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拳头讲不了的,才会讲道理,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吗?
在龚云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时,封河走了回来,手上多了支强效急救剂。他将针剂注入龚云的动脉,然后将对方打横抱起,向外走去。
龚云虚弱的睁着眼,问他:“为什么……救我?”
“只有庚衍知道救李慎的办法。”封河目视前方,低声道,“虽然不知道你在他心中是什么地位,但好歹是个把柄……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得试一试。”
龚云疲惫的笑了。
“小慎有你这个兄弟……很好。”
封河却是冷笑。
“他叫了你那么多年哥,总跟我们说你对他好,可你对他的好,到底有几分真?我看是连一分都没有吧。”
龚云合上了眼,没有回答。
那么多年相处,怎么会没有真感情?可从他选择了庚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为对方背叛其它的一切。庚衍不是李慎,而他也不是封河,在他们的人生中,没有真诚无畏,坦诚相待,有的只是利益权谋,尔虞我诈。
所以他能理解庚衍想要得到李慎的心情,也曾由衷的希望过,对方能够如愿以偿。但一切终究逃不过命运的作弄,那两个人的命运,被打了个谁也解不开的死结。
也许像他们这样的人,从来就得不到想要的幸福……
………………
从这个晚上起,长安城迎来了最漫长的三天。
庚军的首领,公会的现任会长庚衍,不知所踪。庚军的二把手龚云在南城西入口关卡前遇刺,生死不明,下落不明。庚军的外交主管李西风临危受命,代表庚军向外发布通告,驳斥辉光的告长安书。庚军的作战主管耿连成星夜兼程赶回长安,带人围了辉光会馆,扬言叫李慕白出来对质。
辉光的首领李慕白闭门不出,但辉光所属的佣兵分别汇聚在长安大斗场,南城燕破原,以及未央宫附近。这其中除了长安大斗场,其他两处都是长安城的要害之地,这等布置背后的含义令不少聪明人笑不出来。
以大漠黄沙为首的数家佣兵团站出来,呼吁庚军与辉光通过和平谈判来解决问题,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刻发生内斗,给城外光明帝国的军队以可趁之机。但也有许多不同的声音分别在庚军与辉光之间站队,挑唆两家之间的矛盾,希望能促成两家的流血争斗。
同一时刻,城外的光明帝国大军,却正在筹备两日后的阵前定军大礼,以其作为对长安城发起攻击的号角。
千里之外的兰道大草原中,真正决定了所有人命运的神坛大战,胜负尚未分晓。
东极崖上,李慎看见了一头狼,一头……又老,又瘦,快要饿死的狼。
第177章 杀庚(七)
躺进棺材里的李慎还没来得及闭上眼,就迎来了据薛白狼所说,自他来此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所经历过的最凶猛的一次崩流。
“喂……喂,还活着吗?”
熬到崩流结束,薛白狼虚弱的开口呼唤李慎,旁边的棺材却不声不响,让他有点担心。过了差不多有几分钟,他突然听见一声类似于猫科动物发春一样的呻吟。
薛白狼的脑子有三秒钟的断带。
李慎的声音姗姗响起:“……好爽。”
身体被卷进崩流,就如同被万针穿身,扎成筛子,然后无数腐蚀性液体从被扎出来的洞眼里穿过去,这堪比酷刑的痛楚能让绝大多数人丧失意识,甚至痛死过去。薛白狼记得自己第一次遭遇崩流时,也昏迷了足有半日,差一点哭爹喊娘。
所以他愣了半晌,很认真的问李慎:“你是变态吗?被虐狂?”
