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我又得见一人,方才顿悟,也许那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日久生情’。”
管你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与我何干?白狐觉得很烦躁,不想听,可是三条尾巴左右甩了甩,到底还是趴在那里没动。
“丧为白,所以白衣多被视作不吉,极少有人会穿一身白衣。便是长公主喜欢素白衣衫,上面也总会点缀一些其他颜色。所以,当我那日见到那人一袭白衣之时,方才恍然,原来我此前如此惦念长公主,不过是被她那纯白背影勾去了魂。”
白狐甩到半空的尾巴有了一个微妙的停顿,而后慢慢放下来,耳朵也不自觉地抖了抖。
“我发现,我对白衣之人,似乎有着特别的执念。”抛出最后一句话,云飞扬拿回了一直抚摸白狐脊背的手,重新垫在头下,盯着头上那遥远的星空,心头再次浮现出那种莫名的失落感。
大病初愈后,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拼命地追逐过一个白色的影子,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影子却是离他越来越远,失望、失落、徒劳、伤感、不甘……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淹没他、阻止他继续追逐的步伐。
云飞扬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很久之后,他听见白狐说,“执念不是个好东西。”
“是啊。”云飞扬笑道。可是,如果能那般轻易放下,又何以称作“执念”呢?
一人一狐默默无言地在草坡上又待了一会儿,云飞扬爬起来拍拍衣服道,“回去吧。”说罢便俯身将白狐抱进了怀里。
“我都说我不会跑了,你?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盼蚁吕慈梦易约鹤咝胁恍校俊卑缀谠品裳锘忱镎踉?br /> 云飞扬抓住白狐的四脚制止它的挣扎抱紧它,“回营路途遥远,我怕你累到。”
白狐挣扎未果,泄气地趴在云飞扬的臂弯里。
前世、今生,小孩、云飞扬,一桩桩一件件的过往,如风中柳絮般飘过脑海,混乱、又难以捕捉。
白狐很烦。
但是蓦然间,它毫无来由地想起了母亲临终的警示。
“常卿,人妖殊途,切记。”
是了,人妖殊途。
那就没什么好烦的了。
第19章
转眼到了夏末秋初,有探子回报说外敌正在集结军队,似是准备伺机发动攻击。
云飞扬一拍桌子蓦地起身。现在?!
北疆军营背后有良田万倾,是他们重要的军粮来源,也是外敌常年的打劫对象。现在秋收在即,外敌在此时发动攻击,其目的不言自明——他们不是要像往年一样抢掠粮食,而是要破坏秋收!
然而现在北疆外敌联合了西北势力,战线被大大延长,如果不能确定敌军的进攻方向,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分兵把手几个重要关卡。而兵力一旦分散,很难抵挡外敌骑兵的凶猛突袭。届时想要从其他关口调兵,根本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云飞扬召集众将领在大帐内商讨对策,直至日落众人方才散去。没多久,帐外便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和高亢的军令口号,纷沓的脚步声如潮水般袭来又退去。
一直蜷在枕头上的白狐看看还伏在案边借着烛火重审排兵布阵图纸的云飞扬,爬起来伸了个懒腰,走过去,开口道,“我觉得,我能帮上你。”
聚精会神的云飞扬被惊了一下,扭头看向白狐时,原本紧蹙的眉头和严肃的神色都缓和下来,笑问道,“说来听听?”
“我会隐身术,可以前去窃取敌方情报。”
烛火下,云飞扬的眼睛猛然亮起异样光彩,脸上显出大喜之色,他张口正欲说什么,却又突然失落下来,“可是,你不懂他们的语言吧?”看着小狐狸疑惑地偏头,那模样真是可爱极了,云飞扬忍不住抬手摸了一把,解释道,“外族有他们自己的语言,这边一些与他们有贸易往来的居民懂得说一些,我们的探子也是向当地居民学习之后,才能担此任务。如果你不懂外族的语言,去了又有何用呢?”
白狐半直起身子伸出一只爪子按在图纸上,看着云飞扬说,“可是他们也会有这样的东西吧?我把这个带回来,是不是会比窃听他们谈话内容有用?”
