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护卫的伤势很严重?”
赵祯不知何时缓过劲来到了身边,白玉堂一悸,忙停下手中动作。(零:[奸笑]皇帝哥哥啊,你绝对素故意滴。)
摇摇头,道:“比起以往任何一次受伤,猫儿这回的运气好到离谱。最麻烦的内伤也让韩孟非疗好了,内田空虚花上几个时辰调息也无大碍。只是,”痴痴地望着怀中那人恬静的面容,“只是我看他太累了,想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累?朕不明白。”
“先前我受了重伤,他要照顾我与陛下两人,还要防范柴王府的人,怕是连觉都没得睡。”
“可朕明明有见展护卫休息啊。”
白玉堂苦笑道:“那是浅眠。猫儿从以前起为了防范人行刺包大人,就极容易被惊醒。所以常常合衣而眠,仅仅是闭上眼,脑子却是清醒。而三天期间,他还不断到外头打探对方动向,往来奔波。最后为了给我疗伤,更是大耗内力。”停下,认真地注视着赵祯若有所思的脸庞,须臾才道:“若不是累到极点,展昭怎可能轻易倒下?就算面对我,这只傻猫也会死撑。对他来说,自身受伤受苦没有什么,但只要牵扯到别人,哪怕只是让对方担心,都是他尽力避免的。”
赵祯微微一愕,随即了然却无奈地笑了:“这一点,朕懂,朕也深有体会。展护卫就是这样的人。”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同样的感慨发自白玉堂口中。
沉寂片刻,赵祯突然道:“白玉堂,你可不可以回答朕一个问题?”
“陛下尽管问。”
“就算眼下不宜下山,但为何展昭要我们往山上行?难道……,”沉吟着,赵祯道出了某个让他百思才得其解的答案。“山上另有出路?”
白玉堂耸肩一笑,“不知道。或许有,又或许没有。”
“难道你也不明白展昭的用意?”
“我只是揣摩展昭的行为方式做了一个假设。猫儿他做事从来不会毫无原由。他会选择逆道而行必有他的考量。如果真另有出路,他一定会对我们坦言。但他只说上山,也就是说山上或许有出路又或许有能助我们脱困的方法,但这些他都不能肯定。仔细想一想,陛下觉不觉的十三年前大理叛党围攻雪城派有些蹊跷?”
“什么意思?”
“陛下也有听猫儿提过,当初围攻雪城的共有两万叛党。而陛下以为凭现在柴文益的实力能弄到两万人马吗?”
“自然不能。”
“可是韩孟非却说眼下情形连南宫惟也未必能硬闯下山去。而当年南宫先生可是毫发无伤地出得暠山。”
“你的意思是……,”赵祯的思路象是豁然被打开,神色激动溢于言表。“不居先生当年根本没有硬闯?!所以除了那条唯一的下山路,还另有一条不为人知的生路。”
“陛下切莫高兴,一切只是推测。我想猫儿守口如瓶就是因为一直无法证实这种推测。其实要证实,机会很渺茫。其一,几乎甚至可以说在乔天远被杀南宫惟离开后已经没有一个人知道那条路在哪里,不然柴文益绝不可能在最初的三天里气定神闲。如果纯粹撞运气,太不可靠了。其二,暠山太大,我们则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找,如果是我,我会选择放弃。因为在山上逗留越久,于我们越不利。”
赵祯听着有些泄气,但也不得不承认白玉堂分析得有理。刚想开口询问他有何好主意,突见白玉堂眼神一凌,一根食指虚点唇间示意他不要出声。
侧耳听了良久,白玉堂才阴沉着脸道:“有人来了。”
好快!赵祯心惊,暗暗自咐道:还好听了展昭的话离开山洞,不然很可能被逮个正着。
正想问白玉堂怎么办,见他径自起身将展昭靠上巨石,接着抽出腰间两把宝剑,云浪攥在左手,湛卢掂在手里想了想,仍交给了赵祯,道:“我去将那几个人打发了。展昭用不了多久就会醒,这期间,陛下还请保重小心。”
目送白玉堂跃出石岩,于风雪消弭了身影,赵祯倏地不知为何又感到一阵忐忑。望了望兀自沉睡的展昭,悄悄挪身坐到他身边,方感那忐忑愈渐平息。
自嘲一笑,赵祯敲了敲额头,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窝囊。只是不可否认的,在那个人身边就会让他安心平静,仿佛依赖已经成了习惯,完全无法想象若是哪一天失了这份习惯会如何。
是啊,若是失了,会如何?