从李慎的棺材里慢悠悠伸出一根笔直的中指。
“感觉跟泡了个热水澡一样。”李慎诚实说出自己的感受,并且感慨道,“啊,好想再来一回,不过瘾啊……”
薛白狼还没来得及吐槽,就感觉头顶有种很熟悉的异动,他目瞪口呆的抬起头——
只见一大波崩流奔涌而来。
“我哔你个乌鸦嘴!”薛白狼欲哭无泪,就算是他也没经历过这么接连不断的崩流来袭,只能睁着虚弱的眼睛被席卷到面前的能量乱流淹没。
与身受酷刑的薛白狼不同,李慎的感觉宛如婴儿泡在母体温暖的羊水中,因为生命力流失而遍布周身的寒冷被驱散,涌动的崩流温柔按摩着他的四肢,是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受。他惬意的闭上眼,在这舒适而温暖的波流中陷入梦乡。
李慎坐在高高的山坡上,远处是绿绿的草儿和吃草的牛羊,天很高很蓝,空气无比清醒。身旁有人支着手臂躺在草地上,悠然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哼曲的人有一头灿金色的短发,面孔生的极具异域感,轮廓深邃,鼻梁高挺,眼珠却黑的发亮。他慵懒的躺在草地上,笑意盎然的望着李慎,问他在想什么。
李慎说我肯定是在做梦。
身旁人抬起手用草叶儿搔了搔李慎的鼻尖,笑着翻了个身,仰面张开手臂躺倒。李慎犹豫着扭过头去看他,却见人闭着眼睛,嘴边噙着笑容,一副轻松解脱的表情。
“是梦啊。”庚衍喃喃道。
李慎突然觉得有点难过,移开视线,站起身。目光中一望无际的苍翠草原,风吹起飘摇的草叶,掠过他漆黑的发丝……
他转身离开。
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梦境。
睁开眼睛,又看见棺材板缝隙透进来的光,李慎叫了声薛白狼,没得到回应,他费力的把棺材板往下推了推,探出头去看对方。
两具棺材间有半米的距离,李慎伸长了手臂,按在对方棺材上方的缝隙上,磕了磕边缘,过了半晌,又慢吞吞将手收回来,安静的躺回去。
第二天,崩流又来了。第三天第四天,同样。
近乎崩溃的薛白狼用屁股赌这一切绝对与李慎有关,对方没来前,崩流最频繁的时候也就是半个月来一次,对方来了后,一天一回绝不迟到,有时候甚至还一天两回。
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人没死,精神估计要先崩溃了。
李慎很迷茫。
崩流这属于方陆边缘地带的异常气象,是外界的异种能量入侵后引发的能量乱流,他如今连个天门都算不上,何德何能搞出这般大动静?面对薛白狼扣下来的大帽子,他觉得有点小委屈。
“被你说的我好像灾星一样。”李慎抱怨道,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了。可不是吗?与他亲近之人都因他而死,他正是带来灾祸之人……不折不扣的灾星。
“灾不灾星我不知道,反正我要被这崩流搞死了。”薛白狼有气无力答。
李慎笑了。
“你在这躺了一年多也没死成,我看还是算了吧。”他笑道,“下山吧,没人拦你,找个地方好好活着……抱歉啊以前下手太狠了,不然你还能留个后什么的。”
薛白狼怒道:“滚,老子全身都烂了,还活着干什么。”
“现在医学那么发达……”李慎话说一半没了声,不是伤感,是崩流又来了。
闭上眼睛的话,就能看见五光十色的幻觉,整个世界变成斑斓的光晕,却并不令人感到眩晕,相反,有一种忍不住想要沉醉其中的欲望。李慎在这片绚烂的光之海中漂浮,闭目倾听着那遥远的音符跃动,不知不觉又一次陷入梦乡。
这一回,他看见了一张高高的王座。王座上垂头坐着个人,面孔被披在身上的华丽王袍所掩盖,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穿透对方的胸口,牢牢钉在椅背上。
李慎走上台阶,握住了刀柄。这刀他并不陌生,是庚衍送给他,被他佩戴在身上的那一柄。
——刀名成双。
他松开了刀柄,掀起遮盖在王座之人头上的锦袍。
白骨,骷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开始是轻笑,继而是狂笑,李慎狂笑着仰起头,用力拔出了钉在对方胸口的长刀。于是一切都开始崩塌,整个梦境在他的笑声中粉碎。
第六天,李慎饿疯了。
