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许白刚睡醒的时候爆粗口的几率最高,他绝不承认这是本性暴露。
“啾?”葫芦娃疑惑地看着他。
许白却似想起什么,连忙转头摸索,却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另一边的枕头都已经冷了。他忙问:“傅先生呢?”
“啾?”葫芦娃继续疑惑。
许白差点忘了他们不会说话,连忙起身套了件T恤,就急匆匆地冲出了房间,奔下楼梯。
“傅先生?”他喊着。
阿烟听到声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咋了?”
“傅先生呢?”
“在隔壁,你……”
还未等阿烟说完,许白就又像阵风一样跑了过去。阿烟挠挠头,怀疑他是不是睡傻了,于是也匆匆跟过去。
葫芦娃紧随其后从楼梯上一路滚下来,然后蹦蹦跳跳地跟在阿烟后头。
那厢爬山虎弟弟敲了敲阁楼的圆窗,告诉傅西棠:先生,您的掌中宝正在赶来的路上。
傅西棠放下手中的旧物,从窗口探出头去,就看到小铁门那儿跑过来一个头发乱糟糟的、潇洒不羁的许白。
许白的后头跟着拿着洗碗布的阿烟,阿烟后头又跟了一溜儿葫芦娃,一长串,跟开火车似的。
跑进铁门后许白又忽然急刹车,后面便发生了一起连环撞车事故。
“嘶……”阿烟摸着自己的鼻子,控诉道:“你忽然停下来干什么?”
“这是我的自由,你跟着我干什么?”许白问。
阿烟一时答不上来,回头看着葫芦娃,“你们又跟着我干什么?”
葫芦娃:“啾?啾?啾?”
许白自顾自地整理了一下仪容,东张西望地瞧着。
“你干哈呢?先生在楼上。”
“你不早说。”许白登时又放松起来,揉了揉眼睛,后知后觉地看着手指在眼角沾到的可以残留物,忽然意识到——他还没有刷牙洗脸。
果真是睡傻了么?
许白静静地思考着妖生,忽然,有人在背后戳他。
他回头,就见爬山虎弟弟在背后跟他比划道——先生在阁楼上看你呢。
许白僵硬着脖子抬头看,就见傅西棠手中拿着本书,倚在那圆形的窗子前看着他。他今天穿着白色的棉质衬衣,戴着金边眼镜,在圆窗那一圈漂亮花纹和爬山虎青绿藤蔓的环绕下,看起来像一个贵公子。
许白确定自己的眼屎已经擦掉了,然后笑不露齿地跟傅西棠挥了挥手。然后他就看到傅西棠单手轻轻在窗檐上一撑,人就从阁楼上轻飘飘地跳了下来。
他这“跳楼”跟许白的可不一样,许白那叫英勇无畏式自由落体,他这得叫潇洒如风,落地时都轻飘飘的,没激起一丝尘埃。
今天的许白,也非常想为傅先生打call。
“傅先生。”许白跟他打招呼。
傅西棠走到他面前,余光瞥向爬山虎弟弟,说:“去拿牙刷和毛巾来。”
“诶,不用不用。”许白觉得丢脸丢大了,傅西棠却牵着他的手,兀自将他往院子里带,“跟我来。”
于是许白穿着他的条纹大裤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跟在傅西棠后面,像个宿醉醒来被老父亲抓到的叛逆少年,生无可恋。
他也不知道他干嘛要急匆匆跑过来见傅西棠,脑子抽的。
哦对了,他做了个梦来着,梦见傅西棠被大怪兽抓走了。
日啊,他从北京一路追到昆仑山,没有坐任何交通工具,硬生生用两条腿跑过去的。途中还经历了丧尸潮和原始动物大迁徙,他打过丧尸骑过猛犸,差一点就要称王。所以说梦都是不科学的,他要有这能力,还有夸父什么事儿。
花园里有一口古井,就掩映在花树后面。
傅西棠带许白走到古井前,亲手帮他提了一桶水上来,说:“以前没有自来水的时候,我跟北海都用井里的水刷牙洗脸。”
许白掬了一把水感受一下,很清凉,也很干净。
“你们就站在这儿刷牙洗脸吗?”许白忍不住问。
“阿烟会打水进去,但北海通常都喜欢自己蹲在这儿,他有一个专门用来刷牙洗脸的小马扎。”傅西棠说。
许白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又见傅西棠如此平常的提起北海,于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跟阿烟的小马扎一样吗?”
