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笑长安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流亡
流亡  发于:2017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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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会的事务员拿着投票的表格开始分发,封河翘着腿搁在桌面上,手上慢吞吞剥着果子,把一片片果瓤往嘴里送。他的视线静静望向对面最前方的庚衍,后者勾完表单,放下笔,抬起头与封河对视。
沉默对视了片刻,封河冲庚衍举了举手上的果子,比了个请的手势。庚衍看了看面前桌上的青色果实,当真拿起来剥开果皮,取了一瓤放进口中。
苦,又苦又涩。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庚衍抬起头看向封河,对方却已经移开视线,那张总是懒洋洋笑着的脸上带着疲倦,平静里透着阴霾,封河仰头靠在椅背上,将一瓣瓣将苦涩的果瓤送进口中,沉默的咀嚼。
庚衍若有所思的缓缓皱起眉。
投票结束,公开唱票的结果有点出人意料,庚衍六十八票稳居第一,接下来得票最高的居然是封河,足足有三十票,剩下黄沙一票,王紫云一票。封河本人很震惊,表示早知道如此,他一定多扛两筐果子来,一人多发几只,说不定还能出奇迹。
众人又是哄笑。
庚军一家独大,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看到这样局面,这投票已经很说明问题。但形势摆在那里,要他们公开站出来与庚衍作对,没人会冒这个头。选举结束后,封河跟黄沙打了个招呼,看了眼被人群包围起来的庚衍,转身离开。
有人春风得意笑得正欢,有人奄奄一息孤独等死,成王败寇,无非如是。
………………
庚衍正式当选公会会长的消息传出,庚军上下一片欢腾,李西风提出要办庆祝,庚衍却说既然已经办过一次,就没必要再办。
李西风揣摩着庚衍语气,觉得对方多半是想起了李慎,于是乖乖闭嘴不提。
正忙着重建情报系统的龚云被庚衍叫回会馆,在临时被用作庚衍办公室的小楼里,关上门谈话。
庚衍当着龚云的面,解除了眼睛的伪装,平静道:“我是西陆人,本名是马库斯·殊恩。”
茶几上正在沸腾的水壶砰砰顶着盖子,龚云伸手关掉了火门,表情没显得太过震惊,但也并不是全然的平静。他看着摆放在面前的茶具,良久,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我选择了,并打算追随一生的,是你这个人。无论你是叫庚衍,还是叫皇帝陛下,都是一样。”
庚衍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更惊讶一点。”
“我是很惊讶。”龚云拿起水壶泡茶,表情淡淡的说道,“早知道你是皇帝,我当初肯定不会跟你走。”
“为什么?”
“年轻时心高气傲,喜欢走险路。”龚云露出追忆神色,笑得有点无奈,“直接辅佐皇帝,太没成就感了。”
庚衍哈哈大笑。
龚云泡好了茶,给庚衍与自己斟满,看着烟气从茶杯里溢出来,敛了笑容,抬头问:“突然对我挑明身份,你是打算做什么了?”
他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庚衍端起滚烫的茶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
“我的身份暴露了,前段时间林国突然背叛,就是因此而起。”
龚云的眼神黯了黯,犹豫道:“那小慎……”
“嗯,林国都跟他说了,除此之外,封河跟黑帝斯也知道,还有李茶楼。我预计他们在近期内会对外公开我的身份,向庚军发难。”庚衍道。
龚云皱眉问:“有证据吗?”
