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扬清蹙一蹙眉,“你真是会挑,你问的这位彦华神君不巧逸闻最少,野史杂记也就是能看见个名字。”
“一来,这彦华尊神是出了名的淡漠性子,六界上下能同他说上话的也没几个。”
“二来,清河上界的一位家主,几乎把能找见的有关彦华尊神的消息全封了。”
景卿额角跳了三跳,他自然知道清河这样的仙门是有上界神仙做家主的,可他想不到的是这位神仙居然将尊神的消息给全封了,心里一下子又种不好的感觉,悚然道,“敢问贵门家主……”
话还没说完,对面人就抬手把他给摆住了,“东海水君,不是他,是他那宝贝闺女洛清公主,五万年前在上界仙会上见了一回彦华尊神,一见倾心。”
顾扬清说完,看他他半天不动弹,也不再接话,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景卿这才回了神,忙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
顾扬清又看他一阵,点一点头,转身灭了灯,“那就休息吧。”
屋里极安静,景卿由着真气缓缓的转,将方才顾扬清说的话在心里来回掂了几个个,心里憋闷,一个穿白衣服的小人在那里悲悲戚戚:“彦华尊神就是再冷漠的性子,就单靠那张俊脸,身后爱慕他的女仙就不会少。九天上的正神,哪是你这凡人能惦记的。”
这小人儿正伤心,不知从哪里又蹦出来一个穿黑衣裳的,上来劈手就是两耳光,将那小人儿连同景卿一并都扇愣了。“你还知道那尊摄是九天上的正神!九天尊神,无欲无念,就是上界仙子也只有暗中爱慕的份,你在这瞎想什么?!”
景卿不觉吸了一口冷气,心里一下就凉了,摇一摇头挥散脑子里哪两个小人影,心道早就想好断了这痴心妄想,你现在在这里瞎想什么。
浑浑噩噩捱了一天,第二日晚上招阴司才回了城。复命很快,几十个鬼司用了还不到一刻钟。
回来的时候顾扬清带他用了鬼司命牌,果真便捷许多,以至于景卿在桥上吹了许久的风才终于找着北在哪。
此时又已经接近三更,景卿不知道去哪,靠在桥栏杆上走神。顾扬清收了阵法笑嘻嘻凑过身来,“你去哪?”
景卿看他一眼,“怎么?还要带着我?”
顾扬清道,“那倒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去哪,鬼司活不好干,要是你留在这,那我就去别处。”
景卿叹一口气继续走神,“我不知道去哪。”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顾扬清说着伸手就将景卿脸上的面具给扯了下来。景卿一惊之下回了神。
“果真长得好看。”顾扬清说着在景卿脸上捏一捏,“别愁眉苦脸的,这周围东西还有不少,你就留先在这,我去别处。”他将景卿的面具挂回去,冲他一笑,“我们两个有缘,日后肯定还能再见。”
“说不定到时候你就成招阴司了。”景卿扯起嘴角来冲他笑一下,“谢谢你。”
“借您吉言!”顾扬清笑着冲他一扬手,“走了。”说罢纵身几个起落已经出去老远,景卿一直站在桥上看着,直到他身影没入暗夜里方才转过身。
夜深人静,四下一处灯火也没有。
景卿吸一口气,提着脚上的力道,几个起落纵上屋脊。夜里有一点凉意,四下漆黑耳畔生风的感觉很奇妙,景卿穿行一阵,忽然眼角瞥见一点亮光,一片漆黑里十分显眼。
景卿脚底不自觉滞了滞,转脸又往亮光处看了一眼,一时间心如擂鼓险些脚下一滑摔下去——点灯的正巧是那日他与玄尘住过的雅间。
之前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暧昧情绪又蹦了出来,并且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从抽枝发芽到枝繁叶茂。
景卿对自己能如此没脸没皮十分震惊。
