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飘向上方的天空。
“我,可以为你改变。那是因为我觉得值得。”
视线再次回转。
“可白玉堂还是白玉堂,我的骄傲不羁早已入了骨子。你不会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吗?”
“不累吗?一个人挑起这么多负担难道不会觉得身乏心倦?”仍停留展昭双肩的手紧了紧,像是要灌注进一种力量。“朋友是用来干什么的?陷害的呀!我这么强壮,你还担心你分那一小点东西会压垮我不成?死猫,不要瞧不起人,当心我给你好看!”
眉毛微微上挑,白玉堂在威胁,眼神中的戏谑却早已流露待尽。
展昭舒出一口气,同时舒出的也有他松弛下来的一声苦笑。积满酸涩的眸子恢复清透明亮,有一点动容,一点释然,亦保留了点复杂。不过白玉堂已经满意。他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坚毅的眼神,是展昭已有了决定。
“帮我找一个人。身着玄衣,头戴净白簪缨银翅帽,年纪不大,一个长得很贵气的公子。”
“不会是哪家皇亲贵戚吧?”白玉堂问,“还有别的特征没有?”
“他身边有个丽人,应该是穿着青玉色的湘群,刚才一眼扫过实在没看清。不过人长得很美,是个绝世佳人。想以白兄的锐利目光应该不会错过这样的美人才是。”
见展昭似笑非笑,白玉堂通晓他的弦外之音。
“你这是在夸我呐,还是在损我风流成性?”
展昭没答,只微微颔首道:“总之有劳白兄。”
身子一纵跃上屋瓦,他朗声道:“你我分头寻找。若找到人就在开封府会合。”
说罢,展开身形,几个起落已不见人影。独留白玉堂站在原地仍静静望着那身影最后消失的地方。
抬头,白雪纷飞,不消片刻在肩头积起薄薄一层。
随意掸了掸,抖落银白。
只听他一声苦笑。
“真是高抬我了。现在的我,眼中还能装下美人吗?”
展昭移动得十分迅速。从这一屋檐到那一屋,几乎不做一丝停留。“燕子飞”运用到极致,真有如燕身轻掠,踏雪无痕。
展昭心里自然有点底。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开封布局——什么人会去什么地方,哪里最热闹或僻静,他俱通透明晓。
所以当他从北集市的人群里一眼找到他要找的人时,几乎没花多大精力。
不过他立刻也发觉了不对劲。丽人已不见,只有那玄衣公子在人群中气急败坏地环视四顾。
“燕子飞”的“空越燕”和普通的“鹞子翻身”绝不一样。
白皑皑的雪,瞬间划过一道墨蓝的“闪电”。不同于刺眼、惊吓,那道“闪电”优雅到让人忘却了赞叹。
几乎人人都说展昭是个处事低调的人。可这会儿他似乎忘却了。
这一“空跃燕”,不但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更停掉了所有人的动作——该有的,不该有的。
“展昭见过公子。”
面对玄衣公子迅速回身,展昭折身恭敬行礼。
玄衣公子的惊诧自然少不了,等从震惊中回过神,欣喜替代了所有表情。他上前一把抓住展昭臂膀激动道:“展护卫?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展昭微微一笑:“展昭倦鸟归巢,应该不算有负公子厚望。”
“说什么负不负的,你能回来我已经开心得合不笼嘴了。你是有担当的人,我一向信得过你。这不,前几天我还和玉贞打赌……。”突然哑然,玄衣公子像是想起什么,焦急道,“对了,玉贞与我走失了,你本领高强,帮我把她找回来。”
展昭神色一黯,眼睛向旁睨去。他的表情有些莫测高深,“只怕,这会儿我不能去找。”
“为什么?”
“因为有人不让我去。”
“谁敢不让?”
展昭笑而不答。
玄衣公子还想问个所以然,只听上空传来一声叱咤。
“我等!”
