来丈距离,竟是到头了,一堵石墙厚重的挡在了面前,使劲推了又推,纹丝不动,而石墙下三颗拇指般大小的奇石发出莹蓝的光华躺在那里。
赵祯垫下一张熊皮,轻手轻脚放下背上的展昭让人躺平其上,再用另一块熊皮裹好,这才弯身捡起三颗小石,放在掌心把玩,虽然这奇石前所未见,但曾听某个朝贺的外国使者说起过,有一种叫作月莹石的奇石白天里无异,却可在黑夜发出莹蓝的光华来,想必这便是了。
借着月莹石的光华,查看石墙四周是否有什么机关,只是摸索了半天,除了在石墙正中发现五个也是拇指大小的凹口外,就再无其他发现。赵祯仔细观察凹口形状,灵感突发,拿起一颗月莹石镶入,发觉竟是完全吻合。赵祯暗暗高兴,遂将余下两个也是放入,只是什么也未发生。赵祯仔细沿着洞穴找了下是否还有另外两颗月莹石遗落他处,可来回几遍仍未有发现。不死心地取出石头,再换一种位置放入,待试完了所有可能性,石墙始终纹丝不动,赵祯终于死心放弃。
好不容易求得的一线光明又被扼杀下来,赵祯有些沮丧地坐到展昭身旁。兴许是经历了一番波折,终于支撑不住,赵祯伏在展昭身上渐渐睡去。
第35章 (三十五) 脱困
天空刚现鱼肚白,为三三两两行人拉起长长的影子。虽说多是赶集,却没有一人脚下有急切,直到一辆马车出现官道上,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也打乱了他们的步伐。
车是很华丽的马车,四角挂有如柳条般奇特形状的风铃。一路行来,风铃发出优美清细的铃声,就像情人脆甜的笑声,叫人迷醉。只是车渐驶渐急,原先规律的铃声“撞”到一处,久而久之竟有些吵闹,终将车厢内一直沉睡的人吵醒了。
淡金朝阳从车窗外漏进来,洒在斜依窗边的蓝衣人身上,镀上层金晕,恍若仙嫡下凡。
普一开眼就将如此美轮美奂纳入眼中,惺忪下的几分虚幻,让躺在白狐垫上的白衣男子不由微笑起来,温馨地,连心都要化了。虽浑身乏力,还是情不自禁伸手朝向那个梦中都在扰乱他心神的人。一声“猫儿”已含在嘴里,却在吐出的霎那打住,只因那蓝衣人忽然托住他抬起的手,并轻柔地唤了声:“五爷,你总算醒了。”
神智顿时清明,方看清眼前的蓝衣人并非展昭,而是千面观音柳如蕙。白玉堂遂将身子松弛下来,只是不知是失望多些还是松气多些。
柳如蕙莞而一笑,似有所察。“五爷可是将如蕙看作了他人?”
白玉堂虚弱地闭上眼,并不否认,而是问起另一个关心的话题。“我昏迷了多久?”
“不久,三天三夜而已。”
“三天三夜?”猛一惊就欲睁眼坐起,却觉一阵天晕地旋,白玉堂只得在柳如蕙的扶持下乖乖躺好,嘴上却不忘反驳。“三天三夜还不久?”