云飞扬喜不自禁,点了点头,又道,“不可带回,他们发现后变更计划就前功尽弃了。描摹,你可会?”
白狐沉默了片刻,“我可以学一学。”
云飞扬看着小狐狸,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日主帅帐中秉烛至深夜。
云飞扬拿着常卿最新一幅的“杰作”,看着上边“浓墨重彩”的粗线条,舔了舔嘴唇,淡定地将图纸放回案上,“好歹我能看懂了。”
常卿默默地将用过的毛笔在砚台边抹了两下,捋顺毛笔尖,心中暗道,这笔尖如此之软,本仙初次尝试,便能运笔如飞,已然十分聪慧了。
“夜深了,早些休息吧。”云飞扬从常卿手中抽出毛笔放回架上,一手去牵那露出袖口的一小节莹白纤薄的手腕,跳动的烛火落在那漆黑的眸子中,映出满满的笑意。他软声唤道,“常公子。”
常卿脚下错步,不慎被桌案木脚绊到,身形一歪,一头撞进云飞扬怀中——“常公子小心!”
常卿稳住身形,抬头瞧见那张笑盈盈的脸,莫名愤怒地拿开被云飞扬托住的左侧臂肘,又抽开被他拉着的手腕,拂了衣袖兀自走向床边。临近了,银发公子疏忽不见,只有一只白毛狐狸身形轻盈地跃上床铺,甩甩尾巴扫平那个专门为它准备的蒲团,卧了上去。
暗暗惆怅叹气,云飞扬解了外衣坐在床沿,一边弯身脱靴,一边诱哄道,“常公子何苦委屈了自己睡那小小蒲团?我这床铺……”
白狐睁开眼睛,打断他,“哦?你愿意将这床铺让与我?”
云飞扬动作一僵,用力将最后一只靴子拔下来,将两只靴子在榻边摆好,叹气道,“莫要如此无情。难道常公子要让我这堂堂将军在自己的大帐之内打地铺不成?”他在床上面向白狐侧卧下来,支着手臂半撑着头一本正经道,“这床铺睡你我二人,不成问题。”
“不,你睡相不好。”白狐冷冷地当头一棒。
云飞扬被打得眼冒金星,急忙道,“怎么个睡相不好?这几个月你我也算‘同榻而眠’,我是讲过梦话、还是有夜游之症?”
白狐想了想,倒确实没有……可是之前那一次被云飞扬抱在怀里缠得死紧,害得他一夜未曾睡好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反正不成。”
“为何?”
“先前那次你缠在我身上,极不安分。想来你是自己睡觉还算安稳,若有人相伴便会闹腾起来的。”
云飞扬眼珠一转,凑上前笑道,“那是因为我此前发热得厉害,而常公子体温偏凉,都是我糊涂之时作出的糊涂之举罢了,常公子怎可以偏概全呢?”见白狐不吭声,云飞扬再接再厉道,“常公子再给云某一次机会,以证云某‘清白’啊。……况且现在已经入秋,夜间寒凉。若是常公子就委屈在这蒲团之上,受了风寒之类的,这叫我如何过意的去呢?”
“我有毛,而且天气变冷之后,毛会长长、加厚。”白狐道。
云飞扬哑口无言。
白狐从蒲团上站起来,伸展四肢压了个腰,半蹲着坐下,又说,“不过我真的喜欢暖和的地方。”
***
两日之后,首战大捷。
敌方虽然搞出了很大动静,但主力部队实则是在佯攻玉阳关,而一支三十人的精骑部队则绕道百里,伺机突破因仰仗天堑而防守薄弱的玉阳谷,直取敌后。但外敌的一切阴谋,因着常卿带回来的一张“涂鸦”而沦为了“阳谋”。云飞扬在玉阳关设下空城计,而在玉阳谷则命令把守兵将做做样子便可放外敌深入,随后便率领大军轻轻松松地来了个瓮中捉鳖。
三十人的精骑小队被重兵包围后,竟然无人肯降,左冲右突,直至最后一人战死。
坐镇玉阳关布下空城计的云飞扬在听完副将报告后摔案大怒,一个俘虏都没抓到,反倒是我军将士死亡两人、重伤六人、轻伤五十一人?!
