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女仙都能在仙会上对那尊神一见倾心,暗中还有多少芳心暗许的就更不必多说。
上界仙子说来都是出类拔萃的姿容,若是尊神对这都淡漠,对自己这区区鬼司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果不是尊神山珍海味见惯了偶尔想尝尝粗茶淡饭,那就是自己让他老人家想起了往昔红粉和峥嵘岁月。
这样想来很是郁闷,不过景卿还是觉得自己要真的说出口,立马被散魂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叹一口气回了神,眼前月色正好,然而水殿毕竟是水殿,就算仙气浸泽坐的久了也还是觉得出这殿中的凉意。景卿缩一缩脖颈,才要起身灰溜溜回去,却觉得背后一暖,自己直接被一件白色的外袍从身后裹住了。
“水殿里寒凉。”玄尘说着将景卿身上的外袍拢好,在他身边坐下来,“自己坐在这里干什么?”
景卿干笑两声,“就是出来透透气……”说着就要去脱玄尘刚刚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裳,“时候不早……”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叫玄尘按住了。
肩上力道陡然增加,他又被迫着坐了回去。
景卿:“……”
玄尘一支胳膊撑在膝头,颐着头看他,道,“你夜里跑出来坐在这里就是为了让本尊分心走神出来一趟?”
“不、不是,我……”景卿慌忙要去解释,却听那尊神悠悠道,“那是为了什么?”
“……”景卿发现自己又钻进套里了。
避无可避,还是抬头迎上了那尊神的目光。心中那如同英雄就义一般的悲壮情绪又浮出来,景卿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尊神……是不是错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为什么会这样想?”
玄尘说话时面皮上依旧十分平静,景卿咬着下唇看他一阵,末了叹一口气,把刚才心里想的全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上界的女仙里头思慕尊神的不在少数,放着那些羞花闭月之貌不顾,却来对我这么一个已死之人说……那样的话,如果不是因为在我身上有些许与尊神心中之人的相像之处,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解释。”
玄尘看着他,淡淡道,“不是些许,是全部。”
景卿愣了愣,低头避开了那尊神的目光。外头月色似乎有些偏移,现下有一片堪堪落在自己衣袍上,他伸手在眼前虚晃了一下,像是想要将那月色捞起来,继而干笑两声,“那真是巧。”
玄尘看着一旁那人失神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眼底又有了笑意,道,“是,巧得很。”说着便捏着景卿的下巴迫他微微扬起脸,俯身贴了上去。
景卿一双眼一下便瞪得又大又圆——又是那种带一点凉意的柔软触感。
玄尘只在景卿唇上轻轻贴了一下,而后略略起身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看着眼前呆若木鸡的景卿不觉失笑,指尖在景卿唇上摩挲,温声唤道,“景卿。”
景卿这是头一回听见这尊神唤自己的名字,脑仁一激灵,这才清醒了些。耳畔心跳如擂鼓,他定了定神,磕巴应道,“尊、尊神……”
玄尘道,“之前本尊明着暗着都已经说过了,今天若是再不挑明,恐怕你这一世都不会明白了。”
“你很特别,让我想要接近,想要将你留在身边。”
“历过天劫后寡有欲念,我心里对你的感觉这千万年里还是第一次有,所以从来都没有什么别人,自始至终都只是你而已。”
玄尘顿了顿,景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前那双万年古水一样的眸子现下完全褪去了寒色,眼底温柔缱绻如同月华一般。
景卿看着他几乎移不开眼,玄尘勾一勾唇角,就着俯身的姿势将他环进了怀里,埋脸在他颈间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或者说,你是第一个让我动念的人。”
鼻息间尽是那种若有似无的清冷香气,玄尘的声音就响在在耳边,又低又沉,胸腔随着吐字发音微微震动。
景卿身子僵直,一颗心现在已经不会跳了。
不多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响起来:“我什么时候会再入轮回?”