修炼之人有体内源能的支撑,虽然会有饥饿感,但远比普通人薄弱的多。像薛白狼这样的仙路强者,一年多没吃没喝也照样能活,可李慎不行……他不仅修为尽丧,体内还有着以他的生命力为食的异种能量,要活下去,就必须摄入食物,从中获取能量。
如果不是频繁的崩流极大程度缓解了他身体的恶化情况,他可能已经死了。
“……想吃焚琴楼的鹤煲,红汤素面,翡翠黄金包,再来头烤乳猪……”
“你闭嘴。”
“压缩兵粮也行啊……草根树皮我都吃得下去……”
“你不如把棺材板啃了。”
“槽……咬不动。”
饥饿感折磨起人来,比死亡还可怕,李慎这辈子还真没体验过快被饿死是什么感觉,而这,才是大多数普通人最经常面对的困境。他们这些修行者没了修为,才能知晓常人所有的虚弱和无力感,体会到饥饿的滋味,这并不比面对战场的死亡来得更轻松。
人都是健忘的生物,极少有人在获得力量后还能记得弱小时的无力,从而也就无法体会到弱小之人的感受,心安理得的将之视为蝼蚁,肆意践踏。所以杨火星的理想,才会被长安人耻笑,得不到认同和理解。
李慎徒劳的睁着眼,感受着快被饿死的滋味。然后,他看见了一头狼。
一头又老,又瘦……快被饿死的狼。
狼蹲在他棺材的正前方,身上的皮毛秃落的厉害,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蹲在那里,与躺在棺材里的李慎对视。
李慎看不见自己的眼睛,所以也不知道那里面究竟爆出了何等炙热的目光。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头狼,小声同身旁的薛白狼道:“喂,有狼。”
“……啥?”
“你往前看,外面有只狼。”
在崩流的影响下,东极崖是一片彻彻底底的荒土,寸草不生,生灵绝迹。这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这些东西李慎都无暇去想。
旁边棺材里的薛白狼沉默片刻,开口道:“你想干什么?”
李慎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吃了它。”
薛白狼又沉默片刻,接着‘哦’一声,便没了下文。
李慎的脑子里飞快思考着该如何吃掉这只狼,首先他得逮住它,它在外面而他在棺材里,打开棺材的动静肯定会惊动到它,如果它跑掉的话,李慎估计自己多半没力气追。然而不从棺材里出去,他手上又没有合适的武器,也没有足够的力气用石头砸死它。
李慎陷入了焦躁的困境,快要疯狂的饥饿感在催促他冲出去干掉那头狼,然而理智又告诉他这样做根本是徒劳。
最后他只得向薛白狼求助,薛白狼是仙路,就算在这里躺了一年多,无比虚弱,要干掉这头狼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不。”薛白狼拒绝了,“要吃你自己动手,别找我。”
李慎清楚他们本就不是多么友善的关系,是他害的薛白狼只能在这里等死,薛白狼不肯帮他,也是再正常不过。所以他没有再发出恳求,而是固执的凶狠的安静的盯着那只狼,一眨不眨,死死的盯着。
崩流又来了,李慎没有闭上眼,他有点期待,期待狼会在崩流中昏迷或死去,这样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吃掉它。可令他失望的是,那头狼居然熬住了崩流,一动不动的蹲在原地,用黯淡的兽瞳与他对视。
第七天,李慎更加虚弱,狼也更加虚弱。
第八天,李慎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第九天,狼死了。
李慎的视线中已经没有了焦距,他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虚弱的,有些惊喜的,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只伏倒在地上的狼。
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棺材盖,手足并用的爬向那头狼,警惕的伸出手,摸向它的头颅。在手掌接触到灰暗皮毛的前一刻,他突然停下动作,似有所觉般回头望去。
不知何时出现的灰衣人站在薛白狼的棺材旁,将透出尺长缝隙的棺材盖向上拉起,扣住。看不清面容的灰衣人冲李慎转过头,冷漠道:“他死了。”
狼死了。
薛白狼死了。
第178章 杀庚(八)
该如何杀死一名神坛?