副将战战兢兢道,“因将军下令活捉,我方起初未敢下杀手,而敌人……”
“够了。”云飞扬按压下火气,揭了挂子上的披风,“随我去探望一下伤兵。”
副将随云飞扬走出营帐,盘卧在角落里的白狐抬起头张望了一下,站起身,隐去了身形。
***
云飞扬回到帐中,又与下士交代了几句,待人都退光了,想长叹一声,又猛然想起帐中还有白狐,便硬生生忍了下去,然后努力调整了一下脸上严肃的神情,向平日里白狐藏身的角落寻去。“常公子?”
常公子不在。
云飞扬脸上的笑容迅速坍塌下去,神情比此前还要冷峻几分。他站在那,宽大袖口掩盖下的手死死握成拳,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近乎“近我者格杀勿论”的气场。
他猛然转身,迈着大步便向帐外走去。正要掀开帘布之时,帘布下角似被人踢了一脚,掀开些许又迅速合上了。云飞扬动作一顿,重新掀开帘布,守卫在帐外的卫兵立刻转身行礼,“将军!”云飞扬左右看了看,便缩回了营帐里。“无事。”
卫兵面面相觑。
云飞扬一转身,那宛若谪仙的银发美人正立在桌案边,探手放置什么东西。心中霎时满是失而复得之情,云飞扬快步上前一把扯过美人手腕,急道,“下次若是外出,务必知会我一句。”
天知道常卿只身前往敌营的那一日他有多惶惶,天知道方才他发现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的白狐不见时他有多慌张。
常卿看看他,挣开被他攥得有些发痛的手腕,蹙眉道,“你进进出出,又何尝知会与我?”
云飞扬愣了愣,喜笑颜开道,“我今后定会照办!”
常卿觉得这对话说不上哪里奇怪,遂奇怪地看了云飞扬一眼。云飞扬眼中满是笑,又道,“你知道的,我出去了总会再回来。可是你若出去了,我不知……你是否还会再回来。”他已经把所有的线都放了,他手中已再无筹码。他只能把一切希望压在常卿的良心上。
可他那样对常卿,又如何敢奢望常卿的“良心”呢?
“我既答应了你不走,便不会言而无信。”说话间,常卿已从袖口掏出最后一个小瓶。三个白色小瓷瓶整齐排成一列,被常卿用掌心轻轻推至云飞扬面前,“拿去给你那些重伤的将士服用,可以保命。”
云飞扬瞧着那白色瓷瓶有些眼熟,像是军中所用的……金疮药?
“这是何药?”云飞扬问着,拿起一瓶打开塞子凑在鼻下嗅了嗅,多年征伐沙场,让他敏锐地嗅出了一股血腥味。他急忙倒过瓶子,从瓶口散出的不是金疮药的褐色药粉,而是深褐色的药丸。他又嗅了嗅,果然有血味儿。
“仙丹,一人一粒即可。”常卿让他别再闻了,赶紧把药丸放回去。
云飞扬瞧瞧指间夹着的那枚做工粗糙的药丸,虽然满腹狐疑,还是痛快点头道,“我知道了。”
第20章
有一就有二。
根据常卿上次带回来的情报判断,此番北疆外敌与西北势力联合,至少已经纠集五万余人,然而他们却蛰伏已久迟迟不动,实为大患。若是来日短兵相接,必是一场硬仗。所谓“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发现了狐仙妙用的云飞扬打算请常卿二度出马潜入敌军大营,烧了他们的粮草军备,将一场战事化于无形。
“其实从常年对战经验来看,外敌人马素来不给粮草,日遣打草谷骑四出抢掠以供给。不过此番他们许久未动,想来是有粮草供应的。总之这一次全凭猜测,你且再去好好探查一番。若是当真有粮草军备存贮之地,一把火烧了便是。”云飞扬紧了紧掌心的纤薄手腕,望着常卿那浅色眼珠道,“当然,重中之重,是你务必要小心。切莫像当日在我面前一般露了行踪……”
不提还好,一提常卿就要气炸。遂拂袖不悦道,“我知道。”
好歹是个小仙好么?那日只是掉以轻心了好么?