震惊之余,他又鬼使神差一样凑了过去。清醒些的时候他已经落在那间雅间的房顶上了。这样的行动力叫景卿又震惊了一回。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景卿低下身子,整个趴在了屋顶瓦片上。听了一阵,屋里什么声音也没有,这叫他很是好奇,虽然知道那尊神很可能已经回了水殿,这瓦片底下只是一个陌生人,巨大的好奇心还是促使他将自己面前的一片瓦小心翼翼挪开了。
屋里烛光一下透了出来,景卿眯一眯眼,便听见那尊神凉悠悠的动静。
“回来了就进屋里来,鬼鬼祟祟趴在上头不累么。”
景卿一惊,头皮都跟着发麻,撑起身子就要跑,可还不待他站稳,印光一闪,他脚下的瓦片就空了。
掉下去的时候他还特意留意了一下屋里房顶——房顶好端端的,别说是窟窿,缝都没有一条。
好在鬼司这身子还轻巧,扑腾几下总算稳稳落了地。一双如霜赛雪的缎面靴子映入眼帘。
景卿十分艰难的站起身来,眼神躲闪,含糊道,“尊神怎么还在这。”
“自然是等你。”玄尘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从前跟你说过让你自作定夺,这定夺你还没做出来。”
“我……愿作鬼司。”景卿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有劳尊神一直挂念,在凡界又耽搁了这许多天。”景卿咬一咬嘴唇,顿了一下又开口,“尊神天恩浩荡无以为报,日后若是尊神有需,只要开口,刀山火海,弟子万死不辞。”
“好。”玄尘说话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然而里头却似乎有些笑意,景卿下意识抬起头来,正好瞧见玄尘微微勾起的唇角,一下便愣住了。
玄尘略一俯身,一手握住他的腕子,印光一闪,上头那条墨色的缎子成了一条细绳,“这东西留给你避邪护身,不许摘下来。”
“还有,”玄尘又将身子向前探了探,“刚刚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可要记住。”
“什、什么?”景卿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尊神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淡淡一点冷香还在鼻尖。他愣了愣,将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在脑子里掂量几回,心说这尊神不会是真想让自己体会体会刀山火海吧?
乱七八糟想了一阵,心里小人刚蹦出来还没开口他就自己想明白了,摇摇头挥散了脑海里的小人影,低头看着腕上的绳子,这细绳编法十分讲究,里头应当有咒阵,只不过他灵修浅薄看不出来罢了。
景卿低头看了一阵,脑子慢吞吞动着却还是想明白了几件事。
一来那尊神对他做的荒唐事一提没提,看来他那晚上是真的睡着了对于景卿一切所为都不知悉。
再来二人之间的能力悬殊决定了只要那尊神不想再见,两人就不会再见——那尊神想见他,天上地下不过复掌之间;然而这对于他自己来说,就是耗尽心血修为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云泥之差,这种无力感让他十分绝望却又无可奈何。
正乱七八糟想着,忽然身后一阵叩门声,景卿一惊,立时回了魂,“谁!”
这一声问得十分短促,门外那人也吓了一跳,忙恭敬道,“小的来给公子送面。”
“面?”景卿疑惑开了门。门口酒保端着托盘,见他开门,忙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笑道,“刚刚那位公子走的时候让小的送碗面上来。”
景卿接过托盘转身放在门后桌上,又转脸问酒保,“他说什么了?”
