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悦抖了抖，顺从继续背词。
忽然，片场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她思绪被打断，抬头一看，是林琛宇拍的镜头得到夸赞，欢天喜地自己给自己鼓掌，其他人虽说觉得好笑，也宠着他，跟着拍手。
“毕竟是他的生日。”陆泠轻飘飘说了一句。
符悦看陆泠不怎么服气的模样，怕等会儿自己变现差了，让陆泠更不高兴，赶紧继续背词。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林琛宇单人的镜头，经过导演各种挑剔，总算是全过了，接下来女主角不能闲着。符悦又进入了那种茫然演戏的状态。
对着宓棠，她想起昨天晚上的热吻，火热的突然的，像是一阵风将她卷走。
对着林琛宇，她想起了妈妈，想起很多小小的细节。
妈妈公司突然发福利，林琛宇参演的电影票，她还嗤之以鼻，流量小生没有扛票房的本事，靠着歪门邪道刷票房。
妈妈说起过她喜欢的女婿类型，身高，体型，性格……
符悦的心思完全不在戏上，眼睛扫过林琛宇的头顶，林琛宇的脸，林琛宇无措乱动的人，表情纠结。
这个镜头很简单，结束了的男女主角在校园里擦肩而过，倒数第二次相见，一别十年。
情节简单，演起来很不简单，身为电影的重要镜头，要是演好了，便能打动观众，让一别多年的氛围出来，使得男主角和女主角的变化不那么突兀。
陆泠在意这一幕，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对着镜子练习过很久的表情，一直不大满意，还问过吃瓜群众担当符悦的意见，符悦不明白，只知道看见女神难过，自己心里跟着犯酸，“看起来很难过。”
“只有难过是不够的。”当时的陆泠揉揉眉心，“主角之间的情感，比难过有层次的多。”
彼时，符悦觉得听不懂，也就没细究。
此时，符悦知道错了。
但是她的不安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思绪飞了，脑子里乱七八糟，不得休息的脑袋因为强迫的清醒而兴奋起来，涌出好多问题。
妈妈等会就会随着粉丝团进来，怎么办？
交换了之后，她这个镜头是演不好了，怎么办？
等一会儿，陆泠就会看到自己精心准备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办？
符悦担忧的眼，看向，心里生出酸涩的难过，看向林琛宇的眼因为漫上来的水雾而模糊。
最后，是林琛宇先避开了对视，低着头驼着背，不再似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拖着沉重的步伐，与她擦肩而过。
符悦眨了眨眼，定下心神，抑住身体的颤抖也走自己的路。
“cut！”欧导演喊了出来，喜形于色，也就有点口不择言，“陆泠你真是个惊喜！之前那么不靠谱，现在……哈哈哈，太完美了！”
“……”符悦从戏里走出来，揉揉眼睛把泪花擦掉，没好气瞪了导演一眼。
林琛宇忍着笑，“总之一条过，谢谢陆泠了。”
“不客气，”符悦高傲地随了陆泠惯常的口吻，“好好工作是应该的。”
最难拍的镜头就这么完美的过了，大家简直是欢天喜地，而久等的粉丝代表正是挑了这个时候，推了蛋糕进来。
不巧，有符悦的妈妈。
符悦眼角抽抽，忘了不同的身体妈妈是认不出来的，借着休息的正当借口闪开。她回到休息处，发现陆泠很机灵戴了口罩，深深地满意，“你太机智了。”
“嗯。”陆泠轻声催，“快走吧。”
符悦也打起精神，帮忙收拾，才忙了一会儿便看林姐过来，听到埋怨，“喝点水，过去给林琛宇过生日！”
“……”
陆泠瞧她不懂，低声道，“没关系，阿姨认不出你。”
一想也是，符悦喝了口水，装作刚休息好的样子跟林姐走了。