“不太清楚,但杜忠应该是在他们手上。”庚衍的表情不太好看,他在龚云面前向来不会遮掩真实情绪,“杜忠是我的人,出卖我的可能性很低,可也很难说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手段,读取了他的记忆。”
“这件事是有些棘手,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要煽动起人们的怀疑很容易,要澄清却非常难。”龚云有话没说出口,更何况这件事情本就是真的,真要引发了人们的联想,更多的证据只会接二连三的冒出来,到时候庚军这边就非常被动了。
“所以你是打算先下手为强?”龚云问庚衍。
庚衍点点头:“既然被知道了,想要封住所有人的嘴是不可能的,我需要你帮我稳定住庚军内部的情况,另外我还有一支暗中的人手要交给你,利用他们在大唐制造混乱,把水搅浑,给我拖延到足够的时间。”
“拖延时间?你是准备……”
“对,我准备对大唐开战。”庚衍毫不犹豫接口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留下长安,我会将它彻底摧毁,时机虽然还没完全成熟,但也不必再等了。”
龚云陷入沉默,从庚衍这看似平淡的话语中,他已经可以预见到一场将要惊天动地的浩大战争。他面前这个男人,是光明帝国的皇帝,亦站在了如今长安的巅峰,举手即可翻天覆地,一句话便是伏尸百万。
流仙河的世家公子优雅了一辈子,刻入骨髓的风度教养此刻都变作狂笑,龚云笑的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
何其有幸。
乱世出枭雄,天命定帝王。年轻时,看不上所谓‘明主’的他选中了一介佣兵的庚衍,心心念念要将其送上王座。可如今看来,区区一个长安之王又算什么。
他的帝王要的是这天下。
龚云擦掉笑出的眼泪,站起身,敛衽而拜。
“云,愿为陛下效死。”
………………
月牙儿升上夜空,满天繁星点点,辉照人间。
歌台上佳人舞袖翩翩,缠绵悱恻唱一曲长相守。阁楼上封河倚窗而立,望长安万千灯火,独饮苦酒。
寂静而昏暗的石室中,穆小白擦过一柄又一柄冰冷的剑。
小火炉煮着黄酒,护城河上一叶孤舟,李茶楼平生头一次,举杯敬面前的黑帝斯。
千般人万般态,各有各的活法,各自做着各自的梦。这梦中的长安,梦中的天下,永远也不会是一般模样。
“你阴谋来我诡计,算不尽人心权与利……你的理想我的正义,全都是他哔放狗屁。”
荒诞走板的歌声在幽深庭院中回响,副官拆封了自个床下六十年的大漕门,抱着酒坛翘起腿对月狼嚎。
嚎够了也喝够了,他就拍拍屁股站起身,走人。
此一去,风萧萧兮,易水寒。
第170章 烈焰滔天
“听说狄克将军昨天进了宫。”
“北征军也被调回来了吗?陛下这一次……”
尚在修复中的大光明宫弥漫着令人紧张的压抑气氛,无论是刚过去的帝都暴乱事件,还是近来皇宫中传出的消息,似乎都在昭示着即将发生的某件事情。披着灰袍的王真面孔隐没在斗篷里,所经之处众人尽皆躬身行礼,他听闻着人们在背地里的议论,那张年轻的面孔如同木塑的雕像,没有丝毫波澜。
一千多年来光明会的结构不断扩大,但其中最鲜明的区分依旧是白袍与灰袍。白袍者位于人前,研习光明真意,教化世人。灰袍者隐于人后,行走于宗教与世俗之间,是无所不在又无处可寻的影子。灰袍系以历代贤者为首,是在帝国成立之初,前人们为注定要极度膨胀的皇权安上的一道枷锁。为了防止光明会的力量被皇权滥用,灰袍系有着独立于皇权之外的极高权限和用来与皇权抗衡的隐秘力量。光明帝国历史上有三位皇帝,是在位期间被认定失格,被灰袍系强行退位的。
这样一股力量自然是皇帝们的眼中钉和肉中刺,然而与良莠不齐的皇室相比,历任贤者无一不是智慧与心志超群的过人之辈,即便在皇权的压制下,也依然将灰袍系的权威良好的保存至今。
王真身上的灰袍与胸前的黑色别扣都表明了他的身份,灰袍骑士是仅次于贤者之下的执行者,与数以万计的光明骑士相比,通常不会超过十人。他们有着监察与处刑的权力,只对贤者负责,并且分别掌管着灰袍系隐于暗中的力量。哪怕是大光明宫的十二圣骑,在任何一位灰袍骑士面前也要躬身行礼。
他穿过正在重建的大光明殿,沿着幽深的廊径,一直走到最西首的一间被围墙封闭住的院子里。
院中有一座白色的房子,他将胸前的黑色别扣取下,放进金属大门上对应有着六只手指的那只空槽。房门缓缓开启,王真迈开脚步,穿过门口的通道,走进一间光亮而安静的房间。
正中央的圆桌旁,已经坐了五个人。他走到第六张椅子坐下,拉下兜帽,冲其他人点点头。
“这样人就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坐在第一张椅子上的年老者开口道,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终停滞在王真脸上:“自从提阿阁下去世以后,我还未曾见过他的继任者。第六骑士,贤者以你之口召集我等在此,他本人却不能到场,这样的做法我很难认同。”
“我只是传达代为贤者的意志,如有不满,请你自己去对他本人说。”王真毫不示弱的回答道,“贤者召集我等,是为皇帝即将发起的战争。”
这一句话令房间中安静下来,作为如今仅有的六名灰袍骑士,他们都非常清楚皇帝正在准备的这场战争意味着什么。
“贤者的意思是……要阻止这场战争?”第三骑士开口问。
“不。”王真回答道,“他要利用这场战争,发动变革。”
“荒谬!”第一骑士拍案而起,怒斥道:“皇帝并无行差踏错,是位明君!为何要发动变革?毫无道理,简直荒谬!”