眼看着人还堵着气就要走,云飞扬赶紧一把扯回来。常卿没防备,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人紧紧箍在怀中了。
心跳声在诡异的静默中变得震耳欲聋。先是云飞扬的,然后是常卿自己的。两道不同频率的“咚、咚……”声,不知何时融为同一频率,共鸣般地在静默的空气中发出更大的轰响……
常卿慌乱地去推云飞扬,可是那人双臂如铁,不容他挣扎分毫。
“别动。”云飞扬低声。那低沉的声音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声源太近,温热的气息灌入耳中,常卿一瞬间便僵住了。
脸好热……心跳得好快……呼吸,也有些费力……
“我一直都想这样做。就这样紧紧抱着你,让你留在我身边,哪也去不了。”云飞扬把头埋在常卿肩窝,闷声道。“对不起,我伤过你。……可是我不后悔。如果我不那么做……一定不会有今日。”
常卿贴在云飞扬身前,感受着那与自己共鸣的强烈心跳,张张嘴,却不知说什么。说没关系?他已经不介意了?他介意的呀,所以他总喜欢与云飞扬置气。
可是……他应该恨他的,不是吗?可为何,他感受不到自己心中有恨呢?
常卿仔细翻查自己的心境,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对云飞扬的恨或是厌恶。相反,他发现他喜欢云飞扬对他的独一无二——小云将军对部下总是一脸严肃的,可对他总是柔声细语的,漆黑的眸子中,总是映着光、透着笑;他喜欢撞见云飞扬找不到他时的慌张焦躁;他喜欢每天夜里向他靠近的体温;他喜欢……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
“常卿,人妖殊途,切记。”
人妖殊途……可他不是妖,他是仙啊……
“将军!属下有事要禀!”帐外突然有人喊道。
心中一团乱麻的常卿急忙推开云飞扬,低头道了一句,“我去了。”
未及云飞扬说出一字,那人便已消失不见。云飞扬略显暴躁地叹了口气,应道,“进来!何事?”
一名军士入帐,抱拳恭敬道,“将军,第三批粮草已经运到……”
“这种事还要来报告于我?!”云飞扬怒道。
军士一脸惊愕。这、这……这是大事啊?
***
隐匿身形的常卿寻到敌方粮仓,瞧瞧四下无人,便取了附近架子上的照明火把,扔了上去。
变化就在一瞬间!上百名手持火把的士兵突然鬼魅般涌现,二话不说纷纷将手中火把扔向看似空无一人的空地。瞬间淹没在火海之中的常卿被迫显出身形,将领立即举高手臂高呼了一声异域词汇,士兵们纷纷对准了常卿搭箭拉弓——
“咻——!”
“常卿!!!”
“将军!”在帐外值夜的两名卫兵闻声冲入帐内,见主帅惊魂未定地坐在那喘粗气。
“几时了?”云飞扬转头问道。
“回将军,丑时三刻。”
云飞扬喘了两口气,无力地抬起手摆了两下,示意你们出去吧。
片刻后,帐帘被掀开,两名卫兵急忙行礼,“将军!可是有吩咐?”
云飞扬披着大氅径自离开,轻声道,“无事,我自己出去走走。不用跟。”
一路行至大营门前,星光惨淡、月色微凉,燃烧的火把也只能照亮方寸之地,远处的一切都湮没在无边的苍茫夜色中,叫人没来由地心慌。
云飞扬在门里向外张望了片刻,瞧见身边高耸的瞭望台,遂登了上去。
“报告将军,未曾发现异常!”瞭望台上的士兵急忙报告。
云飞扬摆摆手,一时有些语塞,“我只是……想上来看看。”
他知道,即便常卿回来了,也会隐了身形,不叫这军营中任何人发现自己,所以他在这看着也是无济于事。他只是觉得……守在这里能够心安一些。他希望常卿回来时,能够一眼看见,他在等他。
与将军共处瞭望台这巴掌大的地方,那小兵简直如芒在背,忍不住几次三番地扭头偷偷观察云飞扬。直至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小兵终于忍不住问道,“将军……可是在等人?”
靠在凭栏上双目放空的云飞扬蓦然回神,看了看那小兵,摇摇头,又看了看渐亮的天色,努力露出一个略显疏离的笑容,“快换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