如蕙语调略含嗔怪:“伤得如此之重,险些丢了性命,只昏个三天,算是便宜了。”
左手扶额揉穴,白玉堂讪笑一声,算作自我解嘲了。
原自那天起已过了三日。可是一切仿佛就像发生在昨夜,甚至连倾覆而下雪崩的瞬间,都是记忆犹新。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李太白的诗句总是透着天地男儿的雄浑。合着一句《行路难》以内力震塌高峰积雪,不但是为了叫猫儿坚定接下去该走的路,更是为了叫他明白自己的执念——心中没有“死”字,白玉堂自不会坐以待毙。
当人群只顾带着绝望神色四下逃窜,白玉堂利索地将随身携带金疮药粉撒向流血不止的小腹,随后撕下蓝衫下摆裹紧患处,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毕了,危机已然临头,白玉堂足跟一蹬,险险自高耸如墙的崩雪夹隙间倒退而出。不等被再次吞噬,他飞身纵起,湛卢猛入山壁,借此孤身悬掉半空之中。
下方,雪浪汹涌澎湃,毫不留情将柴府众人纷纷埋没。白玉堂正欲抗衡那随即而来的气流冲击,冷不防身子一沉,竟见韩孟非怀抱伤重的胞弟死死拉住他腿脚。
湛卢虽是不世神兵,一下担了三人重量也不免难以消受。换做平日,白玉堂早一脚踹飞对头,眼下念在韩孟非于展昭有恩,心知继续僵持下去唯有一损俱损,遂向下伸手道:“要想活命,就上来。”
话一出口白玉堂就后悔了。那一动不动的韩孟是忽然挣脱兄长,攀住他垂下的手借力上蹿。待跃上剑身,果不其然便是一掌拍向白玉堂天灵,快到韩孟非都不及阻止。
白玉堂不是傻子,如此形势,一掌下去焉有命在?当下松开剑柄,让身子向下坠去。
他这一落,韩孟非自然跟着坠落。眼见两人要没入风雪,韩孟是莫名低吼一声向下又拉住了白玉堂的手。
“孟非?”焦急地。
“我没事。”韩孟非心有余悸道。
韩孟是向下打量兄长位置,视线扫到白玉堂,不由就是恼了。那人脸上不但没有后怕,反是一派气定神闲,竟似早知他会有此一举。
“你……。”
白玉堂一脸鄙夷,声调却是不温不火。“若不想你大哥有事,一开始就不要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韩孟是怒了:“姓白的,我们的账还没了结。”
“说的对极了。”白玉堂傲然道:“若想算账,五爷我随时奉陪。”
只是这恩恩怨怨谁都没来得及清算,更汹涌的雪浪将整片山壁撞得摇摇欲坠。湛卢崁入处,山岩一裂再裂,终是承受不住,整块崩落。
剑拔弩张的三人一同跌入无情的风雪中。
冰雪劈头盖脑浇下来,彻肤彻骨的寒气顿时侵袭全身。白玉堂牙关紧咬,为防伤上加伤没有无谓挣扎,任奔雪将自己推挤而后埋没。
雪崩之势刚一平复,白玉堂就蓄力试图挣脱禁锢。谁想所施之力如泥沉大海,覆身冰雪结结实实,纹丝不动,可见被埋必定非浅。心知无法自行脱困,他遂以内力护住心脉及全身,不至让伤寒入体。再用从展昭那学来的龟息大法敛住呼吸,须知,依仗此法,适才被埋前的一口气也足以让他在没有半分空气的冰雪下熬过八个时辰。接下来,便是等待——豪赌前最有耐心的等待。(零:呵呵,大家一定想知道,小白米事跟昭昭学龟息大法干嘛。其实理由很简单。这两只都是坚决学不会游泳的旱鸭子,所以有备无患。偶家LO就曾画过这样的漫画,昭昭落水后用龟息大法打算从水底走回开封府。哈,当然这是开玩笑的。我个人是认为使用龟息大法后,人是没有办法正常活动的。因为人一运动血液循环加剧自然就会造成缺氧,所以简单来说龟息大法只适用于装死。所以,下回你若是看到昭昭或是小白落水后没有浮上来,而你恰好又不会游泳,请不要慌张,立刻在岸边刻下昭昭掉落下去的位置记号,然后再找会潜水的人帮忙打捞哦。因为他们很可能正在水底下“龟”着呢。)
或许白玉堂是个容易冲动的人,但不代表不会谋而后动,眼下状况早在雪崩前便预料到,因此真正受困反而让他更镇定。
何况,他算准了柴文益一定会来救人。
只要放不下韩氏兄弟,劫后余生的柴文益便将是他白玉堂的活路。
那等待,近乎漫长,甚至不知道时间是如何流逝。
尽管仰仗深厚内力护体,寒气仍一点一滴逼入肌肤、血液甚至骨髓。唯一的好处,大概也只有全身伤痛渐渐随之麻木。就当意识越来越混沌,耳畔传来细微响动。那是不同于雪层裂开的断裂声,由上至下,一下比一下清晰。
“啊,下面有人。”
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叫。然后似乎有另一个围了过来,惊喜道:“是白玉堂。”
感觉被七手八脚地挖出雪地。白玉堂想睁眼,眼皮却被冻住,打开不得。
只听一个恐惧道:“刚才……他好像动了一下。难道没死?”