玄衣公子踉跄一步立刻被展昭护到身后。
在那之前他眼已花。明明叱咤来自上方,可不约而同射向他的兵刃的闪耀银光却来自四面八方。远的,数丈开外;近的,一步之遥。
若是女人早已花容失色,常人也要吓个半死,但这玄衣公子却只脸色铁青,不露任何怯意。
不是他不会怕,而是无须瑟缩。
他了解他身前的人,也无比信任这个人的能力——他有自信可以把自己的命交到他手里。尤其当他隐隐领悟到为何展昭要以近乎“哗众取宠”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当展昭“不像”展昭的时候,一定是他另有用意。
展昭出手了。
没有拔剑。出的只是手。
修长有力的手轻描淡写地一探,已捉住最先到的妇人的腕子。
那只腕子握刀,柳叶刀。刀如柳叶般细,柳叶般窄。
展昭身子左斜。
送!
柳叶刀撞上了潇湘剑。
潇湘是水,执潇湘剑的却不一定是水般的女人。
展昭觉得眼前这书生打扮的青年更适合使这潇湘剑。因为他有女人没有的力,那股足以折断柳叶刀的力。
可惜,他遇到的是展昭,展昭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把着妇人腕脖一翻,展昭当空划弧。
刀粘剑。力沉大海。
展昭身子右斜。
带!
潇湘剑迎上了夺魂枪。
没有比夺魂枪更短的枪,也没有比夺魂枪更快的枪。因为夺魂枪是双枪。
双枪叠出快如雷闪,双枪齐出本该避无可必。
可偏偏撞上了潇湘剑。
使夺魂枪的是个面色深沉的男子,一看便知膂力过人。
再强的膂力经不住绕指一柔。手腕迭转,右枪被粘,立时去粘左枪。
然后使力往中心面门。
扯!
夺魂枪挡住了飞云镖。
“撤手!” 展昭一声低喝。
三人被他内力震退,一起撒手倒跌出去。
眼见镖落、枪落、剑落,展昭挥袖卷住落刀。
勾!
柳叶刀向后飞去。身后一貌美少女刚从发髻拔出的银簪应声而断。
身前有人扑来
展昭发出一掌。
击!
声响震天。
与他对掌的便是适才发飞云镖的人。
一掌过后,发镖人连退数步,而展昭也退了半步。
亦在同时,一道银光急不可耐地耀出了收敛它的“束缚”。
出!
湛卢出鞘!
对上隐匿发镖人身后突来的雷霆一剑。
只见剑对剑。
交!
只闻响有声。
断!
本该四处逃窜地百姓俱看呆了。连联手攻击的人也震惊了。
这一送、一带、一扯、一勾、一击、一出、一交、一断,竟是一气呵成。虽没有快若闪电的出手,却是后发制人,有着决胜千里的从容。
从容?
不错。从容。
展昭脸上从头至尾挂着从容的浅笑。
从容不意味轻松。
有的人从容因为尽在掌握,有的人从容只为要别人以为他尽在掌握。
此时的展昭,开半。
冬日高挂,无碍于纷纷雪飘,正是日头最烈时。烈,在于光线的刺眼,非为暖人体肤。就如那半截掉落于地的剑刃,折着耀目却冰冷的光线,令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时间刹那静止。
持断剑的是个的蒙面男子。他扫了断剑一眼,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
“好剑!”这两字像从牙缝中蹦出。他没有在看展昭,而是盯着湛卢,眼神露出一种诡异的贪婪。
“如果没有这把宝剑,你未必接得住我那一击。”他说。
展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一笑才让那男子将视线转回展昭身上。他挑眉,“你不信?”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蒙面男子哈哈大笑:“不错。信与不信,予你、和你身后护着的人都只有一个字。”
“死!”