傅西棠说:“阿烟的那个就是他的。北海过年的时候给城东的家具师傅写了篇贺辞,让人家给他做了个小马扎,然后跟阿烟一道偷了我库房里的材料。黄花梨木,江南云锦。”
一个,古董马扎。
许白:“……”
这时,爬山虎弟弟把牙刷和毛巾都送过来了,还贴心地帮忙把牙膏给挤好了。阿烟也殷勤地送来了小马扎,虽然他并不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一段怎样的谈话。
许白坐着天价马扎,刷起了牙。奈何他的头发太乱,又长得有些长了,于是难免被水沾湿,贴在脸颊上忒烦人。
傅西棠见他又一次用手腕去撩头发,于是就随手从树上折了一段细枝,稍稍用手指捻了两下,那细枝就变得异常柔软。
他站到许白身后,撩起他的头发,不慎熟练但还算顺利地给许白扎了一个冲天小丸子。那细枝在他头发上一圈又一圈地绕过,最后,扎出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
许白享受着傅西棠的服务,而后低头在水井中欣赏了一下自己的造型,诚恳地说:“如果它不是绿的就好了。”
第54章 日常
傅西棠最终在许白的强烈要求下,把头绳换成了粉红色,因为旁边的花恰好是这个颜色。许白沉默了一会儿,问:“我能换回绿色吗?”
“不能。”
“其实绿色挺好看的。”
然而傅西棠并不打算继续接茬,他显然是更喜欢这个粉色。
许白觉得傅西棠的品味有问题,但他不敢说。
葫芦娃原本围在井边看井水,看到许白的新造型,也好奇得很。趁傅西棠不注意,他们接二连三地跳到许白身上,企图去他的头顶跟丸子兄合影。
丸子兄圆不溜丢的,一定是他们失散的同胞兄弟。
他们努力地蹦,蹦啊蹦,坚信自己一定会翻阅许白这座高山。蹦上臂弯,占领肩膀,然后成功登顶!
“啾!”胡一被傅西棠一把拎住了白色的小尾巴,倒掉着提了起来。
胡二想去救胡一,情急之下咬住了胡一的毛。
胡三想去救胡二,情急之下咬住了胡三的尾巴。
胡四想去救胡三……
胡一二三四五六七,保持着猴子捞月的造型,被傅西棠提了起来。
许白看到这一长串,笑出声来。
傅西棠把葫芦娃挂到树上,说:“不许胡闹。”
葫芦娃很听话地装乖巧,可是它们实在撑不住了。“啾”的一声疾呼中,串串倒塌了,胡二咬掉了胡一几根屁屁毛。
“啾啾啾!”我秃了!
“啾啾!”秃了!
刚刚还兄弟情深的葫芦娃转眼反目成仇,并且大打出手。
哦不,他们并没有手,只是几个弹球在那边互相冲撞。他们炸起毛来,尾巴都变大了一圈,变成了哆啦A梦的小拳头,拼命甩动,激烈互殴。
“啾!”
“啾啾!啾!”
“啾!”
“……”
太喜感了。
真的太喜感了。
许白要很努力的控制自己,才可以不笑出声来。
屁屁秃了一块的胡一似乎因此而战斗力大减,被其余两个兄弟弹飞了,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滚进了草丛里。许白连忙过去捡,可刚拨开草丛,胡一就从里边冲了出来,一个滑铲像保龄球一样滚过去,将其余几个正在混战的兄弟们全部撞翻。
“啾!!!”
胡一赢得了胜利!
许白忍不住为他鼓掌,甚至想把浪里白条的成名绝技波动十八式传授给他!