然后就是那尊神的声音:“如果你愿意,永远都不会。”
景卿一张脸埋在玄尘胸口,全身都在控制不住的轻颤。他眼眶发酸,声音里也似乎带着若有似无的哭腔,听起来十分尴尬。然而这一切他都无心再管,只觉得玄尘环在自己腰际的胳膊缓缓收紧了。
他又在一片心跳声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求之不得。”
昨夜实在太过不真实,以至于景卿晨起的时候还在考虑自己究竟是怎样回的后殿。然而反复再三依旧无果。
玄尘的外袍就搭在一旁,景卿盯着它看了一阵直接便一翻身扑了上去。一下子鼻间全是那尊神身上的清冷香气,勾起来的唇角压也压不下去,还越咧越大,大有发展成傻笑的趋势。
景卿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能这么高兴,这种心口好像捂了蜜糖的感觉在这二十年里他还是头一回碰见。
勾着的唇角直到洗漱完才终于被压回去,可抬眼看见一旁镜子里那张眉目含春的脸还是把他吓得一激灵,立时跳回桌边仰头便灌了两盅酽茶下去。那茶水在桌上泡了一夜,现在正是最酽的时候,入口便有苦味劈头盖脸而来,无边无际直逼心口,几乎与地府的那碗浑汤不相上下。
景卿的一张脸立马就严正下来了。
机缘(五)
抱着袍子过了连廊,景卿找见那尊神的时候依旧是在静室的画案前。景卿立在门口,正犹豫是不是该抬步走进去,那尊神便搁了笔。
“怎么,不敢进这门?”
玄尘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但这一回却多了些调笑的意味在里头。景卿听得内心一阵欢腾,努力压下又要上翘的嘴角,抱着袍子走了进去,端的是一个严正矜雅。在那尊神身边站定,方才正经开口道,“来送还衣裳,怕扰了尊神雅兴。”
玄尘转头看他一眼,方才又提起笔来,“你看这画子如何?”
景卿先是一愣,而后很快便记起了自己初来乍到时候的壮举,立刻一阵头皮发麻,闷了半天,最后还是干笑两声,“实是妙极。”
玄尘道,“还有呢?”说着还把笔管递了过来,“还有何赐教?”
景卿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老实交代比较好,于是他立马就从善如流地认了怂,诚恳道,“尊神,我都是瞎说的,上一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把笔给接过来了,其实从前在山上道长只教过我画符,除了画符我就真么不会画别的东西了。”
玄尘:“……”
说话间他还想到了自己在道长静室里画的王八,觉得那应该就是自己小二十年里最成熟的画作了。
玄尘听他说完,不知是无奈还是什么别的,轻轻摇了摇头,而后重新取了张纸铺到了案上,将笔管塞进了景卿手里。
“之前看你的字迹有些劲道,练起画来也容易,本尊今回亲自教你怎样?”
景卿还在愣怔,直接便被玄尘自背后揽进了怀里。一手虚环在他腰侧,另一手则握住了他执着笔管的手。
景卿一下子又觉得自己的耳根烧起来了。
事实证明景卿学起画来的确没有什么难处,玄尘只是在最初亲手教了几个笔法,而后便只管静立在景卿身后由他捉笔自己画去了。
只是短短几个时辰,景卿笔下便已有了山河灵秀云蒸霞蔚的迹象。
终于落下最后一笔,景卿提笔临案,看着画中山河仔细打量了一阵子,方才长舒了一口气,满意搁下笔。
玄尘站在一旁递过茶盏来,淡淡道,“喝水。”
景卿正忙着欣赏自己的大作,这比当初题壁的王八不知高了多少境界,心中正是感慨万千,听见这一声并不醒神,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就这玄尘的手抿了一口杯中茶。
玄尘愣了愣,而后眼底缓缓浮起笑意来。
看见玄尘手中的杯子,景卿眨了眨眼,又砸吧砸吧嘴,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件多么大逆不道的事。于是立马又开始磕巴了:“尊、尊神,我刚刚纯属无意之举……”
玄尘抿一口杯中清茶,淡淡道,“是么?”
