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裤兜里摸出七十五块三毛，踌躇了会儿，这才走到林天培旁边，摊开掌心，说：“我身上就这么点儿了，回头我再给你，当是买菜钱吧。”
林天培一把拉下他坐在沙发上：“你还客气什么，你那点饭量我还是管得起的。”
卓航也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他是典型脸皮巨厚的人，就算做错事儿压根不会脸红，更别说承认错误，但是看到林天培对他这样，难免有些内疚，吃他的，住他的，还把山地车给弄交警大队那去了，连他对自个儿都无语。
“你拿着吧，反正这点钱也买不了什么。”对于卓航来说这简直是可有可无！
林天培沉气，看了他一眼，说：“那我拿五十吧，剩下的你自己用。”
“那行。”
随后，卓航全副身家只剩下二十五块三毛。
一头扎进被子里，卓航是一腔苦楚无处发泄啊！一张脸皱了老久愣是哭不出来，操他大爷的，活了二十六年从来没那么窝囊过！！！
就这样，卓航郁郁寡欢整整一周，吃了睡睡了吃，有时候林天培加班他连吃都懒得吃，直接喝水，当然，实在饿得不行了，才从薯片的包装袋里折腾出点儿薯片碎屑倒进热水里一并下肚，然后直接在床上躺尸。
终于在某天的一个晚上，卓航顶着个鸡窝头走到客厅，双眼无神地瞅着林天培，后者原本只想安安静静地看电视，被他瞅得浑身不自在。
“天培……”
卓航一张嘴，那气味儿，林天培差点就吐了，但还是强忍着应道：“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我应该找份工作？”卓航挠着头，一脸纠结。
“是什么让你有这种觉悟？”林天培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好。”
“你会做什么？”
“吃。”
“……”
“玩。”
“……”
林天培想笑也不敢笑：“除了这些呢？”
“开车。”
林天培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你找个能开车的工作，最好是能满足你速度的。”
最后，卓航选择当送外卖小哥。
好玩的是每次被催单，卓航的车开得更快，经常和买主在电话里对骂，比如说——
“催催催，催毛线啊！老子已经是拧到最尽了，车子不快赖我啊？你骂我做什么，骂老板去！让他给我配一辆玛莎拉蒂啊傻逼！”
“我特么已经在路上了，你还想不想吃饭？想的话就别老给我打电话，我有这接电话的功夫已经把外卖送到你那了！再打电话来老子拉你进黑名单信不信！”
“我草你大爷，再说一遍？敢骂老子？滚到你娘胎重塑再出来成不！你这单老子不接了！”
“@#￥%!……”
就这样，卓航被炒鱿鱼第五次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身心疲惫，太阳又晒，外面的天气热到知了都叫不出声儿。
卓航累趴在沙发上跟林天培吐槽，说什么压根儿就不是人干的活，工作就是资本主义压迫人民的借口……林天培好脾气地开导他，这时候，卓航的手机响了，拿到手上一瞧，竟然是小吃店的老板。
“有什么事，说。”卓航语气不善，其实他才是老板。
对方一愣，说明来意，卓航也没挂断，林天培静静看着他，也不插话。
“那行吧，我考虑考虑。”
等卓航把电话挂了，林天培才开口：“怎么？”
“惠春楼的老板。”卓航应道，“说让我明天继续送外卖。”
林天培皱眉：“他不是炒你了吗？为什么又让你回去？”
卓航叹了口气：“他说因为很多食客都是女的，强烈要求让我送。”
“……”
“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卓航伸手问苍天。
此时林天培觉得卓航不去演戏倒是觉得可惜了……
卓航继续送外卖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怎么说也是自个儿脚踏实地得来的工钱，他爹不是让他历练历练么，到时候回到家晒成个烧猪头一样，看他们不后悔死！