傅西棠就靠在树上静静地看着他们,心里纵然有再多的忧思,也要被他们的吵闹声给赶跑了。
过一会儿,葫芦兄弟终于打累了,摊在地上不动了。许白看着他们浑身脏兮兮的,都快变成灰毛球了,于是就找来一个大木盆,灌满井水,把他们一个个放了进去。
全身都是毛的葫芦娃,沾了水之后也没有瘦多少。他们真的是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个挺着肚子漂在水面上,一副现世静好的模样。
于是许白把他们放到树荫下,自己跟着傅西棠进了小楼。
小楼里,还到处都是沈青书的痕迹。许白是个很容易入戏的人,即便出了戏,饰演过的角色仍然会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仿佛他真的曾经存在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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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毅说他就是太感性,入戏太深,可许白不以为然。他是他,角色是角色,每个有每个的故事,只不过他们恰好长着同样的脸而已。
“傅先生,你刚才在阁楼做什么呢?”许白一边打量着已经恢复原状的9号,一边问。
“在整理一些旧物。”傅西棠说着,继续往阁楼上走。
许白连忙跟上去,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其实他刚开始一直以为沈青书的故事是有原型的,因为北里街9号与北街9号就差了一个字,太巧合了。
可是后来他认识了傅先生,又见到了北海,就慢慢打消了这个猜测。
阁楼不大,跟许白以前见过的那些老房子里的阁楼都没什么大的区别。许白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不光堆了很多旧物,还系着一张吊床。
吊床很干净,像是刚刚清洗过。
许白小时候也有那么一张吊床,系在屋后的两棵大树中央。每到夏天的时候,许白就喜欢窝在吊床上看书打游戏吃东西,他爹说他玩物丧志,而他死不悔改。
意识到这应该是北海先生的床,许白没有大剌剌地往上坐,转了一圈,然后看到了一筐玩具。里面有拨浪鼓、九连环、小铲子、火车模型,等等各种各样的东西。
许白随手拿起了一个毛线球,猜想以前这里是不是还养过猫。他跟猫可不对付,许白想。
这时,傅西棠说:“那是隔壁8号那户人家的,那个老太太养了一只叫做妙妙的花斑猫。那只猫很有灵性,跟北海是好朋友,前前后后在他这儿藏了很多玩具,这样老太太就会以为玩具丢了,给它弄新的。”
“我家将军就不会,他只会在我院子里刨坑埋骨头。”许白说。
傅西棠在玩具筐边坐下,又拿起框里的一本小册子,说:“其实《北里街9号》的故事,跟现实也有一点相似。”
“嗯?”许白这就有点惊讶了。
“只是一点点。”傅西棠回忆着,这或许就是他一开始答应叶远心在这里拍戏的原因。仅仅只是那么一点点的关联,就让他忍不住缅怀。
“北海的老师。”傅西棠点到为止。
许白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讶然着,没说话。此刻只能庆幸北海先生有傅先生看着,还是个妖怪,即便碰到那些事,也不会像沈家父子那样被动。
傅西棠今天的话似乎特别多,他一样一样地翻检者玩具筐里的东西,有的能一语道破它的来历,有些却要让他想很久。
他像是在重新梳理自己的记忆,将那些悲伤的抑或是开心的,清晰的抑或是模糊的,都一一摆出来,放到阳光下晒一晒。
就像例行晒书那样。
这算是傅先生对北海先生特殊的告别仪式么?他已经完全接受现实了?许白这样疑惑着,却没有直接问。
爬山虎哥哥从圆窗里递了午餐进来,两人就这样窝在这小小的阁楼里,数着一件件旧物,时而讲一个久远的故事。许白偶尔也会被某一件东西勾起回忆,然后跟傅西棠讲他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只王八,前世一定跟我有仇?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什么法宝是能照到前世的,我一度怀疑我上辈子是不是掘了他祖坟。”
许白此生最大的敌手,莫过于西湖里的那只王八,妖怪论坛ID“就是你爷爷”。上次在论坛上跟他交过火之后,王八兄消失了很长时间。
许妈妈说他被压迫着走上了相亲的不归路。
许白很开心,嘱咐他妈一定要替他表示祝贺,最好能去海里找一个失落的鱼雷,放到他家门口爆炸。
这叫波动第十九式。
但是王八兄前几天又出现了,还说要跟许白约战紫禁之巅。如果不是许白忙着找碎片没空理他,一定已经把他约到北京干掉了。
“对了,傅先生你是论坛的管理员吗?”许白忽然问。
“算是吧。”傅西棠说。
“来来来!”许白激动,拿出手机打开论坛就问傅西棠要账号密码。
傅西棠不动,看着他。
许白可怜兮兮,“有人说要打我!”