一直未曾发言的第二骑士皱了皱眉,冷冷抬眼看向第一骑士:“你太激动了,坐下。”
像头暴怒的老狮子一样的第一骑士,被这么一说,居然真的冷静下来,忿忿然坐回了椅子上。第二骑士将目光投向王真,轻轻点了点头,道:“请继续说。”
“贤者认为如今的光明会已经严重变质,需要进行一场大变革。”王真面无表情道,“皇帝发动这场战争就是最好的机会,如果放任皇权继续膨胀,当皇帝攻占了中土,光明会将彻底沦为对方的统治工具,我等也必将被铲除。”
“说到底就是为了自保。”第一骑士不屑道,“看来贤者也堕落了,眷恋于手中权力,贪生怕死……征服中土,一统天下,令光明洒满人间,这不正是我等所追求的?有朝一日能亲眼目睹如此盛况,便是死也足矣。”
王真噙着冷笑,质问道——
“第一骑士,你所谓的光明,到底是何物?是光明会?还是我们正亲手造出来的那只,名叫光明的神祗?”
“人们心中的光明已经腐坏,被教导成只会向光明跪拜的盲信者,光明所到之处,尽是愚昧。如果这就是你想看见的盛况,那我无话可说。”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后,一道带着温暖力量的清冽嗓音在房间中响起,是第四骑士。
“提阿阁下生前,也曾与我探讨过这个问题。千年以来,光明会的腐化并非呈现于表面,而是更本质的,更深层的东西变了。沐浴在和平之中的人们缺乏危机感,面对着太多的诱惑,很难再坚守心中的信念。一时的变革和矫正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这是环境使然,但如果不做,只会越来越坏。”
“成立帝国的目的是为了统一方陆,初衷未变,光明却变了。”第五骑士点头道。
“如果要发起变革,这场战争的确是最好的机会。”第三骑士开口道,“征服中土需要倾举国之力,国内的防守力量势必空虚,不知贤者可有具体的计划?”
