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的时候,”最终他松口,“连续两次半夜醒来发现我继父就站在我的床头。我没有想太多,但出于好奇,决定调查一番。我的电脑正好对着床,打开摄像头便能拍到床这边的动静。一天晚上,我偷偷用摄像头录下了夜晚的房间……”
齐绍秦下意识在意地转头望向花岭南。
“这肯定不是继父第一次那么做。他在半夜走进我的房间,先看了我很久,又抚摸了我的脸,最后……他就那么望着我自/慰。”
未免齐绍秦以为自己有责任发表一些评论,花岭南快速接着说:“我那时候并不明白他的心理,因为厌恶,以及,怯弱的恐惧吧?我什么也没说,那时候正好要高考,有同学在外面单独租房子,我便搬去和同学同住,等上了大学后开始住校,总之,我再也没有回家住过一天。大概是大二的时候,在亲祖父家我无意发现一张照片,照片上除了我亲生父亲,还有我的继父。出于好奇,我进行了一些调查,结果发现,原来我继父喜欢的人是我父亲,之所以他和我母亲结婚,仅仅因为我母亲生下了我父亲的孩子。我母亲大概就是因此离开的,而我,是因为是我父亲的孩子,才会被继父关怀备至地养大。”
他的台词中出现破音,花岭南整顿了一下自己的声带和气息,接着讲述这个故事——
“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继父。他曾经到过学校找我,我都避而不见。到我大四那年他病逝,我都没有再见过他一面。”
齐绍秦慢慢站起身来,然后换到花岭南的右边坐下。
被齐绍秦那么一折腾,花岭南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随便坐下,任齐绍秦位于自己左手边。说起来,自从耳朵伤了后,花岭南对于这一细节特别注意,包括知道内情的小丁,他都从来不让对方处在自己左侧。没想到,齐绍秦的面前,他居然放松到完全忘记这件事。
努力回过神,花岭南平静说:“至今,我都不清楚我最后悔的是当时没有当面对峙痛骂他的行为,还是在他病重来学校想见我最后一面的时候没有见他。”
齐绍秦伸手指了指房间另一边的茶几,低声细说从头:“外公每天会在那张茶几上放一叠瓜子,前一次我来看他,随手便拿了一颗瓜子。外公见到,立即让我放下,说这是给他小外孙准备的,说他小外孙去茶馆的时候,最喜欢嗑瓜子。我听到他那么说的时候,不知道是开心多一点,还是伤心多一点。”
“我记得上次你说过,每个人都会有左右为难的时候,毕竟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事情都没有正确答案。”
齐绍秦慢慢点头:“是啊,我说得没错。”
“你的确很有自知之明。”
齐绍秦柔和下表情转头望向花岭南:“岭南,我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告诉我的这些事,谢谢你,现在坐在我的身边。”
花岭南轻描淡写回答:“君子之交,就应该做彼此的说书人。”
齐绍秦终于露出一个轻浅的微笑。过了一会儿,又复而凝重深沉:“刚才我坐在这里,心里忽然想明白一个道理——死亡是不可逆转的。今天,外公走了,也许哪一天,我也会走……”
花岭南打断对方,“童言无忌,你呸一下。”他觉得这一行为有个更学术的名字叫做立Flag,不过,故意使用了齐绍秦曾经的说辞。
齐绍秦微微扬起嘴角,也模仿当时花岭南毫不入戏的随意念白:“我呸。”
花岭南一本正经提醒:“接下来好好说话。”
齐绍秦配合地点头,调整说辞:“总之,我想通了这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不会再强求,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还挺容易开心的。”
花岭南随口说,没想到立即遭到对方的强烈质疑。
“并没有好吗。”
花岭南斜睨过去:“你对我的性格有什么意见?”
齐绍秦带着笑意地说:“你的粉丝说你笑点很高,我觉得你的开心点更高。”
“开心点是什么鬼?”
