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深想了一会儿,把电话拨到容锦珏手机上。
“有事?”容锦珏倒也直接,接起电话就问。
两人都喜欢直入主题,厉深便问他,“瞿凌波这个人你熟不熟?”
容锦珏在那边像是笑了一下,说着,“怎么,开始关心人了?之前不是不耐烦管瞿东陈的事儿么。”
“我就问问,你知道多少跟我说多少。”
“电话不方便说,”容锦珏告诉他,“中午我正好没事,你请我吃饭吧。”
厉深知道他故意的,笑着道,“行,你定地方。”
“我一会儿把地址发你手机上。”容锦珏得逞的在那儿坏笑。
两人约好吃饭地点,厉深下了班就开车过去,在订好的位子上喝了三杯水容锦珏才姗姗来迟。
厉深给他脸色看,“摆谱也不是这么摆的吧容锦珏。”
“不是,真是临时有事,”容锦珏笑着道歉,还没坐下就端起桌上的水喝起来,“我自罚一杯。”
“罚屁啊,”厉深也跟着笑起来,“神经病吧你。”
容锦珏喝完了水才坐下,招手让服务员点餐,“大不了这顿我请了,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厉深笑着点头,好啊,半点都没和他客气。
容锦珏摇头瞪了他一眼。
等餐的时候两人又聊了些其他的事,厉深才把话题引到正题上来,他其实并不想多问瞿东陈的事儿,但干他们这行,至少是清楚些内幕的,瞿凌波虽然这几年消停了很多,但背地里做了哪些事他们是半知半晓的,只不过上面的没发话,他们也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厉深不好明查瞿凌波的事儿,特别在局里这样的大环境下,所以他让容锦珏帮自己这个忙,瞿凌波做什么事都和他无关,但一旦牵扯到瞿东陈,厉深就不愿意再装糊涂。
他当年是亲眼看着瞿东陈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当年瞿凌风惨死,瞿东陈可以说在一夜之间被迫成长,那个平日里在学校飞扬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瞿东陈,在瞿凌风的葬礼上表现得温驯隐忍,有人冷眼旁观,有人秋后算账,有人背信弃义,瞿东陈就像是没了翅膀的雄鹰,失去了最重要的羽翼,只能低着头由着比他强大的族群啄他的头。
所以厉深比谁都懂瞿东陈,他有一颗比任何人都想要赢的心,但有时候太急于求成,难免就会被有心人利用。
“瞿凌波前几年有意往政坛上靠,他这人打手出身,后来做成功了几笔生意,便越发嚣张,以前省上那位在的时候,凡是政府的项目都有他名字,骨子里改不了的猖狂劲儿,得罪了多少人,这几年那位慢慢隐退了,他出事就是迟早的事儿。”容锦珏一面喝着服务员加来的第二杯水,一面慢悠悠和厉深说着。
“其实,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厉深看了他一眼,“瞿凌波现在很多事情不好明着出手,我担心瞿东陈被他利用。”
“这两人不是亲叔侄么。”
“在利益面前,亲叔侄又算什么,瞿凌波老谋深算,瞿东陈又极其重感情,我就担心他着了他的道。”
容锦珏玩味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嗤笑道,“厉深,你这张口闭口的都表示对瞿东陈的关心,你该不会对他……”
他故意停住不说,探究的目光望着厉深,厉深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却只是道,“我的事你别管。”
容锦珏勾了勾嘴角,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抽,又递了一根给厉深。
“厉深,别怪哥哥没提醒你,有时候玩是玩,但要懂得分寸,知道吗,别太投入了,你找谁不是找,瞿东陈的话,我劝你一句,算了,你跟他就不是一路人。”容锦珏正经起来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场,他盯着厉深道,“你和瞿东陈这段关系太冒险,你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你根正苗红的,再过几年大好的前程等着你,目光要放长远一些,知道吗?”