“来吧！摧残我吧！不要因为我是帅哥而怜惜我！”实在累的时候，卓航咬着牙心里默念着，秉承着这个三观极正的精神，奔波在各大小区写字楼。
林天培没想到卓航能坚持做了七天，每天回家都半死不活地，但是第二天照样爬起来去送外卖，林天培看在眼里，再次对卓航改观。
三十八度的大热天气，卓航坚毅地送外卖，不是他爱折腾自个儿，而是实在没钱了，想想身上的二十五块三毛，就只能买捆青菜，再不干活回头连五十块伙食费都凑不上给林天培。
卓航看了红绿灯，正好可以左转弯，左边突然窜出来一辆保时捷，这辆保时捷是要右转的，但是速度太快，刹车不及直接擦到了卓航的外卖车，就这样卓航挨摔了！
要不是他戴着安全帽肯定摔成二傻子！
卓航从地上爬起来，脱去安全帽，睨了一眼洒了一地的外卖，怒上心头，正想要走上去理论，从车上下来一个烫着大波浪，紧身连衣裙勾勒出魔鬼身材的女人。
操！真是特么冤家路窄！没想到在这地方撞见了！
那女人先下来查看车辆，车身有明显的刮痕，想也没想地抬头一指：“你没长眼睛啊！”
去你大爷的！到底谁没长眼睛！
女人随后定眼一看，上下打量卓航，捂着鼻子嫌弃道：“哟哟哟，我当是谁呐，原来是卓少……哦不是，不好意思，忘记你已经不是威云集团的少东了，怎么，沦落到要送外卖呢？”
卓航也不打算跟她一般见识，看着地上散落的外卖，想着怎么跟老板交代，全身家二十五块三毛够不够赔配菜的钱？
此时，车已经多起来，开始有点堵，后方的车正在鸣喇叭，卓航不想把事情闹大，不然要是他爸知道更回不去。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智选择，卓航决定不跟她继续扯蛋。
没想女人还得寸进尺，拉着他：“被我说中了没脸了吧？卓航我告诉你，以前是我瞎了眼才看上你，如今你也不过是个外卖仔而已，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儿。”
卓航此时的心情就像全世界都是癫狂奔腾的草泥马，抬眼看对方，目光凌厉：“老子从来不打女人，别惹我。”
卓航最近都在太阳底下晒，虽说也有安全帽，但皮肤比之前黑了些，更添男人味，帅气的脸落在焦巧眼里，令焦巧一颗心砰砰直跳，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只能继续梗着脖子说：“是、是你惹我吧？卓航，我告诉你，老娘从来没和你上过床，更没有怀上你的种，所以别想来纠缠我！”
卓航立马掏出手机点下录音，乐道：“你再说一遍？”
“说你个头！”焦巧有些后悔，心想卓航这脸变得也忒快了，唉，可惜被这么帅的一个男人讨厌，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就算卓航现在穷得送外卖，可那张脸还是很养眼的。
这条路本来就不大，现在开始堵了。卓航扶起倒地的外卖车，被焦巧一把抓住。
“放手。”
“……”焦巧不知道为什么会控制不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
“我叫你放手没听到啊？耳朵有毛病就去治治，顺便治治你那缺根筋的脑子！”卓航用力挥开女人的爪子。
焦巧这才松开手。
卓航把车扶起来以后，旁边的车才可以正常通行。
黑色suv等在车列后方。
车子许久未动，贺延抬手看表：“怎么回事。”
“前面好像发生车祸。”助理回道。
贺延没说话，眉骨透着丝丝寒气。
四周的景物缓缓倒退，车子已经向前走，贺延忍着怒气上头，看向窗外，正好看到卓航和焦巧在路上拉拉扯扯。
贺延更是火：就是因为社会上有太多这种人，一点破事就阻碍交通，浪费别人的时间和生命。
进到摄影棚的贺延又换上了一张平易近人的温和面孔，助理站在一旁暗暗松了一口气，真怕贺延会随时爆发殃及无辜。
导演看到贺延来了，抬手看了下表，对贺延淡淡地说了句“去化妆吧，就等你了”。
导演和贺延合作过几次，依贺延做事严谨的个性，以及对时间上的把控可谓变态到极致，若不是有特殊原因贺延绝对不会迟到。