粉丝代表几个人，高矮胖瘦年轻的年长的都有，全是实打实的粉，正跟林琛宇做问答活动。符悦整了整自己，照镜子发现能看，噙笑走去。
“人齐了吧？”正巧林琛宇也做完了活动，“点蜡烛吃蛋糕！”
大家欢呼，七手八脚张罗起来。
“等等。”等要唱生日歌，林琛宇忽而抬手制止，转向符悦，“符悦没来啊？”
作为陆泠出现的符悦懵了，悄悄打量妈妈的表情。
果然，妈妈一脸惊讶，跟着林琛宇的视线，准确找到了那边休息的陆泠。
第32章
眼见陆泠被发现，符悦心里一咯噔，脸上差点没绷住，还好此时陆泠恰是一个转身，露出了带着口罩的脸，悠然在原处踱步的样子完全没有符悦以前的痕迹。
符悦稍稍安心了点。
正如符悦很难伪装成以前的陆泠一样，陆泠演技再好，也仅仅是在镜头之前，生活中哪有精力哪有心思处处做戏，除了那一张脸，言行举止没一点相像。
更显而易见的是，她们俩的着装风格……不大一样。
陆泠喜欢简洁的，舒服的，私底下选的都是经典休闲款，基本黑白灰底色，而符悦呢，她打小顶了一张减龄的娃娃脸，试过那么多风格，最好看的仍是跟脸相衬的，不至于幼稚，但一眼看去，软软萌萌的，满是二十来岁小姑娘的青春气息。
交换了以后，陆泠的衣服不用符悦犯愁，拍摄穿舒服的，活动有造型师，而符悦的衣服则让陆泠操碎了心。如果不是符悦曾经尝试过的衣服里头，有看得上眼的，陆泠肯定会再次大采购。
符悦和妈妈虽然不常见，妈妈还是懂得符悦那个性子，看到陆泠熟悉的身影皱了皱眉头，看到女儿绝对不会穿的浅灰色衬衫又皱了皱眉头，而后壮了胆，准备走过去问。
这可不得了！
符悦当机立断，以陆泠的身份发话答了林琛宇的问题，“她感冒了，在那边休息，等一下我把蛋糕拿给她。”
林琛宇点了点头，面上现出几分遗憾的神色，而后对上大家期待的眼神，再度打起精神，“来来来，我们一起吹蜡烛切蛋糕！”
妈妈的心自然是随着偶像的，看到林琛宇的笑脸，哪里还记得“疑似女儿同样名字的神秘助理”，跟着一帮粉丝一起欢天喜地，嚷嚷要唱生日歌。
符悦又累又困，看着妈妈压力山大，简直浑身不自在。但是，林姐让她来必然是重要的，她想了想表面功夫必须做足，端起笑脸跟着拍手唱歌。
过生日无非就是那样，一下子就过去了，更重要的是粉丝和林琛宇的互动，他们剧组的人出现，不过是给个面子，因此符悦的心不在焉也没人发现，不断用眼角余光偷瞄妈妈。
瞄着瞄着，她的视线跟妈妈的对上了。
符悦心理素质不行，抖了抖，下意识避开了，之后她似乎感觉到妈妈的视线仍追随着自己，却不敢回看，害怕别人看出端倪。
生日歌唱完，林琛宇许愿，不是默默的，而是大声说“希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幸福快乐”，然而深情款款看向粉丝代表们。
粉丝代表的心马上融化，各种星星眼。
符悦见过林琛宇私下的样子，与现在很不一样，被有些矫情虚假的调调恶心了一把，又不能低头看地不理世事，忍了不适，跟别的剧组人员一样瞥向粉丝们。
然后她看见了妈妈不受林琛宇甜言蜜语影响的疑惑脸。
符悦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再不安，林琛宇的生日还是照样过了，大蛋糕象征性分了分，各自象征性吃了吃，再来几个粉丝问答，对着镜头合照一下，皆大欢喜结束了。
符悦等剧组人员，早在吃完蛋糕后走掉。
“我妈好像注意到你了。”符悦第一时间凑到陆泠跟前交代，“你可千万别摘口罩。”
陆泠无言点头，把水杯递过来。
有一天的戏要拍，符悦又容易紧张，为了不跑厕所一直不敢多喝水，嗓子实在受不了才来一口。如今弯月当空，她终于拍完了，见到水真的是看到生命源泉的那种兴奋感，开心接过马上来了一口。
“嗯~”一口下去沁甜清爽，符悦舔了舔唇。“糖水。”
陆泠更正一句，“很甜的柠檬茶。”
“嗯嗯。”符悦长舒一口气，低声说，“好奇怪啊，明明换了身体，口味却不会变。”