容锦珏其实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厉深说话,他大厉深三岁,平日里从不摆兄长的架子,跟厉深也不玩那些虚的,但此刻对厉深说出这番话,厉深知道,他是憋在心里很久了。
他看厉深不说话,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便继续道,“瞿凌波的事儿我会继续帮你留意,毕竟我也不想看到瞿东陈真的有事,但瞿东陈什么性格脾气你比我还清楚,他要真做了什么,你是救不了他的。”
“救不了也要救,”厉深忽然开口,他把烟抵在唇上狠狠吸了几口,捻熄,抬眸看着容锦珏,“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会救他。”
容锦珏原以为自己劝得了他,不凡厉深眼里透出的坚定一时让他所有的话都如鲠在喉,厉深告诉他,“我不会在这段感情上冒险,但不代表我不会为他冒险,我一动手厉嵘就知道了,所以瞿凌波的事儿你替我多上点心,拜托了。”
容锦珏听他这样说也就把之后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只是点头道,“行,这事我替你费心。”
那天之后,瞿东陈似乎很忙,厉深几次给他电话,都是匆匆几句就被他挂断。
瞿东陈虽然脾气不好,经常会摆脸色,但厉深心里明白,瞿东陈再怎么坏脾气小心眼,也不会故意冷落他。
不知怎么,他想起他出差回来瞿东陈对他的态度,想起那晚瞿东陈搂着的那个男的,想起两人的争执。
厉深心里有些乱。
许颖依旧时常联系他,两人偶尔一起吃饭看电影,陪许颖看爱情片时,他会想起与瞿东陈一起看的那部片子,开车路过熟悉的小区时,他会打开车窗看一眼。
厉深发现自己越来越想念瞿东陈,无时无刻,是那种无法言说的想念。
可瞿东陈依旧不联系他。
他发微信问他是否出了什么事,瞿东陈也淡淡回了句,没事,只是忙。
冷落又疏远的态度,厉深心里有些发堵。
他以为之后的那场性爱算是和解,但似乎,并不是。
容锦珏说过让他把目光放长远,不必要为一段不值得的感情付出所有,厉深知道他的意思,容锦珏了解他才会说这样的话,他知道他是个不会为感情冒险的人,不当是感情,厉深生下来就是公子哥,自小衣食无忧,知道自己未来的目标和方向是什么,一个绝对自由的人其实是不自由的,所以他不会为任何事冒险,也没必要去冒险。
他自小得到的就是最优质的生活,偶尔偏离轨道体会一些体制外的快乐,仅此而已。
让瞿东陈进入他的生活,是一个例外。
原本只是点到为止的关系,但厉深发现时间长了,很多东西已经开始变质了,瞿东陈的存在对于他而言不仅仅只是一个炮友那么简单,他心里当然明白,可是越明白,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那天下班回家,厉深看到了瞿东陈跟一个男的从酒店里出来,两人上了他的林肯,扬长而去。
瞿东陈说忙,却有时间和其他人去酒店开房,厉深气得太阳穴跳疼,一下下,扯着心脏,他狠狠地砸了方向盘。
房门一下下被砸响时,瞿东陈皱着眉问,“妈的谁啊?”
他刚刚睡下,却被一阵阵砸门声吵醒。
但想不到会是厉深。
瞿东陈惊讶了下,看着他,“怎么是你?”
厉深冷着脸直接走进来,他径直去了卧室,扫了一眼,没人,瞿东陈跟着进来,神色难辨,“你干什么,大晚上的。”
厉深转过身看着他,“那人是谁?”
“什么?”
“今天和你一起从希尔顿出来的那个男的,是谁?”厉深一字一句问他。
瞿东陈顿时沉了脸色,凝眉道,“你跟踪我?”
