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辰南:“你小点声儿,这一片儿都老年人,大家都睡了。”
蜂鸟表情可算是匪夷所思,丰富地变化了好几次,终于放弃揉胳膊,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说:“算了,别的就不说了,你回去叫你那个医生朋友别管我们了,我会亲自打电话取消预约的,你只需要负责让他之后别再来烦白晟。”
凌辰南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眼看着他顶着那张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说出令人手脚冰凉的可怕宣言:“想要让我消失的人,通通都会消失。”
凌辰南问:“比如沈寅川?”
蜂鸟眉心下沉,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那个垃圾,不要让我听到他的全名。也不知道白晟看上他什么了,坐两年牢,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凌辰南忽然发现蜂鸟虽然戾气很重,但似乎异常坦诚,平日里和白晟无法触及的聊天内容都可以顺利展开,于是问:“所以他是真的把你囚禁了几个月然后失手活埋了?”
蜂鸟脸色冰冷,露出一个毫无暖意的笑容:“不是我,是白晟,我真后悔,当时从院子里醒来的要是我,一定会进房再送那混蛋一刀。”
凌辰南暗自咬了咬牙槽,回到先前的话题:“整合人格不是要消灭人格,是帮你们都找到最舒适恰当的居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通过分裂的方式共存,你如果拒绝配合,不仅仅是白晟有害,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蜂鸟看着他的眼睛,凌辰南于是继续说:“你也说了,沈寅川的刑期只有不到两年了,到时他出狱后必定对白晟还抱有执念,白晟精神状况这么不稳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无法有效地保护自己,很容易酿成恶果,两年前的事情你也不想重演吧。”
蜂鸟垂下眼睛,盯着两人之间的路面,像是在思考他说的话,凌辰南诚恳劝道:“至少给你们一个机会,珍惜这段难得的平和期,不管是谁住在这具身体里,你都不希望他受伤吧。”
“我说医生,你…… 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蜂鸟重新抬起脸来,白皙的皮肤在夜色下透着病态的光,漂亮的五官渗透着嗜血的快意,一字一句地缓缓道:“我说他坐两年牢太便宜他了的意思是,他又能多活两年了,等到他出狱的那一天,到底是谁会受伤呢,医生?”
凌辰南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蜂鸟一点一点地扩大笑容,退了几步,重新站回到路灯下,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示意他好好看着。
他摸出手机拨号,等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喂?陆……陆医生吗?我,我是白晟。”
凌辰南上前就要阻止他,却被他凶狠地瞪视警告,然而说出口的语气却柔软又彷徨,惟妙惟肖:“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我想跟你说,下周的……”
他话语戛然而止 —— 凌辰南从背后猛切在他颈动脉 —— 他被打昏过去,手机落在地上,人跌进凌辰南怀里。
凌辰南捡起手机,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凌辰南下手时十分顺畅,过后却犯了难 —— 街道重归宁静,连一只野猫都没有,自己穿着大花裤子大花棉鞋,跪在大马路上,怀里抱着一只失去意识的美男。
回家肯定是不行了,且不说自己爹妈将如何误会,万一醒来的不是白晟还是蜂鸟,那就更麻烦了 —— 老太太本来就以为自己的工作是每天拿捆绑式精神病服满院子地追逐制服疯狂病人,担心得不得了。
和蜂鸟对峙时的紧张感逐渐退去,凌辰南后知后觉开始觉得冷,在空旷的街道上左看右看,想了想,拿手机叫了出租。
出租车司机看见他俩这架势就不愿意载了,凌辰南连忙解释:“他不是喝多了,就是有点不舒服,不信您闻!没有酒味的,不会吐您车上的。”
好说歹说地劝了半天,司机大叔终于让他俩上了车—— 看他吭哧吭哧地搬运大活人都不乐意搭把手 —— 一路往白晟家开。
快到时,白晟醒了。
人一睁眼,不出意外地茫然了一会儿,但里外一看就明白过来,竖起眉毛吼道:“凌辰南!你怎么敢!”
凌辰南头痛极了,万分想念乖巧的白晟,连忙环抱住他即将扬起的胳膊:“嘘……别闹。”
蜂鸟双眼喷火:“闹你妈——啊!”