“我也不知道,我正在找。”齐绍秦并非说笑,他显得颇为认真,“不过开心点高也好,这样的开心,一定是价值连城。”
“说得好像开心能卖钱似的。”花岭南随口吐糟了一句。
齐绍秦不以为意地微笑,在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后,慢慢站起身来:“我想收拾一下外公的东西,岭南,你能帮我一起吗?”
“当然。”
一个已经不太认人的老人自然不会留下太多个人物品。除了衣服之外,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很多房间里的柜子抽屉基本都是空的。花岭南走到一个半人高的落地壁柜前,随手打开柜门。
接着,他怔住。
在他面前的,是满满一柜子的瓜子。
但凡有点清醒神智的人都不会做这种事。
可也只有这个已经糊涂的老人,最清晰记得自己小外孙喜欢瓜子。
有一刻,花岭南想关上柜门,不忍让齐绍秦看到放在柜子内都已经有些积灰的瓜子,又有另外那么一些瞬间,他想把齐绍秦拉到柜子前,让他看看老人身后留给自己小外孙的是什么。
每个人都会有左右为难的时候,毕竟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事情都没有正确答案。
花岭南只是站在那儿,什么也没有做,仅仅是看着面前这整整一柜的瓜子。
接着,他感觉到齐绍秦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认为这样的动作过于暧昧,却一时没有挣脱开。就那么站着原地,面对柜子,他听齐绍秦在他的右耳边低声重复:“别哭,岭南,别哭。”
☆、26
《时光》电影短暂的宣传期结束之后,花岭南直接便进了《一九三七》的剧组。在进入剧组后他才知道,电影的男一居然真的找来了夏君临。作为影帝,夏君临本身的戏路很广,不过,这应该还是他第一次演可以算得上是反派的角色。
“终于决定暴露本性了?”花岭南意外之余调侃对方。当影帝的人笑得一脸痛快:“你该上网看看,网友们正普大喜奔呢,说天理循环,总算轮到你被我欺负。”
因为夏君临的加盟,夏花CP再次合作,使得原本就国际大导演执导的电影更是倍受关注。在影视城拍戏的剧组几乎每天都有粉丝探班。而来探班的人除了那些年轻粉丝,还有一个年轻的大老板。
说起来,齐绍秦以前也不是没有探过花岭南的班,不过,就能轻易数清的次数来说,算得出平均值基本是一年一次,跟圣诞老人似的,而如今,短短三个礼拜,齐绍秦便来了两次,别说和圣诞老人比,就是和大姨妈比,都显得勤快不少。
每次齐绍秦过来,他就坐在花岭南椅子的旁边看花岭南拍戏,有时还会充当助理的角色给花岭南端热水——这直接导致剧组一些工作人员原本对于花岭南的疏远态度转变成敬畏,他们显然想不通传说中的金主在玩什么PLAY。
作为男二的花岭南被导演加了不少戏,大致是想让夏花以双男主的方式来呈现剧情,不过,基本都是文戏的花岭南拍得快,空闲的时间也多,很多时候也就坐在场下,和齐绍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夏君临显然最近对齐绍秦有看法,大影帝也不矫饰一下,任自己举手投足透漏出怠慢,等中午吃饭的时候还生硬挤到花岭南和齐绍秦中间。
“对了,听说最近齐总准备进军制药业,和凤禾堂的沈家合作?”夏君临一边吃着盒饭,一边看似随意地引入这一话题。
花岭南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但至少看得出夏君临别有深意。而齐绍秦则不动声色地瞥了夏君临一眼:“夏先生对投资生意感兴趣吗?”
夏君临神情自然地摇头:“我对做生意没兴趣,只是对齐总的做法感兴趣。之前听说沈家将一个私生子以断绝关系的方式赶走,现在齐总和沈家合作,这是当初让沈家六亲不认给的条件吗?”