另一个瑟缩着上前探了探脉搏。“真的还活着。”
“这锦毛鼠简直是怪物!”
“别多说了。你看着他,我去禀报小王爷。”
“他……他不会突然醒过来吧?”
“伤成这样,又在雪里埋了将近一整天,不死也去掉大半条命了。记得看好了,可别被旁人抢了我们的功劳。”
“放心。跟什么不对,我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听着脚步渐远,白玉堂心中焦躁起来。
便是在等这一刻逃之夭夭,谁想身子一时动弹不得,若柴文益等人赶到,时机错失,再要脱身谈何容易?
纷乱的头脑忽然闪过展昭春风拂面般微笑着的脸庞,不由地冷静了下来。是的,不必急躁,尤其是这种时候更不能。因为此时此地若是换了猫儿,想必他会选择以静制动。
人一冷静,思路更有如流水般清晰起来。适才两人的对话言犹在耳,此刻复再咀嚼,竟是别有“滋味”。
怕旁人抢了功劳,既是说除了已去通禀之人,暂时只有身边看守的这个人知道他的存在。而看守之人并没挪动他甚至用东西遮蔽,也就意味着目前四下再无旁人。此等状况,对他来说无疑也是天赐良机,只是目不能视,久冻之下其余感官也早已不济,如何能一击命中?
一抹冷笑划过心底,当下不再迟疑,凝聚全部内力于双臂。待得双手好不容易有所恢复,白玉堂左手悄然一翻,一把始终攥于掌心的物件撒落。
“金豆子?!”看守之人声音亢奋异常。一一捡起金豆塞入怀中,看那白玉堂始终昏迷不醒,踢上两脚也无反应,贪财之心立起,伏到他身上随意翻找起来。
而白玉堂,等的就是这一刻。
右手微抬,中指疾弹,一粒金豆“嗖”地破空,那人应声而倒。
顾不得推开压在身上的死人,白玉堂运气全身,望尽快恢复肢体行动。只是事与愿违,一个脚步声来得更急。
白玉堂强张眉目,视线几番模糊后终对焦上来人的脸。
竟是柴文益?!
白玉堂暗吃一惊。正欲凝聚内力一搏,却见那柴文益停在三尺之外,怯怯道:“五爷,可是你吗?”
熟悉的声线,让白玉堂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如蕙?”
“柴文益”闻声大喜,一把抹下脸上的□□,扑向白玉堂扶他坐起。
白玉堂不解地望向柳如蕙,奇道:“如蕙,你怎么会来?”
柳如蕙道:“五爷可是忘了我亦擅长紫微斗数?自与五爷沧临一别,如蕙便一直心中难安。三日前一时兴起为五爷推看了下命盘,知你将逢大难,所以立刻赶了来。还好,五爷你安然无恙。”(零:呃,关于紫微斗数,我只知道是看人整个命程的,据说很准。至于是不是能推看到那么细的事就不得而知了,汗,请当我胡说八道。)
见柳如蕙满面关切,白玉堂由感欣慰。
许是他命不该绝,当日入沧临筹备登山事宜,竟在城中巧遇多年不见的柳如蕙。被问起暠山之行,白玉堂也不是无脑之辈,关系大宋皇帝的私密行动,自然巧妙隐了。幸那柳如蕙也不追问,反赠了张特制人皮面具与他,言或许可解危机。此时想来,这千面观音柳如蕙倒真是他命中贵人。
“这是怎么回事?五爷你怎么和沧临的小柴王闹上了,还弄得一身伤?”
“不忙说这些。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易容成柴文益找到这里?”
“我自然是易容混上山来。可整座暠山四处戒严,压根无从找起,我瞧那小柴王整日守着一对韩氏兄弟,便易容成他想私下探得五爷消息。也巧了,正好有人来报说寻到了五爷28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那个人呢?”