胡思乱想着,心口没来由就是一窒。
呆呆望向那被山壁遮去光线阴影下的苍白,忽然觉得些许不真实,手不自禁便是探出,却没能碰触就被吓得缩回来,只因展昭的身子没有任何征兆地侧倒下来。忘了双手的作用,还好没忘不让对方摔到地上这一点常识,反而将身体迎上去。于是展昭滑倒入赵祯怀中。
咚,咚咚咚。
心脏有力的跳动声好像已经不再满足被藏在胸腔内。赵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跳得那么快,只知道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靠近,近到能清晰感觉对方的气息。从没有如此近距离地仔细端详过那眉那眼,甚至不记得干裂的唇原有的色泽。应该说曾经的曾经不曾在意这些。可是这一刻没有任何理由的就是在意了,就是忍不住想去看了。因为他真的很想知道白玉堂那恍惚却深沉的眼究竟看到的是什么。
怪异的执念就像着了魔,只是分辨不清究竟是着了白玉堂的魔,还是和白玉堂着了一样的魔。
颤悠的手带着不尽的犹豫终是扶上臂膀,然后是肩头,再是颈项。到得下颚的手指有些不知所措,先是轻轻托起,突又象是冒犯了什么似的闪电般放开,最终改为轻轻抚触,竟仿效起白玉堂先前的动作在那无形的轨迹上画出道道线条——面颊、鬓角、发际、额心。每沿着轮廓画出一条线条,心中难以鸣状的感觉就加深一分,手的感触与眼的视线就越难离开。
“展护卫……展护卫……。”
轻声地呢喃并非呼唤,可是展昭却似听到了又或是感应到了,眉头一挣,眼睑下的珠眸急转,便要醒来。
赵祯吓得半死,慌乱地推开展昭让他重新靠上巨石,哪里知道手忙脚乱下不分轻重,展昭后脑勺冷不丁磕上硬石,痛呼外加抽气让他顿时醒转过来。
“白玉堂,你这混蛋!”正要找白玉堂发难,哪里瞧见人踪影,只有抬头装傻充愣的赵祯好像正在数天上有几只乌鸦。
恰好白玉堂适时回了来,见展昭醒了很是高兴,满面灿笑。展昭见了他却是笑不出,因为他看清他胸口多了几点原本并不存在的血迹。
“怎么回事?”展昭视线一瞟,面色凝重道:“这么快就跟来了?”
“不妨事。已经解决了。”
“尸体呢?”
“都处理了。不然你以为五爷我哪会允许衣服上沾这些东西?”白玉堂轻笑,“既然醒了,有什么打算就说吧。我已经按着你的指示上了山。你现在总该告诉我秘密通路在哪了吧。”
“白兄果然厉害。只可惜这次展某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展护卫你真不知道?”
展昭不解地看了看赵祯,又看了看笑得惬意的白玉堂,知他们两人已经趁他昏睡之时把想法理清。于是不再隐瞒:“我的确不知道是否有这样一条路。但从各种迹象表明可能性非常高,而我更记得十三年前师父离开雪城的确是由这个方向上山,但这些天我一直在找,始终没有找到。”
白玉堂双手环胸道:“那我们是不是还继续找?”
展昭蓦然一笑,“既然白兄早有计量,何必明知故问。”瞥了一眼白玉堂微鼓的腰际,“把东西拿出来吧。”
“这做猫的就是眼尖。”说笑着,从身后腰间将一套黑色衣物取了出来。
展昭也不起身,直接接过,“总比不上老鼠的手脚不干净,死人的东西都要拿。”
“死猫,皮痒了是不是?”
“白老鼠,你若手痒不急在一时,等一下足够你打到手软。”
白玉堂用鼻子哼哼,不再跟展昭抬杠。赵祯自见到这套衣服,多半有些明白这一猫一鼠想的什么花招了。只是展昭反复翻看着那件简单的衣物让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展护卫,你到底在看什么?”
“看这衣服上有没有跳蚤。”
“什么意思?”