花岭南心中一动。他知道沈逢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这反而是沈逢最为骄傲的资本,让他失去家庭的靠山,这大概比让他失去其他任何东西都更要痛苦。
兔死狐悲,即便花岭南知道齐绍秦那么做是为了自己,也不禁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手段太狠。
显然,齐绍秦能看出花岭南的想法,他转头望向后者说:“天理循环,一个人如果不先为恶,自然也不会有报应。”
花岭南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他有注意到,刚才齐绍秦是特地坐在他右边的位置的,然后夏君临走过来,猜到夏君临目标的齐绍秦不着痕迹调整了自己的椅子,让夏君临只能在花岭南右手边的矮凳上坐下。而此刻,平时说话声音很低的男人特地稍稍提高了音量。
成功的商人自然有足够的睿智,可这种细致入微的照顾绝对不是足够睿智所能企及的……
“很多人都知道,”夏君临的声音让花岭南回过神,“齐总曾经对沈家那位少爷情有独钟,你们两人的关系也非比寻常。在这种情况下,齐总都能使用如此手段,只能说齐总是位非常人物。”
夏君临个性使然,即便说着暗讽的言语,也让人觉得是直接控诉。不过,这又不是夏君临的个性,他的脾气很好,心也软,一般不会对任何人说不仅失礼甚至冒犯的台词。然而,此刻,他却直接怼上了齐绍秦。纵然夏影帝在演艺圈有不低的地位,若得罪齐绍秦,也依旧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花岭南简直要替夏君临担心了,结果,夏君临更是进一步火上浇油——
“我想,齐总以前对沈家少爷不比如今对岭南差吧,就是不知道以后对岭南,会不会比对沈家少爷更狠?”
始终不动声色的齐绍秦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怒意,他直视向夏君临的眼睛:“夏先生这真是交浅言深,不过,你未免太多管齐某人的事了。”
夏君临神情不变:“我自然管不上齐总,但却无法不关心岭南,所以不得不请问齐总,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岭南?”
也许这世上的确有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能说出这番话来,但那个人照理来说绝对不可能是夏君临。花岭南都不由被夏君临这过于直白,过于自说自话的发言惊到。
齐绍秦则是真的被激怒,“你和岭南的交情就到了能替他说这种话的程度?”他冷冷反问。
“我的确是那么认为的。”夏君临面无表情地回答。
终于到了花岭南不得不出声的时候。
“看你们聊得那么开心,本来我是不想打扰你们,不过,提醒一下,盒饭要凉了。”
“你管你赶紧吃。”夏君临转头交代了一句,接着继续对峙齐绍秦,“齐总,岭南已经不再和玉成续约,我想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想不明白夏君临为什么忽然为自己发难的花岭南对于对方甚至不让自己插嘴的行为没有进行任何抗议,注意到齐绍秦隐约泄露出一丝受伤情绪的目光,他在微微迟疑后对从来没让人见过如此神色的男人说:“你先走吧?”
齐绍秦收敛起所有的表情,他慢慢放下手中才吃了一半的盒饭,平静回望向花岭南,“既然你那么说,那我就先走了。当心身体,别太累了。”说着,他转身离开。
并不是说花岭南完全没那么指望,只是,齐绍秦居然真的就那么轻易走了,这多少让他有些意外。也分不清这个人离开的背影看起来是失望还是愤懑。
不过说起来,其实花岭南也搞不懂自己的想法。这个比喻不恰当,却又多少是那么回事。如同一个家长见到两个孩子打架,他总是会拉住自己的那个……如果让齐绍秦知道自己把他当孙子,恐怕就更生气了。花岭南有些好笑地想。
同花岭南一起望着齐绍秦离开的夏君临在人影消失后迟疑着转向花岭南,用带着愧疚的语气解释:“抱歉,岭南,我知道我太多管闲事,可是,我真的是为了你好,我怕你不够坚定,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花岭南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我又不是耗子,你也不是狗,这当然不是闲事。”
夏君临怔怔又望了花岭南好一会儿,接着,歉意更重:“我刚才说得不对……我不是真的为了你才那么做,我只是……我就是因为自己看不下去……”他那么伤脑筋,不知道怎么表述大概连自己也琢磨不透的想法,“我没有办法看着你和齐绍秦再有关系。”
花岭南愣了愣,下意识抬头迎视向夏君临微微迷茫注视着他的眼睛。
“很早之前我就不喜欢他,”夏君临又说,“我觉得他根本配不上你,但这是你的事,我不方便插嘴。我想尊重你的选择——可是,最近我越来越焦虑,我觉得,我必须在结婚前做点什么。”
“你准备做什么?”花岭南静静问。
夏君临神情真诚凝重:“那天虽然我喝多了,但说的不是醉话。我真的觉得我们的交情是不一样的……这句话听起来可能很假,很像电影台词——可我真心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所以,你不希望我和齐绍秦在一起,你认为他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面对花岭南的问题,夏君临重新茫然起来:“对,他肯定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虽然这只是让我理直气壮起来。抱歉,岭南,也许我真的就是假借关心的名义,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你的身上。”
夏君临显然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所以,花岭南就更看不透了。
春天的阳光在北风中暗淡了温暖,经过高翘的檐角斜斜洒落在花岭南的脚边。远处,已经有工作人员用完午餐开始为下午的拍摄工作进行准备,花岭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只剩下最后一只虾的盒饭。
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你放心,我和齐绍秦真的结束了。”
“所以现在他在缠着你?”
