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也是庞吉选定的,定远县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却也并非穷乡僻壤,没有山贼匪患,离京师也不是很远,不容易干出成绩来但也难出什么祸事,想来包拯身为金风细雨楼楼主的师弟,背后有着金风细雨楼照拂,正像苏梦枕说的那样,安安稳稳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而对苏梦枕来说,他接下来要和仲彦秋去东南处理军粮事宜,而后前往大理游历,少说也得个四五年在外头,包拯这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还是先放在安全些的地方慢慢磨砺上几年再说,免得他一时看顾不到就叫这好不容易养大的师弟给折了进去。
以逍遥派的收徒标准,找个徒弟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包拯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准备赴任去了,展昭也不打算在京师久留,这种一个牌匾下去能砸到三个官的地方拘束太多,他自由自在惯了,合计着先送包拯去定远县,而后四处走走看看,他闯荡江湖还没有多少年,还有太多的风景想要去看看。
展昭要走,白锦堂也不强留,只吩咐着给人备下盘缠行装宝马良驹,他极为欣赏这个年纪轻轻便身手不凡的后辈,展昭也极为领受他的心意,只道:“日后白大哥有事尽管吩咐,展昭万死不辞。”
“万死倒是不必。”白锦堂看着眼前英姿勃发的青年忽地想起了什么,“我现在确实又桩事情要托付与你。”
“白大哥请讲。”
“我有个弟弟,小字玉堂,昔年我为仇敌所迫,便将其托付给了陷空岛卢家庄,我脱困后虽多有书信来往,这一南一北相隔千里,已有多年未见,此次我本是定了中秋南下去看他,但眼下事务繁多怕是赶不及了。”白锦堂一提起自己久未见面的弟弟白玉堂,脸上的神色便柔软起来,“可否劳烦展少侠南下同他说一声,我这不成器的哥哥又要失约了。”
传句话的事情,展昭想也不想就应承了下来,又道:“我空口白牙未免有信口开河之嫌,不知可否有信物用以证明身份?”
白锦堂解下腰间玉佩递了过去,“这块玉我从不离身,你只需给玉堂一看他便知晓了。”
展昭收了玉,又问了白玉堂的年龄面貌,听闻其比自己还要稍小一些,一身功夫皆是白锦堂所授,不禁起了结交的心思,比着白锦堂的面貌暗自揣度起白玉堂的模样气度。
白锦堂生得俊秀,兼之端方儒雅宅心仁厚,一身气度更是不俗,可以说哪怕是一千个一万个人里都能第一眼就注意到他,想来白玉堂作为他的弟弟,定然也是位俊美磊落,风流雅致的君子。
遥远的陷空岛,白玉堂白五爷忽然莫名浑身发冷,手上一抖,刚上钩的鱼就被惊跑了。
送走了包拯和展昭,苏梦枕还需应付源源不断送到金风细雨楼的请帖,别的大可以交给白锦堂去应付,但是既然见了庞吉,少不得要亲自去见一见八贤王。
“怎么了?”苏梦枕见仲彦秋写着写着突然停笔笑起来,开口问道。
“刚才有鬼告诉了我件有趣的事。”仲彦秋放下笔,“明天你要见的可不只八贤王。”
“还有皇帝?”苏梦枕略一猜测便猜了出来,“的确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像金风细雨楼这么一股站位不明的江湖势力,只要皇帝不是心大到一定境界,都会提防试探的。
若不是担心他们这些江湖人临死反扑肆无忌惮,金风细雨楼的这些势力估计早就收归了国有。
“听说后宫至今无所出。”苏梦枕忽然道。
仲彦秋意识到了什么,面无表情地提起笔,继续写东西。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第二天,苏梦枕心情极好地牵着个孩子去赴了八贤王的宴。
五岁大的孩子粉雕玉琢,哪怕板着张小脸也是可爱到让人心里发软,八贤王这个有孩子的倒还好些,成婚多年至今无子无女的仁宗皇帝赵祯看着孩子那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只觉得心肝都在发颤。
“此乃舍弟,小名唤作秋秋。”苏梦枕笑着说道,他不经常笑的,但是今天却笑得格外好看。
即便仲彦秋的小手握着他的手指,用力到要把手指捏断都没能阻止他脸上的微笑。
仲彦秋“羞涩”地低下头“乖巧”地行礼,“怕生”地躲在苏梦枕身后,牟足了劲踹着这个坏心眼的男人的小腿——再高他也够不到。