赵祯可更不明白了,衣服上有没有跳蚤跟逃亡计划会有什么关系。不过这次没有等很久,展昭和白玉堂几乎在同一时间用一种任何人都难望项背的默契异口同声地给出了答案:
“意思就是说,这件衣服是要给陛下你穿。”
第31章 (三十一) 局
大雪如毛,密密匝匝,在暴风肆虐下忽而纵涌忽而横扫,已整整持续大半夜。星月难觅踪影,层云遍布,深笼夜幕,叫视线越发难以捕捉事物。
华裘少年鹄立高地,身畔随侍着一般模样的双胞兄弟。三人肩头积雪颇厚,足见已在这风雪夜候了许久。却不知他们要等的是什么?还要再等上多久?
天地灰白,终有一点白影穿透强力风雪线,将之独有的轻灵迅捷展现在这银白之地,踏雪无痕,纵跃间连那经年累月于空中耍舞的六角精灵都要自叹弗如。
人影渐晰,刀剑遂起,铮铮交鸣由远至近。
视线紧跟那道白色身影游移,少年抬手一挥,务须言语,低势处突然蹿出一队黑衣蒙面领命,前往助战。
黑衣“魑魅”一到,原先与来人胶着的精甲守备立刻有序退至一旁。一队“魑魅”二十来人,分三施以车轮战,虽伤不了白衣人分毫,但也稍稍缓阻其闯关的脚步。然而施以号令的少年不是傻子,看得懂其中名堂——那白衣人根本未动真格,交手一沾即走。约摸又半柱香不到,白衣人突然拔身而退,往西消弭了踪影。
华裘少年眉宇微蹙,自喃道:“漫漫长夜,若是只唱这么一出,未免太让人失望。”侧目瞟向双胞兄弟中的一个:“追踪一柱香,无果即回。”
其人领命,尾随已经追赶的那队人马而去。
望着逐渐消失在暴风雪的背影,少年沉吟道:“孟非,你猜他们在玩什么把戏?”
“若连小王爷都看不透,孟非只怕更难明就里。”
柴文益眉目一舒,化作笑靥:“那你究竟看明白了多少?”
“窃以为至少不是单纯的调虎离山。”
“何以如此肯定?”
“出现的只有白玉堂,正主却一个未到。他们应该很清楚小王爷要的是什么。”
“那你又怎知他们一定选择今夜行动?”
韩孟非垂下眼睑:“如果是我,我会选择今夜闯关下山。”
剑眉一挑,略带兴趣,“哦?为什么?”
韩孟非没有回答,因为柴文益盛满风雪的眼睛突然亮出一道神采,笑容也在瞬间有了真正的笑意。并非是柴文益已经知道韩孟非的答案,其实答案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而这个结果正如他预期中发展着。
“来了。”
风雪渐渐平复,然而激战却拉开帷幕。
蓝衣如许,人影如斯。明明是沉静如水之人,当悄然出现在这片白茫茫后,却一如往平静热油面投落水滴,炸开了锅。
人流涌动,形影穿梭,如浪纹开始一波波聚拢,逐渐形成严密包围圈。余下几队“魑魅”也在第一时间指派而出,这让韩孟非有些诧异柴文益的决断,毕竟尚未确定白玉堂和赵祯动向前,这样决定未免草率。
不过究竟是草率,还是成竹在胸,谁又说得准呢?
黑色“魑魅”由漠北双翼狄勇狄辉兄弟带领,众人虽功夫各异、程度各不相同,却配合默契、互补互足,持续里三圈战力近战相搏,杂而不乱;外三圈由原柴王府精甲私军持弓警惕,凭借人数众多,与“魑魅”的紧围不同,呈扩散式圈围,主在内外守备,稳而不动。如此一松一散,一静一动,相辅相成,便是任最中心的那点蓝影如何腾挪纵跃,一时间也跳脱不了。
柴文益离得不近也不远,看似作壁上观,不过韩孟非心中清楚得很,这一战实为小柴王与展昭之间的较量。
了悟自身并非练武之材,毅然放弃武学上的孜孜不倦,另起炉灶转而钻研阵法用兵。很多时候韩孟非都不得不佩服柴文益的果断。在那个人心中,自小深深记住这样一个事实——无欲望不以成事,无能力不以成事,无自信不以成事。这三点成败之键,一直以来柴文益都做得很好,不,或者应该说正是因为做得太出色,反成一种束缚,为称王的野心添砖加瓦。
绝对的力量,绝对的臣服,绝对不容许跳脱掌握。对背叛的憎恶,对挫败的憎恶,对所有不顺心意的都要加以消除。近乎偏执的性情,却由一颗冷静到不寻常的心操持着,为目的而目的,不至于随性行事。那看似冷静一如既往的表情,又有多少人能看出他此刻心中的不平静?恨不能将那个唯一让自己尝到败果的人捏碎!……可是……虽按耐不了,还是忍住了,为了更深远的谋划。
一抹浅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狰狞划过柴文益嘴角。
这真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该有的面貌吗?