带笑的眼神变了。
“死”字出口,就如弹丸射出。
击!碎!刹那静止。
崩!溃!汹涌骤起。
人影动,数人冲向展昭。
潇湘在上,柳叶在下,飞云先行,夺魂殿后。
身后红衣女子抛掉手中断簪从腰间摸出两根细长钢针,柳眉倒竖,飞身而来。
不动。
展昭不动。
不能动,无法动。
展昭看得出,他们的功夫各有强弱,参差不齐。但他也看出了其中奥妙,这些人的起势虽不齐,落点却是分毫无差。
这分明是一个阵式。
上有潇湘夺命,下有柳叶勾魂,飞云点中心,夺魂补两侧。脑后瑟瑟风声,胸前呼啸杀气。如同一张无形巨网正慢慢收罗。
不错。这个阵式的名字就叫做“网罗”。
这些人配合地天衣无缝,仿佛曾演练过好几万遍。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自信没有人躲得过他们这合力一击。
是的,如何躲?怎么躲?
进不得,退更不得。
展昭有路可退。他有绝世轻功“燕子飞”,这张网织得虽密,但只要最后的口不收他便可以退走。
只是,他不能退。
他身边有要守护的人。
所以
展昭
不动!
网口已收,织网人的脸上露出光华,那是捕猎者逮住猎物时的璀璨光华。手中兵器也亮出彩来,那是饥渴血腥的狰狞。
展昭不动。
展昭在笑。
为何不动?为何发笑?
湛卢修长的身躯轻轻一颤,仿佛美人腰枝的一扭。展昭眼眸也是一颤,却是发亮。笑眼映在剑上,剑似也在笑——寒冰一声嗤笑。
眼在笑谁?剑在笑谁?
剑动!
好快的剑!犹如电闪雷鸣把空撕破。好美的剑!眩目的灿烂只在那剑蛟龙出窟的一动。
他只动了一动。
破破破破——
镖碎,剑断,刀裂,枪折。
居然只是一瞬,只此一破。
之后,又不动。
为何不动?难道忘却了脑后也有人袭来?
墨黑的眼有一种别样的深沉,无人可以看懂那眼中的是什么。蒙面男子唯一可以看明白的亦只是其中的浅浅笑意,和那锐利视线的取向。
他在看他,始终看着他。
红衣女子一声娇叱,眼见手中钢针便要刺入展昭脑后死穴。
展昭,仍是不动。
人,明明就在眼前,明明没有动弹。可她竟然不能如愿。
她看见从旁伸来一只手,白净修长。她看见这只手一把抓住她的腕脖,感到一股力量在她身上蔓延开。那不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可她,竟被这只手这股力量抛了出去。
一个燕翻身狼狈蹲落在地,她的脸涨得通红。
“你搞错要杀的对象了吧。”玄衣公子张开手中折扇,慢条斯理地说。
“可恶!”
红衣少女又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展昭也动了。
他只比蒙面男子早动了一刻,但也就在这一刻里他一脚踢飞使潇湘剑的青年,袖风拂中持柳叶刀的妇人穴道,将她推给夺魂枪客,同时一剑刺伤用镖人。当他迎到蒙面男子身前时,他看到那双眼睛震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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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淡淡笑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所以你一直只注意我的行动?”
“在下时刻不敢忘记阁下所行目的为何。”
蒙面男子顿了顿,推开展昭道:“你有一把好剑。”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是我今天学到最好的一课。”向一旁众人瞟去一眼,展昭道,“阁下也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彼此彼此。”
“没有这把剑你破不了这个阵。”
“错了。”展昭豪声震天,“送你一句。这世上绝没有天衣无缝。”
蒙面男子微微一怔,随即冷笑:“即便如此你也救不了这个人。他,必须死。”
“错了。”
展昭的眼中闪动着凛凛决意。
“有展某在,由不得你杀他。”
话音方落,展昭已搭上玄衣公子左臂。
“走!”