宴席上三个大人说话,仲彦秋这个“孩子”就埋头吃饭,一口饭,一口菜,一口汤,不说话也引得仁宗皇帝时不时就往他身上瞄,就连原本准备好的恩威并施都减弱了好几个强度,话题聊着聊着就能莫名其妙歪到孩子身上。
苏梦枕成功只付出了预计一半多一点的利益让步,就暂时性的获取了皇室的信任。
至于如何把暂时变成长期,就要看他之后的经营手段了。
聊完了正事,八贤王邀请苏梦枕一同品评前些日子买到的名画,苏梦枕给了仲彦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无情地把他留给了已经迫不及待摩拳擦掌准备和小孩子一起玩的仁宗皇帝。
算了,就当是哄孩子了。
仲彦秋叹了口气,努力地陪着只有二十来岁的仁宗皇帝说话玩闹。
仁宗皇帝是真的很想要个孩子,也许是因为他压抑而多思的童年。
官方记载仁宗皇帝乃是八贤王的嫡幼子,因真宗皇帝的独子早夭,他又与真宗皇帝长得极为相似而被过继成了太子,但是仲彦秋一看八贤王和仁宗皇帝身上的“气”就知道他们俩根本就不是亲父子,而是叔侄。
大抵又是什么皇族秘辛吧。
说是视若亲子抚养,人也终究是有远近亲疏,如果八贤王没有别的孩子也就算了,偏偏八贤王还有好几个孩子,小孩子最是敏感,对比之下即便面上不显,心里头难免会留下疙瘩。
况且仁宗皇帝生来便颇有几分文人的善感多思。
仲彦秋塞了块糕点给仁宗皇帝,看着对方此生无子的宿命,忽然觉得这皇帝有些可怜。
第四十二章
大理可以说是一个相当适合居住的地方, 气候宜人四季如春, 风景也是极好的, 皇族段氏笃信佛教不重享受,连带着整个大理的上层阶级也显得较为清心寡欲,一代代轻徭薄赋的政策下大理的百姓生活富裕悠闲, 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味。
苏梦枕的世界也有一个叫做大理的国家, 地处东南, 国家状况和这个世界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他那个世界的大理远没有这边太平, 国内各个民族矛盾激烈,几乎每年都要闹两场兵变,百姓空守着肥沃的土地却根本没有闲暇考虑耕种, 到了后面几乎十室九空, 活不下去的百姓跨越国界逃难过来讨生活,一度给苏梦枕造成了不少麻烦。
相同的境况却是截然相反的发展, 苏梦枕从很早以前就想要亲自到大理看看了,而仲彦秋无论去哪里都是那副样子,看不出有多高兴, 也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 不过聊起两个大理的发展时, 他倒是难得发表了一下意见。
“因为段氏一族多高手。”仲彦秋说道,他仗着自己身子小直接躺在了马车上,脑袋下枕着苏梦枕的大腿,闭着眼仿佛打瞌睡一样。
“武功再高也不是万能的, 不然我当年早就摆平局势了。”苏梦枕道,悄悄捏了捏仲彦秋脑袋上扎着的小角,仲彦秋歪了歪脑袋,却也没有拒绝。
“大理才多大。”仲彦秋说道,“几个高手就能镇得住局面了、”
“这倒也是。”苏梦枕笑着说道,手在仲彦秋脑袋上扎着的两个小角上捏个不停,开始还稍微顾忌着些动作轻巧,越到后面就越是肆无忌惮,直到仲彦秋被捏得忍无可忍伸手拍开苏梦枕的手,他才稍稍收敛了些,指尖仍是意犹未尽地在仲彦秋的发尾上停留。
仲彦秋的发质极好,发丝柔韧绵软却又不会显得干柴塌趴,又黑又亮地拢在一起在脑袋两边扎束起小角,摸上去顺滑自不必说,捏起来手感也是极富弹性,叫人爱不释手。
仲彦秋闭着眼半梦半醒地昏沉着休息,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思考起把头发剃了的可行性有多大。
算了,剃光了头发也是要长出来的,以苏梦枕的性子鬼知道他又会想出什么叫人浑身不自在的主意来。
反正被捏一捏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要是兴师动众地特特把头发剃了,倒显得他小肚鸡肠输了一筹。
他一边胡乱想着一边懒洋洋地放松身体,官道再怎么平整也是不可能没有一丝颠簸的,马车晃晃悠悠一颠一颠,仲彦秋翻了个身,不多时便当真睡了过去。
贪睡得就像是猫儿一样。苏梦枕轻轻戳了戳仲彦秋圆滚滚的包子脸,也知道对方现在无法控制能力,无时无刻接收着世界反馈过来的大量信息,以至于很容易觉得累,浑身无力一点干劲也无。
仲彦秋睡得迷迷糊糊鼓了鼓脸颊,在苏梦枕大腿上蹭了蹭。
他们的马车一路行进大理的时候,展昭也赶到了陷空岛。
他送完包拯赴任定远县后便径直南下,路上遇见不平事少不得拔刀相助一番,因而速度也算不得多快,不过到底是赶在中秋之前到了陷空岛。
陷空岛边上自然不会有客船停泊,展昭便寻了一艘渔船,使了些钱让船家把他带到岛上去,船家摇着撸问道:“您可是要往那卢家庄去?”