语气波澜不惊,饮茶的动作也是心云流水。
可这尊神手中的杯子在他眼里却扎眼的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抬眼又见那尊神眼底不浓不淡的笑意,景卿脸上越加发窘,起手便要去夺,却被玄尘略一侧身躲了过去。
只见那一部开外的尊神对着自己,将杯子捏在指尖缓缓一转,一双薄唇便对着自己刚刚喝水时落下的水渍印了上去。
“你……”景卿呆愣了两秒,脸上腾得烧了起来。
“怎么?”选车施施然站回景卿身边去,低头问道,“本尊喝口茶而已,你激动什么?”
“……”景卿被他这样一问,一时语塞,半天才干巴巴笑着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还没说完,嘴唇就被玄尘给封住了,亲完还意犹未尽在上头又舔了一下,笑道,“果真还是这样味道好一些。”
奈何景卿在这一惊之下已然不知脑子为何物,惊魂甫定,一双手抖得有如筛糠,直接脱口道,“你不会要吃人吧?!”
玄尘愣了一瞬,而后眸色一暗,抿着薄唇盯着景卿看了许久,阴沉沉道,“是。”才说完,又低头回来补了一下,“恨不得吃了你。”
于是景卿一下午都挂着练画的借口躲在后殿不敢出去了。
可即便是在后殿安安静静无人打扰的前提下,景卿一下午就没能好好画上几笔。心绪四处乱飞,干什么都能想起那尊神来。
景卿一面将自己按在案前,一面又万份希望自己一转头看见那尊神施施然走进来的样子。这样乱七八糟想着,不觉又对着纸面开始发愣,一面在心里模模糊糊勾画起那尊神来。山水般的眉峰,狭长的眸子,鼻梁直挺,唇形薄凉。
景卿想了一阵,一下子惊醒过来,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写下的两句残诗:
天下何人限,慊慊只为汝。
他脸上一阵赧然,提笔便在纸上乱抹一通:“这是在乱想什么!!”
好不容易将一颗心安下来,画好一张,一抬头壁上的夜明珠已经亮起来了。
景卿看着窗外漆黑一片愣了愣神,随即起身开始收拾桌案上的水墨狼藉。
“看来我来的还是时候。”玄尘的声音忽然响在背后,惊得他一激灵,转身便见玄尘推门进来。
这个场景单是今天一下午就已经被景卿想过无数次了,以至于看见玄尘进来的时候景卿愣着没动,只是眨了眨眼,心里蹦出来的头一个念头就是:今次想得还挺真切的。
玄尘走到案前,看一眼上头的画子和一旁的残稿,眼底生出一种不易觉察的笑意,伸手帮着景卿收拾了画案,不知从何处竟提了一只食盒出来。
景卿许多天都没吃过东西,早就饿习惯了,好在鬼司伴半阴不阳的身子还算刚健,一直上窜下跳也没什么症候。本以为自己离着吸风啜露不远了,这食盒一开,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景卿立马就觉得一阵腹内空空,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看着眼前大大小小五六只盘子,景卿眼中放光,由衷赞叹道,“尊神深识人心通达神武,天上地下无人能及!”
玄尘没说话,只是递给他一双筷子,在景卿对面坐下来。又从食盒底下拎出一壶酒,自己斟满一盅,指着食盒里另外一只酒盏看他,“还是不喝酒?”
景卿思量几番,还是伸手将里头的酒盏取了出来,在空中对玄尘举了举,严肃道,“舍命陪君子。”
景卿斟酒的时候在心里想着就算今回又醉了,那画出来的王八可能也会好看一点。
然而酒还是酒,桌上菜吃了没多少,被玄尘骗得两盅酒就下了肚,景卿看着自己眼前的尊神晃悠了一阵,然后直接断片了。
玄尘看着对面的人从左摇右晃到伏案不起,唇角又勾起来。指尖上勾了个印偈将案上东西收拾干净,起身到了景卿身边。
景卿伏在案上,眼角唇色都带上了平日里没见过的绯色。玄尘看了一阵子,伸手指尖沿着他的眼尾勾描一回,俯身将人打横抱起来,往一旁凉榻边上去。
景卿一路都十分安生,可身子才挨到凉榻,眼便睁开了。
他眼底被酒气蒸得泛着绯色,眸子里也是水光潋滟。睁眼盯着眼前尊神看了一阵子,忽然咧嘴一乐,起身揽着玄尘的颈子贴过去,吧唧就亲了一口。然后就八爪鱼一样挂在玄尘身上,再不撒手了。
玄尘失笑,只好坐起身来,低头逗一逗挂在自己身上的人,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景卿哼哼几声,似乎颇为不情愿地含糊道,“玄尘。”
见他极不情愿的模样,玄尘到又香气一件事来,低头在景卿耳边沉声道,“为什么不想再入轮回?”