陆泠没说话，而是打开背包拿出震动的手机，代符悦保管的那个，瞥了一眼显示屏，“亲人也不会变。”
符悦懵了，探头过去看，果然见到手机屏幕上显示“妈妈”两个大字。
“糟了！”符悦眼疾手快地挂掉，“回个信息，说我在忙。”
陆泠由着她决定，信息准备发出去的那一刻，说，“晚上十点，在忙？”
“……”
她犹豫的时候，妈妈的电话又一次打来了，特别执着，符悦挂一次下一次响的特别快，她一咬牙，直接切到信息那里，多加了几个字，最后成文“在加班比较忙，不方便接电话”，火速发了过去。
“行，得空回个电话，有重要的事情。”妈妈回复得很快。
妈妈夺命连环的拨打总算是结束了。不管以后怎么办，符悦把现在的问题解决了，便想着先高兴高兴，拍拍胸口感叹，“还好我机智。”
陆泠轻笑一声，摇摇头，“也不算得。”
符悦呆了呆，顺着陆泠的视线，看到不远处正在有序安排下离场的粉丝里，妈妈持了手机，直勾勾盯着这边。
……连续打电话是故意的？
符悦吓了一跳，咬了咬唇勾起陆泠的胳膊就走，不知道是劝陆泠还是安慰自己，“这种小巧合，又离得那么远看不清楚，哪里能当证据……”
“符悦！”林琛宇突然过来，特别开心地说，“我好像遇到你妈妈了。”
“……”陆泠默然打量了林琛宇一眼，又转回符悦身上了。
符悦抖了抖，“什么啊，你别乱说。”
林琛宇特别委屈，“真的，我在一张全家福上签了名，看上面有符悦，就跟阿姨聊了两句，这才确定了。可惜阿姨要跟团回去，又说不想打扰符悦工作，不肯过来……”
“……”
符悦惊呆，陆泠倒是镇定，记得自己是符悦的身体，代为答话，“我知道了，谢谢。”
说完，改为陆泠拽着符悦走，上了车，符悦恢复了神智，拿出手机给妈妈发信息。
“妈，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妈妈回复实在是太快了，“拍全家福。”
第33章
陆泠自由发挥之下，莫名邀请妈妈一起吃顿饭，先前讨论时间的时候，符悦一脸懵逼完全没把握住机会回绝，等回过神来，时间地点都定下了。
她还能说什么呢。
也不能突然出尔反尔，符悦认了命，揉揉眉心思考后天晚上是什么良辰吉日。
这么一想，她记起来了，后天白天拍一天，晚上没有她的份，补拍新进组宓棠的戏，对于她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休息。
“难道……”符悦心里一咯噔，问，“你打算我们俩一起去？”
陆泠瞥了她一眼，语气理所当然，“嗯。”
“啊？这样不是很奇怪嘛，陆泠陪助理的妈妈吃饭？着……”符悦纠结，她不了解这行业，按理说应当陆泠说什么算什么，但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陆泠没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起别的因素，“我自己去，你放心吗？”
“……”
在有力的说服之下，符悦也不挣扎了，默默想着怎么跟妈妈解释女儿为何性情大变。
“先休息。不急。”陆泠拍拍她的肩膀。
符悦咬唇，摇摇头，“不行，我得好好考虑，不然睡不着。”
“但我睡得着。”
“……”
看了时间的确是挺晚了，符悦不好意思赖在别人的房间不走，赶紧说不好意思，麻溜回了自己那里去。
也不算是自己那里。
交换来交换去，还没有一个征兆，陆泠勤快，换到哪个房间便收拾得整整齐齐，而符悦的破坏力不算巨大，潜移默化的，现在两边房间都是陆泠的整洁风，让她有一种误入的错觉。
符悦坐下，刚想往后躺的时候，看到今早陆泠顺便放的端端正正的枕头，压力大起来。
行事风格完全不一样啊……
符悦的妈妈虽然做事挺随性的，对她管教也不严，观察力却是妥妥的好，看着符悦长大，更是了解到蛛丝马迹逃不过眼的地步。从小到大，符悦基本上不撒谎，一是没有必要，好好说，妈妈或许会理解，二是真的不会成功，一说假话，妈妈心里有数，只是说不说破的区别罢了。