“正是。”展昭说道。
“那我便将您送到飞峰岭下吧。”船家道,“您下船往岭上一走,就能瞧见卢家庄。”
“多谢。”展昭拱手道,想了想又向船家打听了关于卢家庄的情况。
船家笑道:“您既然问了,小老儿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这卢家庄乃是当年卢太公置办下的,卢太公只一独子卢方继承家业,卢1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庄主乐善好施和睦乡党,在此处颇有威望,因为他年少时就能爬得上十余丈的杆子,大家送了他一个绰号,叫做钻天鼠。卢庄主又有四个结义兄弟,大爷就是卢庄主,二爷叫做韩彰,会做地沟地雷,便叫他彻地鼠,三爷穿山鼠徐庆是铁匠出身,能探山中十八孔,四爷蒋平水性极好,能在水中开眼视物,人称翻江鼠。”
说到这里,恰好有船只过来,不同于简陋的渔船,那小船做得极为精巧,船身绘着云纹水纹,隐隐似是撒了金粉的模样,映着水波闪闪发亮,船头船尾处还包着铁皮钢板,显然不仅仅是一艘用于享乐的游船。
摇橹的是个其貌不扬的汉子,撸着袖子裤腿露出晒成酱色的健壮躯体,船家同他道了安,那人扫了一眼展昭,点点头,也没问什么。
船家笑呵呵道:“刚刚过去的就是我们陷空岛上白五爷的船,估计五爷又要去城里玩了,几位庄主里五爷年纪最小,据说是卢庄主旧友的弟弟。”
“那位白五爷可是叫做白玉堂?”展昭问道。
“正是正是,您是怎么晓得的?”船家提起白玉堂,就像提起了自己出息的子侄一般,带着几分天然的亲近。
“我此次正是来寻白五爷的。”展昭站起身,“多谢船家。”
说完他反身提气跃起,足下踩水轻点,身姿仿佛燕子蜻蜓一般极轻盈地踏水而过,落在了那艘精致的小船上。
船上摇橹的汉子停下动作,神色严肃地看着展昭。
展昭后退一步,开口道:“不知白玉堂白公子可在?”
船舱里没有动静,只拿摇橹的汉子闷声闷气问道:“你寻五爷作甚?”
展昭便道:“在下受白锦堂白大哥所托,向白公子传话来的。”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船舱内有人哼笑道:“空口白牙信口开河又不要钱,我大哥的弟弟可不是要遍天下了?”