景卿闭着眼,眉尖蹙了蹙,半晌,才慢吞吞道,“不想忘了你。”
玄尘愣了一下,随即勾起唇角,眼底一片柔软的神色。伸手用术遮去了屋里夜明珠的光泽,直接带着挂在自己身上的人一同躺了下去。
既然不想松手,那就一直抱着吧。
昨夜饮酒的缘故,景卿一夜都睡得沉沉,清早醒来的时候好生舒畅,灵台尚不清明6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就觉得莫名其妙的欢欣,眼也没睁便习惯性侧脸在一旁蹭了一蹭。
不动还好,一动之下他却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他碰到的,不像是被褥枕头之类软乎乎的东西。
景卿微微敛了敛眉头,依旧没睁眼,又往一旁挨了挨。
“睡得可好?”那人说话的声音带几分晨起时特有的沙哑缓缓响在头顶上,有种平日里少见的慵懒在里头。
然而这种暖烘烘的声音在景卿听来却是犹如一道天雷,不止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还毫不留情将他从云端的一夜好梦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只记得自己昨夜与这尊神饮酒,现下……景卿胆战心惊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白色锦袍上的繁复暗纹。
试着动了动,景卿立马就发现,自己不止是在那尊神怀里躺着,还像条八爪鱼一样挂在人家身上。
景卿:……
脑中一阵电闪雷鸣过后,酒壮怂人胆五个斗大的字又从他的脑海中蹦了出来。
景卿一时间恨不得将自己塞进一条地缝里,缠在那尊身上的胳膊腿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他僵着身子,说出来的话不负众望的又磕巴了。
“尊、尊神……”
玄尘一手颐起头来,一手替景卿理一理两鬓的乱发,而后顺势将胳膊搭在了景卿后腰,还十分理所应当的在上头捏了几下。
“昨夜是你拦着不让我走,现在怎么又不敢动了?”
景卿:“……”
他现在对自己昨夜两杯酒下肚之后的事情没有一点印象,然而这睡姿无疑说明就是自己先动的手。
景卿额角跳了三跳,至于自己昨夜是怎么拦下这尊神的,他想到之前画得那一屋王八就觉得很是头大。心道好在昨夜早早收拾了桌上笔墨,不至于一时兴起在这尊神锦袍上来上几笔。
机缘(六)
景卿正自我排解,后腰上一处却忽然被人打了道真气进来,立时过电一样又麻又酸的感觉攀上椎骨直逼灵台,引得他一声惊呼一下子便跳坐起来,其间动作实在太过迅捷,以至于被玄尘伸手挡了一下才不至于直接滚下榻去。
在床沿坐稳的景卿惊魂甫定,反映过来在看那尊神却已施施然起了身,理一理衣襟走上前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春风化雨般的微微一笑,“收拾完了就出来,今天还有事情要出去。”
景卿被这一个笑弄得五迷三道,目送那尊神出了门,景卿眨了两下眼,忽然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让始作俑者跑了。
“……”
很快两人便在一处城外的浅山里落下脚来,景卿这样的浅山不知跑了多少,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一阵头皮发麻。虽然之前觉得鬼司这差事已经可以接受,但是安逸了这些天下来,现在十分不想干活。不由快走两步跟到那尊神身边去,试探道,“尊神今次带我出来还是为了收魂?”
“自然不是,不过是带你出来转转罢了。”玄尘转脸看他,“你着身子还要再养几天。”
景卿听完,一张脸瞬间就从刚刚的愁云密布转成了容光焕发。