上妆的时候，化妆师给贺延扫粉，随意地聊着：“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贺延“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化妆师又道：“皮肤的状态不是很好，可能是上火，回头让助理给你煲绿豆海带汤降降火。”
“好的，谢谢。”贺延闭着眼，抓紧时间养精蓄锐，早上拍三场戏，如果ng多的话，可能还要拍到下午也说不定。
上午的戏还算顺利，贺延的第一场戏状态不行，估计是起得太早还没缓过来，第二场的时候状态全开，举手投足尽显王者风范，眼神、动作一步到位，贺延总会将人物演得入木三分，最细微的动作他都把握得很好，这就是他与别的演员不同之处。
连带对演手戏的女主角都被贺延的敬业感染，拿着剧本与贺延讨论怎么把下一场戏拍得更好，念台词时候脸上的表情又是应该如何展现。
贺延的耐心和体贴令女主角陈思雨看贺延的眼神都变了，从接下来拍的感情戏中可以看出，陈思雨一改之前的生硬，目光变得柔情似水，多了份仰慕，整个人物都显得灵动起来，原本最难融入角色的感情戏一条过。
“怎么样，这次我演得还可以吗？”陈思雨还年轻，说话时带着些小女生的娇嗔，一双美目看着贺延。
贺延微笑地点头。“多多努力。”
这样的回答既不会伤了对方的心，更不会让对方骄傲自满。
陈思雨呼吸一窒，哎哟妈呀……太帅了太帅了！老娘感觉要上天！！老娘需要氧气！！！
得到男神夸奖的陈思雨克制住自己不扑上去抱贺延：“我会努力的！一起加油哦！”
中午吃饭的时候，助理把盒饭递到贺延面前，自己端着盒饭坐在旁边吃。
贺延看了一眼助理盒饭里的菜式，说：“你吃的那份是什么。”
“惠春楼的酱鸭。”助理回话，夹着的鸭胸肉还没放进嘴里。
贺延打开他的盒饭，说：“下次也给我点酱鸭。”
“……好。”助理想着，之前贺延还说不吃鸭的，怎么现在又吃了？真是多变啊！
第5章
夜里两人坐在沙发上，卓航一脸“哥快要挂掉了”的表情对正在看书的林天培说：“我不想干了，太特么心累。”
林天培把书放下来，目光落在卓航脸上：“发生什么事？”
卓航抓了抓头发，估计是在犹豫该说不该说，后来还是道：“今儿个撞见害我被扫地出门的人。”
“嗯。” 林天培等他继续说下去。
“唉，好烦啊啊啊啊啊！”卓航说了一半就开始炸毛，自己在一旁抽风。
林天培发现以为他的一己之力压根就拯救不了卓航，干脆也放弃了，继续看他的书。
卓航从神经病到男神只需要一秒：“我决定干完明天不干了。”
“送外卖这种工作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并且还是长久地干下去，”林天培声线平和，“那你心里有什么想做的吗？”
卓航捏着下巴呈深思状：“没有。”
“……好吧。”
“我得出去散散心，老了，脑子转不动。”卓航感叹地扛着从交警大队领回来的山地自行车打开门。
“去吧，早点回来。”
随后听到卓航哼着粤语歌，林天培放下书本，卓航咬字清晰，那音调就是正宗的港音，唱的还是一首老歌，李克勤的《月半小夜曲》，必须有沉稳的音色才能把感情唱出来，可卓航那么随意的哼唱，却很好听。
卓航肩扛自行车下楼后，林天培在电脑放了这首老歌，咬字真是分毫不差……
晚上按计划原是拍外景的戏，却因为天气不好下起了雨，剧组提前收工，贺延卸妆的时候正好手机响了，一看来电，犹豫了阵子，最终也没接，索性摁下静音。
上车后，贺延把手机拿出来，回拨过去，手机那头很快就接听了，一个温润的嗓音撞进贺延的脑海里。
“延？”
“是我，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么？”
对方沉默了会儿，才说：“延，我回来了，我想见你。”
扬子是贺延的另一个助理，已经把另外一辆suv停在老地方等他。
贺延下车的时候，吴泽成拉住贺延的胳膊：“这本来是你的私事，我知道不应该过多干涉，但是我还是想说，他的话，你还是少见为妙吧，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也为了他。”