轻轻一提,双双稳落屋顶。
蒙面男子被这突来的变化弄到傻眼,眼看两人就要消失不见,这才反应过来,单手一挥率众追去。
集市的危机撤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堆不明究竟的百姓面面相觑。集市旁的小巷反热闹起来,鸡飞狗跳,还听得到时不时有喊声传出。
“是好汉的就站住不要跑。”
展昭朝天翻一白眼:就算做好汉也没有站着让人砍的道理吧。
“还是跑快一点。”低低嘀咕了声,然后一脸认命地拉着玄衣公子钻进另一条羊肠小巷。
玄衣公子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才跟得上展昭脚步。不过比起气喘吁吁的疲惫,他的表情更难看。展昭在他眼中向来顶天立地、无往不克,从未见这般落荒而逃,而且还是在说了句豪言壮语之后。
于是当穿过第三条街道,跑进一条只有三米来宽的小巷后,他边跑边问:“展护卫为何要逃?”
展昭道:“回公子的话,展昭并非在逃,而是用的三十六计中的一计。”
“哪一计?”
“走为上计!”
这不还是在逃嘛!玄衣公子有想大笑的冲动。
“以你的武功难道对付不了那些刺客?”
“不是对付不了,而是展昭无暇对付。”
眼角瞥到展昭回头张望的肃穆表情以及紧拉自己臂膀的手,玄衣公子心中突然像点起盏明灯,一片雪亮。他渐渐放慢脚步,眉目间渗出威仪,声音压得甚是低沉。
“展护卫可是怕我受伤,所以不敢放手一搏?”
“……”
“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的。你不必顾忌。”
展昭双目黯下,沉声道:“您是尊贵之身,展昭不能不谨慎行事。”
“啪”地一声,是玄衣公子手中折扇击打到巷边石墙之上。他完全驻足不前,只冷冷瞪着展昭哼了一声,脸色颇为不快:“你这是小看我不成?”
“展昭不敢。”单膝落地,笔挺身躯已折,然那双直视玄衣公子满目落落坦荡的星眸却越发黑得透亮。展昭有条不紊地抱拳道:“公子的能力品性展昭比谁都清楚。展昭也知道,要公子随我逃走是辱没了公子。只是展昭希望公子牢记您的身份,事态严重,公子不得万全,展昭不能草率对敌,更不能让公子涉险。何况……”眼神瞬转即下避开玄衣公子视线。他望着膝前铺街碎石,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何况公子心存仁德,一定不愿有无辜受波及牵连。刀剑无眼,适才北大集百姓众多,实在不宜大打出手。”
玄衣公子愣住。
“其实……你主要是因为后一个理由才跑的,是吗?”朝旁踱开几步,他一脸思索。“心存仁德的那个人是你?!”
展昭垂首,他辨别不了玄衣公子不定的语气为何,所以他只有缄默不言。是前一个理由还是后一个,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展昭看到一双青缎粉底小朝靴出现在他膝跟前,他感到一双手轻轻挽住双臂将他扶起。他听到头顶响亮一个温柔的声音。
“起来。你没有错,不许跪我。”
抬头,看到的是了然与欣慰的注视。
玄衣公子微笑:“深思熟虑,体恤民情,展护卫果然是国家栋梁。相比,我倒是孩子气了。”
千万言语也难描绘心中动容,展昭想说什么却被折扇点住双唇。玄衣公子满脸盈笑地迈步前行,折扇击拍掌心。他悠然道:“再说你也没有说错。非为逃也,而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朗空蓦然传来一阵肆狂大笑,接着数条人影纷纷落下,将两人包围住。
“走得了才是上计,走不了可就一了百了了。”
一个厉目怒视护到玄衣公子身前的展昭,蒙面男子语调阴寒,“展昭不愧是展昭。一个不留神,差些让我阴沟里翻船。”向后望了眼,他哼哼冷笑两声,“怎么?想去开封府求援?莫非你这大名鼎鼎的南侠还对付不了我等无名之辈?”
展昭大笑数声,遂道:“敢在光天化日下曝露容貌杀人,自然是无名之辈。然容貌可变,功夫的渊源却变不了,尔等师承总不会也是默默无闻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