王真看着其他五人,包括抱着手臂陷入沉默的第一骑士在内,坐在这里的人,无论怎样,都是贤者意志的执行者。
“他准备,刺杀皇帝。”
………………
大唐历九九九年,六月四日。
中土与西陆边境的某处,发生了一起小冲突,而这件微不足道的小冲突,则成为了光明帝国对大唐发起战争的导火索。
三艘瀚海级战舰驶入中土上空,一夜间占领了发生冲突的胡野自治领,六十万帝国精锐全线入侵中土,当日内大唐西方边境的二十八座自治领地沦陷,光明帝国对大唐的宣战公文这才姗姗来迟。措手不及的大唐总商会立即联系长安佣兵公会总部,要求公会履行战争条约,即刻派出支援抵挡光明帝国的入侵。
在未央宫的议事殿内,百位团长齐聚一堂,以庚衍为首,商议对策。最终议定抽调各家精锐,组建起一支主力军团迎战帝国,并各自承担一部分防线的防守任务。指望所有人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商议一度陷入僵局,在庚衍代表庚军主动承担下最艰难的一段防线后,才勉强推动了下去。
这样人心不齐的结果,就是导致了光明帝国如闪电般的神速推进,短短三天时间,中土已经有将近五分之一的领土沦陷。
世间哗然,中土人人自危,毫无骨气可言的商人们纷纷倒戈投降,往往帝国的军队还没到,很多自治领已经主动挂上白旗,派出使者前去投诚,生怕晚一点,就会被误会想要抗争。
长安城一片死寂,熟悉历史的人对此并不陌生,千年至今,每次战争到来,最终都会变成长安一城的孤军奋战。指望商人们有忠诚可言,不如去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临近战线的自治领想的是投诚,位于后方的自治领考虑的却是转移身家跑路,更有谣言四起,将帝国的军队宣扬成天神下凡,无敌一般。
一个字,乱。
帝国一方,以五大圣骑直属的十万光明骑士团为箭头,目标直指长安。二十万帝国北征军从西向北突进,三十万帝都禁卫军绕向南方,呈三个方向将长安逐步包围。三百万常规戍卫军紧随其后,接收战果,镇压被占领的土地。
金色的烈焰旗帜在中土熊熊燃烧。
大唐历九九九年六月十一日,十二艘瀚海级战舰兵临长安,与上一次不同,在这十二艘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之后,还有数百艘骄阳级,以及数以万计的中小型空艇,填满了整片西方的天空。
长安城里,封河扣上了战甲的最后一枚别扣。
他提着枪去了庚军会馆,对着李西风道:“告诉庚衍,李慎要死了,他来不来见他?”
李西风错愕的瞪大了眼,半晌,二话不说往回跑,过一会又急匆匆奔出来,问封河:“在哪?”
封河指了指脚下。
“就在长安。”
接到李西风的消息时,庚衍正坐在城外的某艘瀚海级战舰中,与麾下五大圣骑商议接下来的战略。他并没有被初期的胜利冲昏头脑,相反,他比谁都清楚,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争。
一国,对一城。
倒在这座城前的祖先们用自身惨痛的教训告诉后人,小看这一座城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上一世庚衍自以为清楚,然而直到重生后,他真正成为了这座城中的一分子,才明白自己此前的想法有多可笑。
倘若是内乱前的辉光,以一家之力便足以挡住至少三十万帝国精锐军队,再加上血屠的话,帝国就只有退兵一途,如果把他的庚军也算上,那恐怕还得做好被反攻的准备。最关键的是只要有辉光和血屠在,底下的佣兵团也会被拧成一股绳,这样的力量光是想一想就足够恐怖。
所以庚衍绝不会小看这座城。
既然封河以李慎为饵,要诱他入局,那他便看一看,对方还能出什么招数……庚衍摩挲着掌中的空山金,唇边溢出了冷酷至极的笑意。
杀,无赦。
第171章 杀庚(一)
“贤者?”
“是,陛下,纹章和信物都确认无误,来人的确是贤者阁下。”
庚衍用左手托住头,思绪有些飘远。三年前上代提阿大贤者去世,死前他赶回大光明宫与对方见了一面。千年以来,帝国历任皇帝对灰袍系的态度都是提防与警惕,不着余力的打压,庚衍也并不例外。身为皇帝,他自然无法容忍这样一股在暗中监视甚至威胁到自己的力量,但身为个人,他却始终将这位睿智的老人视为自己的恩师。
提阿大贤者死后,他的弟子继承了贤者之位。三年来,对方从未公开露面,甚至连他这个皇帝也未曾前来拜见。庚衍对此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甚至没有以此为由对灰袍系发难。这其中或许有一部分提阿大贤者的缘故,但更多,却是源自于上一世的记忆。
在庚衍上一世苦苦支撑的那些年里,这位至今还未曾谋面的新任贤者,曾经是唯一与他并肩作战到最后一刻的人。在战争最后的那几年,帝国内部支持投降的声音变成了主流,甚至连庚衍的皇后也为了保全家族,选择了背叛他……在那段满目黑暗的日子里,只有那位与他可以说是毫无情义可言的灰袍贤者,始终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这边,率领信仰光明会的民众在被占领的土地上顽强抵抗侵略者们,用铁血手段镇压光明会中丧失斗志想要投降的背叛者,想尽办法支援前线的战斗,多次帮助庚衍化解了堪称绝境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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