凌辰南瞬间收紧双臂,把他勒得鬼叫了一声:“你是不是有病!”
凌辰南:“都跟你说不要说脏话了,而且你小点声别一惊一乍的,吓着司机师傅了。”
蜂鸟翻了个白眼深吸两口气,喉头动了动,一副“我已经尽力再忍了” 的样子,咬着牙说:“松,手!”
凌辰南打量他,又看见后视镜里司机师傅颇为惊悚的眼神,说:“好吧,我松手咯,但你乖一点。”
蜂鸟脱口而出:“乖你……” 又因他的表情活生生吞回去最后那个字,改口道:“你恶心死了。”
凌辰南满意地笑了笑,撒开手。
蜂鸟皱着眉头看着窗外,嘴里继续骂骂咧咧:“妈的脖子痛死了,你给我等着……” 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们这是去哪?”
凌辰南说:“回你家啊。”
蜂鸟啧了一声,他又说:“不对,是白晟家。”
蜂鸟火气又上来:“他家就是我家!”
凌辰南:“别喊别喊,他家怎么就是你家了?你什么职业?你除了给白晟捣乱之外还干嘛了?房租是白晟以前辛苦画图存下来的。”
蜂鸟看了他一会儿,却没有生气,冷笑了声,说:“你倒还挺关心他的,不过放心,我是不可能告诉他的。”
“我也不会,” 凌辰南无所谓地说:“不过……你的意思是,你和白晟能沟通?”
蜂鸟又别过头去,不太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凌辰南戳他手臂:“问你话呢。”
蜂鸟动了动肩膀,回头瞪他一眼:“你别老瞎碰我。”
凌辰南也觉得奇怪 —— 如果面前的是白晟的话,他必定会很克制自己的言谈举止,那人心思敏感细腻,神经脆弱,看着又弱不禁风,但如今只是换了一副人格,同一具身体却显得很不一样了。
蜂鸟又回头:“不是,回我家你跟着我干什么?下车!”
凌辰南根本把他的话不当回事,说:“都说了是白晟家,而且白晟跟我说了,每次你拿走身体之后就会瞎买一堆东西,花钱大手大脚不说,还到处惹是生非,搞得浑身是伤,所以我要看着你。”
蜂鸟眯起眼睛:“你有病吗?啊?你又不是那家伙的心理医生了,不收钱还上杆子上班呐?还是说……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凌辰南笑了笑:“就你这种转移话题的能力也想支走我呐?”
蜂鸟彻底不想跟他说话了,沉默地到达目的地后,抱着手嘣出两个字:“给钱!”
“怎么了,你不是不爱看我花白晟的钱吗?” 蜂鸟斜眼昵他,眉毛一高一低,很不讲理的样子。
凌辰南在棉袄兜里摸来摸去,无辜地说:“我没带钱。”
蜂鸟:“你!”
凌辰南:“你大半夜的站我窗子底下把我叫下去了,我还带着钱包吗?”
蜂鸟没脾气了,掏出钱扔给司机,豪放地说:“不用找了!” 结果手刚放上车门就被凌辰南一把按住后脖子教训:“没礼貌,” 然后他对着司机师傅微笑:“不好意思师傅,麻烦找零谢谢。”
司机师傅把零钱还给他们后一骑绝尘地逃跑了。
凌辰南把剩下的钱折好踹进蜂鸟兜里,用手背贴了帖他脸:“好冰啊,穿那么少,公用的身体还那么不负责任。”
蜂鸟蹦开,捏起拳头:“叫你别没事瞎碰我!”
凌辰南老干部一般揣着袖子:“干嘛呀,你又打不过我,你想揍我得锻炼身体啊,夜里该睡觉的时候你跑出来满大街乱转,不好好休息。”
蜂鸟受不了了,吼道:“你好啰嗦啊!别跟着我了!” 大步向前冲了几步之后,又忽然回头看他,瞪着眼睛问:“你笑什么!”
凌辰南清了清嗓子:“我没笑啊。”
白晟家一片漆黑,暖气还开着,估计之前已经睡觉了,结果又作为蜂鸟在夜里醒来。家里空旷又安静,什么东西一直嗡嗡响。
凌辰南摸了摸兜,刚被他收走的白晟手机在震动,放在外套里都没感觉到,拿起来一看,是陆柏舟。他等着电话响断后发了条消息过去:对不起陆医生,刚才忽然有事,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让你担心了。
陆柏舟回复:没事。
会怀疑吗?学长一定觉得怪吧,凌辰南想,电话却被一把夺走:“你有病啊!干嘛乱动别人电话!”