“我就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跟我这儿说忙,到底是忙着搞别人还是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快一个月的时间没联系,瞿东陈担心自己的事会波及到他,担心对方再向之前一样报复,所以在事情没处理好之前,他一直没敢联系厉深。
但他没想到,厉深一出现就是质问他有没有背着他搞别人,在厉深眼里,原来他瞿东陈就是这样的人。
心口一阵寒意,瞿东陈在夜色里闭了眼睛,好一会儿,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道,“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厉深,你是我什么人啊。”
空气凝滞的几秒,夜色寂静地笼罩着客厅里的两人。
“瞿东陈,你忘了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别他妈跟我说这些,”瞿东陈不耐烦的打断他,像是隐忍了许久的情绪爆发,他冷笑道,“我就算真的跟那男的有什么也跟你没关系,厉深,你管好你自己吧。”
厉深气得脸色骤变,“瞿东陈,你什么意思?”
瞿东陈走开从外衣口袋里摸了一根烟,点燃,狠狠吸了几口,眼睛都不抬地道,“就字面上的意思,”说到这儿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嘲道,“厉深,我瞿东陈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也不至于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瞿东陈继续道,“你今天来找我,无非就是看到我和别人从酒店出来,可那又怎么样,厉深,你在外面偷吃,就不许我也尝尝味儿吗?”
一股冷意从脚底袭来,厉深被瞿东陈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看着他,他想说,我没有,可这句话到了口中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他望向瞿东陈,黑暗的夜里,他的眼里是洞悉一切的冷意,厉深忽然就明白了,原来瞿东陈什么都知道。
“你瞒着我的那些,我不和你说,但并不代表我是傻子,”瞿东陈冷笑地看着他,“无非就是各玩各的,不是么。”
他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他走过去扭开房门,看着厉深道,“你走吧。”
第十四章
那天之后,两人便真的断了联系。
这几年的关系里,瞿东陈一直占据着主动,无论是生气还是和好,瞿东陈永远都是主动的一方。
他可以和厉深置气,可以几天不联系厉深,也可以在吵架之后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厉深做爱,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他连看厉深的眼神都透露出冷漠。
厉深知道,自己是真的伤到瞿东陈的心了。
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在感情里应该是理智的一方,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他也不过如此,自以为是能够掌控一切,到头来面对瞿东陈却连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瞿东陈那晚看向他的眼神,厉深每次想起,都觉得心痛。
是的,他在后悔,瞒着瞿东陈和许颖联系的时候,他告诉自己,总要分开的,他和瞿东陈总要分开的,他只是提前走出了这一步。
他对许颖,有余情未了,有不甘心,他不甘心许颖当初放弃他去美国读书,当时他甚至有过和许颖毕业就结婚的想法,但想不到,他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现实却给他当头一棒,许颖只留给他一封分手信,就飞往美国不再联系。
所以这一次许颖回来主动向他示好时,他内心不是不动容的,真心爱过的人,怎么可能不动容?但也仅仅只是动容而已,这么多次,他连碰都没碰许颖一下,许颖只当他做足了绅士,却不知,他连碰许颖的念头都没有。
许颖已经变成他逃离瞿东陈的一个借口,他以为自己是喜欢许颖的,他也以为,自己是能放下瞿东陈的。
可现在,当真的走到这一步时,当瞿东陈让他离开的那一瞬时,厉深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错。
自以为是的理智,他根本就做不到。
偏偏在他无尽的纠结和后悔中,容锦珏还幸灾乐祸地打电话来告诉他,“我昨晚看到瞿东陈了,身边跟着个漂亮清秀的小孩,怎么,厉公子被打入冷宫了?”
厉深听了五味杂陈,想起瞿东陈说的那句各玩各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哑着嗓子问,“你在哪儿看到的?”