而陆泠又是我行我素的性子……
符悦想到这一点，头更疼了：万万没想到，陆泠当初把她圈了做粉的性格，现在反过来吧她坑了。
“算了，不想了。”她破罐破摔，蹬掉拖鞋进被窝睡觉。
符悦原以为自己有那么多犯愁的事情，肯定会睡不着，然而陆泠的身体在高强度的工作下实在是太累了：在片场累成狗之后，还要面带微笑，换下服装回酒店的途中，妆容仍然得完美，免得被偷拍，戴个墨镜都要注意跟自己的穿着配不配，天天有工作人员在身边念叨……
她几乎是碰到枕头就睡着了，想要抬手关一关台灯来着，眼皮子耷拉，胳膊实在软绵绵没有力气，稍稍一闭眼，就睁不开了。
一夜无梦。
四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符悦怀着怨气醒来，把能骂的在心里都吐槽一遍：剧组为什么这么安排行程，剧本为什么要写晨曦的场景，小小的改编也不会怎么样……
骂完了一通，符悦连茶水组的茶水都不爽了一会儿，气顺点之后，忽然醒悟：呃，自己怎么骂都没骂到陆泠。
大概是真爱吧。
符悦也弄不清楚自己和陆泠的关系了，她们俩似乎暧昧过，又似乎得加个“迫不得已”的形容词，唯一不变的，好像只有符悦对陆泠的一头热……
既然这样，她为了陆泠要拍戏，为了陆泠要用不同的面孔出现在妈妈面前，跟妈妈吃饭。
何苦要纠结。
符悦顿时想开了，叹口气，认命起床。
刷牙的时候，她碰到凉水有种刺骨的疼，没多想调到了热水，可那氤氲的水雾一腾起来，漫遍了洗手间。符悦看着镜子被雾气蒙住了，里头的面孔隐约扭曲。
看着怪可怕的。
符悦晃晃脑袋，想要把那些荒谬的思想和深深的疲倦甩开，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说：再睡一会儿吧，实在是撑不住了，何必要为难自己？
她意志不坚定起来，一恍惚，倦意趁胜追击，潮水一般汹涌而来，把她整个人淹没。
符悦失去意识之前，还有个荒诞的想法：
不管你们信不信，不是我想睡，是不睡不行啊~
……
符悦睁眼，看到的不是酒店那个全是装饰和复杂装潢的天花板，而是简简单单的一片白。
“嗯？”她揉揉眼睛，下意识吸了一口气，鼻腔里顿时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这时，旁边有个柔柔甜甜的声音响起，“醒啦？”
被那可爱熟悉的声音感染，符悦心情不错转头看去……瞧见的却是自己的脸，顿时又有点懵，还好对方起身去倒水，那优雅从容的动作绝不是她能有的。
噢，她跟女神交换了身体。
符悦彻底清醒了，注意到房间里全是白花花的一片，自己吊着点滴，惊讶，“我进医院了？”
“嗯。”陆泠递上水，给她捻被角，满脸歉然，“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的状态。”
符悦喝了一口水，身体舒服不少，有了点精神突然听到陆泠的自责，摆摆手，“不是，这个身体我用了一段时间，也有责任。”
陆泠没跟她继续争辩，而是关切，“好点了吗？”
“还好……”符悦挠挠头，“只是太困了吧，现在几点……天啊，怎么外头这么亮！”
符悦傻眼，她睡着的时候天是黑的，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艳阳高照。
“两点了。”陆泠看了看时间，告诉她。
符悦惊呆：她居然从凌晨四点半睡到了下午的两点！？
“一天就要没了……”符悦顿时不敢舒舒服服躺着了，直起身子皱眉头。
陆泠点点头，关注的跟她不大一样，“嗯，应该吃点东西。”
“……”符悦看陆泠把吃饭说出了人生大事的味道，哭笑不得之余，肚子确实感觉空空的，“好啊，先吃点东西，去哪里吃？”
“你想吃什么，我去买给你。”陆泠起身，“医生说不油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