这个人怎么老骂别人有病,不觉得讽刺吗,凌辰南有点好笑,坐下说:“蜂鸟,我们聊聊吧。”
蜂鸟果断:“去死。”
凌辰南无所谓地笑:“聊聊嘛,你和白晟能交流吧,嗯?你之前说他不敢来心理诊所,拜托你帮他的?所以第一次来诊所的那个是你吧,一响铃就跑没影了的那个。是不是他不太敢的事情都叫你帮忙啊?”
蜂鸟果然大男子主义情绪膨胀,哼了一声说:“那家伙胆子小得像兔子,什么都不敢,结结巴巴的娘死了,点儿都不像个男人!”
凌辰南:“所以呢?你是你们几个胆子最大的那一个吧,大家有事都来找你?”
蜂鸟不耐烦地转了转眼珠子,说:“也不是,在换人的时候偶尔有个几秒钟能交流。”
凌辰南试图想象了一下这个“换人” 的过程,点点头问:“还有一个呢,我上次见到过的,一个不说话一直哭的,他有名字吗?”
蜂鸟说:“哦,你说奶糖啊。”
凌辰南:“奶糖?他会说话?”
蜂鸟摇头:“不会,谁知道呢,没听他说过话,奶糖是我起的名字,他喜欢吃那个玩意儿,但我和白晟都不喜欢,我不爱吃甜的,白晟受不了奶味儿,有次他很久不出来我就把家里的糖都扔了,他一直哭啊哭得我烦死了。”
凌辰南啊了一声,又问:“你说跟踪我的一直是白晟?从什么时候开始啊。”
蜂鸟好像被他的问题冒犯了,说:“当然了!难不成还是我吗?跟踪你我疯了啊?恶心死了!”
凌辰南说:“但总是你整理的吧,墙上。”
蜂鸟啧了一声,小声说:“太乱,看不下去。”
暴躁易怒,随心所欲,强迫症,不喜欢肢体接触,还有点直男癌,凌辰南心里暗暗总结,但意外地比想象中好相处。
蜂鸟瘫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嘴里喃喃自语:“烦死了,神经病,好不容易出来一次……”
“别睡啊,” 凌辰南又戳了戳他胳膊:“把我都闹精神了,咱们说点儿别的。”
蜂鸟侧过身,表情严肃道:“你最后跟你说一遍,别碰我。”
凌辰南举起双手表态,问:“沈寅川知道你的存在吗?”
蜂鸟一听这三个字脸立马就阴了:“是嘛,谁知道呢。”
凌辰南说:“他可是说你有人格分裂。”
“他什么…… 等等,你去见过沈寅川了?” 蜂鸟音调拔高,从沙发上腾地站起来:“你去见过沈寅川了?”
蜂鸟的怒火肉眼可见地熊熊燃起:“那混蛋现在怎么样?在监狱里被揍了吗,被强暴了吗?”
凌辰南:“你想什么呢……不是,你冷静,坐下说。”
蜂鸟在客厅里走了两圈,问:“你能见到他?下次带我去,不,明天就带我去!”
凌辰南无奈苦笑:“你就这么想报复他吗,我上次是碰巧有个工作,探监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探的,而且你见着他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蜂鸟冷笑起来:“我要让他知道,在外面等着他的是什么下场,这两年牢他也别想舒坦。”
他出来还想找你呢,凌辰南想,问:“那你干嘛不接了他的电话就可以告诉他了?”
蜂鸟沉默了片刻,表情相当可怕:“你说什么?你说他给白晟打电话了?”
糟糕,凌辰南想。
他来不及阻拦,对方就把手里的水杯砸到墙上,玻璃渣瞬间四处炸开,蜂鸟怒火滔天:“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果然不能让他活着,他会害死白晟的!”