酒保道,“就说小公子要吃宵夜,让小的煮碗面送上来,还留了三天的房钱,吩咐不要多打扰,就没别的了。”
景卿朝酒保一拱手,“有劳了。”看他转身下楼,随即关了房门。
能跟酒保说这么多话出来,肯定是那尊神捏的假影。
景卿叹一口气,心道走还得给自己留碗面,这尊神可谓是对自己仁至义尽,就冲人家尊神带他认路这几天事事躬亲,真叫他上刀山那也上得。
抱着一碗面想了一阵,末了二话不说坐下来两下三把那一碗面都扒进了嘴里。这么多天没动筷子,就算是鬼司身子半阴不阳气行得还慢,脑子在一碗面前头也实在动不了了。
肚里有了底人自然也想开了一些,事已至此,对于他来说那真是日后相见单凭机缘,还不如先去办些追魂之类的差事来得实在。于是起身从开着的窗口掠了出去。
好在业务还算熟练,又加上他心中郁结之气,下半夜居然一连走了几个山头,收获自然不用多说。在山上还不觉得多累,等他一回房,两片眼皮立马就难分难舍。他只记得自己在隔间矮榻上躺了一躺,然而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漫天晚霞了。
并且还抱着不知何时被自己拉近怀里的布老虎。
景卿发了一会愣,揉一揉布老虎将它放进了自己的乾虚里。在房里转了一圈,确定再没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便下楼退了房,买一些干粮,趁着最后一缕天光上了路。
每天追魂,有时候一夜就要翻几道山梁,景卿也懒得再下山住店,一来他也没什么钱,二来白天直接往林荫处一躺便捷省事儿还不用担心有什么邪祟。
复命(三)
从那天之后他就再没见过那尊神。
景卿睡醒抻了抻腰,远处已是晚霞残照。他慢悠悠折身坐起来,心里算了算日子,十分不想承认如今三个月过去自己心里居然还抱有侥幸这件事。
做鬼司不同于山上道观里,在阳间摸爬滚打了这三个月,他几乎把自己从前学过的所有东西都用了个遍,以前最生疏的咒阵现在也能在黑灯瞎火里气定神闲一笔画出来,也算是有所长进。
然而这一夜追魂却十分不顺,三更半夜居然下起雨来。山里夜雨瓢泼,头顶再密实的树叶也耐不住狂风暴雨。景卿一路紧赶,还是被浇了个透心凉,见路边一间破庙,不容多想赶忙便闪到了屋檐底下。
景卿手里捏了几张黄符,悄悄从窗缝里瞟一眼,这里头果真十分热闹,游魂和几只行尸欢聚一堂,房梁上还吊着一只,只能看见细长的一条人影,看不清楚相貌,不过应该是个厉害的东西。
他在心里算了算,游魂凶尸自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就是上头这位来历不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对付。本来才要扔一张黄符出去探探底细,然而还不待他出手,顶上那条影子忽然垂下了一条藤蔓一样的东西,在半空转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弧度,缓缓朝底下一只行尸头上伸过去。
行尸不同于凶尸,行动僵直反应也十分迟钝,直到那根“藤蔓”出现在他头顶,这才有了一丝觉察,然而他一步还没迈开,那藤蔓最底下的一节瞬间便裂成了无数的细绳,像蛛丝一般将他裹了起来。很快,被裹成蚕茧的凶尸就干瘪下去。藤蔓再次松开的时候地下只剩了一层纸一样的空壳。
景卿看得背后一阵白毛汗,这还是他头一回见这样黑吃黑的戏码。房梁上的应当是一只专食血肉的凶煞,不过看它如此饥不择食连浑身腐臭的行尸都不放过,可能已经饿了很久了。
景卿跳起身来,将一张符纸往门框上一贴,口中诵咒,只见正殿房梁上印光一闪,那道细长影子被笼在一层薄薄的光晕里,正往回收的“藤蔓”僵在了半空。
为了以防万一,景卿还在门框上多贴了一张,而后手中指法变幻,那然而条影子却忽然收缩起来,发出一种奇异的摩擦声,手中阵法开始变得十分吃力,不多时,房梁上的符纸自己竟然燃烧起来。景卿暗道一声不妙,心说幸好自己还多加了一层,不然这家伙一下冲出来,外头大雨滂沱自己恐怕一时还真招架不了。
才想完,一下就有鞭子一样的东西打在了门框上。印光一闪又被隔了回去。
景卿趔趄了一下,看着门框被打得啪啪作响,心里叹一口气,心道看来这家伙现在似乎脾气上来了,自己今夜怕是连这屋檐底下都呆不住了,只能明天白日里再来将这凶煞除掉。
转身要走,却见庙门外头一道淡蓝的净火如同洪流一般汹涌而至。
景卿一下愣住了,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现在夜里十分安静,除了雨声哗哗响在四周,几乎没有其他声音。那道净火绕开他,一道一道漫上台阶,最后一瞬之间便将整座大殿吞噬。
小小一方破落庙宇,被火光照得如同白昼。