韩孟非双目不由一痛,只得转而看向那迎战风雪中的蓝色身影。
展昭,激怒了猛虎的你打算怎么做呢?
现在没有人能帮你,因为连我也已成为这只猛虎的獠牙。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柴文益渐渐对战果露出了更为明显的志得意满。
人海战从某种程度来说已经不算一种战术,不过是由点至面的数量上的单纯优势。不过这一次却不在于量的歼灭,作为消耗战阵有的时候反而更可以避免损兵折将。当然首先要确保的是最里圈直接交战人手的精良程度。这不但是减少损伤的根本,更是保护外圈无法直观战况之人的关键。因为人海战最怕的就是一个“乱”字。
柴文益很清楚展昭已经明白关键所在,所以才对交手不甚积极,反是利用上乘轻功左突右跳,将重心放在了内圈突围,为的就是冲至外圈搅乱那些不若“魑魅”巩固严密的步调,令包围圈不攻自破。不过……。
柴文益几乎哼出声:要的就是如此!
若是认真对上,凭展昭的武功,己方死伤在所难免。展昭个性,本是轻易不下杀手之人,引其将心智转到突围,更不会多做纠缠。所以他设的这外圈本身就是一个饵。里圈“魑魅”武功虽远远难及展昭,但柴文益从一开始组建训练他们的便不是功夫高低,而是彼此的合作,比起搏杀,在“缠”字上他下了更大的心血。正所谓“阎王好欺,小鬼难缠”,还有什么比缠磨更适合魑魅魍魉?要知道,人是不可能永不犯错的,只要一个契机,一点缝隙,小鬼们就会瞬间将人拖下地狱。
展昭,小王的确不会杀你,只是这人间地狱可要好好教你亲身体验体验。
手指拂过脸侧那道展昭留下的伤痕,柴文益眉目含戾,冷笑更甚。
少时,韩孟是带队归返,无人员折损,但这也说明他们未伤到对方一分一毫。不及韩孟是禀报,柴文益已是手一摆,接着轻巧指了指围战的中心。韩孟是领悟,不发一言便率队冲入重围。
此时,包围圈已达八百人众,而他们要对付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动若惊鸿,轻如浮云,上下翻飞堪比蝶燕灵巧。当感觉到韩孟是饱含杀伐之气的一剑刺到,后纵一翻稳稳落到一处约有一人来高的岩石上,尽管下一瞬岩石已被团团围住。
韩孟是踱步上前,神情不冷不热:“展大人倒是好胆量,身中剧毒,却敢只身犯险。莫非是得了什么脱困的妙招不成?”
展昭挺立于岩,任狂风肆虐,吹得衣袂纷飞,发丝乱舞。其神情肃穆,居高临下,俯视大地,恍惚竟带着几分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韩孟是见其一言不发状若轻蔑,暗恼于心。想适才追捕白玉堂不但一无所获,还像猴子一样被耍弄一通,更不快到极点。然心念电转下,愤懑之情却化作恶毒的笑靥:“可惜,你等不来白玉堂了。”
韩孟是想来一招无事生非,借白玉堂乱展昭心神。谁想那张肃穆清俊的脸上始终寻不到任何变化,反是加重了眼神中不屑与讥讽。只见展昭缓缓扫视一圈下方,竟再次纵身冲入围阵。只是这一次再也不是突围,而是绝杀——赶尽杀绝,毫不留情。
“丁零剑法”九招二十八式,威力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