他像是什么被捕兽夹捉住的野兽,发出令人心神不宁的压抑吼声,语序颠倒地说:“他之前就差点害死白晟了!他害死了白晟,我们也都活不了!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凌辰南正斟酌着要如何靠近他,蜂鸟就呻吟着跪在了晶莹的一地碎屑里,手蒙着头,背脊弯成一张弓。
“杀了你们!呃啊啊啊……别碰我!”
凌辰南手根本还没有挨到他,随即意识到对方说话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什么痛苦的回忆。
“蜂鸟……白晟!怎么了,头痛吗?看着我……” 凌辰南试图唤起他的注意,但对方双手放在后脑,把自己紧紧折叠成一团,血迹从膝盖下面渗透出来。看见他痛苦,凌辰南似乎也感受到了尖锐的痛楚,这痛苦似乎是从皮肤侵入的,又或许是从心脏溢出的。
惨叫让蜂鸟的声音变得沙哑,然后在某一刻骤然停止,他像是忽然失去了空气,又像是鱼突然被从水里捞起。凌辰南赶紧张开胳膊,赶在他倒入一地碎玻璃前接住了他。
蜂鸟这次昏过去得很彻底,凌辰南怀疑他直接睡着了,他将对方抱起来摆到沙发上,又去卧室的浴室里找到了一个指甲刀套装盒 —— 卧室的墙上果然一片干净,一张照片都没有剩。他小心地把白晟裤子从大腿处剪开,用夹眉毛的镊子剔除了肉里嵌入的玻璃渣,心里暗暗庆幸对方不是清醒地接受这一切。
他处理完一条腿后,他深呼吸了一下,将镊子悬在另一片血肉狰狞的膝盖上停顿了五秒,然后一拳挥在沙发靠垫上。
他很生气,愤怒在他胸腔里鼓胀灼烧,但这股怒火无处倾泻,他厌憎无能为力的自己,更厌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许是沈寅川,又也许是更远早的什么人。
他也不得不同意蜂鸟所说的 —— 沈寅川会害死白晟,他在牢里就不安全,出狱后更危险。
不管对任何人而言,都更危险。
要么他会再次伤害白晟,要么蜂鸟会因为伤害他而伤害白晟。
怎么办?
凌辰南全程皱着眉头,紧咬牙关,一点一点给他消毒上药包扎,然后清扫地板上的玻璃并擦干血迹,最终坐回到沙发一侧看着白晟苍白无害的睡颜,胸中暗潮翻涌。
我真的能够抽身离去吗,我真的应该抽身离去吗?
当然了,这是最佳选择,已经找到了对症的治疗师,我的工作到此结束,不要再牵扯不清。
可是,在治疗时间外的这么多时间里,谁来帮助他呢?他那么信任我,依赖我……
可是,最依赖这段关系的,真的是对方吗?
早上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那种情绪失控,想要不顾一切的感觉。
凌辰南向后仰靠,手蒙上眼睛,被夹裹着无数难堪私情的夜色淹没了。
次日清晨,他被脸颊的痒意给闹醒,试图吸气的时候又觉得胸口无比憋闷,睁眼后吓了一跳。
白晟已经醒来,半趴在他身上,头发贴着他的脸,三人座的沙发根本摆不下两个成年男性,他长腿不舒服地蜷起。
凌辰南:“白,白晟?”
白晟正在尝试要如何摆放自己的双手,听见声音后仰起脸,眨了眨眼。
凌辰南觉得这场景过于惊悚,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入手问话。
“你,你醒啦?” 于是他说了句废话。
白晟仰头近距离看着他的脸,缓缓弯起眼睛笑开了。
这是什么操作! 凌辰南觉得有什么人用一块巨大的方糖给了自己迎面一击。
凌辰南结巴了:“不,不是,你醒了的话就起来吧……你腿怎么样了?”
白晟似乎没听懂,凌辰南于是伸手推他的肩膀,不料刚做出推拒的动作,对方马上委屈地瘪起嘴唇。
凌辰南啊了一声,脑子里搭上弦儿,不可思议道:“你,你不会是奶糖吧!”
委屈的小表情一扫而光,对方眼睛瞬间亮了,凌辰南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猜对了名字,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只是对“奶糖” 这个食物名称起了反应?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耆切」房醇斯峭贰?br />凌辰南头痛了 —— 不会吧,这是24小时内要见满三个人格的节奏吗?
他说:“不是,你,你先放手,你……你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