傅西棠:“傅西棠,**********”
许白大爆手速,先是登陆自己的账号,找到之前王八兄给他留的评论一通狂怼,然后迅速切换到傅西棠的账号,把对方禁言。
再切回去,怼到对方怀疑妖生。
这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端的是快、准、狠。
忽然,许白又想起什么,眸光微亮,“傅先生你送我的小方块呢?”
傅西棠:“……”
“呃……”许白回过神来,“其实我本性很善良的,是他,作恶多端。”
傅西棠不予置评。
许白努力地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可收效甚微,他觉得傅先生可能已经不爱他了。
你看,他都转过头去了!
许白把拨浪鼓转得啪啪响,他不知道的是,傅西棠转过头去的原因很简单——他顶着个冲天丸子粉红头绳,拿着拨浪鼓说别人“作恶多端”的样子,实在很……讨喜。
下午两三点,阿烟又叫了外卖,王阿婆烤土豆饼和郭师傅酸辣粉。
许白很佩服他能在众多花里胡哨的外卖商家里面找到两家名字如此亲切的,一听就像闻到了家的味道。
阿烟深有同感,说:“是吧?”
“是个头。”许白说。
“掌中宝你不要猖狂哦,信不信烟哥下次给你点牛鞭汤?”
“你怎么不干脆点烧烤掌中宝呢?”
“有道理。”
许白强烈抗议“掌中宝”这个外号,跟“许阿仙”简直就像一个小作坊里生产出来的。可是傅西棠对此毫无反应,甚至默认了阿烟点外卖的行为。
两个人吵着吵着,不知不觉就一起蹲到了门口等外卖。葫芦娃也凑过来看热闹,门口顿时就挤成了一团。
今天的外卖似乎来得特别慢。
阿烟蹲在地上,又回头看了一眼阁楼上的傅西棠,问许白:“先生真的没事了吗?”
许白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也不能确定。
第55章 萝卜
阿烟其实不大愿意回想起往事,因为他一直坚信活得没心没肺一点,才最开心。只是最近他只要一走神,或是做梦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起从前的事儿。
这个北街9号里,真的藏了太多的回忆,让人躲都躲不掉。
他忍不住又望了一眼阁楼处,说:“其实先生也不是总在怀念北海先生的,过去那么多年了,如果总在想那件事,老早把自己折磨的得抑郁症了。”
许白点头,跟阿烟一起坐在台阶上,支着下巴听着。仔细想想,他印象中的傅先生是个兼具古韵和现代色彩的人,第一眼看到他时,觉得他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优雅绅士,可后来接触了才发现,他对于现代的、年轻人的东西也很熟悉。
就比如他反对阿烟吃外卖,仅仅只是因为很多外卖不健康,以及觉得阿烟浪费。
他仍然恪守着许多现代人不再放在心上的规矩,却从不会对许白多加苛责。
“先生啊,已经很努力想要跟上时间了。人类真的很厉害,又能折腾,才短短几十年,就把世界变了个样。”阿烟说着,啧啧摇头,“所以你们这群小妖怪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那法力估计就比影妖强一点,磕碜。”
“这是为了社会的稳定,宇宙的和谐。”许白说。
“你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有人想请傅先生出山来着。”
“出山?”
“书斋里的四爷强归强,可他喜怒无常,又不爱管事儿,这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我们家先生的名声比他好多了,要不然那会儿能有那么多人来投靠他?”
“管理局的人也不靠谱,上次居然让我去给他们主持什么相亲大会。我是个演员,又不是居委会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