“朋友的酒吧,”容锦珏回答他,“你是没看见,他身边那男的恨不得趴在他身上,我操,就这种人你趁早和他分了吧。”
容锦珏还想说什么,厉深已经在这边沉默的挂断电话。
两年快三年的时间,两人从炮友一步步成为情人,从见面只做爱到像如今一样,有彼此共同的“家”,他们一起在家里吃饭,他们做最亲密的事,抱在一起相拥而眠,一起迎接第二天的晨光……无数个一起,让彼此越来越亲密。
厉深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办法放下瞿东陈,那么多过往清晰地在脑子里闪现,他只是比以往每一次都还要想念他,每分每秒。
下班了厉深打算直接回家,同事约他一起吃饭都被他婉拒了,出门却看到穿着裙子站在门口像是在等人的许颖。
厉深站在那儿没有着急走过去,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下班的同事,厉深站在她背后,忽然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起许颖。
许颖确实是漂亮的,她的漂亮蕴含着一种温柔闲雅的气质,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厉深承认,自己从大学时候,就已经被许颖吸引,很多女人美则美矣,却没有韵味,可许颖不同,她的涵养与美丽相得益彰,让二十出头的厉深沉醉其中。所以时隔两年,当她再一次出现在厉深面前时,厉深承认,自己的内心还是掀起过波澜的,如果没有瞿东陈的出现,厉深想,自己也许会和许颖在一起。
许颖已经看到了他,对他露出个笑来迎面走上去,“厉深。”
厉深这才露出回过神来,朝她问着,“怎么到这儿来了?”
“哦,我刚好来这儿办点事,就想着顺路过来看看你下班没,”许颖含笑着道,“我正打算给你打电话,想不到这么巧你就下来了。”
厉深听她这么说也就明白了,朝她勉强笑了一下,才道,“那行吧,我车停在外面,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许颖笑着说那多谢你了,眼里有星星在闪动。
坐上车,厉深又细心替她系上安全带,他想了下,便道,“还没吃饭吧,要不一起去吃点什么。”
“好啊,我都可以的。”
厉深开着车问她,“你想吃什么?”
“你决定吧,你知道我不挑食,你选的我都喜欢的。”许颖一句话说的温柔至极。
厉深恩了一声,避开她的目光。
他有些心不在焉。
最后他选了家距离较近的西餐厅,之前瞿东陈带他来吃过几次,似乎是瞿东陈喜欢的风格。
厉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选了这家。
厉深一路上都有些沉默,许颖当然会察言观色,等菜时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最近是不是特别忙啊?”
她悠悠地喝着杯里的柠檬水,目光往厉深身上深情地望过去,语气里带着温柔的关心。
厉深轻声应了一声,说着,“还行吧,就加班多点。”
“老是加班对胃不好,”许颖接着他的话说,“待会儿吃完饭我们回家,我给你拿点药膳,是我一专门学中医的朋友特意给我配的,可以当早饭吃,你要是在单位加班肚子饿了就泡一杯,对胃好,又不至于饿到。”
许颖说的妥帖细致,倒是让厉深一时有些心乱,他看着许颖道,“小颖,不用这么麻烦,我也不是经常加班的。”
许颖听他这样委婉的拒绝,心里不好受,却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两人吃完饭厉深便先去柜台结账,许颖上完洗手间便走到他身后等他,看到有人迎面从楼梯里上来,只觉得一时眼熟,走近了才发现是瞿东陈,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像是朋友。
许颖含笑着叫他,“瞿东陈,好巧啊,你也来这儿吃饭。”
厉深倏地抬头望向对面。
两人目光有一瞬的对视,厉深却在瞿东陈眼里看到明显的冷嘲,他只是盯着厉深和他身后的许颖看,三分不屑五分冷漠,那样的目光忽然让厉深心里一阵刺痛。
“陈哥?”身后有人迟疑地叫了一声,眼睛盯着两人。
瞿东陈扭头道,“没事,进去吧。”
他径直从厉深身边走过,连许颖的问候都不屑一顾。
许颖有些疑惑又觉得尴尬地望向厉深,厉深却只盯着瞿东陈的背影连钱包都顾不上拿,“瞿东陈!”
瞿东陈脚步明显顿了几秒。
厉深继续追上去,顾不得还有旁人,看着他解释道,“我只是,来吃顿饭。”
不知道为什么要急于解释,但看到瞿东陈冷漠的表情时厉深只觉得呼吸一紧。他怕瞿东陈误会。
瞿东陈却只是抬眸望了望他,平静地道,“你们继续。”
看着瞿东陈的背影,厉深心烦地抹了一把头发,没有再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