柳如蕙见白玉堂神情严峻,忙掩口轻笑:“五爷放心,我自不会留下后患。”
“如此甚好。”
安心长叹,白玉堂闭上眼撤去一身紧绷。一旁柳如蕙贴心地褪下身上披风盖到白玉堂身上,却在触及那身蓝衫时略显错愕。
“五爷,你这身……?”
白玉堂低头打量,一身长衫早已破烂不堪,不由心中发笑。
这下非得赔件新的给那只猫了。
唤了柳如蕙将身上蓝衫与那死尸换上,再把其头颅砸烂,重埋雪中。两人才戴上□□伪装成柴府士兵回到雪城。
接下去的两天白玉堂都在打探消息。他不敢让柳如蕙知道自己伤有多重,于是一味强撑。或许也是对展昭的担忧之心让最怕痛的他几乎忘记了痛。可是左等右等,始终音讯全无。
没有消息固然就是好消息。白玉堂不断推测展昭已经找到了当年南宫惟下山密道脱困的可能性。于是第三天早上,在令整座雪城中的人欣喜若狂的“白玉堂的尸体”被吊上幡旗后,白玉堂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了。
不想这一倒,晃眼间,竟过了三天三夜。甚至不知已身在何处。
“车行到哪了?”
车厢内,白玉堂仍按着还有些发疼的额角。
“已入大理城郊,不消一个时辰大概便能进入大理城。”
白玉堂不再言语,心知那玲珑剔透的柳如蕙于暠山之事已摸准了七八分,不然如何能猜晓他下一个目的地便是大理城。
有红颜知己若此,实乃快慰平生。
白玉堂想对柳如蕙表达感激之情,不想再次睁眼看去,暗吃一惊。难怪适才看不真切下差些错认了人,如蕙身上蓝衣虽不是他与展昭换穿的那件,款式却一般无二。就不知那柳如蕙为何穿在身。巧合?因缘?不过,即使是同式衣衫,穿的人不同感觉也全然不同,或也因那头乌黑长发自然披散并未束起,倒是衬得那张明丽脸孔,叫人模糊了男女的界限。
柳如蕙心如明镜,自然觉察到白玉堂目光焦点,径自挽了挽垂发,道:“五爷可是奇怪,我怎的不若平时着女装,反穿着这身?”移坐矮几旁,倒了杯暖在小炉上的醇酒,并不自酌,反是笑着举杯在白玉堂鼻尖前悠然一晃。
白玉堂脱口便道:“极品‘雪思红’,十年陈。”
“何以酿制?”
“取冬雪配糯米酿,酵后十蒸十焙,再加研磨好的枸杞、蜜桂封存。其色如腮红,口感清爽,醇香四溢,自唐代起颇受洛阳长安地界贵妇人们的青睐。”
“五爷闻香识酒的本事还是这般了得。”柳如蕙浅笑盈盈,酌一口“雪思红”方道:“所以我很好奇,如五爷这般考究的人物什么时候转了性子,竟穿起这等质地剪裁皆不堪入目的衣衫?”
眼波如水,柔而不媚。
“五爷可还记得?那日我寻到五爷,五爷要我将你身上的蓝衫换到一具死尸身上,如蕙自然照做。可是换衣之时,五爷虽一言不发,却……。”微妙的停顿,如蕙掀帘望向车外,目光落定渐远的暠山,“五爷是个懂得疼人的人,可是并不惜物,因为五爷常说‘千金散尽复还来’、‘身外之物何以恋之’。但那日,五爷落在那身蓝衫上的眼神却漫溢痴恋。看着五爷的眼神,我便明白了,那件衣衫很重要。只是究竟是这蓝衫是五爷心爱之物,还是赠衣之人乃是五爷心中之重,如蕙便不得而知了。”
柳如蕙的笑容没有一丝改变,一如白玉堂坦然直视的眼神不存一丝动摇。长久的对视,演变成长久的沉默,虽有车夫吆喝、行人私语、马蹄纷至、风铃摇曳,但这些声音都在厢外,厢内的世界却因沉默而冷清。
不知过了多久,白玉堂才缓缓启口:
“如蕙,从今往后可否只以男儿身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