那语气嘲讽又有点傲慢,嗓音里还有几分少年人变声期的涩然,却意外的不怎么讨人厌。
展昭道:“在下有白大哥的贴身玉佩为证。”
船舱内静了静,而后就见一个人走了出来,看外表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华美器宇不凡,一袭锦衣头上束着玉冠,微微抬着下巴看人,不知怎么的突然叫展昭想起了那被娇宠着长大的猫儿,有几分磨人反复的小性子,却反倒更加叫人喜欢。
只看那张与白锦堂有着五分相似的脸,展昭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
“拿来。”白玉堂伸手,展昭就从衣襟里取出玉佩递了过去,那块算不上什么好玉,雕工也不过一般,但因着长期佩戴的缘故触手温润滑腻,花纹也被摩挲得边角光滑,几乎看不出刀口断续的痕迹。
白玉堂只一掂量就知道这是自家哥哥的东西,点点头道:“他叫你传什么话?”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抿着唇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唯独比刚刚略高了些的声调泄露了他真实的想法。
这种别别扭扭口是心非的样子叫他看起来仿佛还是个孩子一样,大抵是被宠得太好了的孩子都是这幅模样吧。
二十一岁的展昭面对十五六岁的白玉堂,心里充满了微妙的包容。
“白大哥说此番金风细雨楼内务繁忙,又事关重大不得脱身……”展昭斟酌着用词,试图尽量委婉地告诉白玉堂他哥哥要失约了。
白玉堂不等他说完就撇撇嘴道:“他中秋来不了了是吧。”
“……嗯。”展昭抿抿唇,莫名地充满了罪恶感。
“就像我多稀罕他来一样。”白玉堂抬起下巴,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不提那扫兴的了,爷带你去城里乐呵乐呵,千万别跟爷客气!”
他自然是不缺钱的,他义兄卢方和蒋平都是一方巨贾,亲兄长白锦堂更是金风细雨楼的总管,一个两个大老爷们跟白玉堂年龄相差不少,宠孩子的唯一方式就是可了劲儿地给孩子塞钱,再加上白玉堂自己也多少经营了些产业,小金库充盈的很。
他豪气地表示爷不差钱,揽着展昭进了船舱,扬言要带着对方好生乐一乐,聊起城里的姑娘们熟稔之极。
展昭温和地笑起来,想着得了空许是该给白锦堂写封信,聊聊关于弟弟的教育问题了。
当然,等他发现白玉堂也就是嘴上说得厉害,实际上连姑娘的小手都没拉过之后,暂时放弃了和白锦堂交流教育的想法。
白玉堂带着,准确的说应该是拉着展昭在城里喝了一夜的酒,天快亮了才醉醺醺地带着展昭坐船回了卢家庄,他醉得很厉害,几乎可以算作是被展昭给背回来的,一路上趴在人背上还嘟嘟囔囔用金陵的方言讲着胡话,展昭一个字也听不懂,就随便他说着,稳稳当当把人背到了卢家庄。
卢方早就使人在庄外等着了,丫鬟小厮七手八脚把白玉堂送去休息,又引展昭同卢方等人见了礼,卢方听闻展昭乃是自白锦堂那边过来的,自是引为上宾不提,挽留着展昭在卢家庄多住上些时日。
第四十三章
大理多山林, 相传在崇山峻岭之中隐藏着一处山谷, 树木经年不凋, 花朵四季常开,满坑满谷尽是奇花异草,又有猛虎迅鹰守护, 乃是神仙居所。
这个传说从不知道多少年以前就有了, 也确实有山中归来的樵夫猎户自称误入神仙谷, 但一没证据二没证人,口说无凭多是被打作吹牛之类的笑谈, 到了现在,神仙谷也就是个民众口口相传的故事了,没人相信世间当真有这么一个神奇的地方所在。
但神仙谷确实是存在的。
谷外已是寒冬, 大理的冬天即便再怎么温暖, 也是有几分寒意的,但走进这山谷却瞬间暖和了起来, 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浓郁的花草芳香,仿佛一夕之间从冬天变成了春天, 满目尽是葱茏, 深深浅浅的绿把视线所及的一切染上了生机盎然的色彩, 间或杂着些或红或白的花,也不知是什么品种。
仲彦秋环视一圈,就看见了几个被藤蔓爬满与草木融为一体的破烂木屋,这里也曾是有人住过的。
他又看了一眼木屋门前倒伏的青草, 默默在心里添了一句。
许是现在也有人住着也说不定。
仲彦秋示意自己到木屋里去看看,苏梦枕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大师兄,这是什么啊?”有人伸手拽了拽苏梦枕的衣服,指着地上的一株小花小声问道。
拉着他的是一个大概只有三岁的孩子,刚刚会走站不太稳的样子,生得灵动可爱,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眨巴眨巴,只看这双眼睛也可想想出等他长大了将是何等风流俊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