通常的砍头或挖出源核,并不适用。虽然十分罕见,但历史上神坛强者断头重生的例子也并不是没有,比如晚年被杀害于未央宫议事殿的血屠七。他被斩下头颅后仍与众人力战,并在头颅被毁后重新生出了一颗,若非围攻他的人意志坚定准备周全,恐怕当时的历史就要被改写。
源核一法李慎已经亲自验证过,只要不是刚晋升的神坛,体内的源核就绝非仅有一枚,除了心脏中那原本的一枚,没62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人会知道其他的藏在哪里。想要全部摧毁,基本不存在可能性……李慎杀死云响空,也并不是靠他的狗屎运,云响空的死,更多是一城对一人的剿杀,李慎在其中扮演的,只是最终刽子手的角色。
所以要正确的杀死一名神坛,首先,要隔断他与天地之间的沟通。
千柄黑剑安静的倒立于地面,大青石上老人闭目盘膝而坐,在他的身前与身后,是被无形结界割离开的两个世界。古往今来,无数历史上惊天动地,改变了当时天下格局的大战,其实都有着类似于他这般的旁观者见证。剑奴一族,历代单传,正是这长安历史的见证者之一。
李三多激战血族帝王,血屠七喋血议事殿,东不冬炮轰未央宫……庚衍以一敌二独战两神坛。历史究竟会如何书写,眼下还未得可知,但这一战,注定要青史留名。
被剑圈包围的结界中,天地间的源能荡然无存,这是一个对敌我双方都无比公平的战场。然而苦心营造出这一局面的黑帝斯,却笑不出来。
他看着庚衍身上凭空出现的那身金色战甲,话音中有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苦涩。
“这是……神甲?”
一剑逼退了李茶楼的庚衍闻声扭头,神色淡然的冲黑帝斯点了点头,回答道:“对,张普求给它起名,叫空山金。”
神坛配神甲,还是量身打造的神甲,黑帝斯只想苦笑,无怪乎庚衍表现的底气十足。庚军研发自己的神甲不是新闻,但长安众人多半是当作笑话来看,千年以来,现世的神甲就那么几套,全是传承自千年战争时期的老遗产。不是没人想造,是造不出,连机械皇帝东不冬那样的神级工匠,终其一生也没造出过一套神甲。当然,东老爷子可能是更喜欢发明那些千奇百怪的战争器械,所以对造神甲这事不上心罢了。
可庚衍造出来了,只用了短短数年功夫,这简直……不可思议。
黑帝斯只能抚掌低叹:“张普求果然鬼才惊天啊。”
庚衍神情依旧淡然,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相信张普求的能力,重生前那一世,李慎就是穿着张普求造出来的神甲,带着张普求开发出的新型战争器械,一路高歌猛进,横扫了他大半个帝国。他当时拍着桌子痛骂帝国开发部的那些蠢货,说他们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人家一个张普求……如今想来,还真是有些心情复杂。
“闲话少说,不就是神甲吗?”被撂在一边的李茶楼凉飕飕插口道,“你身上不也套着呢吗?赶紧亮出来给人看看。”
黑帝斯额角抽搐,一瞬间把这猪队友弄死的心又有了。
庚衍呵呵一笑。
“神甲,好东西。”李茶楼笑出一口黄牙,是洒脱也是肆意,“不过我……不稀罕。”
六十岁入神坛,李铁衣亲自带着辉光三神甲之一的侠客行,来向他赔罪。赔什么罪?嘿,还不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你想嘛,一个旁系子弟,脾气不怎么好,又不爱溜须拍马,在本家少爷面前自然是不受待见的。偏偏又好死不死喜欢上了少爷的女人,那才叫一个悲剧。
那套侠客行,李茶楼收下了,却一次也没穿过。等到李慕白造反,转手就给了对方。
神甲又如何,他不稀罕。
“我看你们争来斗去,为权为利,只觉得无聊透顶。这一次我本不想来,管他长安城如何,与我何干。但是我觉得黑老头有句话说的没错……我这一辈子疯疯癫癫,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要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那的确是白活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