贺延拍了拍吴泽成的肩膀：“好了，我知道的。”
吴泽成就这么看着贺延，手压着额角，闭着眼显得很是疲惫：“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整个城市东边下雨西边大太阳也是很正常，卓航踩着山地车慢慢悠悠地行驶路上，城西的**就飘过来了。
雨水噼里啪啦地往卓航脸上打。
“我靠！老子想锻炼竟然下雨？！”骂骂咧咧地把车靠路边商店停下，卓航抬手擦脸，想着反正是夏天要不要淋雨回去算了，什么好心情都没了，操！
贺延手握方向盘，问坐在旁边眉目清秀的青年：“从机场出来到现在怎么不说话？”
“还不是因为你太帅。”青年笑着道。
揉着青年柔软的头发，贺延嘴角蔓延出一丝笑意：“这话我爱听。”
青年笑了笑又沉默。
见状，贺延也不打算继续拐弯抹角：“这次回来是不是处理你妈的事情？”
“是啊，没办法。”青年无奈道。
“怎么样，想吃什么？”贺延问。
“你这样……”青年抬头看贺延，“能随便出去吃么？”
“只要你愿意。”
“嗯，”青年点头，“那就去你家吃中国菜吧。”
贺延笑着摇头：“说到底还不是想吃我做的，直说就好了。”
雨势越下越大，地上开始积水。
卓航百般无聊地摁着手机，一上网，铺天盖地全是关于贺延的新闻，例如贺延接新戏，深夜拍戏，如何何如敬业，要么就是贺延关爱留守儿童，拍公益广告，再刷下来，贺延与圈内明星关系聚餐，与当红女星蒋若珺共同出席某某电影发布会……
妈的，整个世界都是贺延！
卓航抬头看对面的公交车站牌，连上面的广告都是贺延！
就在这时候，一辆suv在他前面驶过，顿时水花四溅！
被脏水兜头淋下的卓航瞪大眼睛低头看着身上的污渍，胡撸一把脸猛地破口大骂：“草你大爷！给老子站住！！！”
卓航也不管会不会被雨水淋湿，反正他现在已经全身湿透，也不差这一场雨，蹬着山地车追了上去，视线朦胧之中，看到那车牌，操！就是那辆别他两次的suv！
山地车骑速很快，卓航已经把危险抛到脑后，全然不顾身边飞驰而过的汽车。
旁边的人都觉得踩着自行车的卓航就是拖拉机追灰机的节奏。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他卓航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遭受过这等对待，以前都是他溅别人一身的，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溅他一身了？
上次被别两次车他就不说了，这次他只是想做个安静的美男纸站在屋檐下，他有什么错！要说错，就是长得太帅连老天爷都嫉妒了是吧？！
卓航内心一路狂吐槽，追到了车流稀少的地方后，趁着红灯前面的suv减速，他卯足劲儿一个九十度急转弯就嗖地一下横在贺延的车面前，惊得贺延急刹！
陆明轩惊魂未定地坐在副驾驶上，转头问贺延：“怎、怎回事儿？”
贺延目光凌厉：“你在车里等着，别下来。”
“别，你别下去！”陆明轩拉住贺延的胳膊。
贺延当是稳定陆明轩的心，拍了拍他的手，然后带上鸭舌帽开车门，幸好这条路平时没什么人来，他一般都是走捷径回家的，这狗仔竟然胆大到堵他车前了！
卓航喘着粗气，看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戴着鸭舌帽，腿特别长，在雨中都能感受到他的不悦，卓航掏出手机想拍照，起码留个证据，到时候理亏的可不是他。
那男人推了他一把，卓航也没想到对方突然动手，脚下不稳就倒退了几步，背部撞在墙上。
“把手机拿出来！”贺延低喝道，看到卓航紧抓在着的手机，作势就要抢，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拍了什么内容，要是把陆明轩也扯进来那事情就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