景卿看见那人一袭白衣站在破庙门口,背后是无尽的暗夜。心头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身后火光很快便暗了下来,玄尘不知那里来的伞,撑着走近,将呆愣的景卿纳入伞盖底下,一双眼古水无澜,看着他淡淡道,“还站在外面做什么。”
“尊、尊神……”景卿才开口,就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握住了,喉头一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一股强大的灵力瞬间将他笼罩其间烤干了身上衣裳。随后便被拉着进了殿。
净火烧过之后殿里灯烛通明尘灰不生,很是干净。面前的一座石佛早就破败的不成样子,头和手全零落在地下,只有一座身子还坐在莲花座上。
玄尘看一眼台上的石像,手中印光一闪,那座石佛的身子连同莲花座台一并都成了齑粉,景卿心里正怀疑这石像与尊神有什么过节,低头一颗珠子从那堆齑粉中滚了出来,正停在他脚边莹莹发光。
“食人血肉的是它?!”景卿说着俯身将它拾起来,捏在手里看了看,知道是颗魂丹。凶煞不像精怪能吸人精气,他们只食人血肉,元神在体内无法被消化,时日一久就成了魂丹,小小一粒珠子,破开就是无数生魂。
玄尘微一颔首,指尖一勾便将那粒珠子破开,淡声道,“先收魂。”
这凶煞生的地方不好,荒山野岭人迹罕至,魂丹里头除了刚刚吃下去的行尸只有两道游魂,景卿松一口气,将敛魂册收起来,转脸却见那尊神正靠在石台上看着自己。心里又是一阵狂跳。
景卿稍一运气稳住心神,装作十分轻松平常,开口问道,“尊神怎么会在这里?”
玄尘淡声道,“来看你。”
这三个字将景卿砸的手软脚软,一时间话也说不出口。
玄尘的眼神还落在他身上,开口道,“水殿里日子无趣,我很想你。”
玄尘说完,外头恰到好处的一阵电闪雷鸣。
景卿差点跪下。抬头看着那尊神波澜不惊的一张脸,景卿觉得应该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大着胆子又问道,“刚才打雷,您、您说什么?”
玄尘看他一阵,抬步走过去。
景卿看着眼前这尊神靠近过来,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去,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栗起来。
玄尘在他面前一步的地方停下来,点漆一样的瞳仁深不见底,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重复:“我很想你。”
景卿心口忽的一颤,行动快于思想脚下已经退开半步,指着他的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你你你不会被夺舍了吧?!”
玄尘:“……”
玄尘看着他沉默一阵,忽然开口道,“天快亮了,你何时下山?”
“不不不不下山,”景卿头摇得像只波浪鼓,“这周围已经收得差不多了,我白日里休息一阵,一会还要再赶路,今天就不下山了……”他看着玄尘,心里十分没底气,声音不禁越说越小。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对面尊神居然点了点头:“那便再过几日。”
说完忽然伸手轻轻盖在他眼上,景卿听见黑暗中玄尘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你先休息,过几日本尊再来找你。”
然后自己便被人从背后环住了。
景卿醒来的时候外头日光正好,他躺在正殿石台上,从破开的窗框里看出,去外头晴空万里。
景卿眨了眨眼,总算清醒了一些。他只记得昨夜大雨,自己到这庙里来避雨碰上了棘手的邪祟,他又想了一阵,似乎还有那尊神。
然而关于那尊神的记忆实在太过清奇,景卿实在不愿相信这情景确实发生过。
景卿折身坐起来,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没有那尊神的影子之后立马起了身,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都是梦。然后麻利出了门。
然而此后一连三天都过的浑浑噩噩心猿意马,他心里的某一处一直在期盼那尊神的出现,这种感觉在他没什么事做的时候尤为明显。
以至于他心里那个黑衣服的小人现在天天都要出来骂他一通自欺欺人。
现在才入夜不久,景卿刚刚收完几道游魂,乱葬岗前愣了一阵神,那黑衣服的小人才蹦出来他便清醒了,赶忙摇了摇头一路提着脚上的力道又翻了几道山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