“那倒没有,再说了,我现在有新的目标。”
“新的目标?”
“按照通俗的说法就是看上别人了。”
夏君临顿了一下,然后小心问:“那人我认识吗?”
“你……”
花岭南的话在这时被打断。走过来的是夏君临的助理,他的手里拿着接通状态的手机。
“君临哥,是岚姐的电话。”
夏君临急急站起身来。
“等我一下。”他对花岭南说完便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花岭南远远望着面带微笑讲电话的男人,他不紧不慢地放下盒饭,起身去找导演确认下午两场戏的细节问题。
☆、27
五月的第一周,夏君临向剧组请了假离开。他的暂离有点影响电影的拍摄进度,但导演毫不迟疑地选择放人,这不仅因为夏君临很早前便打过招呼,最重要的是,婚姻大事自然比一部电影的进度重要。
花岭南比夏君临多留了两天,把那一丁点儿单独的戏份拍完后,也跟着请假去了B市。
夏影帝和周歌后婚礼的当天,几乎来了半个演艺圈。宴席上,花岭南没花多少时间便醉了。不是网络用语的“醉了”,是真的喝醉。他替当新郎的人挡了大多数的酒,不过,与其说出于义气帮忙,不如说是正中下怀。
因为酒宴现场来的大多是艺人,不少人被拉上台以表演献祝福。花岭南其实有些糊涂整个流程是怎么安排的,他只管拿着酒杯跟在夏君临身后,然后,充当司仪的综艺节目主持人魏先文忽然冒出来拉花岭南。
“岭南,我们都知道你和君临关系非比寻常,今晚怎么都要上台表演一个吧?”
尽管是演员,若非工作需要,花岭南通常是不愿意当众表演的。夏君临自然了解花岭南的脾气,这时主动用说笑替花岭南解围:“别找岭南了。你还不了解他吗?你拉他上台,他真的唱一首《分手快乐》,你这个司仪多下不来台啊,到时该怎么接话?”
闻言,花岭南不领情地反驳,“我明明是深爱的人结婚,一定会默默送上祝福的那种浑身是圣母光辉的男二。”他转头对司仪魏先文说,“我可以上台献唱一曲《玫瑰玫瑰我爱你》。”
魏先文高兴地笑了:“接下来,让我们来欣赏一下这首君临君临我爱你。”
“等一下。”花岭南伸手示意他还有话说。
魏先文立即作恍然大悟状:“岭南,你是不是想说,要你唱歌没问题,但需要君临给你伴舞?”
夏君临无奈地摇头笑:“先文你别陷害我!”
花岭南伸手搭到夏君临的肩上,对着话筒假意说悄悄话,“看我怎么帮你。”说完,他转向宾客,“因为这首歌我歌词记不清,大概就记得一部分,所以,需要君临和我合唱,帮我一起完成这首歌。他实在没空伴舞,不如,我们请司仪为我们伴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